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蛾问:“沈少爷有什么打算?”
“还是按照我先前同公主所说,你去关外平定谋乱,回京后交付兵权。“
“至于陈诗,”沈照雪轻轻抬了抬眼,似笑非笑道,“他是我的侄子,我可不能让他陷入危机当中。”
万声寒便知晓他又有坏主意要打了。
他倒也不是想要阻止,只是总觉不安全。
沈照雪这人实在偏执,做事又不计得失,只在意结果,牺牲多少他都丝毫不在意。
他担心沈照雪会为了一些事情,将自己也牺牲进去。
万声寒看着沈照雪的侧颜,见他一副胜券在握的模样,从前又很少见到。
他总是常年卧病,很少有这般意气风发之时。
于是想了又想,还是打算就这么由他去了。
柳无忧是个一心埋首书卷的书呆子,来了此处半晌都不见说话,只顾着坐在一旁看书。
几个人收拾整顿后准备去陈蛾府中。
万声寒与沈照雪走在前头,沈照雪明明已经清楚万声寒无心科举的缘由,也能够理解,但还是忍不住道:“你看人家柳公子。”
“我看他做什么?他又不是我的妻。”
话音刚落,沈照雪忽然掐了一把他的手臂,又怒又不敢过于声张,勉强压着音量,说:“总有一日我要将你的舌头也拔去。”
“真凶残呐。”
“我与你说正事,”沈照雪小声道,“你瞧柳公子,走哪都在看书,两耳不闻窗外事,多么认真,哪像你,成日想着别的事情,去书院的日子都屈指可数。”
万声寒不满道:“这算什么正事?”
“怎么不算正事了,再过两月就要科考,我看你当初对我夸下的海口要怎么收场。”
沈照雪冷哼一声,转过脸去,先万声寒一步上了马车,寻着自己先前总坐的位置坐下去,抱着手炉合上眼小憩。
万声寒道:“先吃点东西再睡。”
桌上备了一盘点心,他将小盘子推到沈照雪面前去,沈照雪却仍未睁眼,只张了张唇瓣,示意万声寒喂给他。
他等了一会儿,没等到对方有动作,正要睁眼,穿上却忽然落下一片温软。
万声寒含糊道:“沈少爷真大方。”
沈照雪气得心脏隐痛,攥着拳头猛捶着他的后背。
之后却又失了力气,在对方怀中软成了一团。
万声寒又抱着他亲了一会儿,之后才松开唇瓣,抽出手绢将他唇角的银丝擦去。
沈照雪面颊嫣红,眼眶还有些潮湿,正张着唇瓣大口喘息着。
见万声寒还看着自己,忍不住怒瞪回去,嗓音未哑开了口,说:“你真是……”
没等说完,嗓间忽然涌上一股血腥气。
沈照雪脸色骤然一变,仅仅只是忍耐片刻,顿时张口呕出大滩血。
第41章
耳边俱是嗡鸣声, 很吵,扰得沈照雪头疼头晕。
他有些茫然,也有些愣神, 很长一段时间都没能听到外界的其他声音。
只有那些嗡嗡的长鸣声不绝于耳。
沈照雪干咳了两声,源源不断的血液自唇边流淌而出, 他开始后知后觉感到身体疼痛, 胸腔和腹部无一不再泛着寒意和刺痛。
他张了张唇瓣,无声道:“好疼。”
他没能听见自己的声音。
眼前白茫散去的一瞬,他才注意到自己正被万声寒抱在怀中, 对方的脸色十足严肃, 又带着挥之不去的慌乱和不安。
沈照雪也只来得及看了这一眼, 转瞬便失去了意识。
冬风在窗外呜咽着,沿着窗沿钻进来, 吹拂着屋中的烛火, 波动其跳跃明灭。
又过了一会儿,一只手伸出来, 将窗户合上了,也将寒风堵在了窗外。
陈蛾面色带着忧虑, 站在窗边望着榻边替沈照雪诊脉的大夫, 问:“究竟是什么病症, 竟会吐血, 瞧起来倒像是伤了心脉。”
万声寒沉默不语, 那大夫道:“此乃余毒未清所致。”
“余毒?”陈蛾记起沈照雪先前被万景耀下毒一事,说,“我听闻那时万景耀所下之毒并非什么烈性的毒药, 都已经过去了那么久,怎么余毒还未清除干净?”
