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拾月方才已仔细辨认过,这信绝对没有半点问题,那为何又……
大拇指用力往玉坠上一压,便翻向另一张纸,上头只有短短一句话:宁清歌不会伤害你。
最后一画似乎停顿许久,毛笔压在纸上留下深深墨印,旁边还有滴落的墨点,可以想象当时的情形,一向杀伐果断的武安君执笔站在桌前,沉思许久,却未再落笔写下其他。
于是,这信件不但没有解决盛拾月心中疑惑,反倒让她更加迷惘。
她当时可是问了不少,比如宁清歌是否与叶家有旧,是否可以信任宁清歌,小姨何时回来,帮她解除这个莫名其妙的婚事等,可小姨却只回了她一句不清不楚的话语。
不会伤害她,那就代表着可以信任吗?可要是这样,小姨为什么又不明说,甚至让人……
她视线挪到桌面的另一边,随着信件一并带来的匕首,这匕首只有一个巴掌长,半点装饰都没有,极薄的刀鞘与刀柄,完全可以藏在靴子里头,不留半点痕迹。
送信人说,这是小姨特意寻人打制,让她时刻带着,用以防身。
既然可以信任,又为什么特意给她一把匕首呢?
盛拾月越想越困惑,压在玉坠上的指节被映出凌乱花纹。
是宁清歌不会伤害自己,但也不可完全相信?
还是说自己需要提防的、另有其人?
盛拾月想得头疼,恨不得现在就挥鞭骑马冲向南疆,揪着小姨领子问个清楚。
从格窗落入书房的光线,成束落在地板上,随着时间的流逝而不断延长,逐渐攀向盛拾月脚踝。
依旧想不明白的人,只能像往日一般烧掉信纸,不留下半点痕迹。
曲黎随后才推门而入,见盛拾月表情愁苦,便出声询问。
盛拾月并未第一时间回答,自顾自纠结许久,最后还是松口,叹气道:“曲姨你去帮我寻几个医术高明的大夫。”
她又叮嘱:“千万不能暴露你我身份。”
闻言,曲黎瞬间明白其中缘由,立马称是,她已为此准备许久,心中早就列好了一连串的名单,只等盛拾月松口医治,听到这话,当即就转身出府。
地上的纸灰被风吹散,转眼就不见痕迹。
天边红日被拉扯到最高处,投下火辣辣的日光,荷花池边水帘再次响起。
萧景、孟清心两人一走进来就笑,打趣道:“你们主仆三人要不要去寻个道观拜拜?这几日一个接一个,三个人没一个好的。”
这画面确实可怜,盛拾月还趴在摇椅上,旁边半躺着的叶流云面色惨白,强行抵抗易感期的代价就是伤了根本,待易感期过去,连走出门的力气都没有,还是叫人帮忙抬出去的,更别说自己撞出来、捆出来的伤。
请来的医师看得眉头紧锁,不知又偷偷想了什么,只得帮忙包扎后,再开了许多补药,顺带也给早早喝完药的盛拾月也来了一副,盛拾月本想拒绝,可奈何宁清歌点头。
气得这祖宗逮住旁边叶赤灵,让大夫也为她开些补药。
于是,三人现在都捧着碗汤药,苦着脸往下咽。
听到声响,盛拾月连反驳的心情都没有,恹恹抬眼,瞥对方一眼。
孟清心两人就笑,自己寻了个位置坐下,孟清心又开口:“真不找个道观看看?我阿娘认识几个道长,要是你有需要,我就去问问我阿娘。”
盛拾月端着碗,拿起又放下,半天不肯喝一口,没精打采地回:“灵吗?”
“挺灵的,”孟清心很是推崇。
“那你阿娘求了什么?”
孟清心立马回答:“求我奋发图强,好好读书。”
盛拾月扯了扯嘴角,说:“那确实挺不灵的。”
孟清心笑容一滞,努力找补:“真的挺灵的,我阿娘还求我们一家平安,孟家女儿都聪明进取。”
“那就半灵半不灵。”
孟清心一咬牙,拿出杀手锏:“汴京周围就他们几家收的香火钱最少!”
盛拾月面露怜悯:“孟家已经穷成这样了?怎么也不求求财,是求了没求到吗?”
