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燃阴劫(梁祝系列/出书版)(玄幻灵异)——尘夜

时间:2024-09-22 08:07:39  作者:尘夜
  空气仿佛胶着了,有一股无形的力量正在此间发酵膨胀,扰得人心神不宁,心痒难耐。见梁杉柏迟迟不肯说话,祝映台终于无奈地抬起脸来,破罐子破摔地问道:「今晚不……不一起睡吗?」
  明知道祝映台的意思只是同床单纯地睡觉而已,梁杉柏却在一瞬间就听到了自己浑身血液沸腾、蒸发干净的声音,以往种种愉悦回忆一刹时大浪滔天般汹涌而来,他怎么会不想跟祝映台时时刻刻黏在一起,怎么会不想跟他做更多更亲密的事,那是他深爱的恋人,苦苦追寻了无数年的心上明珠、高岭之花,然而这个时候他却不能做那件事!他花了好久好久才勉强把身体里汹涌澎湃的情欲压抑下去,伸手去抽自己被祝映台攥住的袖子,没想到这一抽却没能抽出来。
  祝映台诧异地望着他,眼神里满是失望还有几分委屈:「你……你就这么不想跟我在一起吗?」他说这话的语气甚至是有点可怜了。
  在祝映台与梁杉柏两人的关系里一直以来都是梁杉柏更为主动,祝映台也早已习惯了被梁杉柏所需求、索取、紧紧捆缚,表面看起来,在这段感情里是祝映台付出少、更占优势,但是祝映台自己知道他其实并不是不想主动,只是因为性格原因,不敢和不会主动。但是经过了梁杉柏「不在」的这两年时间,他早已不再是过去的那个自己,他懂得了珍惜,更有勇气逼着自己跨出以前的自己绝对不敢跨出的那一步。
  夜市上,梁杉柏以记忆混乱这个薄弱的借口解释了自己醒来以后没跟祝映台明说的事,祝映台当时接受了,后来也没有主动提过这件事,但这不代表着他心里不计较这些事,事实上他很难不计较,只是他内向的性格阻止了他将情绪表露出来,他在心里自我对着话,完成了对梁杉柏的一切诡异行为的解释,明明难受的是他,被伤害的也是他,他还在努力替梁杉柏找借口,告诉自己他可能只是多想了。只是这一次,梁杉柏要离开的举动却一下子在这个黑夜里戳中了他心里最脆弱的那部分。
  「你是不是……不……不……」祝映台很努力地想要把那几个字说出来,眼睛已经微微有些红了。他深深吸了口气,才平复下了气息道,「你是不是已经不喜欢我了?」
  梁杉柏目瞪口呆地望着祝映台,一下子觉得自己有些走神,他说:「你说什么?」
  祝映台却以为这就是梁杉柏给出的答案了,他想着自己这几日来自以为是的亲昵举止,不由得竟然有些好笑起来,他想笑,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泪水却流了出来。
  「对不起。」他慌乱地擦拭着自己的脸颊,「对不起、对不起。」他拼命道着歉,越说泪水却汹涌得越厉害,
  两年多的时间一个人走过来,守着一具空空的躯壳,或是独自行走在陌生的年代,他的心里积累了太多太多的东西,那些东西多到填满了他的整个内里,把他变得再不像以前那个冷冷清清,独来独往的祝映台,他被彻底地改变了。
  祝映台吸着鼻子说:「没事了,我……我就是想多了,时候不早,你回去睡……吧……」
  伴随着一股强大的冲力,祝映台整个人都倒在了床上。他吃惊地看向覆盖了自己上方的梁杉柏,眼神里满是不解。
  梁杉柏深深吸着气,似乎是在努力平息自己身体里暴突的情绪,他眼睛发红,牙齿咬得格格作响,手臂上的肌肉都在颤动,青筋根根突起,这都表明了他此时是在花多大的力气去克制自己。祝映台愣愣地看着他,过了好一阵以后,梁杉柏才像是勉强将情绪压抑下来,他俯下身去,用眼神紧紧锁住祝映台,他用嘶哑的声音说道:「不要胡思乱想,我怎么可能不想和你在一起,你不知道我每时每刻都在想你、想要你。」
