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敛没放在心上,心说哪会那么巧,却没想到,封惟人才从办公室消失,手机铃声就响了,接通之前,他还是将准备说的话先在心底里默念了几遍,拿起手机那是一气呵成,“喂,您好,封律师现在不在,请问您找封律师什么事,我可以帮您转告。”
结果对方不答反问:“你是谁?”
时敛一时间没反应过来,下意识答道:“我是……新来的实习律师。”
然后肩膀被人轻轻拍了下,封惟示意时敛把手机给他。
“喂,您好。”
“是王总啊。”封惟和对面熟络地交流起来,一会儿说好好好您太客气了,一会儿又说案子的事情还是得面谈,一会儿说当然没问题,一会儿又说有空的,那我们到时候见。
等到通话结束。
封惟看向时敛,“忘记和你说了,下次接电话,不要说自己是实习律师,你就说你是封律的助理,如果对方问哪位封律师,你就报我的名字。”
第17章 很冒昧的问题
时敛点了点头,“好的,封律。”
封惟继续说:“给我打电话的,是我合作过很多年的客户,说要请我吃饭,你和我一起去吧。”
能免费蹭一顿饭,时敛很开心,他继续点头,“好的,老大!”
“时间是这周五晚上,”封惟想了想道,“然后我这周五早上要到外地办案,办的其实就是这个客户的案子,下午开庭,你不用出庭,但是你要和我们一起出发,不然到时候,我怕你找不着路。”
时敛弱弱地说:“你怎么知道,我确实有点路痴……”
封惟并没有接话,他接着说道:“这个外地可不是邻省,在郢江,距离比较远,横跨半个中国地图。”
时敛很意外,“那么远的案子也接吗?”
封惟解释道:“外地的案件,我偶尔会接,但不经常接,什么情况下我会接,比如说很有研究价值的案件,或者引起一定社会关注度的案件,有相关媒体记者采访,能够间接提高我们律所知名度的案件,当然,还有老客户的案件,因为合作过,彼此都熟悉,再合作起来会相对轻松一些。”
时敛顺势问道:“这个老客户是当年在附近做生意,后来走南闯北去了别的地方?”
“并不是,王总一直在郢江做生意。”
“那当年为什么会合作,是属于你刚刚说的那三种情况之一吗?”
“都不是,”封惟垂眸,似乎是想起了往事,“因为当年,特别缺案源,哪里还敢挑案子是不是外地的,有就不错了,那是我独立以来接的第一个案子,后面就一直有合作。”
时敛其实很好奇封惟的过去,尤其是自己不在对方身边的这些年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他本想继续询问的,却被封惟抢先一步打断了,“所以我们周五坐飞机飞过去。”
时敛顿时感觉到了囊中羞涩,“老板,哪个,我的差旅费能提前报销吗?”
他不敢说全部,至少在上一家律所,就需要员工掏钱垫付差旅费,这工资还没到手呢,差旅费倒是一笔一笔地往外流,积少成多,对职场新人时敛来说也是一笔不菲的财富,真就倒贴钱上班。
“我是个实习律师,也没有什么积蓄,交完房租水电,剩下的钱全部用在日常开销上,每个月都是月光族,如果再买张机票,可能……”
可能连饭都吃不起了。
“这个你不用担心,我们所是预支差旅费的。”封惟说,“大家都是这么过来的,一开始都不容易。”
除去前老板,时敛大三、大四还有几段实习经历,形形色色的律所都待过,还是头一回遇到不用垫付差旅费的律所,他顿时感受到了如沐春风般的温暖,“老板你真的太好了!”
“我对自己人向来都很大方的。”封惟似乎笑了下,他坐到电脑前,调出一个文档,“你需要填一个差旅费申请表,我马上把文件发你,你编辑好了之后打印出来,我签完字,你拿着表去找财务。”
-
周五,早上八点,机场。
和封惟一起来的,还有唐律师。
时敛是第一次做飞机,流程什么的基本不懂。
封惟本着照顾女士的原则,带领小团队办理完了领票、托运等事宜。
过完安检之后,候机的过程中,封惟和唐律师都在复盘下午的案子,要么低着头看手机上的资料,偶尔交流两句,时敛也听不懂,想说些什么又怕打扰到两位,只好百无聊赖地环顾四周。
封惟从手机屏幕上,从密密麻麻的文字里抬起头,“时敛,你要帮我们留意一下广播。”
唐律师笑道:“是的,别我俩聊上头错过了航班。”
“好。”时敛感觉被委以重任了。
但结果是,封惟看似沉浸在案件里,实际上,广播响起后,几乎是和时敛同一时间反应过来,他扭头对身边的人说:“唐律,我们可以登机了。”
座位是封惟取票的时候选的,时敛和封惟的位置是左右手紧挨着,唐律师则在封惟正后方。
唐律师将背后的卷发一分为二带到胸前,靠上椅背,开玩笑道:“封律也是非常的低调。”
这话没头没尾的,别说时敛没怎么听懂,被评价的封惟本人也没怎么听懂。
“从哪里看出来的?”
