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贝儿。”
岑厌状似随意地喊了声,他眉头压的很低,眉尾又翘起来,带着些自然而然的痞意。
黑眸在昏暗中缀着幽光。
连栖下意识回应了他。
下一秒他被对面靠近的阴影不断逼退,往后挪了几步,直至对方俊逸的脸在脸前放大,甚至能感受到呼吸间带来的交缠和热意。
“下次还要当着面儿说,说你喜欢我,好不好?”
岑厌几乎是带着些兴奋地,扯起一抹笑,语调也扬了起来。
“你就算说一百遍,说一千遍一万遍我也爱听。”
说完,他还特意补充什么似的,顿了一下,随后一字一顿道:“是我爱听。”
“别人爱不爱听,我不管。”
“只需要对我说就好了,我全都听得到,只有我听得到,也只有我能碰得到,跟他说又有什么用。”
连栖被他这接连不断的话砸的懵了下,不知道该怎么回应,只好茫然跟着点头,实际脑子里什么都是模糊的。
周围传来风声,吹动树叶的声响,还有不远处何屏秋她们忙碌的动静,连栖整个人都挡在岑厌的身前,对方完完全全将他笼罩在阴影下。
连栖这时才像慢吞吞地,刚察觉出危险的小动物。
他胡乱应着,想要推开岑厌往前面走一走。
岑厌一把掐住他的手,轻松就把少年逼了回去,他眯了下眼睛,只问:“还没回答我。”
“好,好。”连栖胡乱应着声,他也不知道该怎么说,就开始扯开话题:“妈妈那边,我要去帮忙。”
“帐篷搭好了,烧烤架摆好了,看星星最好的位置也找到了。”岑厌毫不留情:“不需要你做任何一件事。”
“回答我。”
“你好强词夺理呀。”连栖小声反驳:“我已经说了喜欢你。”
“说一百遍,我会累,你也会听腻的。”连栖仰头去看他,似乎又觉得自己说的不太对劲,抿了下唇,然后接着改口:“我只对你说的呀,一直都只是你。”
“那好吧。”
连栖蹙了下眉:“其实你喜欢的话,我累一点也没关系的。”
风声哗啦啦的响,连栖感觉脚边有什么柔软蹭了蹭,是树叶凑在他旁边拱来拱去,他极其认真盯着岑厌,是把刚才的话当了真,也在认真的回答他。
岑厌温热的掌心落在连栖的后颈,似乎没想到少年的回答是这样,他就这样站了许久。
“我也不会腻的。”
他只道。
“永远不会。”
“宝宝,快来快来。”
远处传来何屏秋的声音,连栖反应过来,应了一声。
树叶跟着他小跑着,小短腿踩在地上哒哒,他的黑发被风吹的有些凌乱,有几根刘海翘起来,下面是亮晶晶的杏眼。
看到何屏秋的身影后,连栖唇很轻地翘了一下。
“怎么这么急。”
何屏秋抬手轻柔把他的头发捋了捋,笑道:“跑的脸都有点红了。”
天色已经黑下来,但却不显黑暗,天际泛着隐隐的微光,连栖抬头看的时候,刚巧一阵风吹了过来,连带着好似吹动了深蓝的夜空,带起了涟漪。
星星很亮,坠在夜空中,连栖的眼中也倒映出一抹亮光。
“漂亮吗?”
