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罢。
陆观道轻笑,他跪在地上,垂了头,口内喃喃:“绝无可能……绝无可能……”
斐守岁的心忍不住想去看,看一看那逐渐落寞的声音。
可。
黑暗破不开。
老妖怪凝眉。
陆观道又说:“我不信。”
斐守岁:……
“大人,我能冲出这身衣裳,”陆观道的眼神变成笃定,他道,“我也不信大人会抛下我。”
咽了咽。
身躯沉默。
陆观道扯出一个笑:“大人,你的眼里明明有不舍,明明是不忍心。你不忍心看我受苦,所以用这红衣束缚我,对吗?大人,我们朝夕相处如此之久,您又为何不相信我?只要大人一声令下,我什么都会做,什么……”
“我要你好好活下去,不准冒头,你做得到吗?”
“什……”
“若是我在你面前被仙界的仙官斩下头颅,你又当如何?”
视线在话语里慢慢清明。
斐守岁看到模糊的小屋,泛着幽暗的光,而地上有个全跪的红衣儿郎。
陆观道一对墨绿的眸子,带了血丝。
“我只是想……”身躯深吸一口气,“罢了。”
“可是大人。”
“不必再说。”
“大人!”
看着身躯要走,陆观道踉跄着想起身,却被火孔雀束缚,狼狈倒地。一身红衣扑灰,袖中的玉扳指滚落。
发出微亮白光。
石头垂眸看了眼莹亮之光,光正从玉器蔓延,包裹他的身躯。
像是地母久违的怀抱,抱住失乡的孩童。
陆观道一愣,颤着声音:“就连这个都是,都是大人的棋子吗?”
身躯顿了一步:“嗯。”
“这有何用?莫不是为了阻止我跟在大人身后?”
见身躯拿起银剑,陆观道眼前划过一抹鲜艳的红色剑穗。
陆观道极尽仰头,唤了声:“大人!”
“呵。”
“大人你可知,只有‘文剑’才用剑穗?”
“……”
“见素仙君给你这把剑,不就是在说!咳咳咳,在说这……”
“这场闹剧,不论文武,只论高低。”
话了。
身躯头也没回地推开了门,那浩浩荡荡的妖邪瞬间炸开了锅。
说着什么。
“啊啊啊啊,那个走狗,那个仙界的走狗醒了!”
“救救我,我身上还有仙界的追踪术法,要是锁链横穿了我的身躯,我不就死了吗!”
“追踪术?难道逃出去的没有吗!”
“快跑吧!”
“快跑吧……”
“救救我……快来救……”
“谁?谁又能救谁呢。”
斐守岁看到身躯拔出长剑,念诀一句,镇妖塔的锁链就倾巢出动,困住他的脖颈与手腕。
至于脚踝……
脚踝处已经变成玉镯。
斐守岁心内一紧,身躯与他一样刺痛。
但来不及了。
身躯站在高处,看着涌出的妖邪,只道:“尔等竟敢越狱,那就休怪我长剑无眼!”
说得冠冕堂皇。
正是挥剑之时,后头挣扎的陆观道喊了声。
“大人!”
身躯停下。
“大人是否在数年前,就知道了今日?”
“……”默然。
“大人……大人不回我的话,看来是了。”
身躯不作答。
只见他挥剑执手,从镇妖塔的巨石上,如翩翩的白色蝴蝶,坠落乌黑的妖众。
袖随风起,白衣银剑现古槐。
声于妖落,红穗赤血染青苔。
陆观道的声音却挥之不去,留于身躯耳边:“大人是否还与见素仙君商议了之后的去处?大人,不是还要我的吗,怎么大人……大人为了什么?大人,我想不通……”
话语中。
银剑横穿妖兽,鲜血溅在斐守岁脸上,还冒着热气。
身躯愈发斩妖,那血就愈发开花。
血在白衣上生长,长成一朵朵大红牡丹,直到让衣裳从雪白成了赤色。
陆观道还在碎语。
说。
“大人,这是你教我的术法,用些许妖力附着于身侧,就能一直停留。大人想知道,我是何时念咒,又用在何处吗?”
