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清川怔愣地看着面前的桥,心中升起一丝酸涩,他已经好久未曾感受过五感了,都忘了有五感时的感受了。
“敢问前辈,我金丹已去,如何成的真仙,修得无情道?”温清川冲天边发问。
“无情亦有情,心怀大爱于天下,天地众生万物为平等,无偏无私,此为无情。你早已见过天下的爱与恨,最后却都归于平静,此为无情道成。”
“至于修为这等身外之物,不过是你们凡人自定的规矩,成仙只一步,在于人心。”
这便是齐夫子所说的“不破不立”吗?
见识所有爱与恨之后,亲手打破偏恋和怨恨,将一切揉杂抛开,做到真正的爱众人爱天下,不独爱一人,此为无情道。
温清川怔愣地看着自己的双手,有些不可思议地说道,“晚辈还以为,修成无情道者,不会有七情六欲这等俗念。”
“若真无七情六欲,那所谓真仙,也与你们人间的刽子手无异。”
“你可做出决策?是跨过这往生桥成为真仙,还是重回人界,继续在凡尘中行走?”
“若我跨过这往生桥,成为仙界的仙人,那我腹中的孩子呢?”温清川问道。
“他乃你尘缘之一,自是会被剔除你体内,重入轮回,至于轮回为人还是为畜,皆看他的命数。”
温清川抿了抿嘴,过了许久才发问道,“那我若是选重回人间呢?”
“你尘缘未断不到命绝之时,重回凡尘后将继续既定的命运,但若是有想要脱离一日,我会再来寻你。”
温清川看向往生桥被白雾包裹住的另一边,轻轻地笑了,而后冲桥梁鞠了一躬,“还请前辈送我回人间吧。”
“我曾欠了腹中孩子的一个人情,是该还回去。况且人间苦难不曾断绝,晚辈仍想尽绵薄之力,为百姓造福。”
天边的声音沉默了一瞬,才继续开口。
“你倒是于前人很像。”
“既如此,便再回凡尘吧。”
——
“阁主,隐雨山到了。”身着藏蓝色衣装,高高束发的女子说道。
池应淮闻言看向远处场景。
高远深邃碧蓝如洗的苍穹,整座山隐在雾气中,却显得灰蒙蒙的,如同下雨时一般。
“你且退下,我一人上山。”池应淮说着,也不顾对方的回应,便一人进入了山中。
原以为山中会因为雾气多有潮湿,但当池应淮踏入其中时,才发现内里竟然与外面大不相同。
一棵棵花树绽放开来,铺满整座山,简直如人间仙境一般。
只可惜池应淮寻人心切,无瑕欣赏此等美景。
他快步往山顶走去,直到看到木屋的房顶时,才放缓了脚步,如近乡情怯般不敢在往前踏步。
“爹爹,我们今日下山去玩吧,听说今夜有灯花看!”稚嫩的童声从上面传来。
“好,今日去看。”
“爹爹最好了!”
朝思暮想的人就在上面,可池应淮却生不出胆量去看,在听到声音时甚至想要立刻逃走。
但脚下仿若生了根一般,让他挪动不了半步,直到两人缓缓走下来。
池应淮觉得自己的脸色一定很难看,以至于走下来的幼童面色警惕地看着他,然后站在了温清川前面。
“岁桉,不可这样。”
池应淮看着一身青衣的温清川,将孩童往身后一带,而后温和又疏离地看向自己。
“这位仁兄可是在山中迷了路?若是不嫌弃的话,可向在下陋舍内饮一杯茶歇歇脚。”
池应淮只觉喉间酸涩,直直地看向温清川,过了许久才干涩地应道,“多谢了。”
第51章 百年后
“且说百年前,人魔大战,那可是闹得人心惶惶,竟是连避世的镜花水月都惊动了起来,三界大战一触即发,却被一人给抬手制止,就此成就天下祥和的景象。此人便是神域身负天眼的神子——上清仙尊,只可惜英雄气短,以身饲魔封印十三魔族于鸠千夜后,便化作烈火燃尽天下邪祟羽化而去。”说书人叹息一声,捋了捋长胡子。
“我可听说那魔君与上清仙尊有一段情缘,连这大战都是因为上清仙尊逃婚而去才下的,可谓一怒冲冠为红颜啊。”堂中传来一声略带不明意味的笑声。
“可那上清仙尊怎会和魔君窝在一起?”有人不解地问。
原先发问的人站起来嘿嘿一笑,眼珠转了一圈,眯着眼说道,“听说那魔君在神域蛰伏时便将上清仙尊一颗心都勾了去,不然堂堂神子怎么会留神域叛徒在外逍遥十年任由其发展成魔君?况且我看那上清仙尊也没有你们说的那般好,不然他怎么会跟魔君勾搭在一起,我听闻那魔君如今已经被天惩堂释放了出来,指不定是两人做了一场戏来为魔君洗清罪责。”