何屏秋笑问,她眉目柔和,声音也似水般。
“好看。”
连栖点头,他转过头来,眸里的笑意还没有消散。
“宝宝,这是第一次来带你看星星。”何屏秋似乎陷入了回忆,她望着天空出了神。
其实并不是第一次。
在她怀着连栖的时候,她带着不过三岁的连渝。孕吐的厉害,连柏致就特意给她重新翻修了阳台,每次吐的厉害,她就一个人偷偷爬到阳台上吹风,这时就会渐渐安宁下来。
到后来连栖出生,那时候他身体真的很不好。
何屏秋天天精心养着,小心翼翼的。
生怕让连栖出什么意外。
“宝宝。”何屏秋突然开口,她抬起手来,摩挲了下连栖长了些肉的侧脸,一时间也恍惚起来。
连栖小时候,没怎么出过门,也没怎么吹过风。
更别提看星星,看日出。
之前就一次不小心带着连栖淋了雨,他发烧烧了一天一夜,自那以后何屏秋更不敢带着他乱走。
所以他们从没有想过,这样几乎把人栓在身边,连栖竟然会走失。
想到这里,何屏秋就忍不住想要落泪。
那样精心养着的,全家宝贝的孩子,也不知道这些年到底是怎样过来的。
她也仔细听着院长细数的桩桩件件,从其中拼凑一个自己不曾参与过的属于连栖的童年。
连栖并不是不挑食,他那时太饿了。
没得挑选。
这些年连家一直没有放弃过搜查连栖的下落,但就好像故意被人藏起来似的,他们无数次与连栖所在的孤儿院擦肩而过,最后又不了了之。
直至今年突然传来了连栖的消息,何屏秋当场就抱住丈夫哭出了声。
把连栖接回来后,她们没有一个人不把他当瓷娃娃看待。
生怕磕到碰到。
何屏秋也终于可以,把从前没来得及和连栖做过的种种,全都再认认真真做一遍。
以母亲的身份。
“星星,好漂亮。”
连栖再次感慨出声。
何屏秋扬起笑容来,她方才的眼泪全数又掩了回去。
“小宝,吃点东西吗?”连渝拍了拍手,他今天只穿了身休闲服,显得整个人青春了许多。
“好啊。”连栖点点头。
后半夜还是有些冷,连栖的外套被刚刚那只兔子弄脏了,他最后裹上了岑厌还带着体温的外套,整个人缩在一起,坐在帐篷旁边,眼巴巴看着连渝烧烤。
何屏秋在这时倒显出些接地气来,接过烤好的串,胡乱塞了好几口。
连栖也捧着吃,几口下肚,一股暖意升了起来。
树叶呜呜咽咽蹭在旁边撒娇,狗鼻子不停耸动着,连栖被他的馋样逗笑了,把手中的肉弄下来,倒进树叶专用的小碗里。
“笨狗。”
连栖小声嘟囔:“再吃就又要长胖啦。”
树叶完全没听懂似的,欢快的摇着尾巴。
岑厌也跟着轻笑一声。
“是笨。”
“宝宝。”何屏秋弯眼一笑:“给你送个礼物。”
什么礼物。
连栖圆圆睁大了眼睛。
“抬手,宝宝。”
连栖听话的抬起手来,感觉手上落上一道冰凉,他愣了下,在何屏秋的手挪开后,他发现自己的手腕落了条隐隐泛着光泽的手链。
手链通体冰凉剔透,中间是镂空银饰,其中坠着颗冰蓝色的圆润宝石。
宝石手链和连栖手上本带着的黑蛇手链对比明显。
显出一抹视觉冲击来。
何屏秋摸了摸他的头,只轻声道:“宝宝,这是属于你的。”
“迟到了十二年的礼物。”
“这颗宝石的名字,就叫星空。”
何屏秋眸里缀着点点碎光,天际的光芒温柔打在她的身后,连栖突然觉得心口有些难以言喻的难受和复杂,好像一切藏匿在心中的情绪被唤了起来。
就像扎根于土地深处,他苦苦汲取着水源,终于寻觅到了源泉。
“妈妈。”
连栖突然开口。
他嗓音有些哽咽了。
树叶摇着的尾巴也停了下来,好像察觉到什么似的,他耳朵也耷拉了下来。
“谢谢。”
连栖回应:“我真的很喜欢。”
“很漂亮。”
第28章 许愿
山上的夜风有些凉,越到深夜时,仅能听到远处传来微弱的蝉鸣。
但从高处看,天色并不算太暗。连栖抱着树叶,小狗大概也玩累了,乖巧的趴在他的怀里一动不动,时不时发出一声呼噜声。
连栖轻轻摸着小狗的头,大概是吹着风,他感觉不到困倦。
“不困吗,宝宝。”何屏秋轻声询问,毕竟往常这个时间点,连栖早该去休息睡觉了。
“不困,妈妈。”连栖摇了下头,随后又补充了一句:“我陪着你。”
何屏秋闻言柔和了眉目,她想到了从前的往事,心绪有些复杂,直到现在也没觉出半分困倦,一直坐在这里吹着风,而连栖也乖巧的,默默地陪在她的身旁。
“再晚一点,我们就可以日出了。”
何屏秋抬手指了下,她抬手拢了下连栖身上的外套,只温声道:“宝宝有什么想许的愿望吗?”
其实不管是什么时候的许愿,只要连栖想要,他们就一定会想办法帮他办到。
“妈妈,愿望说出来还灵验吗?”
