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冬天他就是这样,在某些方面也像极了冷血动物。
比如先天体温调节功能弱于常人,十分畏冷。
六岁之前,他甚至于连基本的维持体温都做不到,只要天气变化大些,他的体温也能跟华国股市K线图似的,看着一样让人揪心。
这种病征像极了变温的冷血动物,所以他这病才有了冷血症这么一个名称。
后来算是病愈,但也不能感冒,一感冒也会再有体温失衡的风险,所以他常备各种各样的感冒药,退烧药和保暖贴。
再比如冬眠。
这倒不是真正的冬眠,只是因为气候变化的影响,他时不时会出现体温稍低于正常人最低水平的情况,体温稍低虽不至于真的危及生命,但是代谢减慢的结果就是极度的困倦。
最近一次出现这种情况是在初一那年的冬季,他因为期末考试语文诗词默写错了一半,被大哥罚着跑山路,他跑着嫌衣服厚重出汗捂得热,脱了一件,然后回程的时候,他便突然体温骤降,越来越没力气,撑不住眼皮打架越来越困的他竟然靠着棵树就在外面睡了过去。
那一觉,他睡了整整三天。
现在他远在帝都,举目无亲的,万一莫名其妙睡过去,等人发现他,他怕不是都直接僵硬了,所以哪怕是在暖气屋里,他也十分注意保暖——
在学校裹成班里唯一一头北极熊,回床上了也要给自己搞座被窝山。但即使这样,他还是手脚冰凉,白天得靠保暖贴,晚上要靠热水袋。
慕辞脚蹬着个滚烫的热水袋,百无聊赖地刷新屏幕。
没回,没回,还是没回。
他和顾林洬的聊天界面上还是中午的消息。
一句【生气了?】以及五分钟后的【该午休了,我先关机了】
还有他的回复【费卓找我说事儿,没来得及回】,便再没有别的了。
慕辞点开键盘,输入又删除,纠结快十分钟,他愣是一个字都没发出去。
“啊啊啊……”
他跪坐起来,像条刚捕捞上来的鱼似的,在床上乱拱,心里不停的骂自己不争气。
就问发一句【你回寝室没】试探一下顾林洬有没有误会他生气了,他都发不出去。
丧气地裹着被子呆坐了一会儿,他又退出了消息界面,点开费卓发给他的视频,一遍又一遍的看最后那几秒。
视频里,那个他不熟的醉鬼,对着顾林洬唱着那句“深爱的人……”
这首歌原作者是老年。
小时候,他曾坐在不算高的谷堆旁边,听老爸讲他和老年的故事,故事很简单,一个浪荡二十几年的海王富少在某场方程式比赛上对车手一见钟情,遂死皮赖脸追老婆的无聊故事。
后来这个闷骚的中年男人追妻追到了云城,哭爹喊娘的非要加入这个家庭。
彼时他老爸因为一些原因还不能申请华国国籍,又只能躲在这个小城里,于是他瞅准时机,用给慕辞上户口作为交换成功登堂入室,甚至于还真的在两年后把他老爸骗到手了。
他求婚那天的花瓣还是慕辞和阿爷,奶奶忙活了一下午从几百朵玫瑰上面薅下来的。(在此,慕小辞认为,自己闻不得浓郁的玫瑰香就是这货害的。唉,就为了一根棒棒糖,小时候的他眼皮子怎么那么浅呢?)
为了制造浪漫气氛,他抓耳挠腮两个月写出了这么一首《向南方》,至今慕辞都还记得,这男的要求贼多了,什么他唱完最后一句,还要装逼的说“我爱的人,在这里。”,然后慕辞需要在这时候递上求婚戒指。
就这么个破流程,硬是拉着他又彩排了半个月……
唉,虽然现在想起来他骂骂咧咧,但是那时候他还是很开心的。
因为那是他第一次见老爸笑那么开心,眼角眉梢仿佛都写满了幸福。老年唱着《向南方》,一步一步走向他的时候,他眼眶红了,眼里的水光荡起甜蜜的波澜。
那一天,轻风摇啊摇,草籽结了春,阿爷在树下拉着手风琴,奶奶手挡着小孩儿的眼睛,庭院里还有两个人在接吻。
这是年幼的他,对美好两个词的最初意象。
所以尽管他以后遇上自己喜欢的人绝对不会像老年那样搞那样一个求婚设计,但是慕辞一直觉得,至少他也要给喜欢的人唱这首向南方。
不是传唱中为了押韵改过的词。
是最原版的。
因为他一定会把他所有的美好都捧给他喜欢的人。
可是在这个视频里,他居然盯着顾林洬唱了这首歌,还是原版的歌词。
最让他觉得煎熬的是,他现在根本回忆不起来自己当时的心境。
是真的下意识的想唱这首歌给顾林洬听,还是简单的肌肉记忆?
