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他只做一顿。
更重要的是授人以渔。
这里面学的最积极的就是兰爷,看了看二当家手里那糊不拉几,还不知道抹了什么彩色调料的烤鱼,闻路便大感头疼。
因为,这烤鱼兰爷肯定要把这条鱼给他享用。
兰爷邀请他品尝的姿势,也实在难容他拒绝。
“吃!”
野性的二当家把烤鱼塞到闻路面前,那被烟灰熏黑的小脸上长着一双直白简单的眼睛,毫无隐藏。
早在第一杯茶饮,闻路就看出了兰爷的心思。
但他一闻就知道那茶里的毒性顶多让他虚弱无力,有几日腹疼罢了。
而经过精细的调和,毒性反倒还有增强身体底子的功效。
兰爷想要用小伤小病把他留在寨子里,却也不遗余力的帮他疗伤。
所以闻路装作不知情,今天喝一杯茶,明天吃一个面饼子,后天喝一碗肉汤……
现在,闻路确实觉得身体里的力量逐渐回升,可每日去厕所排污的频率……嗯,也有些太高了。
他为难的打量着手里的烤鱼。
恰好,李舰来了。
闻路听他说了消息,随手将烤鱼塞给了他,然后伸手拽住表情不高兴的兰爷,低声说了几句话。
兰爷哼哼两声,“我就说这许家真不是个东西,他是我们两的头号仇人,虽远,小爷必诛之。”
李舰看到那个二当家眉眼的躁意轻松被主家化解,他心想,这个少年除了脸上有道疤,其他那个只会哭哭啼啼的酸腐书生好多了。
但那条难吃的烤鱼又立刻刷新了他的认知。
小夫郎果然还是得找个知冷知热,会照顾人的。
听了李舰的消息,闻路提议制定一个详细的计划,来戳穿小皇帝已死之事,使得许家的司马昭之心,昭告天下。
但兰爷懒洋洋的摇头:“哪里需要这么麻烦,要我说他许家干出这么胆大包天的事,皇宫早就烂透了。接下来只需要我兰爷摸进皇宫,一刀杀了那许家姐弟,轻轻松松取天下腹地。”
“日后奉我们大当家做皇帝,天天吃香的喝辣的。”
李舰低下头,盯着烤鱼暗自腹诽。
大当家?
一个还在吃奶的娃娃,比当今小皇帝还脆弱。
这寨里的二当家当过家家呢。
属实儿戏!
好在他的主家睿智聪慧,没有接兰爷的话茬,而是沉思片刻后,说出了一个缜密的计划。
兰爷起初还看在闻路的面子上听了片刻,后来实在不耐烦,站起身来,赌气道:“行了行了,你走你的计划,我走我的刀尖路,我们倒是比比看,究竟是谁能先捅破这天下的皇帽子。”
闻路跟着起身,下意识的抓住他的胳膊。
温热透过衣衫传来惑人的触感。
兰爷直勾勾的看着眼前的人,一种莫名的冲动让他口感舌燥,不由自主想到这些天困扰他的事情。
随即一个完整的逻辑链在他脑海中浮现。
他要让闻路永远跟着他。
以他为首是瞻。
若是用这个事情打赌,自己赢了闻路,对方自然得愿赌服输!
兰爷悟了。
兰爷大喜,深以为这才是属于他们两个优秀人物的赌局。
“行了,我先下山去了,你也快点准备。”
兰爷火燎眉毛般迅速跳开,急冲冲往外走,又停下脚步,用一种特别又认真的语气道:“你一定会输给我。”
闻路:“……”
刚刚到底发生了什么?
