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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年师尊,三年死遁(玄幻灵异)——梅听剑

时间:2024-09-18 07:41:59  作者:梅听剑
  但心里,总是愧疚。
  那双琥珀色的眼睛的主人, 无论是谁,江荼都对他们愧疚。
  江荼深深叹一口气,收拾好行装,走出门去。
  散散心吧。
  阎王本想换一袭白衣,但红衣跟随他已经千年,似乎成为江荼身上的烙印,亦是他与曜暄唯一的不同。
  思来想去, 还是穿着红衣出门。
  他戴了斗笠,将面容都遮起, 又特意从阎王府的后门出去,并未引起关注。
  插曲过后,地府重归秩序,偶尔,还能听到鬼差们议论。
  却不是说他害得奈何桥边一片混乱,而是调侃阎王爷的姻缘竟然是个爱掉眼泪的毛头小子。
  江荼在阳间不招待见,在地府却实打实地鬼见鬼爱。
  他不介意成为谈资,听过便过,又不愿往宋衡的鬼帝府去,调转脚步,向着地府最深处前行。
  正如先前在空明山,祁弄溪的父母得他恩准留在地府一样,执念未消、不愿转世之人,江荼特意为他们开辟出了一块居住区域,让他们能够安心等待所盼之人归来。
  他听说那里建了一座桥,是他还阳后才建起的,一直没机会去看。
  江荼循着记忆寻找,果然在本该是尽头的地方,看到了一座桥。
  这桥与地府环境格格不入,未见阴沉与鬼气,桥的这头栽种着柳树,柳叶枝条垂落,像女子的长发在水流中洗涤,轻盈如丝;
  桥的那头,若隐若现可见鲜艳花朵,粉与红交错生长,竟然宛如春生。
  地府不该有这样鲜艳的颜色,因为苍生道将鬼界与死亡联系在一起,走到哪里都是沉闷的灰黑。
  江荼的阎王府是个例外,而现在,地府里的例外又多了一个。
  浓烈的盎然生机迅速吸引了江荼,眼眸亮起,走到桥头,打算看看桥对岸还有什么惊喜。
  迈步——
  唰!!
  一道透明屏障就这么出现在江荼身前,胆大包天地拦住了他。
  无论江荼如何尝试,竟然都无法前进一步。
  换言之,他甚至无法上桥。
  江荼心想自己是和桥过不去了么?奈何桥不让他过,这新造的桥他竟也被拒绝?
  奈何桥也就罢了,可这座桥又凭什么拦他?
  正隐忍着,忽然有鬼向他搭话:“阎王大人?”
  江荼一愣,没想到他斗笠遮面,又背对着,都有鬼能够认出他来。
  更没想到,他居然未曾察觉此鬼的靠近。
  那搭话的鬼好像不太确定的样子:“可是阎王大人在那里?”
  江荼是私下散心,不愿被认出来,既然对方有些犹豫,他便打算糊弄过去,道:“你认错人了,我不是…”
  然而他刚一开口,那鬼的声音迅速跟上,带着隐隐的激动:“曜暄仙君!”
  江荼的瞳孔瞬间一缩,猛地看了过去。
  在地府,不应该有宋衡以外的人,知道他的身份!
  定睛一看,那鬼气质温雅,眉眼出众,和宋衡的亲和力不同,此鬼的温雅颇有距离,似是用微笑拒人千里之外。
  可他见到江荼,距离感迅速消失,甚至表现得有些激动:“真的是您,恩公。”
  江荼都开始怀疑面前的白纱是透明的了,一把拽掉斗笠,蹙眉打量着他。
  打量着打量着,他面色一变:“…小云?”
  ——云鹤海。
  千年前,他在白虎爪下救下的孩子。
  是云鹤海带着昆仑虚亡魂,在七日审判的最终一日,赶到他的面前,给予了他反抗的力量。
  他死时,这个孩子才不过几岁的小小个头,此刻站在他面前的,却是个身量比他还高些的成熟男人。
  好在人的岁数会变化,眉眼间却仍会留有过去的痕迹。
  云鹤海对江荼认出他来感到很是惊喜:“是我,您…我终于见到您了。”
  “终于?”江荼蹙眉,“你既在地府…为何见不到我?”
  江荼忽然一愣,他发现自己千年的阎王审判中,并未审问过一个叫云鹤海的亡魂。
  …他大概明白了。
  云鹤海肯定道:“神通鬼王不让我见您。”
  江荼拧了拧眉心:“…抱歉,我记忆尽失,让你久等。”
  云鹤海笑着摇头:“能再见您一面,等多久都值得。恩公,当年受您庇护的昆仑虚百姓,早已转世数个轮回,他们的子孙后裔遍布寰宇,福泽天下,尽是您的功劳。”
  江荼却想到那浑噩的亡魂,阴气遍地:“可他们并不必在那时死去。”
  他的语气有些落寞,云鹤海显然惊讶地眨了眨眼:“您在责备自己么?”