想当年在静海街头,他为了给打工的酒馆揽生意,这首歌他唱了一遍又一遍,确实差不多已经有肌肉记忆了。
但问题是,他肌肉记忆的那句词儿是改编过的那句啊……
越想越理不清,就算是真的理清了,又能代表什么了?
一个神志不清的醉鬼在无意识的时候唱了一首自认为要唱给未来女朋友的歌给一个人听,就能代表他清醒的时候会想这么做吗?
显然不能。
他清醒的时候从没有过这种意识。
他哐哐哐撞了好几下床板,是有消息进来的振动让他停住了自我摧残。
顾榴芒:【刚回寝室】
【他跟你说什么?】
这么看起来是没误会,慕辞不知道松了口气,捧起手机回复:【元旦晚会拉壮丁】
顾榴芒:【给你安排的什么?】
碰瓷儿:【钢琴伴奏】
顾榴芒:【什么曲子?】
碰瓷儿:【还不知道】
顾榴芒:【想看】
慕辞拉了拉被子,嘴角微咧回复:【想看什么】
顾榴芒:【节目,班上每次出的节目都挺有创意的】
不是自己预想看到的那个答案,慕辞心里有点儿不高兴,他撇了撇嘴点开语音,冷冷道:“你就想吧!”
电话那头,顾林洬转身靠着桌沿,听了一遍这凶巴巴的语调,跟着点开语音:“怎么又给我发语音了?”
是了,自从那天在耳机里听到自己的声音之后,慕辞就再没给顾林洬发过语音,今天不知道是怎么的,自己忘了。
他清了清嗓子:“我爱发什么就发什么,你管得着吗你?”
“嗯,管不着。”
短短一秒语音,语气仍旧是淡淡的,但是慕辞还是听得出来这人在忍笑。
有什么好笑的。
慕辞捏了捏手机,不想和这人再说话,草草说了自己要睡了强制终止了对话,便把手机扔在一边,头重重的埋进枕头里。
安静了五分钟后,他实在忍不下去,偏过头,拿出手机一看,他说要睡了的那条消息后面没有任何回复。
他这到底是怎么了?
一边不想和他再说话,一边又觉得人家就这么不回消息他心里不是滋味,他怀疑自己是不是也有什么毛病了。
不过他现在已经没心思再去诊断自己得了什么病了,莫名的冲动驱使着他点开了和顾林洬的视频聊天。
语音只隔了三秒就接通,慕辞拿近手机正要说话,但屏幕里那水雾氤氲也遮挡不住的半身春色,让他一下失了声。
“什么事?”顾林洬问。
听到顾林洬略微沙哑的声音,慕辞猛地回神:“你,你,你,你洗澡接什么电话?”
“不想接的,但看见是你,就接了……”
“洗澡还带手机……”慕辞嘟嘟囔囔吐槽,眼珠子往旁边闪烁,但还是有一搭没一搭的往屏幕上瞟。
“感觉你还会给我发消息,怕我隔久了不回,你又多想。”顾林洬垂下头,朦胧的雾气里,慕辞能看到滴滴水珠从他的发尖坠落,沿着脸侧滚落,在他微微泛红的脖颈,锁骨留下清浅的水痕。
“我哪多想了?”慕辞眼睛躲闪,结结巴巴的问道。
“哦……那没多想吧。”顾林洬满是雾气的睫毛轻颤了一下,浅淡的唇角微微勾起。
慕辞一下恍了神,他全然没听到顾林洬的声音,只看到他红润的唇瓣翕合。
完蛋了……
喉结滚动,他失神地叫了一声:“顾林洬。”
“刚刚我好像有点儿……”
“有点儿是什么?”顾林洬温声问。
“有点儿想亲你……”
慕辞这声音小到他自己都没听清,但顾林洬却听的一清二楚。
他怔然片刻,旋即眉开眼笑:“我可以先欠着吗?给你百分之两百的利息。”
“我没那么黑。”慕辞别开脸。
“但……我想赔给你。”顾林洬声音微哑。
“说什么赔啊?你之前五次按摩还没赔给我呢!”慕辞鼓着腮帮子说。
“哦……那也欠着,也一样百分之两百的利息。”顾林洬擦了擦手机上的水雾:“还不完,就把我压给你,可以吗?”