连栖偏头,望向了一旁的何屏秋。
他提起愿望,想到了小时候孤儿院老师讲过的仙女教母,又想到了电视上播报的流星雨,好像都可以悄悄地许愿。
但是记忆之中,每个人许愿时又都是沉默的,闭着眼睛。
在心里默默念出来。
“当然。”
何屏秋弯眼一笑。
她就是属于连栖的仙女教母。
看着母亲的笑颜,连栖也跟着抿唇笑了起来。他思索片刻,最后还是道:“已经想好了。”
“但是要等待会儿再说。”
何屏秋揉了揉他的黑发,两人望着面前闪烁着的星空,星光倒映在连栖浅色的,圆圆睁着的眼眸中。
连栖在这时却突然感觉到前所未有的平静。
从重生到现在,他好像陷入了一场繁复又华丽的美梦中。
这场美梦给予了他一切未曾拥有的,也给予了他想要拥有的。
就像内里被腐蚀殆尽,连栖已经无法支撑起自己的躯壳,哪怕岑厌再碰着他,小心翼翼的修补着,他也终究会像裂了一条缝的壳,很快四分五裂。
但从苏醒以后,他空荡的躯壳开始被人慢慢地填补。
直至他的外壳不再那样容易碎裂。
岑厌是他的粘补剂。
而填满他内里的,从来不止只有岑厌。
星星闪烁着,连栖垂下眸。
他很害怕这是一场庞大的美梦,而这一切不过是仙女教主短暂施舍给他的,就像给辛德瑞拉那次短暂又华丽的出场。
他太过渴望。
他也许在无人知晓的角落里,高喊自己的愿望。
而美梦的代价,是最终都会消散。
树叶不知何时迷迷糊糊睁开眼睛,他在少年怀里拱了拱,似意识到什么,他呜咽两声,咬住了少年的袖子扯了扯。
连栖这才像刚回过神一样,低下头去看。
手腕上的冰凉不断提醒着他。
那条手链还在黑暗中隐隐泛着光,像在提醒他这一切都是真的,不存在任何假。
何屏秋的声音还不断在耳边响起,连栖一下似被拉回到了现实之中,那一切的惊慌与怀疑被拨开。
只留下母亲温柔的,带着笑意的脸庞。
“宝宝,你还想接着读高中吗?”
想了许久,何屏秋还是把心中藏匿的问题问了出来。
她一直担心那件事情过后,会给连栖带来巨大的心理阴影。
这些天从没有人提起过,连栖看起来状态也很不错,但何屏秋仍然不敢确定。
她不敢去打赌。
但她也觉得,说不定连栖还愿意回去上学,作为一个母亲,看到连栖身上所具有的天赋,她希望连栖不会错失他的天赋,也不会错失他想要的机会。
高中吗?
连栖不自觉摩挲着衣角,他楞楞睁着眼睛。
许久没有听过这个词,他一时间恍惚了下。
“宝宝,妈妈是想看你自己的意愿。”何屏秋思索了下,斟酌着口吻开口:“我不想剥夺你自由选择的权利,这是你本身就有的权利。”
“作为母亲,我希望你有能使用发挥天赋的余地。”
连栖仔细想着,却发现怎么也想不起来高中时候的详细记忆。
他好像只记住了温柔的林老师,回忆是大片的空白,记得最后他拿到了一所大学的通知书。
最后……
就是他在大学里,遇到了看起来温柔又体贴的杨则安。
想到这里,连栖猝然骤缩了下瞳仁。
他呼吸本能急促了一下,何屏秋本来就在注意着他的反应,几乎是瞬间反应过来,她拍了拍连栖的背,急忙问:“怎么了宝宝?别急,别急。”
“妈妈不着急要你的答案,不管你做什么决定我都支持你。”
“连栖。”
岑厌的声音猝然响起。
他不知在旁边看了多久,几乎是连栖发生不对劲的瞬间就出了声,听到这一声熟悉的话,连栖呛了一下,倒抽了一口气。
紧缩的瞳仁缓缓松散,像警惕的猫在确认安全后放松身体。
何屏秋不断抚摸着他的背,安慰着,语气轻柔的说着话。
“我没事,妈妈。”
连栖吐出一口气,他额上凌乱垂落几抹发丝,一双眼眸似沾了水。
“好。”何屏秋也跟着松了口气。
晚风安静的吹着,连栖感受到脸颊上传来的冷意,他微微偏了下头,对上了何屏秋的眼睛。
半晌,他开口道:“妈妈,我想上学。”
他想接着上学。
继续从前没有完成的路。
只是在想到杨则安时,他还是有几分克制不住的情绪外露。
但连栖更想要拿回属于自己的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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