  江荼不语。
  云鹤海怅然:“果然如此。您可知道,彼时鬼界尚未建立,一昼一夜之间,大家为何没有魂飞魄散?”
  江荼摇了摇头,他不知道,但无论是什么原因,他发自内心地感激这能够让他在死前再见到他们一面的神迹。
  云鹤海却说:“是您。”
  …谁?
  江荼的心脏好像被重击,剧烈地跳动起来。
  云鹤海神情温柔,像陷入回忆里:“那一天,大家用身体替我挡去雷劫,我才得以苟活人世,我跑去了昆仑虚上,却发现…昆仑虚上的草木婶伯们,也已惨遭毒手。”
  “但我在您的洞府,找到了长尾山雀,它藏在洞府最深处,躲过了那些恶徒的搜查。”
  “小啾还活着?”江荼总算掩饰不住脸上的悲伤,又有惊喜。
  云鹤海点了点头:“我和它约定,它去神界寻找叶麟,我带着大家去空明山见您。但是…中间出了什么纰漏,才会变成最终的样子。恩公,对不起。”
  他是指最终叶麟却杀了江荼这件事。
  分明是去搬救兵,却反而伤害了江荼,甚至最终爱人相残,谁也没能活下来。
  云鹤海在地府等千年,就为了向江荼道一声抱歉。
  江荼心软极了,无论云鹤海眼下多么高大,在他面前,好像又变成那个孤苦无依的孩子。
  江荼道:“这不是你的过错,是我要感谢你们,不远万里来到我身边,让我明白我没有错。”
  “您当然没错!”云鹤海认真道,“您…和叶麟,身死以后,苍生道震怒,浊息取代阴气,遍布了修真界。那些死去的修士,异化成了第一批鬼兽。”
  竟是这样?江荼蹙起眉:“浊息从何处诞生?”
  他心中已有猜测。
  云鹤海轻轻点头:“被苍生道夺去的灵力,变作浊息降临大地,六山首座替祂隐瞒了这个秘密,而祂赐予他们力量。”
  江荼并不意外,叹息道:“无耻。”
  话音落下,云鹤海的表情变得有些僵硬。
  江荼困惑地眨眨眼,忽然意识到什么:“那你呢?”
  人间动乱,云鹤海一个没有灵力傍身的小小孩童,如何保全性命?
  看他死后是成年模样,便知他没有在动乱中死去。
  甚至,江荼能够在他身上感受到灵力。
  不弱,非常强大,早已超过当今修真界的上限——他是天阶。
  只不过地府中灵力本就不甚通行,而云鹤海也没有张扬地炫耀力量。
  但这也就意味着,云鹤海最终步入了修真界,甚至可以称得上修真界翘楚。
  云鹤海紧张地打量江荼的神色:“我…被灵墟首座路阳所救,跟着他在灵墟山修行。我知道灵墟首座亦是杀您的凶手,起初我也恨他入骨,甚至偷偷在他的饭菜里下过毒…”
  他似乎急于证明自己没有向敌人投诚,江荼却一点也没有责怪他的意思:“别紧张,小云。灵墟首座当年也并未刁难我,…等等,你刚刚说他叫什么?”
  江荼确实救了云鹤海,却不会要求他要如何报答自己,云鹤海已经做了力所能及的所有事,江荼又岂会苛责他?
  更何况,当时倘若没有灵墟首座出手相救,云鹤海哪里还有命在,于情于理,江荼更应该向灵墟首座道谢。
  但是云鹤海的话…
  路阳?在江荼的印象里,灵墟首座从未透露过真名,始终自称道合子。
  如果千年前的灵墟首座就叫“路阳”,难道…
  云鹤海垂敛眼眸:“路阳。正是您在阳间见到的路阳。灵墟首座受命于神鹤,他们死后并不会转世轮回,实际上一直是同一个人,从诞生到消亡。”
  江荼大为震撼:“那记忆…”
  路阳看起来并不认识他。
  云鹤海道:“没有记忆。”
  江荼的表情凝重起来:“若没有前世记忆,岂可称为同一个人?”
  他们不过是样貌相同,但所经历的事、遇到的人、甚至所处的时代,都不尽相同。
  岂能认作同一个人?
  云鹤海忽然轻笑起来:“恩公,您真的是在问路阳么?”
  江荼因这“恩公”二字而恍惚一瞬,眼前似乎浮现那跟在他身后、小尾巴一样的小少年,缠着他恩公、恩公叫个不停的日子。
  闻言,他神色不变,心底却有些乱:“当然。”
  当然不是。
  他看似问路阳,实际却在问叶淮。
  叶淮脱骨于叶麟,与叶麟有着截然不同的人生经历,但他们归根到底,流着相同的血、聚合成相同的灵魂。
  他们能被视作同一个人么?