“只可惜,还是上清仙尊被情爱蒙蔽了双眼,没能看清魔君的真实意味,而被抛了出去,成为了人洗白路上的垫脚石啊。”此人咂摸了一下嘴,唏嘘地说道。
众人听他言论,虽不知真假,但对上清仙尊也不再似方才那般认为其高洁不可攀。一些念头被散播出来时,无论真假,都如在人心中种下一颗会随时发芽的种子。
“我还听说……”那人像是又想起来了些什么,神神秘秘地说了起来,一时间竟是把茶楼内几乎半数人的心思都从说书人上转了过来,想听他再说出些那谪仙般人物的辛密事来。
茶楼角落里,一个穿着黑袍的人,手指把玩着一枚玉扳指,左手在茶杯上一点,竟是凝气出了一滴水珠来,悬在空中,从他的方向看去正对着还在肆意说话的男人。
“嘭——”
一个瓷茶杯从一旁飞出来,不偏不倚地砸在说话男子的头上,那男子原先身体前倾着和人说话,被这措不及防砸了中,身体踉跄往后退了一步,被身后的长凳子绊倒在地,直接摔了个四仰八叉,好生狼狈的模样。
刹那间,茶楼里发出一阵响亮的哄笑声。
“哎呦!是那个小王八羔子敢砸老子!”男人面子上挂不住,被人哄笑得涨红了脸,捂着额角慌忙起身,环顾四周寻找着动手之人。
“是我砸的。”清澈的少年声吸引了茶楼内人的目光,连说书人都停了下来,像是等着看两人之间摩擦。
悬在空中的水珠也落了下来,在木桌上砸出了个阴湿圆面,黑袍人微微抬眸,看向不远处站起身子来的少年。
少年穿着一身靛蓝色长袍,玉冠高束,长长的马尾落在□□的后辈上,衬得他长身玉立,腰间陪着一把长剑,指腹处能看出薄茧,是个习武之人。
身上的衣着虽不是什么华贵的衣服,但也能看出来是家里宠着的,整个人都透出矜贵张扬的气质来。
他褐色的眸子闪着亮光,此刻却带了些少年压抑不住的怒气,面容严肃地看着那捂着头的男人。
“上清仙尊以身饲魔,为天下百姓谋取福祉,纵使是那没什么底线的魔族来也是要敬畏一番的,你是什么东西在这里散播这等谣言来肆意抹黑前人?”
少年声音透亮,瞬间响彻了整个茶楼,连那男子被他说的都有些呆愣住。
“你又在这里出什么风头!不过是一个连毛都没长齐的臭小子,也能教训到我头上来?你怎么知道我说的不是真的?”男子脸上挂不住面,梗着脖子问道,“你们谁在百年前见过那场景?你们又真的了解事情真相?那凭什么说我所言为假?!”
周遭人被男子问了一圈,都没人回应,但也没人反驳,男子眼中闪过一抹精光,抬起下巴看向少年,“你若是今日给我道歉,我便不跟你这娃娃计较,否则我们就衙门见!”
少年闻言倒没有一丝慌张,而是从行囊中掏出一本被翻过无数遍的书籍,拍在桌子上。此时茶楼的人都在等少年的回应,见人有所动静后纷纷探出头去看那桌子上的书籍。
之间那书籍上大写的两个字——仙史。
顿时间将周围的人都惊了一下,互相看了一眼,不敢说话纷纷离那男子远了一点。
仙史为神域之人所做,记载的都是三界要事,神域之人几乎人手一本此书,但乐人间并没有,因为乐人间都是普通人,了解太多仙史恐引来无故之祸端。
既然面前的少年拿出了这本仙史,那便证明此人为神域之人,一时间谁都没有看戏的心思。
因为百年前人魔大战闹得太大,三界之内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不少乐人间的百姓都以泪洗面惶恐地呆在家里不敢出门,但最后什么也没发生,仍是一派祥和,再然后三界签订和平条例,彻底安宁下来。
这时才有人传出来是神域的人平定了此事,一时间连乐人间的皇室都发布了新的历法,故而自那之后所有乐人间的人都认为神域的人为仙人,敬重不已。
到底过了百年,曾经见识过人魔大战的百姓大部分都入了黄土之内,纵使还活着也早已垂暮之年,现如今不少人都对当时之事少了一丝敬畏多了一丝好奇,不然也不会有人敢如此造谣神域的事情。
“你这是做什么?!难不成你们神域还要堵住我们这群老白姓的嘴不成?!”男子只是嘴上硬气,身子却诚实地往后退了一步。
少年没说话,将仙史翻开,拿起来,抬头看着那个瑟缩的男子,“这仙史上清清楚楚地写着当时的情形,和说书人说的相差无几。我记得朝堂有规定,不可议论篡改仙史,还是说是我记错了?”
