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燃案行(玄幻灵异)——顾三铭

时间:2024-09-05 07:58:42  作者:顾三铭
  是顾扁舟。
  “那他去做什么?莫非……”
  “你心里都藏着什么腌臜,官老爷不过是来寻人的,正正巧遇到了柳家那惨样。我还和官老爷搭上了话,他说他啊头一回见到这样惨的事,要找殷老爷问个明白。”
  “这又和殷老爷扯上关系了!”
  斐守岁默默紧了耳识,意在七嘴八舌之间,听到最后一句。
  “官老爷说,殷老爷是当地的父母官,岂能没有关系,百姓的命与他挂勾勾呢……”
  话此,马车一停,百衣园已到。
  谢义山在前:“斐兄,下车吧,我去牵马落座。”
  “有劳。”
  拍了下陆观道的手。
  陆观道倏地惊醒,懵懵懂懂地看向斐守岁。
  “到了。”
  “唔……”人儿拉住斐守岁衣角,“等等我。”
  老妖怪笑着,心里头平静如水:“自然是要与你一块儿去的。”
  哄了一句,下了车。
  还是紧紧跟着不离半步。
  在来往人潮里,两人于百衣园外等候谢义山。
  路过稚童老妇人,偶有闲谈。
  “今个儿唱的是什么戏?”
  “好像是一出梁山伯与祝英台!”
  “未曾听过,听听去。”
  梁山伯与祝英台……
  斐守岁转身,视线穿梭过众人,那高悬戏台挂着深红帷幕。
  帷幕有些暗沉,里头来来往往的人影凸起又平,好似真是有许多活人在预备着表演。可一开口,百转柔肠的嗓子,却是从木偶脸上露出来的。
  一个小小偶人从帷幕一边探出,穿着精细的衣裳,一条条黑丝线牵着她,做些灵动讨喜的姿势。
  她们倒是和人不一样了,能腾空飞起来,真做了神仙,妄人言语似的。
  头摇摇,身晃晃,一会儿趴在地上咿呀呀,一会儿又长了翅膀般起身,变成一个妙龄少女。
  斐守岁看那飞天红绸衣裳,抱胸。
  谢伯茶那厮怎么还不来?
  戏台后传来二胡、月琴与三弦声。
  飞天偶人在声响之中牵引,哭一段爱恨情仇:“花乃蝶之魂。”
  老妖怪细听。
  “但为君之故,翩翩舞到今。”
  是落幕之曲。
  身旁妇人叹息:“昨夜没来,今朝听了个尾巴,还是个化蝶的尾巴,唉唉。”
  “听闻昨夜的那一出才叫精彩哩,京城来的老爷和殷老爷都在。”
  “可惜我家姑娘闹毛病,我没赶得上。”
  不光是看家的,管家的,好似都要到百衣园凑个热闹。
  斐守岁淡然看着一切。
  终于看到谢义山急匆匆走来,背着个大木头箱子,脸上挂了几分慌乱。
  斐守岁立马传音:“谢兄,怎么了?”
  “那些为了听曲的都疯了!”
  “疯了?”
  谢义山快走到两人身边,隔着帷帽都能听到他在大喘气。
  “可不是疯了,为的一个马车位置,打起来了!我最后还是牵着去了老远地方才停,何苦呢,就为着一出戏,两个妇道人家冰天雪地里扯头花!”谢义山反手要去拿一旁百衣园备着的热茶。
  斐守岁立马呵了一声:“谢兄!”
  索性周围都在听曲,无人在意。
  “怎么了?”谢义山收回手。
  斐守岁摇头,传音:“别喝这个。”
  说完,老妖怪从陆观道腰上取出一个水葫芦。
  “斐兄的意思是……”
  “事出反常,必有妖。”
 
 
第115章 青阶
  谢家伯茶也没客气,开了水壶盖子就是猛灌。
  “等会儿见着那个燕斋花,斐兄你总不能一口糕点茶食都不吃吧?”伯茶撂下水葫芦,左右晃荡,还余些许。
  “你觉得我能见到她?”
  斐守岁避开嘈杂人群,“谢兄你再仔细看看周围。”
  “周围?”