孟清心气得颤抖,抬手想指盛拾月,却又说不出什么反驳的话,直接扭头看向叶流云,就问:“流云你怎么弄成这样了,是不是盛九虐待你了?”
说不过盛拾月,就开始扯别人。
因叶流云、叶赤灵经常跟着盛拾月的缘故,孟清心与她们两人也熟悉,说话同样随意。
盛拾月想到这事就气,朝着两人斥:“还不是你们两个,把我家折腾得鸡飞狗跳。”
两人先是迷茫,听叶流云解释后才恍然,顿时露出几分尴尬之色。
尤其是萧景,她竟一路都未察觉此事,连忙道歉:“是我疏忽,让流云受苦了。”
孟清心讪笑,对叶流云竖起大拇指,夸:“流云你也厉害,居然在满屋子坤泽信香中撑那么久,当属我们乾元典范。”
对此,叶流云只是扯着嘴皮,勉强笑了下。
不过说起那夜,盛拾月不由又想起自己房间里头的事,就因为这一遭,她被宁清歌莫名其妙地亲遍全身。
全身上下又泛起莫名的痒,好像那人留下的痕迹又开始浮在肌理上,炙热而酥麻,整个人都被荔枝的香气包裹。
盛拾月眼神虚晃一瞬,耳垂又冒起绯色。
旁边四人还在聊着叶流云有多厉害,盛拾月突然出声,便问:“流云,你是怎么坚持下去的?”
明明她也没闻到什么信香,可每回都被宁清歌那家伙得逞。
众人声音一滞,纷纷向她看过来,表情顿时复杂,这人可是她们里头唯一一个有妻之妻。
不知想了什么,孟清心先劝道:“盛九你得节制啊,你这伤还严重着,起码歇一段时间吧……”
萧景也劝道:“起码要等伤好完之后再做这些事。”
就连叶流云都含糊憋出一句:“殿下身体要紧。”
她们到底在说什么?!
盛拾月连忙解释:“我不是说这个,我只是好奇她怎么忍住!再说,你们不信我,也该信宁清歌吧?她会是那么没有分寸的人……”
最后一句话越说越没有底气,声音越来越小,零零碎碎的画面浮现在脑海,同时耳垂的红也跟着散开,逐渐红了整张脸。
四人面色复杂。
最后还是叶流云开口,提她解围,指了指身上的伤,说:“就是这样忍住的。”
盛拾月眼皮一跳,语气艰难:“就没有什么不疼的法子吗……”
四人沉默。
叶赤灵放下空药碗,苦口婆心劝道:“殿下还是要节制。”
盛拾月顿时炸毛:“我都说了不是我!”
“是是是,不是你,”孟清心都看不下去,挥了挥手。
盛拾月破罐破摔:“所以你们有什么法子?!起码不被坤泽牵着鼻子走。”
现在变成四人怜悯看她,七嘴八舌地献了半天计,最后才想起正事。
“对了盛九,那画要怎么办?”
盛拾月听得脸更红,随意道:“等过几天我好些再说。”
她话音一转,又催促道:“这事不急,你们还有什么招数,快说!”
像极了一个被妻子压迫许久的可怜乾元。
九殿下妻纲不振啊
孟清心等人对视一眼,默默摇了摇头,便将真迹的事情搁置,又开始为好友出谋划策。
盛拾月听得连连点头,恨不得拿笔记下。
第29章
是夜,
倚翠楼之中。
红灯笼高悬,倚在木栏上的人往下抛着彩帕,里头莺声燕语,酒杯碰撞。
大堂内, 孟清心、萧景少见的坐在一楼, 歪斜着身子往椅子里靠,眼中已有朦胧醉意, 却还在笑着说些什么。
旁边的人听得专注, 见两人停下, 又连忙替起酒壶,往她们拿着的酒杯里倒。
酒刚倒满,就忍不住催促:“您两可快说啊,九殿下是怎么看出端倪的?”
孟清心却故意摆着架子, 低头抿了口酒,细细一品,才说:“咱们九殿下是什么人?”