话音刚落, 那榻上之人睫羽忽然颤了颤,悠悠转醒过来。
万声寒道:“阿雪身体一向不好,久病难治也正常。”
他望向大夫,催促道:“麻烦您先给阿雪开药吧。”
他随着大夫往外走,又请求陈蛾说:“劳烦公主帮忙照看一下阿雪。”
“好。”
万声寒转眼便与大夫一同消失在门外。
沈照雪怔怔地望着床幔,一时间还未回过神来。
他只记得自己在马车上忽然身体不适吐了血,后来失去了记忆,就一直到此刻了。
他的嗓音还有些沙哑,问:“这是何处?”
“是我府上,”陈蛾道,“身体可还有何处不适?要不要喝水?”
沈照雪只问:“万声寒呢?”
“大夫说你体内余毒未清,他跟着大夫去外头给你取药了。”
沈照雪便再次合上眼,神色恹恹,说:“嗯……”
万声寒又不懂药理,跟着大夫去了又能帮上什么忙。
他头疼得厉害,也没工夫多想,只轻声道:“劳烦公主,跟上去听一听,看看他们说的什么。”
陈蛾皱了皱眉,“你不相信大夫所说的吗?”
“不相信,”沈照雪轻笑了一声,说,“公主可知晓,上回我眼睛忽然眼盲,全因一人所谓的‘好心’,说替我扎一针清理余毒,却是害得我目盲月余。”
陈蛾顿时大惊,“竟还有这等事情发生。”
她也算理解了沈照雪的担忧,这便起身道:“我去瞧一瞧,叫无忧在此处陪着你。”
话毕便匆匆离去。
柳无忧这般一个书呆子,沈照雪也并不是真的指望能让他来照看自己,于是便闭上了眼,再次睡熟过去。
他这一病便是几日,常常深眠不醒。
唯有某一日迷迷糊糊中听见陈蛾与万声寒说话的声音,忽远忽近,听不真切。
只觉得似乎是在争吵。
沈照雪浑身没力气,也睁不开眼,挣扎半晌只动了动手指,万声寒却像是能够察觉到他的动静一般,转眼便到了榻前,轻轻喊着他的名字。
“阿雪,”万声寒道,“是不是吵到你休息了?”
沈照雪给不出反应,又一次睡熟过去。
再醒来时又不知道过去了多久,陈蛾不在屋中,万声寒正坐在他榻边看书,桌上放着一碗还在温热的粥。
似乎是察觉到沈照雪呼吸有变,万声寒便将视线投射过来,轻声道:“醒了?”
他放下书,靠近了床榻,将沈照雪抱起来靠在床头,又伸手端了碗。
沈照雪神志还有些迷离,难以运转,想不清楚事情。
他茫然地盯着万声寒看,只见对方穿着一身浅绿的衣袍,束着发,一举一动都尽显端庄文气,一时间有些移不开眼。
万声寒恍若未见,只用勺子拨弄着碗中的粥,说:“先吃点东西垫垫肚子。”
顿了顿,他又问:“身体可还有什么不适?”
沈照雪摇了摇头。
他已经睡了好几日,没有饮水和进食,嗓子很是干涩,说话都有些发不出声。
他干咳了一会儿,万声寒给他喂了水,他才慢慢地一个字一个字往外吐,问:“公主呢?”
“今日陈洛来了一趟,前几日病得匆忙,公主府中总有大夫进进出出,引了万景耀的怀疑。”
这京中的事情很难瞒得过权贵的眼睛,查起来格外容易,很快陈洛便知晓沈照雪病了,正在陈蛾府上养病。于是匆匆忙忙赶过来想见沈照雪。
陈蛾没让他进来,找了各种理由,将人拦在了外头,现在正和陈洛在外说话。
万声寒又道:“不过他今日来倒还说了一件事,关于你外甥陈诗。”
沈照雪正受着对方的伺候,小口小口咽着粥。
闻言他便抬起眼。
万声寒道:“陈诗被怀疑了,陛下这几日在宫中大怒,连着罚了他几次,还在找人查他的底细。”
沈照雪却问:“你和陈洛说了什么?”
万声寒舀着粥的动作顿了顿,转而笑起来,说:“我与他说啊,我们家阿雪因为担心自己受到牵连,因为才忧虑过度久病难医,希望五皇子殿下能帮忙替陈诗开脱两句。”
沈照雪脸上没什么笑意,只喊他:“万声寒。”
“嗯?”
屋中安静了一会儿,沈照雪才轻声道:“多谢。”
“谢什么,”万声寒给他喂食,“你我关系这般亲密,也算得上一句……心有灵犀。”
沈照雪懒得搭理他。
“为何不说话,你不喜欢我们之间的心有灵犀吗?”