话音一落,瞬间茶楼就宁静住了,连那个男子的神色都僵住了,他哆哆嗦嗦神色躲闪,一瞬间脸就白了,“嘭”的一声坐在了地上。
“那这么看来,是我没有记错了?”少年扬了扬头,挑眉看向地上的男子。
朝中历法确实如此,但民间百姓茶余饭后之谈谁会计较并上报朝堂,但眼下这块布被揭了下来,众人的神色都变了,跟地上的男子拉开了不小的距离,生怕一个不小心就被牵扯到。
一时间,茶楼内一片寂静。
“堂主,这少年倒有几分意思,不如收入门下如何?”黑袍男人旁的男子含笑说道。
晏别横了他一眼,没有作答。
孟还见状便知道是堂主的无声拒绝,他本就是随便说说,若是堂主的答应了他反而要被吓一跳,他笑了笑随即压低声音正色道,“神域秘传说前往云剑门试炼大会的路上有魔族踪迹,属下派人查看后确定魔族曾在此处停留,但属下无能没能寻到那魔族最终的去处。”
晏别将目光收回,垂眸看着杯中茶水,没什么情绪地说道,“神域几次三番都没有找到,若你找到了,他们也不用坐高位了。”
孟还讪讪一笑,虽然知道堂主说此话没什么别的意思,但他听得就是莫名的窝火。
“此处没什么好查的,走吧。”晏别拉了拉黑袍,准备离开。
他不知为何踏入这茶楼内,眼角便一阵阵发烫,让他心中堵塞烦躁,若不是还有事情要办,恐怕他走就拂袖走人了。
既然如今确定魔族不在此处,那也没有停留的必要了。
孟还点点头,他们在此处停留了一夜歇息,但他可是一夜没合眼,就为了查看那魔族的迹象,早就累的不行了,他现在只想赶紧找到下一个落脚的地方好好歇息歇息。
一切尘埃落定之时,事变横生。
原本跌坐在地上的男子,不知怎么回事,突然站起身来,双目通红,在所有人都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直直冲向了站起来的少年。
晏别眉头一皱,腰间长剑出鞘,冲向那名男子。
但比他更快的是一根筷子,直接从少年身后凭空出现,破空而出,直直刺穿了男子的眉心。
顿时茶楼内一阵惊呼,男子原本应该在惊呼之间倒下,但他周遭却骤然升起一股令人作呕的黑烟,随即身体腐烂,最后成为一具白骨,白骨之下是一滩血水。
不少百姓见状惊叫一声仓皇逃出,更有甚者直接晕了过去。
晏别微微皱眉,将长剑收回,下意识看向出手之人,在看到那一身白衣时,他手中的长剑骤然落地,吓得一旁的孟还浑身一颤。
“岁桉,平日的功课是不是偷懒了?”温和的声音从少年身后响起。
一男子身着无尘白衣,信步走来,周遭惊慌推搡,却唯独这位男子独立人群之中,不受任何侵扰,仿若天界下凡的神仙一般。
“爹,刚刚可吓死我了,他猛地就冲过来了,我还以他是气急败坏要和我打一架呢?”温净委屈地看了温清川一眼,自知理亏地将仙史收到行囊中,快步走到温清川身旁,低下头看他。
身边人群涌动,直创了孟还一个踉跄,才让他回过神来,正准备问问晏别怎么做,就见人大步朝少年那走去。
孟还纵使满头疑问,现如今也没空追着晏别问去,咬咬牙从腰间掏出腰牌,大喊一声,“天惩堂查案!任何人不得离开茶楼!”
话音刚落,瞬间结界丛生,将茶楼封锁开来,没能跑出去的人都被关了进来,至于跑出去的,自然由外面布下的暗卫抓住。
“天惩堂?”温净疑惑地看向温清川,“爹,不是说他们不曾离开神域吗?怎么会出现在此处?不会是假冒的吗?”
“要是假冒的,那咱们赶紧走,指不定有什么危险等着我们,池叔呢?”
温清川无奈轻笑,正要回答他,就被一人死死攥住了手腕。
他一愣,偏头对上来人的炽热的目光,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手腕处隐隐传来灼烧感。
“你这人干什么?!”温净瞬间来了火气,眼见就要动手。
温清川也微微蹙眉,他下意识地感觉到自己有些排斥面前的人。
面前的人却骤然拉开了他左手的衣袖,显露出有些纤细的手腕,白皙的手腕上只有面前男人用力留下来的红印子。
“抱歉,是我认错了,将你认成了一位故人。”面前的男人歉声说道。
但不知为何,温清川却从他语气中听出几分落寞悲痛来。
“什么意思?!我爹手腕都被你攥红了,一句抱歉就能翻篇了?你们天惩堂就是这样对待别人的?”温净不满地说道。
“岁桉。”温清川轻声打断了温净的话,而后转头看向面前的男子,温声道,“方才是我动的手,仙人若是要问些什么,在下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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