  江荼自己,很难寻到答案。
  云鹤海不揭穿他,而是说起路阳:“在我看来,他们始终是同一个人。我…爱他,无论是过去的他,还是现在的他。”
  江荼猛地看过去,目光犀利:“你说什么?”
  云鹤海眨了眨眼:“我说,他们是同一个。”
  “不,”江荼眼皮直跳,“后一句。”
  云鹤海的表情忽然有些羞涩,这副模样,就像忐忑不安地带着恋人去见长辈:“我说,我、我爱他…”
  江荼拧了拧眉心,有种自己家的白菜被拱了的惆怅,虽然对象不是猪而是鹤。
  云鹤海时刻观察着他,宽慰地笑了笑:“是我拱了他。”
  江荼复杂地看了他一眼,竟然反应过来,缓缓道:“很好。”
  云鹤海笑得更开心了,旋即目光投向那座桥:“这座桥,矗立在这里,能够走过桥的人,却寥寥无几。”
  他的话题转得有些生硬,看得出是想委婉地告诉江荼什么。
  江荼挑了挑眉,之前他就被桥拦了下来:“为何?”
  云鹤海很感激江荼的配合,道:“此桥唤做相思桥。只要心中有思念牵挂之人,就无法过桥。…住在这里的亡魂,包括我,都走不过相思桥。”
  住在此地的亡魂有未了执念,心中有思念,于是诞生了相思桥。
  似乎是为了为云鹤海作证,一道空灵嗓音从桥的那端响起:
  “既无相思之苦,为何不敢过桥?”
  云鹤海耸耸肩,脸上写满:看吧。
  江荼抿紧唇瓣。
  开什么玩笑,他心里哪有思念之人?凭什么拦他?
  正要质疑,江荼留在叶淮手串上的灵力,忽然与他产生感应。
  叶淮的脸出现在江荼眼前。
 
 
第105章 相思桥(六)
  与叶淮的脸一起出现的, 还有路阳熟悉的声音:“该死的!神君大人您也不知道躲一下么?削了它的脑袋——把神君带走!”
  鲜血、浊息、烟雾、灵力,一副缭乱水墨信手涂就。
  只听“噗通”一声,画面上下颠倒, 麒麟手串落在了血泊里。
  江荼还没来得及皱眉, 血泊上就倒映出一只骨节宽大的手。
  路阳凉飕飕地站在一边,羽扇一摇, 拦下数道攻击:“这手串比你的命还重要?叶淮,你让全修真界陪你一起给江荼哭坟还不够,…靠!没看见我在教育小孩呢么?!”
  爆裂的灵墟灵力瞬间将鬼兽切成数段,故人依旧残.暴,江荼毫不意外。
  倒是…
  什么让全修真界给他哭坟?
  叶淮到底在阳间干了什么?
  画面中, 叶淮捡起手串, 紧紧攥在掌心,手串似乎在方才的战斗中被浊息一切两段,而此刻他就紧紧贴着手串残骸,呼吸急促, 血珠从额头伤口一路滚落。
  江荼仔细看着他,叶淮看起来受了伤, 但他沉浸在手串断了中不管不顾,那双琥珀金的眼眸又变得湿透,甚至,江荼还发现,他的鼻尖都难过得红了。
  “师尊…”叶淮声音苦涩,好像被夺去心爱之物的孩子般无助,“对不起…”
  江荼的心跳又开始加速, 有些想要破口大骂。
  他用眼角余光注意到,鬼兽明晃晃的利爪抓向叶淮, 而叶淮仍沉浸在悲伤中没有察觉。
  江荼一急:“叶淮!”
  叶淮的眼眸瞬间聚焦,他反应极快,向侧转身!
  哐——!!
  鬼兽扑了个空,而骨剑自后刺穿了它的头颅。
  叶淮像猎虎的君王,骨剑从上而下贯穿鬼兽头颅,而他一脚踩在鬼兽脊柱上,压住还在挣扎的鬼兽。
  肃杀与残酷从这张完美无缺的脸上一闪而过,叶淮右手执剑,左手仍攥着珠串,宛如一尊杀神。
  云鹤海目睹了全过程,客观评价道:“叶淮的剑术极好,与恩公您就像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江荼摇摇头,不得不承认叶淮的剑术登峰造极,但就刚刚那一剑,江荼的影子就像挥之不去的伥鬼,笼罩在叶淮的剑上。
  究竟是叶淮在挥剑,还是叶淮在为他江荼挥剑?
  而且,刚刚如果没有他出声提醒,叶淮打算怎样?被鬼兽一爪子挠得皮开肉绽么?
  路阳骂得对,一动不动,连躲都不知道躲,他教叶淮的,这小子都忘记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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