  谢义山走在最后头,旁边是听曲的热闹劲,还有茶盏碰撞,暖水落地时的滴答。
  一个两个稚童穿梭而过,手中捏着糖葫芦,扮唱方才戏台的曲子。
  肉眼去看,确实没有什么不同寻常之处。
  但……
  谢义山想了想,便垂手,在袖中小心翼翼掐诀。
  等到他再次抬眼,心中不由得一缩。
  覆了术法的眼瞳,看到黑漆人群一瞬间消散,浓雾从四面八方袭卷,阴沉之雾充斥鼻腔,像是北方沙尘,吞下万物的干净。
  冷,很冷。
  灰白在身周望不到头,就算只隔着三步的斐守岁,都差一点被掩埋。
  谢义山焦急传音:“昨日也是这样?”
  “是。”
  “所以小娃娃才跟屁虫似的在你身后?”
  ……这倒也说不准。
  斐守岁停下脚,在灰雾之中,一甩手,甩开雾帘。
  “谢兄切莫跟紧,莫要走散了。”
  “我知。”
  谢义山将葫芦递还给陆观道,也上演了一出紧随其后。
  须臾。
  走去十几格地砖。
  耳边曲调落幕,身旁雾气里头有人言。
  “噫,哪来的小公子,还戴着面纱?”
  可惜,术法之下看不清面貌,只知是个年纪不大的妇人,当是今日来听曲的客。
  “都来戏园子里了,何须如此啊。”妇人咋舌,说得轻蔑。
  “是了,是了,”
  男子之音,“这是来听曲的,还是来做什么,戴着面罩子,好不坦荡!”
  雾气与话一同逼近。
  谢义山后退,雾也跟着他的脚步缓缓聚拢。
  “斐兄!如何是好?”就怕是那个口无遮拦的大娘。
  却见斐守岁朝着大雾拱手作揖,徐徐开口:“诸位有所不知,我这胞弟从小是养在屋子里的,平日不是吃药就是躺榻上发热,这会子好不容易病好,才带他出来见见世面。他啊,是个可怜人,七年前被一个不知好歹的下人伤了脸面,毁了上好皮囊,这才带着面纱……”
  说着说着,老妖怪装出哽咽声。
  雾气听到后,纷纷闭了嘴,停了脚。
  “哎哟哟,原来是这一回事,好是可怜。”
  “不过公子既来了我们百衣园,有燕姑娘在,哪怕是头和身子分离了都没甚关系,她啊……”
  “燕姑娘能治好哩!”
  斐守岁笑回:“诸位客气,就是听说燕姑娘,我才带胞弟千里迢迢赶来。”
  燕斋花……
  谢义山应了斐守岁的话头,故意伸手去擦面上不存在的泪珠。
  “真是可怜人家,快些去吧,等看完病,我们几个一块儿听曲吃茶!”
  “就是!世上没有过不去的坎,少年郎去吧!”
  “去吧!”
  “去吧,去吧……”
  斐守岁已然告退先行一步。
  谢义山吞下唾沫,也跟着告了别。
  人虽走远,但那妇人男子的话语如渗水一般,一直环绕挥之不去,听了莫名其妙地头晕目眩。
  “去吧……去吧……”
  “该是要去的……”
  “打哪里来,回去便好了……”
  声音空空,像是从石头缝里冒出的鬼魂,凉到一下子打湿了衣襟。
  去哪里?
  一惊。
  谢义山冒出一手的冷意。
  恍惚着,那声儿合围,将他裹在里头,一刻也不停地念,就说去吧,去哪儿谢义山又不知晓。
  “去吧……”
  “娘亲喊你吃饭呢,孩子,去吧……”
  娘亲?
  放屁!
  谢义山欲走不能,他站在原地捂住头,咬着唇瓣,试图反抗些什么,他知自己从小没了娘亲,还有哪个亲娘要喊他回家?
  点蜡烛烧高香,吃他娘的坟头饭吗!
  心里啐了一口,想要清醒却愈来愈无法挣扎。
  “去吧……你爹爹给你带了你最爱吃的糖人……”
  可怜谢伯茶没爹没娘,自称是石头里蹦出来的者行孙,扯笑道:“就凭这些话,你想带我去哪里?”
  “哎呀呀……”
  “哼!”
  却说:“你看看他,多少的可怜,竟要这样对待自己的师兄弟!”
  什么!