哪怕是善于识人的闻路,也被兰爷这不按常理出牌的行动打了一个措手不及,他顾不得天色已晚,连忙让李舰去追他。
但李舰脚力不如身手灵巧的兰爷,双手空空而归。
“听路大夫说,兰爷带走了不少杀人不见血的暗器和毒药。”
闻路来回踱步,就连双腿的疼痛也顾及不暇,几乎不做他想,他瞬间将原本早盘旋在脑海里的计划悉数推翻。
而等回过神来,他已完成了将寨子事宜交付给李舰,连夜调动了一些暗中后手的安排。
几乎是什么也没有准备周全,冲动朝京城赶去,在颠簸的路上,闻路一面担心兰爷的安全,一面心生古怪之感。
他是不是对这个充满野性的刁民关心过头了。
闻路开始细细琢磨。
他是因为什么原因如此关心这个二当家的安危,要知道他原本的计划里,自己数年内都不会踏足京城这个危墙之地。
他想到那日兰爷出手相救。
又想到对方这些时日的相处。
虽说兰爷是个山寨之间的绿林亡命之徒,可却意外长出了一颗赤忱之心,尽管范围不大,目前以兰坨山为界方圆数里。
但凡被他纳入自己人的范畴,原本身上所有的许多恶习,都能得以退让和克制。
兰爷没有善良心肠,却能偶尔耐住性子哄苦恼撒泼的寨中孩子入睡,能对危难之人出手相救,譬如路阳、和他。
兰爷对仇人恨之入骨,可当初路先生加入寨中,用一手毒药残害了不少弟兄,后来波及妇女幼童才堪堪收手。
他知道后,不但不为此惩罚,反而将这一手毒药功夫,列入寨民们的必学课程,把抗毒训练也作为重要一环。
其实。
兰爷骨子里更是个残忍到不谙世事的小兽,多的是反咬别人一口鲜血淋漓的性子。
但闻路就是愿意为他找出不少借口来解释。
“……”
他想的入神,没发现自己摩挲指环的手愈发的轻柔,目光中也流露出一丝丝无奈的笑意。
风筝线不能放的太远了。
这只风筝,胆大包天,指不定哪天引个雷劈下来。
……
京都,天子脚下本应繁华斐然。
可流年多灾,帝位不稳,大权旁落,在最基层的市井小民身上形成一股时代无形的磅礴压力。
路人行步匆匆。
马路上频频能看到治安军队在巡逻的景象,只是百姓们却如躲闪瘟疫般迅速隐蔽开来。
这些时日,京都传出了一个不喧于口的秘闻。
半旬后,太后寿宴将至。
许小侯爷为太后寿礼到处搜刮奇珍异宝,前来献宝、祝贺、攀附的各路小人集聚于此,鱼龙混杂,社会动荡。
“听说,小皇帝身子不好,有异族人献上偏方,说凑足九九八十一味童子绯丸,可使死人肉白骨。”
“嘘,不敢乱说,小心被抓进去。”
可京城这些时日丢了不少垂髫之年的孩童却是事实。
“今日似乎又有不少小国之人前来贺寿,像蒙古,大宛,好像还有个叫大食国的弹丸之地,也派使者来为太后祝寿。”
“哼,民生疾苦,天子年幼,许家一手遮天,奢靡浪费,实乃损根基之祸举……”
第19章 谁能拒绝野性美人8
闻路的马车一路进了使馆府,没有多做停留和歇息,他换了身衣服,便一一到办理外事的各官衙转了一圈,递上拜帖。
约莫花了四五个时辰,天色渐晚,他才与一礼部官员告辞。
好在没白花功夫。
官员之间的风向一向是最敏锐的,各种消息交错,更容易窥得真相。
不过。
白元朝牵扯进其中却是他没想到的一个意外。
白家人,在他脑海里的印象还停留在淳朴的耕作于黄土之间的庄稼人,有着热情而单纯的品质。
但如今……
闻路沉默了几秒,才吩咐手下,“去一趟南施街。”
南施街,听起来似乎像是乐善好施的菩萨庙宇之地,可实际上,却是京都最为混杂的烟花、赌坊之地。
闻路刚到,据说侯爷府里的人前脚在这里大发威风,打断了白家旁支纨绔的腿,一路揪到侯爷府领罪去了。
自从小皇帝驾崩,白元朝就被放回了侯爷府,处于半软禁的状态。
可能他属实被吓到了,在府中掩耳盗铃,数月也没出门。
只是白元朝不是因为小皇帝的驾崩而吓到,而是因为太后和小侯爷的密谈。
若不是小侯爷力保,他首当其冲,会成为皇帝陪葬的一员。
白元朝从皇宫出来,整个人都像是从大海里打捞出来一般,浑身冰凉,面色苍白,风一吹便病倒了。
可是许然岁却没有停止对他心灵的迫害。
许家侯府成了他们姐弟两的腌臜之地。
白元朝第一次亲眼目睹许然岁的残忍狠辣,血腥嗜杀。
许然岁亲口向太后提议偏方之事,暗中残害了无数年幼的小孩,一部分用来入药,另一部分来模仿小皇帝的身姿。
为了不露馅,侯爷直接毒哑他们的嗓子。
白元朝装作听不见看不见,拒绝了所有前来探病的同僚、家人。
数夜噩梦,他变得愈发听话,愈发对许然岁上心,除了卧床休养,其他的时间白元朝都将精力放在了许然岁身上。
差人嘘寒问暖,送汤送饭。
还主动提出要给太后准备寿辰礼物。
许然岁对他的转变很适用,兔子本身就应该是乖乖的送到他口中,“既然你有心,就放手去做吧,若是银钱不够自找管家支用便是。”
看着白元朝连连点头的可爱劲,许然岁心中一动,侵身靠近,一面手入衣衫,一面低声道:“至于其他事,你放心,皆在我掌控之中。”
白元朝只觉耳垂一痛,听侯爷咬出一句悄悄话。
“到时候,许你一个贵妃之位如何?”