沈照雪冷淡道:“谁稀罕。”
冬日已深,窗外开始窸窸窣窣飘着雪花。
沈照雪抱着手炉坐在榻上,许是睡了几日,身体好了很多,没那么疲惫。
他叫人开了窗,望着窗外冬夜的雪景。
没过一会儿,陈蛾从外头进来,带着满身风雪,担心将寒气过给沈照雪,便在门口站了一会儿,脱下了斗篷。
她唇边团着一片白雾,同沈照雪抱怨道:“我那个五皇兄,从前怎么不觉得他这么犟,非得要进来看看。”
沈照雪问:“公主最后是怎么让他离开的?”
“我说让他与我打一场,打赢了我便让他进来,他或许心虚,从前在宫中也不见他好好跟着将军习武,肯定打不过我,于是撂了句狠话便走了。”
沈照雪忍不住笑起来,“公主厉害。”
陈蛾暖了身子,这才走近床榻边,先问了沈照雪身体如何,之后才打量了周围,“万长公子呢?”
“去洗碗了。”
“下人的活给下人干便好了,怎么什么都要亲力亲为?”
陈蛾说了他两句,又道:“先前你让我去听一听他与那大夫说什么,我在外听了一会儿,说你自小身子弱,要多养养身体,注重饮食。”
沈照雪有些犹疑,“只说了这些?”
“是啊,”陈蛾道,“万声寒又不懂医术,说多了也没意思,就问了问药怎么煎,怎么服,便没再继续了。”
陈蛾又转了话题,说:“我还听闻,这几日陈诗一直在打听你的下落。”
第42章
“陈诗?”沈照雪当真有些疑惑了, “他寻我做什么?”
“不太清楚。”
陈蛾也有些奇怪,她先前一直在外征战,不太了解京中诸事, “你与陈诗不是舅甥,他为何还要一直寻找你的下落, 直接到万府来找你便是了。”
“他不敢来见我, ”沈照雪似笑非笑道,“陈诗这个人最是伪善,又好面子, 前几年沈家出事也不见他主动露面来找一找自己过得并不好的舅舅, 现在他也放不下这个面子来见我。”
陈蛾心道沈照雪这人倒是将每个人都看得很准。
分明才是及冠之年, 却如此老成稳重,又颇有城府, 当真叫人好奇, 想要去将他好好探究一番。
也难怪陈洛他们见过沈照雪之后便总是念念不忘,老想着要见他。
沈照雪又轻咳两声, 总觉得嗓间有异物,叫他很是难受, 却又无能为力, 只能勉强将其忽略过去。
他道:“这几日还请公主多多关注一下朝堂上的事情, 尤其是陛下的眼色。”
帝王的心思难猜, 猜中了便有可能获得丰厚的奖赏, 猜错了转瞬便会掉了脑袋。
沈照雪与陈蛾如今都在做着五五开的豪赌,赌一个赢面。
他本就因突发重疾才在公主府暂住,如今人也已经醒了, 不便再过多叨扰,万声寒便带着沈照雪回了万府, 又叫了万府自己的大夫过来给他诊治。
沈照雪看着对方给自己把脉,这位大夫时常来府中,也不是先前药铺里的那位,但沈照雪先前并未过问,不知道对方姓甚名谁,更遑论其他的底细。
本事是不想管万声寒身边人的事情,但骤然间知晓了章术的身份存疑,沈照雪多了些疑心,又问:“先生是万府的门客?”
“不是,”大夫笑道,“只是个行脚医者,见到伤情病患便出手帮一帮,也当是给自己来生积积德。”
前世今生的事情沈照雪还算了解,面不改色道:“前世就算作恶多端,说不准阎王孟婆也根本不细查,还能给个好的转生。”
大夫没听懂他话中之语,反倒是万声寒在一旁笑道:“胡言乱语。”
沈照雪声音发凉,“长公子不好好念自己的书,在我这里听什么墙角?”
“你的墙角比书本有趣,我自然得多听一听,看看沈少爷还有什么高知灼见。”
“我哪有长公子见多识广,”沈照雪淡淡道,“像我整日在府中卧病在床,无非是知道些浅显的书上知识,又不是什么见闻趣事,有什么可听。”
万声寒便又不说话了。
大夫把了脉便起身,同万声寒说着沈照雪身体的状况,与陈蛾府上太医所说一般无二。
沈照雪也不知万声寒多此一举又叫人来诊脉做什么,身体的状况他自己也知晓,自小便是如此,就算大夫诊出个花来,也还是如此。
不会更好,也应当不会更坏。
最起码前世若非自己在元顺帝面前受过刑罚,想是也不会到后来那么糟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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