  「那你……」
  「但是现在不行。」梁杉柏说,「你身上的恶咒还没解除,我不能碰你,否则只会害了你。」他伸手轻轻抚摸着祝映台长长的乌发,来到这里已经那么久了,久到祝映台曾经清爽的短发变成了如此缠绵的长发。梁杉柏用近乎虔诚的动作掬起祝映台的一捧发丝,就像是饥渴到快要死了的旅人得了天下最甘美的清泉一般,埋下脸去,先闻后吻。这个丝毫没有接触到肉体的甚至看起来有些神圣的动作,不知为什么却处处透着一股叫人脸红心跳的情色意味,以致于祝映台如玉般洁白的脸孔瞬间就红了。
  「映台,我会想到办法的,再等我一阵子好吗?」
  祝映台傻傻地点点头。
  「真乖。」梁杉柏伸出手指在祝映台的唇上轻轻沾了一下,然后无限留恋地印到了自己的唇瓣上,「时间不早了,明天还要去宫里,你早点睡吧。」他说着,抽身站起,甚至体贴地替祝映台脱了鞋袜,给他盖上了被褥。
  「明天见。」他说完这些,撚熄了灯盏,离开了。
  祝映台在昏暗的房内,睁着两只大眼睛呆呆地看着房顶。他此时还有些转不过弯来,不论是大脑还是身体中蕴藏的感情,他觉得,梁杉柏刚才说的话里似乎有什么不对的地方,那是一个极小极小的细节,但却很不对劲,
  简直就像是今晨吴王室祭祀中的那尾……
  祝映台猛然坐起身来,因为他忽然想到上午梁杉柏曾经说过,那尾云龙乃是天地交阻所生戾气所化之物,十分阴邪,他看了恐怕会引起恶咒发作,而刚才他的恋人说,他们俩现在不能亲近,因为他碰了他,会引起恶咒发作。祝映台的眉头渐渐蹙了起来。
 
 
第九章 
  梁杉柏快步走出祝映台的房间后却没有回自己的房内,他飞快地在郑由府内行走着。凡人肉眼无法发现的阵法符线时不时在星空下闪耀出一星半点的光辉,守卫府邸的士兵打着火把也在府内来回地逡巡着,但是没有人发现梁杉柏,哪怕是与他擦肩而过。
  他就像是一道影子,一个幽灵,在郑由府内如入无人之境,如果他对郑由存有敌意,此时郑由的生命恐怕就要受到威胁,但是他没有,梁杉柏只是因为情绪烦躁,所以想要找个地方静一静。身体里左冲右突的情感几乎快要将他撑爆,活像是濒临喷发的活火山,沸腾翻滚着,在他身体里面拆天毁地。梁杉柏走了好一阵子,来到了郑由府后院一处僻静的庭院里,最终停留在一汪水池边。池水里漂着些绿萍,几尾游鱼在其中惬意地来来往往,浑然不觉身边有可以随意操纵它们生死的强大力量。梁杉柏站在那里,看着那方水塘,看着水塘中倒映着的点点繁星,不断地吸气吐气,不知多久以后,喷吐着火星的胸中块垒终于慢慢地平息下去。
  这样真的很危险,他苦笑着。他对祝映台的渴望本来就浓烈得可怕,平时都要花无数的力量才能够将其压下,偏偏现在他不能碰他。不说那件事情还没解决,许多痕迹没能抹平,就是祝映台后背的那个恶咒,那条被捆缚住的黑龙也无法允许他有进一步的接触。
  梁杉柏仰望星空,春秋时期的自然环境自然要比后世的二十一世纪清朗干净得多,是故此时可见漫天莹润闪耀的星子,这如诗如画般的美景却没能将他陶醉,因为他的眼神透过遥遥群星,投射向了更远、更高的地方,投射向了曾经被拿走如今重新记忆起来的那些岁月里的许多事。很多事情如果当时能够想明白,能够说清楚,或许根本不会走到今天这一步,可笑他那时候竟然那么蠢,蠢到布下重重陷阱却作茧自缚,而那个人竟然那么狠,狠到下了如此严重又可怕的一个恶咒。那个人是燃阴,燃阴是祝映台的前世,而那个咒就下在祝映台自己的身上!