“我印象中,从来没见封律坐过商务舱。”
他们今天坐的是经济舱。
封惟也觉得意外,“怎么突然说起这个?”
唐律师答道:“登机前翻了一眼朋友圈,我好友列表你也知道的,除了客户就是同行,全是法院、机场、酒店,配文清一色的‘下午开庭,电话不接,有事留言’,看到有位律师在朋友圈文案里强调了他坐的是头等舱,略显刻意,然后我忽然想起来,老大你从来没发过这些。”
“我不爱发这些。”以封惟的经济条件,完全负担的起,但是没必要,“我商务舱坐过,头等舱也坐过,确实有区别,但我不是很需要这些区别,能省则省了,律所多一些流动资金,抗风险的能力也大一些。”
时敛在一旁像个好奇宝宝似的问道:“头等舱是什么样的呀?和经济舱差别很大吗?”
“挺大的吧。”封惟说,“留给每位乘客的空间很宽敞,其实已经不像座位了,更像是一个小包厢,如果你看过科幻电影,我觉得会有些像电影里的太空舱,很有科技感,座位是可以放平的,甚至自带按摩功能,在餐饮方面也会更精致,我有幸坐过一次。”
唐律师猜测道:“一定是案子大赚了一笔,准备犒劳一下自己!”
“不是。”
“那是因为什么?”
封惟本来不想直接回答的,但他微侧过身,意外对上了时敛那双写满好奇的眼睛。
他最后还是给出了答案,“是我没抢到经济舱和商务舱的机票,但是我又必须在当天回家,头等舱还有票,于是就买头等舱了。”
“看不出来啊,”唐律师感慨道,“老板您还是个念家的人,是想念家里的床了,还是想念家里的人了?”
听到最后半句,封惟的神色微变。
只不过在唐律师的方向,并不能看见,她思忖片刻,“应该不是床,我记得您有时候忙起来,忙到凌晨,直接睡在律所里,那就是人咯。”
接着她打趣道:“谁啊,值得您花头等舱的价钱,也要在当天赶回去?”
时敛闻言一怔,不禁看向封惟。
封惟却垂下眼帘,眼底晦暗不明,有情绪在浓黑的瞳孔中浓烈地翻滚着,最终归于缄默。
他从随身携带的公文包里拿出一个透明文件夹,递给唐律师,“我忽然想起来,我差点忘记把代理意见给你了。”
唐律师一时没反应过来,只是下意识地接过,“不是——”
不是说好了由您来保管的吗?
四目相对。
封惟微微眯起了眼睛,作为一种无声的警告——
不要再说当年的事情了。
唐律师霎时心领神会。
于是她笑盈盈地把话题转开了,“所以时敛,你别看我们主任平时低调的不能再低调,其实赚的可多了,跟着封哥,有肉吃!”
所以是谁呢?
时敛怔怔地想,他不得不承认,他很好奇,在禾来工作的几天里,他切切实实感觉到了封惟精打细算的行事风格,所以他不由自主地开始在意起来,到底是谁呢,会在封惟心中有如此重要的份量,唐律师差点就要聊到答案了,可惜被忽然蹦出来的代理意见给打断了。
他抿了下唇瓣,低头绞着自己的手指,进行了一番无聊地猜想,是家人、朋友,还是……爱人?
最后的猜测让他莫名的心头一涩,时敛晃了晃脑袋,强迫自己不要再纠结这个问题,就算他的猜测接近正确答案,甚至是正确答案本身,没有封惟本人的肯定,那就依然属于猜测,只要还是猜测,他就会继续纠结下去,不止不休,所以,任何纠结都会是无用功,不如直接询问。
可是……会不会太冒昧了?
毕竟是封惟的私事……如果他刨根问底,封惟会不会生气?
时敛视线游离在半空中,不自觉地将指尖绞得泛白,他又陷入了新一轮的纠结,他想,其实封惟对他还是很好的,面试后的巧克力,投喂的流浪猫,甚至追溯到十几年前,孤儿院里的他们是无话不谈的关系,或许他还是有资格问这个问题的,或许没他想的那么冒昧,或许封惟愿意给他答案。
“……老板。”头脑一热,时敛喊出了这两个字。
“嗯?”
