斐守岁:甚话?
不曾听到身躯思考,斐守岁便见身躯俯下,与陆观道额头相抵。
陆观道的眼眸抖擞露珠。
好近。
斐守岁的心跳跟着加快。
“你听好了。”
陆观道的喉结滚动:“嗯……”
身躯笑了下,低声言语:“……”
第214章 孔雀
听不到?
斐守岁脑子一蒙。
这算什么,明明就在眼前的声音,他却……
同辉宝鉴,这也是宝鉴的计谋吗?
斐守岁一时语塞,却见那块黑石头的脸,倏地变红。
到底说了什么?
身躯起身笑着:“我想你该是听到了。”
斐守岁:我没听到。
陆观道:“……嗯。”
身躯又言:“怎还不起身,是要我再说一遍吗?”
“不用,不用!”陆观道立马打断斐守岁的话,“我现在就起。”
“好。”
斐守岁:……算了,估计也无关紧要。
便见陆观道愣愣地站起来,然后与身躯对视。
两人一句话都不说,就这般良久。
身躯在笑。
而陆观道的脸色愈发红,最后是同手同脚,去倒一杯冷茶。
茶水不浅,满到杯口。
可笑的是,陆观道又没拿稳杯盏,让那冷茶溅在了桌上,他还没及时反应,一愣之后,连忙去擦,但又不习惯红衣,叫着衣摆卷走了茶壶。
哗啦倾倒。
茶壶茶水碎了一地。
陆观道:“……”
身躯:“……”
斐守岁捂脸。
陆观道急着朝身躯解释:“大人,我这、我不是故意的,这衣裳我穿不习惯……”
“我知道,”身躯听罢,倦了眼帘,“我用术法复原茶杯,你再去晾一壶。”
“好!”
之后的之后,身躯的视线总是昏昏沉沉,连带着斐守岁都有些困意,止不住要阖上眼帘。
声音窸窸窣窣。
斐守岁依稀能听到修复茶盏与点炉煮茶之声,还有两人有的没的搭上几句话,其余的一切,布料摩擦。
奇怪,怎会犯困。
斐守岁想要睁开眼,但被身躯束着,动弹不得。
身躯也是懒散,说一句:“你不喜欢也要穿,我就想看你穿这件衣裳。”
为何?
“为何?”陆观道。
“哪有这么多问题,”身躯揶了下衣袖,“一天天的,不是问这就是问那儿,又不是没……”
突然煞了话,视线才稍稍清明一些。
斐守岁顺着视线去看,看到一旁不知所措的陆观道。
“对不住。”身躯。
“什么?”陆观道。
“……啧。”
“嗯?”
斐守岁:……
这样的对话方才就听过一遍了。
斐守岁都快猜不透这时的自己,究竟在想什么。
正是沉默,陆观道挠头不知时。
身躯的自言自语传到了斐守岁心中:不知他有没有去过人间。
嗯?
身躯:若是与我一样久居监牢,见不到光亮和外面的天地,岂不可怜。
斐守岁默然。
身躯:方才之言,他是听了,还是没懂?看样子……
看到陆观道勤勤恳恳地煮茶。
身躯:看样子没有。
缩了缩脚,身躯靠在榻边,唤一声:“你要记住。”
陆观道抬头。
“明日必须穿身上这件,别无其他,明白否?”
“为……”陆观道想到身躯适才所说,立马闭上嘴,“知道了。”
“你想知道为何?”
陆观道微微仰首:“可以吗?”
“不可以。”
话落。
眼瞅着陆观道蔫巴下去,身躯笑道:“等明日就知道了,放心吧,与你无害。”
“我自然知道大人不会害我!”
“嗯。”
“大人要是害我了,那这普天之下我便无人可信,无处可去,所以大人说的我一定办到,”陆观道用力说着,低头倒茶,丝毫没有察觉身躯渐渐闭上的眼睫,“大人,这茶水还烫,是稍稍喝,还是施法晾得快些?”
良久没有回应。
陆观道转过身:“大人?”
所见一个缩着身子,将自己蜷在角落的斐守岁。
睡着了。
“……”
陆观道不再说话。
斐守岁也因视线昏暗而看不清前方。
就这样安静了好一会,陆观道的脚步声才靠近。
斐守岁听着动静,身躯的不安渗透入他的心识,但守岁知道这儿暂时没有危险。
不过,暂时。
便有动静,是大手一揽,抱住戒心满满的老猫。
老猫不自在地动了动,闻到身侧浅浅的异香后,才放宽了心。
迷糊着:“明日……记得穿衣……”
“记得。”
“还要带上玉扳指。”
“嗯。”
“你……”
“嗯?”声音靠得近了,是陆观道用力将老猫抱起,凑到耳边,“大人?”
老猫蹙着眉:“别走。”
陆观柔声细语:“大人我在呢,一直都在。”
“好。”
“大人安歇吧。”
感触着动作,是被稳稳放下了,而后有被褥覆上,以及陆观道轻手轻脚地离开。
寂静。
斐守岁耳边是缓慢的呼吸,没有喘病,没有堵塞之感,这是先前的他,难以想象的。
其余……
还有陆观道的叹息,时不时从远处传来,复又接近。
斐守岁:这厮在做什么?
但看不到任何,只有漆黑一片。以至于斐守岁的耳识被无限放大,能听到极其细微的动静。
衣料、靴子、茶水还有……还有肌肤。
是粗糙的手贴在斐守岁额前,一句难以捕捉的嘀咕:“有些烫。”
斐守岁:病了?
听陆观道走远。
斐守岁却察觉不出身躯的异样,并非热病,那又是什么?
随后。
微凉的棉巾覆盖于额头,斐守岁跟着身躯一颤,皱眉。
陆观道低声:“大人?”