  梁杉柏觉得沮丧至极,忽然在漫天星幕之中出现的异象吸引了他的注意。下一瞬,梁杉柏便身形一晃,从池塘边消失,改而立在了郑由府最高的建筑房顶上望向不远处。那里有一片巍峨的建筑,正是吴王的宫殿,而此时,从宫殿群的某一处屋顶上悍然拔起了一道泛着莹绿色的银辉,那道光辉直直冲向天顶,凡是在其行进路径上的星子云彩都像是被惊到了一般,纷纷逃窜闪避,然而那道银辉很快便黯淡下来,继而变作了游魂一般的暗绿色,软绵绵地飘浮在空中。梁杉柏微微皱起眉头,他想他对明天进宫可能面临的谜题有了一定的了解。
  第二天一早,郑由亲自陪上官烈等人用完了早饭,将所有人带进了吴王宫殿。此时正是西元前626年,在位的吴王名叫吴去齐,历史上这位吴王在位时间有三十六年,他死后,继承王位的是他的儿子寿梦,史书上说正是从寿梦开始,吴国日渐强大,一跃成为春秋晚期的强国之一。然而,一个国家强大不可能是一代人的事,吴国表现出强大虽然说是从寿梦开始,身为父亲的去齐在位的三十六年恐怕也是必不可少。换言之,这应当是一位贤明的君主。
  祝映台跟在上官烈和胡晋的身后步入吴王宫中,梁杉柏立在他的身后,老实地担当着侍卫的责任。祝映台想着昨晚想了一夜的事情,总觉得应该再向梁杉柏问问仔细,问问他为什么与他亲近就会引发恶咒,而他身上的恶咒到底是什么,梁杉柏又看出了什么名堂来。
  宫殿里此时空无一人,只有处处耸立的雕梁画栋华美精致。江南开发比中原晚,因而早年被称为「荆蛮」之地,此处先民崇拜龙蛇,酷爱在各种制品上绘制龙蛇图案,所以比起齐国的端庄沉肃,吴国的宫殿要显得鲜艳许多,也荒莽许多。一行人一路进到大殿深处方才见到了一位坐在王位上的中年男子,吴去齐穿着一身赤红色云龙纹的王袍,端正地坐在王位上。
  「启禀大王,臣将几位贵客带来了。」郑由恭敬行礼道。
  上官烈略一思忖,跟着行了一个平民之礼,既然他行动了,胡晋与梁祝三人自然也一一见礼。吴王坐在王位上,视线一一扫过面前众人。郑由既然将他们几人带进宫来,自然事先已经将众人身分查验清楚,吴去齐的眼神最后停留在上官烈的身上,看着这位「逃家」的公子,他满意地点点头,然后站起身来,回了一礼。
  这让所有人都吃了一惊,包括上官烈在内。就算上官烈至今仍是齐国的公子,在另一国的国君面前,他的身分也要低几个档次,谁能想到吴王竟然会亲自回礼?吴去齐道:「早就听闻子烈公子的大名,今日一见果然如传言所说般英伟贤明,本王一见你便觉与你甚是投缘,心中着实欢喜。」
  上官烈只得又将身体低下去几分道:「大王过誉了,草民如今不过是一介商贾,岂敢与大王这般的大贤君相提并论。」
  吴去齐却上前几步,亲手将上官烈扶了起来道:「欸,莫要推辞。想我吴国先祖当年也是去国离家后才建立了 这勾吴国,本王观君之气象,日后想必也是大有作为的,反观本王就只不过是承了先祖的荫蔽,如今方能坐在这王位之上,实在是算不得什么贤明。」
  他这话说得太谦了,谦得上官烈都没法接口,于是是胡晋从旁接道:「大王英明勇武,爱民如子,这是世人皆知的事,草民和草民主人尚在齐国时便曾听闻大王为解旱情开仓赈灾、自减用度、斋戒祭天的事,也听过那些巧算天机、未卜先知的神迹,实在是令人敬仰。」
  谁知吴王却叹了口气道:「什么巧算天机、未卜先知,那不过是世人误会后安在本王头上的名目,真正巧算天机、未卜先知的人可不是我。」他口气随意,竟是用起了「我」的自称,无形中拉近了与几人的距离,然而却也令得上官烈等人更为警惕。
  一国之君,头次见面便待他们如此亲厚,又是亲自相迎,又是拉近关系,这到底是碰到了多大的事情?吴王说:「便不扯那些虚的东西了,此次请诸位前来,是因为我碰到了一个极大的问题,郑先生说几位都是身怀异能的贤士,有大智慧、大能耐,想必能替我分忧解难,如此本王才厚着脸皮硬是将各位请了过来,也盼各位看在我实在是束手无策的分上,莫要怪罪了。」
  胡晋说:「吴国国力强盛、人才济济,郑先生又是巫者前辈,怎么这件事连他都无法解决吗?」