封惟看向他,对视的那一瞬间,时敛的心跳莫名地加快了。
他努力装作毫不在意地模样,好像他真的只是随口一问,“刚刚唐姐说的是谁呀?”
封惟神色微顿,默了几秒,却道:“唐姐说了什么?”
对方的眉眼近在咫尺,时敛看到封惟微不可查地蹙了下眉,莫名心里一紧。
理智告诉他,此刻应该放弃这个话题,打个马虎眼过去,可是感性催促着他,既然已经问出口了,干脆勇敢一点吧,毕竟他现在已经离正确答案很近很近了,时敛咬咬牙还是问了出来,“就是……坐头等舱赶回家要见的那个人,是谁呀?”
说到最后,几乎细若蚊吟。
因为时敛看到,随着他逐渐变轻的语调,封惟的双眉又往下沉了几分,在顶光的照耀下,眉弓在瞳孔处投下一片浓重的阴影。
他好像说错话了,这是时敛的第一反应。
两秒后,封惟还是沉默不言。
他果然问了很冒昧的问题,时敛不由地攥紧指尖。
应该说些什么补救的,可是时敛的大脑一片空白,他不知道该说什么,甚至还有几分不甘心,因为他现在与答案,临门一脚的距离,只要封惟愿意说——时敛又偷偷地瞥了一眼,对方依旧保持缄默,好像他问了一个非常刁钻、难以回答的问题,心脏好像随之收缩了一下,原来他和封惟,已经不是当年孤儿院里,流浪猫和小男孩亲密无间的关系。
“女士们,先生们,早上好,欢迎您乘坐从屺川飞往郢江的CA3689航班,我们的飞机马上就要起飞了,现在有客舱乘务员进行安全检查——”
播音乍响,将凝滞的氛围打破。
“你的安全带还没系。”
终于等到封惟再次开口,却和当年,和那个人毫无关系。
“等会儿飞机起飞,如果你觉得耳朵不舒服,我和唐姐有带坐飞机专用的耳塞,你可以问我们要。”
时敛明白了,封惟不想说。
“好。”他有些慌乱地低下头,以掩饰自己失态的神情,“谢谢封律师。”
他应该在发现封惟蹙眉时就停止追问的,或者更早,他就不该重启这个话题,他明明猜到封惟可能会生气,但他还是问了,问的那么直接,突然,毫无铺垫,他果然高估了自己在封惟心中的位置,原来他并没有询问的资格。
现在,他真的说错话了。
那一刹那,名为懊悔的情绪如潮水般,不可抑制地涌上胸口,漫过心脏,几乎要将他淹没。
第18章 忘不掉的初恋
可能封惟平时还是对他太好了,温和,绅士,有涵养,从来不摆什么架子,给他一种平易近人的错觉,于是时敛有些忘了,他们只是老板和员工的关系,除了一份禾来的劳动合同,已经没有更多的牵连。
至于孤儿院的往事,算么——肯定是不算的,单方面的回忆,类似于一种独角戏似的自我感动,任何的喜怒哀乐,都只有他一人在承担。
时敛怔怔地看向封惟的侧脸,从眉弓看到鼻峰,从唇线看到喉结,早就与当年大不相同,褪去了孩童时期的柔和,线条的走向,变得凌厉、直挺而具有攻击性,恍惚间,他开始感到陌生。
他想通过观察封惟的神情,来判断对方此时此刻的心情,但他失败了,他看不穿,原来封惟才是最喜怒不形于色的那个,透明的树脂镜片仿佛化作了一层厚厚的壁障,拦在精英律师封惟和孤儿院小男孩之间。
忽然,封惟向他这边瞥了一眼,视线短暂地交汇,时敛还来不及从那双深不见底的瞳孔中读出什么,对方已经将视线移开。
只见封惟将眼镜取下,叠好,镜盒合上时发出啪的一声响。
他捏了捏自己的眉心,似乎很是疲倦,“我睡一会儿,有事你可以问唐姐。”
“……好。”
和时敛出发前的设想完全不同,他原以为,飞行的过程中,他会和封惟谈天说地,或许是聊些闲话,或许是聊点案件,但并没有,封惟选择了睡觉,理所当然地,他也要保持沉默,免得打扰对方浅眠。
封惟睡觉时习惯性将头偏向一边,半个后脑勺对着时敛,于是时敛也将头转向另一边,留给封惟半个后脑勺,尽管对方不会看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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