飞霞上脸颊,他低头不言语。
很快,京城传出一个消息,据说小侯爷和白元朝这对夫夫,要在七夕节那天亲自前往城外终南山白马寺求取清源大师祷告的平安符。
……七夕节为家人求平安符?
闻路按了按太阳穴,强迫自己习惯这些虐文主角的脑回路。
想来如此热闹的消息,兰爷必然不会错过。
他在京都找了几日,散出去了消息。
可兰爷如同石沉大海,始终没有前来相会。
七夕节这天。
闻路看了眼外面的天色,“怕是要下大雨。”
秋雨连绵数日,据说南边已成洪涝,这山上原本是去不得的,可许然岁作为主角胸有成竹,不为所动。
他们的车马队很扎眼。
几乎一出城门就被很多人盯上,这其中包括兰爷。
他一心想着取得许家姐弟人头,为这个天下改朝换代,然后赢了跟闻路之间的“赌局”。
闻路:什么赌局,他怎么不知道。
雨水冲刷着山间,气味格外清新。
可白元朝却毫无自由自在的轻快感,许然岁这些日子得了一新的器具,正是新鲜的时候。
他步履艰难,驼着背,胸前颤巍巍,生怕被随从看到自己的难堪。
毕竟,状元郎一向是风姿绰约,人中龙凤的代名词。
白元朝已经习惯了周围之人的追捧夸赞,习惯了花团锦簇的围绕,被众星捧月的感觉。
他生怕踏错一个步子,让世人看清这副锦绣衣衫下的肮脏不堪。
权利让人格践踏。
也让白马寺这样的清静之地,被许然岁恣意妄为。
“都下去吧,我和白翰林要在此处为太后祈福。”许然岁坐在轮椅上,望着俯视凡尘的佛陀,眯起眼。
白元朝微微低头。
大殿之门就这样被关上。
许然岁堂而皇之的与白元朝独处,主要是因为该有的防备在周围一点也曾不少。
兰爷在白马寺周围转了一大圈,也没能找到不打草惊蛇的突破口。
精兵强将都为许小侯爷所用。
兰爷的脑回路没有想到皇宫会因此空虚,他只是蹲在檐角,耐心的摸索着手里的短刃。
虽然闻路大力推广火器,但兰哥还是喜欢这种不易变换,更令他安心的伙伴。
如果能成功。
兰爷心想:以后闻路什么都要听他的,包括那个火器,他不喜欢,不如冷刃实在。
野性少年美滋滋的畅享着未来的计划,恶劣的对闻路这些天的布置一一进行推翻,他不是真的觉得不足。
而是一种莫名想要通过作对而引起对方注意的心态罢了。
白马寺里忽然传来了一些骚动。
兰爷仔细侧耳听了半晌,才得知是有刺客伤到了白元朝。
但这怎么可能呢。
他在这里蹲点了近一个时辰,眼睁睁看着军备严整的皇家御林军将此地围得水泄不通,就连一只苍蝇也休想飞进去。
哪位同仁这么厉害?
不过,这样的骚动也给了兰爷机会。
漂亮的少年沉思般盯着一个御林军小将,手上如鬼斧神工般,很快将一个空白的人皮面具雕刻出五官神态来。
他得意的一勾唇,顺着墙角将人打晕,来了一出偷天换日。
……
闻路在离白马寺不远的瓦舍里喝茶,他举着茶杯,还在思索要不要直接找上许小侯爷。
免得他注意到兰爷的小动作。
虽然流放之人不应该回来,但有钱能使鬼推磨,想必许小侯爷也能接受他一手缔造的王朝秩序是如此糜烂而不堪。
此刻,闻路代入了谋士的角度,深度的思索着如何为兰爷的行动铺路。
不远处的白马寺,许小侯爷的车马队有了动静。
明面上,数十人仆从举起车架准备离开。
但暗地里,无数御林军队人马犹如阴影般随行,雨水使得山头的暗流奔腾,带出的喧嚣正巧掩盖了这些声音。
虽然对外传是遇到了刺客需要紧急撤离。
但实际上,许小侯爷兴致过头,在佛陀面前对白元朝展现了自己残忍无度与野心强烈的一面。
他吓到了白元朝。
白元朝眼看着对方变得越来越贪婪,幼帝身陨,皇室倾颓。
他读过的过往书籍,都在阐明一个事实。
若许小侯爷即位,这天下人恐怕都要陷入水深火热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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