身躯哼了声。
“是大人近日总梦魇,我便存了些暖话放在里头,想着我就算睡着了,大人也能听着声儿,不必在梦里担忧。大人,你眉心的那颗红痣,是镇妖塔的追踪术,你知自己逃不掉,何故……”
长剑不眨眼,仅是片刻,斩妖于脚下。
妖的尸首沤出恶臭,妖的惨叫黯淡了剑穗。
身躯抹开脸上的血珠,回了一句:“逃不开,你便也不逃了?”
锁链丁零。
身躯每动一下,镇妖塔的阵法就震怒一次。
那玄铁的、冰冷的锁链,落下一只只干瘪的妖尸。
尸首坠在地面的那一刻,散架,扑灰。
身躯一甩剑身,妖血刺红了半面巨石与脆生骨骸。
陆观道却问:“那大人要逃去哪里?大人能告知我吗,大人能否让我去……去人间找您。”
“你?”
身躯没忍住,问了一字,他好奇这陆观道,为何知晓他要投胎凡尘。
“猜对了。”
猜?
原是猜的。
好似能看到陆观道的苦笑,他低着头落寞了眼神,续道:“不然还能逃去哪里?只有人间了,只有大人常与我说的人间,才是最该向往的地方。”
确实,斐守岁不生于妖界,所归之处仅剩人间。
老妖怪垂眸,无法宣之于口的情绪在他眼底溢开。
沉默还没生根发芽,在杂乱的攻击之中,他感受到术法重压。
银剑一挡,微挑眉看去,压力来自一只黑色乌鸦。
那黑乌鸦,正在巨石柱上啃食妖尸。
熟人。
是梧桐镇唐宅凶案的幕后推手。
而乌鸦也看到了斐守岁。
斐守岁的情绪被他压下,现在不是伤春悲秋的时候,宝鉴里头还有他尚未了解的过去。
于是凝眉。
与乌鸦对视。
乌鸦略了眼斐守岁,便龇牙咧嘴,炸开羽毛。
此时,身躯也已经顾不得陆观道所说。眼下情景,那些下层的妖怪逃则逃死则死,那么能站在他面前的……
都是极端的穷凶之徒。
乌鸦嘴里嚼着妖兽尸首,眯了眯漆黑的眼:“守牢人?”
身躯笑道:“不然?”
陆观道在耳边:“大人!您没事吧!”
“别吵,”身躯仰首,冲着乌鸦,“你怎么不逃?”
“呵,我不傻,”
乌鸦捂住嘴,一双看不透的眸子,望向早被妖血染透的斐守岁,“大人给我的发钗我还记得,我不阻止大人,大人也别阻止我。”
“……你要作甚?”
“他要做甚?”
熟悉的声音打身后传来。
身躯猛地回身警觉,他看到同样浴血的白狐花越青,正手提头颅,舔血而笑。
花越青的脸模糊成团,一会儿幻做女子,一会儿又成了男子。
是人山人海,诡异又多变。
听花越青说道:“不就是想吞噬同伴,增进修为吗?”
狐狸艳红的指甲,正与斐守岁的眉心痣呼应。
乌鸦咯咯乐了几声:“那有谁会和你一样,为了个仙官娘子,在这儿痴留。”
北棠?
“总比你孤家寡人,没个念想的好。”
“怎的了,仙妖之恋何时能被王母认同,做那艳羡眷侣?”
“比起这些,你才是丧家野犬,嘤嘤狂吠。”
“丧家?白狐狸,你要不听听自己在说什么?究竟是谁丧了家,谁又撒泼打滚!”
一鸟一狐,说着说着,剑拔弩张。
斐守岁:……花越青怎么到哪里都能跟妖吵起来。
花越青啐一口,丢下不知名妖怪的头颅,往身躯处看:“大人,你不去追罪魁祸首?”
“是说那只白蛾子?”身躯不敢放松警惕,带上笑脸。
“大人不会觉得只靠她一人,就能谋划这样的荒唐事吧。”
心照不宣般。
身躯与乌鸦一同装傻:“还能是哪路妖?”