“虽然无心读书, 但往日吃喝玩赌哪样不擅长?范子成的真迹流传极少,但对于九殿下而言, 也不过是勾勾手就有的玩意, 之前就细细赏看过几副真迹,刚见到那副假画, 心里就觉得不对劲。”
话说到这儿, 她又停顿住, 勾出意味深长的笑看着周围。
众人好奇心早被高高吊起, 前几日就听说九殿下巧得了幅范子成真迹, 却不知其中缘由,如今终于能听到详情, 还是从前几日闹得沸沸扬扬的比试之中所得,更是百爪挠心,恨不得让孟清心立刻说完。
“姑奶奶,你可别在这里停啊,”众人苦笑。
孟清心懒洋洋往椅子里一躺,大拇指与食指叠着一块,再轻轻一撮,意思明显。
再看旁边萧景,她也不阻拦,就偏头看向另一边,任她所为。
孟清心又道:“当时就我和萧景在九殿下旁边,亲眼瞧着那假画怎么变成真画的……”
能进倚翠楼吃酒的人,兜里都不缺那么几张银票,当即你一张我一张,凑了一大把往孟清心手里塞,集体央求道:“姑奶奶你就快说吧。”
孟清心这才开口,添油加醋地把之前事情一说,再着重将盛拾月夸了一遍,然后语气嘲讽道:“也不知道许正明哪里寻来的画,竟空有宝山而不知。”
众人听完这些,一边感慨这画来得出奇,一边也跟着笑。
而后孟清心突然开口,说:“你们想瞧那副画吗?”
怎么会不想?
众人连忙应声。
孟清心看了下周围,压低声音就说:“九殿下前几日无意提起,想将这画转手出去。”
有人疑惑,提问:“殿下又不缺钱,为什么要将画卖出?”
孟清心顿时翻了个白眼,道:“她是不缺钱,可是她嫌许正明啊,那人过手的东西她都不喜,上次那个琵琶和蛐蛐,不就卖给其他人了?”
众人恍然,继而又闲谈片刻,才各自散去,不多时,这事就传遍倚翠楼,明日就成了整个汴京笑谈。
还躺在床上的许正明气成什么样不知道,但八皇女府邸里是传出不少暴怒打砸之声。
再过几日,孟清心又放出话来,盛拾月将画托给倚翠楼,让其代为转卖,出价最高者得之,于是这幅被炒得人尽皆知的真迹,就这样被悬挂着倚翠楼一楼。
来来往往的宾客挤入小楼,除去湖中心的那条小船,其余包厢皆被挤满。
有的是一心求画的收藏者,有的人是抱着看热闹的闲客,有些则怀揣着其他目的,誓要将这画拿下。
盛拾月三人早早就从后门遛到包厢,谁都不想错过这个热闹。
盛拾月修养了大半个月,终于可以出门走动,向来疲懒的人趴久了,竟不肯坐下,靠在外人瞧不见的窗沿旁看热闹。
范子成流传于世的真迹稀少,再加之这是一副藏于假画之中、富有故事性的画,又有盛拾月等人刻意派人宣扬的原因,所以出价者极多,你争我抢丝毫不退让。
只听见三楼包厢传出一声吼:“两千两!”
倚翠楼顿时一静,前两年有人转手了幅范子成山水画,形制与这幅差不多,不过也就一千二百两银子,可这幅竟有人出价两千两?
孟清心脸上出现一丝喜色,压低声音道:“是许正明?”
没错,这场拍卖正是为了上次比试的主使者准备,靠着京中舆论,嘲笑了许正明和暗中的八皇女几日还不够,还得在倚翠楼中再坑她们一把。
这群二世祖,都是从小被捧着哄着、心高气傲的祖宗,就连许正明的蛐蛐和琵琶落到旁人手中,他都能气得半死,想方设法针对盛拾月,更何况是这种意外从自己手中丢失的宝贝?
最可笑的是,他们这种整日赏诗品画、自喻高雅风流的人没看出其中端倪,反倒被他们瞧不起的、整日斗鸡遛狗的纨绔认出。
这不是明晃晃打自己脸吗?
所以为了挽回自己的最后一点儿尊严,这画绝对不能落入旁人手中,即便花高价拍到手中,丢到库房里搁置,也不能流传在外,不然,日后每将这画拿出来一次,他们就想起一下,脸就更疼一分。
这两千两才落下片刻,左面包厢就传出一声清朗声音:“两千五百两。”
孟清心又扭头看向另一边,突然开始犹豫起来:这个才是?”
盛拾月未和她们提及八皇女,故而这两人都以为此行的目的是许正明,却没想到会有两批人都出如此高价竞争。
右边包厢又有人吼:“两千六百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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