  谢义山蓦地一震。
  “就是你!来我们道观这几天,修行之心全无,每日不是看山就是捉鸟!这也就罢了,你偏偏引那妖怪,害了你的……害了你的师兄弟!”
  “他们把你当亲人相看,你呢!你自己看看吧!人没人样!猪狗……猪狗不如!”
  不是!不是……
  谢家伯茶的瞳孔渐渐失去色彩。
  雾中,有女子言:“公子哥怎么不走了?”
  “不是我……不是我……他们不是我害的……不是……”
  失了底气,谢义山连反驳之语都飘飘然,“那天下了大雨,我没去钓鱼,所以那妖,不是……不是我引进来的……雨那样的大,我出去做什么呢!瓢泼成落汤鸡,岂不让人笑话……”
  那一声声质问挥散不得,大雾如鬼母怀抱,揽伯茶在怀。
  谢伯茶越来越觉得冷了,他的魂魄要往上飘,飘去冬日的云层,云层里定是有轻暖褥子,他要好好睡上一觉。
  睡完之后,什么师兄弟,什么爹娘的,都会在他身边。
  一切不过一锅煮糊的小米粥,是他的黄粱梦。
  他抱住双臂:“啊……好冷……不是到了大暑,怎么还冷成这样……”
  “啊……师兄啊,师弟啊……”
  雾气窜入谢义山的五识,面上眼睫上挂满了水珠。
  “喂!”
  忽地一声,一只手猛地拽过谢义山。
  踉跄几步,差点扑倒在地。
  “臭道士!”是陆观道。
  陆观道话了,雾气的声音顿时消散,就连视线都清朗不少。
  谢义山打眼见到陆观道忧心忡忡看着他。
  “师兄?”
  “什么师兄?臭道士,我是陆观道啊!”陆观道摇摇手臂,“你魔怔咯,一直在念叨什么?”
  “我……”透过面纱,谢义山脸色煞白,像是刚糊的墙,还在出虚汗。
  正欲松开手,斐守岁言。
  “谢兄,委屈你让小娃娃拉着吧。”
  “这,好……”谢义山蔫蔫地眨眼,流下汗水。
  陆观道虽有些不大情愿,但这是斐守岁的吩咐,他拉着谢义山走得不紧不慢。
  “我与小娃娃都不是凡人所以不受影响,委屈谢兄了。”
  “不不,”
  谢义山擦一把面容,“是我拖累,实在是对不住。”
  “那谢兄方才看到了什么?”
  谢义山尚惊魂未定,颇有些疲软:“观中之事。”
  斐守岁沉默,思索片刻:“看来谢兄心魔甚重。”
  “何意?”
  “我们从踏入园中起,就在他人预设的幻境里了。这种幻境最喜调动人心深处,至于荒唐还是恐惧,就如谢兄反应。”
  “也就是说,这些是燕斋花做的?”
  斐守岁摇头:“未曾交手不能确定。”
  脚踏浓雾,走了许久才到楼梯前。
  “百衣园内要是不止一个妖物就难办了。”
  斐守岁抽开手,拿出藏好的纸扇,“谢兄可带着师祖奶奶的唱戏娃娃?”
  “带着。”
  “带着便好,我曾无意间在古籍之中看到一句话,说是龙族赤火能散天下一切幻术。”
  “赤火……”
  “是,”
  斐守岁拉着陆观道,三人颇像走钢丝的小虫,“解大人乃是赤龙一族,想是能护伯茶兄周全。”
  “师祖奶奶她确实用火。”谢义山摸住身后背着的大木头匣子,里面除了请神招魂幡,也就昨夜赵子龙打扮的唱戏傀儡。
  “但奶奶脾气古怪,就怕她在旁边看我笑话。”
  “不会如此。”
  斐守岁的纸扇在空中一扇,雾退去几丈,“我若想看你笑话,何必费尽心思做个木偶来相见。”
  大雾洒开,露在三人眼前的并非木头做的阶梯。
  陆观道见了,捂住嘴:“噫!”
  是一层层叠上去的白骨,拟作了台阶,通往高楼赴宴之处。
  老妖怪垂眸,看那白花花的骨头,有的折了手,有的没下半身,好像都是惨死的人,将棺材一口一口垒起来。
  是一出帐门敞开的鸿门宴,却不见霸王坐于帐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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