砰砰砰——
明明是挺俗套的字句,但是慕辞听着,就是忍不住心跳加速,怦然心动。
他想,他大概是真的完蛋了。
他大概,可能,也许,maybe,possible——
不知何时,不知何故,不知不觉的喜欢上顾林洬了。
那一天晚上慕辞辗转难眠,在厚厚的被窝里滚了三四圈之后,他忍不住坐起来,失神发呆。
不知道在黑暗里坐了多久,他鬼使神差的打开手机浏览器。
【恋爱前要做好哪些准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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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者提问:小辞同学,你为什么语文这么差,诗词默写总拿满分,是背诵有技巧,还是记忆力很好?
慕小辞骄傲即答:记忆力好,我过目不忘的!(是实话,数学物理化学生物少爷我瞟一眼就能记住,记忆,哼,so easy)
慕老大:呵……
慕小辞颤抖改口:但主要是靠勤奋,还有大哥的鞭策(背错一个字,跑一圈,嗯,这也算是另一种意义上的勤奋了,微笑.png……)
前额叶偏科也就算了,海马体也天生偏科,嗯,慕小辞哭死。
慕老大接过话筒:嗯,主要靠我监督有方。
慕辞低头默默:嗯,主要靠童年阴影。
第98章
第二天早上慕辞是顶着黑眼圈到教室的,那样子以至于费卓看到他第一眼就吹了口哨:“哎呀,这是哪个动物园的在逃国宝啊?”
辗转反侧一晚上的慕辞实在没力气和他呛声,回到座位就瘫成一团软体动物。
昨天晚上他拜读了将近一千楼的论坛,看完那些乱七八糟的问题,已经早上五点半了。
实践证明,如果已经熬了大半夜了,早上一定不要再睡了。
睡之前他还精神至极,睡了半小时起来,他就成现在这行尸走肉的样子,满脑昏沉,一上午看黑板都有重影儿。
中午彻彻底底睡了一觉之后,下午他的状态稍好了些,至少看上去不是快死的样子。
体育课的时候,元旦晚会的几个策划趁着自由活动的时间组织了排练。
慕辞和几个伴奏暂时不用进行排练,但是作为参与者他们几个还是在旁边排排坐着当观众。
慕辞写完一道解析几何题抬起来看了一眼他们的排练,忍不住说:“这种早恋情节真的不会被大牙打下来吗?”
冯主任是这次元旦晚会节目的审核组组长。
项馨文在他旁边也抬起头看了一眼,正好看到男女文艺委员正在跳一段贴身双人舞,她说:“不会的,也没那么明显。再说了,咱们这个节目叫青春,青春最亮丽的底色,不就是少年少女青涩的恋情吗?”
“我怎么记得青春最亮丽的底色,是奋斗呢?”慕辞托腮说。
“额……”项馨文放下她手机的英语单词本:“慕辞同学,你这也太正能量了吧?”
“我正能量什么啊……”慕辞看着前面百慧指导着两个人,指导他们要表现出青涩。
他自言自语嘟囔说:“我现在也挺想早恋的。”
“哈?”项馨文瞪大眼睛:“慕辞同学,你在说什么?”
是被项馨文这一嗓子,慕辞才反应过来自己说错话了,他咳嗽了声:“你听错了,没什么……”
“我听到了,你说你想早恋。”项馨文满脸八卦:“哦~小辞同志,有情况啊~”
“我想,不代表我能。”慕辞说。
“那意思就是你想,但人家不一定想,对吧?”项馨文斜眸笑了笑,甩着手指指了指他。
“别造谣啊!”慕辞吊着眼睛,激动地说。
明明是顾林洬比他想嘛~
项馨文在下巴尖比了个八:“请问我有没有荣幸知道是谁能夺走咱们校草的芳心吗?”
“没有。”慕辞斜睨了他一眼淡淡道。
“你不说,我就只能猜了啊——”项馨文拉长声音,故作思考的样子,隔了会儿,她突然凑近慕辞问:“是不是顾哥啊?”
“你怎么……”
被说中心思,慕辞下意识出口,话到一半他反应过来,忙捂住自己的嘴,扭头坐正。
此时项馨文脸上还维持着笑,但心里已经开始狂捏尖叫鸡了。
她只是想开个玩笑了来着的,居然就诈出来了?
“小辞同志……”项馨文眼冒绿光:“真的吗?”
“假的。”
慕辞说这话的时候面不改色,但是他的目光平视前方,任谁都能看得出来心虚,直到他听到旁边开水壶烧开的声音,他才偏头,看着捂着嘴笑得一脸激动的项馨文:“你别乱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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