斐守岁:……
“大人,胸口难受吗?”
身躯迷迷糊糊:“别烦……”
“好。”
原是喘病的后遗症。
斐守岁忍着睡意想要施法,捻两指之后,才意识到同辉宝鉴的压制。
老妖怪心有不悦,那湿漉漉的棉巾又盖在头上,冰凉了额前。
等到身躯的胸闷之症缓解,斐守岁也就愈发的撑不住眼睫。
很困。
那头上的棉巾换了又换,身躯被陆观道抱起靠着软枕。
身躯睡得很香,斐守岁也耐不住困意,而陆观道侧躺在一旁,给那帐中喊热的槐树轻轻扇扇。
一阵一阵的风,吹得人昏昏欲睡。
斐守岁眼前漫上一层混白,可他不想就此睡去,努力着睁眼,努力着清醒意识。
直到陆观道开始拍他的脊背,他才实在支撑不住,合上。
合眼前,只啐一句:当是老妈子了,做这些伙计!
可陆观道听不到,还在扇风,还在拍背。
须臾。
意识混沌。
斐守岁在黑夜里,如一片漂浮不定的浮萍。
起初的夜还是宁静,守岁也睡得安稳,但渐渐地,耳边有了嘈杂之声,如炮仗一般炸开。
噼里啪啦。
电闪雷鸣。
倾倒了什么。
斐守岁皱眉,听到脖颈处锁链带来的闲言碎语:“哦哦哦!你们快看,牢门炸开了!”
“没想到那个小白蛾子还真有点本事!”
“这与她何干?是上三层那两位大人做的。”
“哪两位,我怎不知?”
“哎哟哟,就是赤龙解君隔三岔五来拧紧牢门的那两位啊,你糊涂了,连这都忘了!”
“可那两位还在牢里啊……”
仿佛能看到獐头鼠目的妖怪,手指镇妖塔高处,“你看看,还在啊。”
“哎哟喂,你真笨啊,说不定是幻术,幻术!”
“不可能,不能是幻术,守牢的槐树不就是幻术一门的行家?若是幻术,他岂能不发现!”
什么幻术?
那两位又是何人?
斐守岁狐疑,意识虽然逐渐清晰,可身躯还在朦胧之中。
又听。
“莫不是用了邪门歪道?”
“哎,你还说呢,我们的存在难道不就是……”
“快些走吧!不然等着被仙界抓吗?要是被抓住了,可有苦头吃。”
“话说,你看到那只黑乌鸦了吗?”
“你找她作甚!”
“不是找她,不是找她。我不过先前听说过,好奇罢了。”
“你可少管人家,管好你自己!”
啪嗒啪嗒的脚步声。
有翅膀扇动,有走兽扫尾。
轰隆里,假山倒台,假树折腰。
斐守岁却仍旧无法动弹,无法睁眼。
妖怪们摩肩接踵,离开了名为镇妖塔的地方。
声音坠落黑夜。
有妖言:“你们不觉得奇怪吗?”
“奇怪什么?”
“我们都闹出这么大动静了,为何守牢的槐树不出面?”
“说不准他也想逃呢!”
“那不对,”一只小妖站在巨石上,眺望镇妖塔最高的牢房,“我看他屋子有微微的烛光,他该是醒着!”
醒着?
怎会……
斐守岁眼前明明只有昏黑,看不到晚春与水。
那小妖又说:“这莫不是仙界想出来的阴谋,为的就是找理由了结我们?”
“你这说的……”
“怎样?”
“到有几分……”
“简直是放屁!”一只漆黑的凶兽探出头,“有功夫等你们商讨,我早就跑了!快让开,别挡道!”
黑兽的长尾卷过巨石,让那小妖一下从石上坠落,好不狼狈。
斐守岁动了动耳朵,本想继续听些线索,可妖怪的吵闹在慢慢远去,取而代之的是他熟悉的声音。
一句绝望的求饶。
“大人……”
陆观道?
“大人你这是作甚……为何我身上的红衣会变成绳索……”
什么?
“大人,大人你说话啊,您理一下我好吗……”
等等。
是孔雀羽的赤衣!?
斐守岁脑内的记忆倏地唤醒,他想起游历人间时,遇到的鬼怪传说。
说那妖界火孔雀一族最是忠贞,而用它们尾羽所做的法器,更是如牵线傀儡一般听话。且火孔雀之法器除了施术者外,无人能解,除非被困者有绝对压制的力量,不然永生永世只能背负着施术者的烙印。
怪道适才看到时,让守岁心中生疑。
可这上乘的火孔雀羽毛用来做了衣裳,还要给陆观道穿……
思索汇聚。
耳边有斐守岁自己的声音。
说一句:“外面危险,你好生在屋内待着,见素赶到时会来解开束缚,你不必担心。”
斐守岁:……
陆观道却咬牙切齿:“这就是大人昨日说的那些昏话吗!”
“昏话?”
仿佛能感受到身子移转,看向跪在地上,一身反骨的陆观道,“我为的你好。”
“大人若是为了我,就该把我放了!”
“哦,此话怎讲。”
“大人!您有没有想过,镇妖塔如此大的动静,为何仙界到现在都没有派人来查?若是考验,难不成这损失要大人您扛……您不会想着一人扛责,一人背着……”
话却不说了,陆观道的语气渐渐哽咽,最后吐出,“大人,你笑什么,我猜对了是吗?”
第215章 文剑
“……没有。”
“大人,你撒谎了。”
“哼,”身躯甩袖,“撒谎又如何。”
“大人就不怕我挣脱了衣裳……”
“挣脱?”身躯笑了声,“以你的术法境界,绝无这种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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