“……切,想套我话,”花越青便仰头,冲那小屋之下的牢房耸耸肩,“大人还不知道吗?”
斐守岁思索着,既入同辉宝鉴,必有他此生不知的事情,莫非就是那牢房的两妖?
何处的大妖,藏得如此之深。
黑乌鸦嘻嘻笑道:“我看啊,今日之事与那两位无关,或许是仙界的自导自演,好把我们一网打尽。”
“……”说得倒不错。
但是从未露面的他人言中妖……
身躯皱眉,透过锁链与妖尸,他看到小屋之下,灰蒙蒙一片。
花越青眯着眼,走到身躯旁,惑言:“大人,你难道不知那牢中妖邪?”
一只白乎乎的狐狸在身躯背后游来游去,惨白的狐狸嘴脸奸笑不停,眼珠灵动,一转又一转。
“要不小的带大人去看看?”
狐狸爪子抓住了身躯的肩膀,“或许这样大人就能明白事情的原委,还有……”
话还没说完。
黑乌鸦蓦地一瞪眼,哈气道:“没用的遗腹子,还不快把你的爪子松开!”
“哼,你凑什么热闹!”
花越青受到威胁,立马后跳数步,脸上的狐狸毛拧在一起,“不就送你一只发钗,瞧把你宝贝的。”
“总比你‘鹊桥相恋’要来得好。”
斐守岁:……
身躯不搭理一黑一白的斗嘴,他也知道两妖不会大动干戈。
抽身离开满是血腥之地,打算前往所谓两妖的牢房,但花越青拦住了斐守岁。
那时候的白狐狸还尚有一丝的意气风发:“大人,我就当是替北棠积德,劝你勿去。”
黑乌鸦也在后,边梳羽毛,边言:“那是仙官该管的事情,大人不如将自己的分内之事做足,该伤的伤,该‘死’的‘死’。”
“你们……”
“嗯哼?”花越青。
身躯后背手,斜了眼两妖:“不怕吗?”
“怕……?”
花越青与黑乌鸦对视。
一瞬之后。
白狐狸捧腹大笑:“都这般境地了,怕有甚用。难不成怕了,就能让我惨死的爹爹活过来?”
说到亲朋,黑乌鸦就扁着嘴不作声响。
斐守岁被花越青的话噎住,也不知如何开口。守岁心想,为何面前之狐如此大变,与海棠镇截然不同。至少在未来,花越青不会拿青丘的君主开玩笑。
难不成……这镇妖塔还有未看完的事情?
也是。
一条条线索指向了牢内大妖。
守岁与身躯的视线落在远处,那没有动静的深灰。
花越青却在后:“大人别看啦,这儿无人能敌得过他们。”
“你怎知?”
“我?”花越青笑着上前,狐狸爪子一指,“大人没发现那间牢房的不对之处?”
不对?
身躯透过云雾,看到。
是暗灰色的门,湿漉漉的石头。窗子里,栏杆后,点有一盏昏暗的豆油灯。
无甚特别。
花越青见斐守岁没有察觉,努努嘴,冲着黑乌鸦大声:“这些事情还得当鸟的清楚!”
黑乌鸦瞥了眼:“上三层的锁链。”
锁链?
黑漆漆的链条悬挂在空中,若隐若现。
斐守岁细细看着,忽然,身躯的心声坠在他耳边。
是一句:“这间牢房没有阵法束缚?!”
第216章 错过
怪哉。
为何那间牢房失了术法。
斐守岁听到身躯心中喃喃:“这镇妖塔每一处锁阵都与我相连,若是替换,我怎会没有察觉?且听方才妖邪所言,赤龙解君隔些时日就会来拧紧牢门。所以,至少一月之前,阵法才被动的手脚……”
“等等。”
身躯倏地清明视线,心中只问:“为何赤龙一族要来镇妖塔?那两大妖又与解君何干?”
疑问之后是长长的寂静。
目前,斐守岁只知燕斋花灭了谢义山道门,而谢义山的师祖正是解君……
燕斋花……
好似有什么东西忘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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