  吴王说:「此事各位随我来一看想必便知了。」说罢,他便做了个「请」的手势,示意众人随他前去。
  几人跟着吴去齐走出大殿,转而折向宫殿的后方,祝映台觉得这样似乎不太对劲,按照他的了解,王宫的后面便是后宫,也就是妃嫔的居所,此时吴去齐带着他们一众男子往自己的后院跑是怎么回事?上官烈和胡晋显然也有这个疑问,但是谁也没有吭声。既然吴去齐说他们去得,他们就去得,既然吴去齐说他们必须去,那么他们不去也得去。
  这样走了一阵子,眼看着到了看起来像是吴国王妃所住的地方了,吴去齐却转了个弯,往一处不引人注意的僻静小路而去。祝映台心里暗自猜测,吴去齐带他们去看的应当是个女人,不然不会放在自己的后院,可是这个女人又不住在正妻侧妃该住的地方,那就有可能是被打入了冷宫,然而吴去齐又为了她不惜举全国之力寻找一群能人,那又不可能是个偏居冷宫的可怜废妃,真是匪夷所思。
  这样走了足足有一炷香的工夫,期间甚至有一段路在一条十分狭窄昏暗的窄巷之中行过,又穿过了一片树林,才终于眼前一亮。此时出现在众人眼前的是一幢看起来朴素到甚至有些简陋的房子,它傍着湖泊,立在绿荫之中,气度却相当的悠然自得,无论是那灰扑扑的外墙,被风雨侵蚀的梁柱又或是那扇不起眼的木门,都仿佛是天地间最自然而然的一种存在,宁静、和谐、令人心绪平静。
  吴去齐走到这里停了一停,他细细整理了一番衣冠,然后才又往前走去。郑由转脸对众人说:「屋里那位是对我吴国至为重要的圣人,还请诸位也……」于是众人都谨慎地正了衣冠,方才跟进去。
  吴去齐在门上先扣了扣,自报了家门,他等了一会,并没有人来开门,于是他脸上露出了失望的神色,然后伸手推门进去。祝映台奇怪,如果里面有人在,想必不会不来开门,如果里面并没有人在,吴去齐又要带他们见谁,为什么还要特地敲门等待呢?
  跟着吴去齐进入到屋子里,经过待客的外室,再折到后面的卧室,都没有见到一个人,然而所过之处无不是窗明几净。这栋屋子仿佛带有一种特别的气息,在外面看的时候便有这种感觉,进到里面便更是感觉鲜明,这里似乎令人想到……仙境。不是那种云雾缭绕,瑞草鲜花茂盛的仙境,而是那种平安喜乐,令人心生暖意的绝对安全的仙境。祝映台不知道为什么一栋房子竟然会给人这种感觉,甚至连他背后那恶咒烙印进了这间屋子,似乎也被安抚了,不再存在感鲜明。祝映台最近已经开始时不时地感觉背后的皮肤底下似乎有什么活物了,那尾黑龙就仿佛是活的一般,偶尔便会跳动一下,既像是心脏的波动,又像是埋伏于皮肤底下的东西活了过来,想要挣扎而出的动静。
  然而,此时一切都平静了。阳光平静、屋子平静、摆设的花草平静、空气里看不到的微粒也平静,人,自然也平静。
  上官烈两人显然也感觉到了这一点,不由与胡晋交换了一个眼神,只有梁杉柏却还是老样子,沉默着,表情并无任何变化。在这四处仿佛流淌着温暖春意的屋子里,只有他像是一块冥顽不灵的石头,固执地拦阻于春水潺潺的道口。
  走到走廊的尽头,吴去齐停下脚步,在最后一扇屋子的门口。他轻声说:「就是这里了。」神情柔和,目光纯真,仿佛到了这里他便不再是一国之主,而是回到了母亲怀抱的天真的小孩子。难道这里住着的是吴国的太后?吴去齐比了个「嘘」的手势,然后推开门,一片阳光和着一片绿意便一同泼洒了过来。众人猝不及防,被那一金一绿的色彩泼了个满头满脸,彼此皆是不由得闭上了眼睛。然而光线虽然看不到了,耳朵里、皮肤上却依然能够感觉到那些光芒带来的舒适通感,像是春日里和恋人一同在芳草地上自由奔跑,鼻间到肺腑一片舒畅;像是夏夜里在雷雨声中与恋人做那些最私密的事,无数朵心花一起盛放;像是秋日里两人顺着山泉一同在林间边走边高声歌唱,也像是雪夜里两人拥着一座小泥炉炉上炖着香气扑鼻的红烧羊肉,不刻就要吃到……像,许许多多美好的、珍贵的事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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