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编的椅子摇晃,偶尔会有发丝绞入其中,在无意扯起时冒出细微的疼,只是不等恼火,就被更温柔的感受抚去。
衣袍渐乱,指尖在发丝中穿梭,呼吸交缠在一块。
盛拾月还没有停止哭泣,每次都是这样,一哭就难以停下,即便注意力被吸引,也止不住眼泪的掉落。
这样的结果就是盛拾月烫得很,眼泪是烫的、鼻尖是烫的、脸颊也是烫的,就连触碰的唇也是烫的,带着咸涩的潮气,烫得惊人。
“小荷花等会还要过来,”盛拾月勉强挤出一丝理智。
“那你快一点,”宁清歌牵着她的手往下,声音暗哑。
秋意萧瑟,清风拂过水面,掀起层层波澜,水帘嘈杂,发出淅沥沥的水声。
更远处的残荷歪斜着,落入水中,与湖面飘荡的黄叶撞到一块。
误以为是食物掉落的鱼,用力摇起尾巴,咻一下得冒出水面,张开嘴去咬叶子,然后又愤愤吐出,在水面冒出一堆气鼓鼓的泡泡。
游在后头的同伴悠然摇着尾巴,像在嘲笑它一般。
——咿呀、咿呀。
摇椅吵闹得厉害,不怪它如此,毕竟是两个人同时压在它身上,总有些抱怨。
衣袍还在,总归是在外头,不如房间里自由,两人都有些克制,就连声音都被刻意减弱一半,只在盛拾月耳边回绕。
盛拾月不知想起什么,便突然踩着地面,用力摇晃着竹椅。
这样的方式果然省力,就是水声更大,不怎么好控制力度。
宁清歌呼吸一滞,紧紧抱住盛拾月的脖颈,轻蹙起眉头,像是难耐又像是催促。
眼泪再落,这一次是在宁清歌的眼角。
呼吸散乱间,她一次又一次地吻着盛拾月的脸颊、耳垂,反反复复道:“别想、小九。”
“小九想我。”
不过很快,这些话语都随着水声破碎,变作声声呜咽。
盛拾月尝到其中便利,便不肯轻易停下,将那可怜的椅子推得不停,只是苦了宁清歌,拽着她衣领的手紧揪又落下,反反复复。
声音传到远处,又止住。
小荷花端着两碗蜂蜜水,仰头不满地看着对面侍人,说:“我要进去给殿下送蜂蜜水。”
侍人表情为难,又不好与她解释,只能挤出一句:“你先等一会……”
“为什么要等,殿下不是口渴了吗?”小孩倔强,很难劝走。
侍人头疼得很,欲言又止道:“总之你先别进去,殿下与夫人有事在忙……”
小荷花很生气:“你让开,我要找殿下和夫人。”
她补充了句:“我的月饼还在里头,也要取回来。”
那侍人抹了抹额头的汗,心中大喊流云、赤灵两个人的名字,面上却只能强撑,费了好大力气才将这位新祖宗哄走。
第91章
时间如梭, 半月时间过去。
铜铃丁零当啷响起,随着喝声,马蹄骤然停下,远行的人无声地松了口气, 疲倦的眉眼稍缓, 熟练地开始各司其职。
身穿骑射服的叶赤灵眼神一扫,望向那个独自离开的身影, 担忧之色一闪而过。
可惜下一秒就被讨厌的声音打扰, 叶赤灵猛的回头, 凶巴巴一瞪。
那人没有半点生气,早就习惯了叶赤灵的区别对待,反倒没皮没脸地笑:“你怎么老看她?她又去找那个坤泽了。”
“我不是没长眼睛!”叶赤灵分外暴躁。
钟千帆翻身下马,便走到叶赤灵跟前, 仰头笑道:“你怎么老对我那么凶?和别人都是和颜悦色的,唯独看我,鼻子不是鼻子, 眼睛不是眼睛的。”
见她这样说,叶赤灵更是没有半点好脸色, 甚至连下马都不曾, 完全不给这个领帅面子。
“喂?”
钟千帆出身市井,浑身总带着股痞气, 即便身穿盔甲, 也很难压下去, 看起来就有些不大正经。
叶赤灵越看越嫌她, 斥道:“我就不想理你!”
“喂, 我好歹是个领帅……”
话还没有说完就被打断了,叶赤灵直接道:“怎么?你想以权压我不成?”
“我压你?”钟千帆突然叉腰, 不满道:“你看看我,何时在你面前有个将军样,不是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吗?”
“你们要延后出兵,我当即就同意,你们绕路寻人,我牵着马就来了,”话到此处,她竟露出些许可怜之色。
叶赤灵依旧没什么好脸色,眼神一瞪,就道:“我早说过,你们按照原路线先行就好,我和流云办完事就赶过去。”
“那可不行,我既答应了殿下要照顾你们,那就不能不管,”钟千帆说得大义炳然。
若是旁人,或许就被她这样糊弄过去,可对方偏是叶赤灵,她嗤笑一声,就道:“你要照顾我?”
“也不知是谁,几次输给我?”
提到这事,钟千帆难免露出尴尬之色。
刚出城门之时,钟千帆便借着仅叶赤灵、叶流云两人独自离开,她放心不下为由头,几次要求一同过来。
结果叶赤灵嫌她麻烦,直接拖着她后领子往身后树林走。
钟千帆起初还不服输,一下说自己没准备好,一下说叶赤灵出手快了,紧接着就趴下一次又一次,趴多了,也就服了。
服了之后,她又带兵跟上来了。
她咳嗽两声,假装什么事都没有发生,手扒在马脖上,忍不住仰头道:“你能不能告诉我,为什么你对旁人都还好,偏对我不满?”
她又补充道:“在汴京那几日,我几次去九殿下府邸寻你,想要当面和你道谢,你每次都装不在,你别以为我没看见你翻墙逃走!”
她有点气,她虽出身一般,但也靠着自己搏了个状元位,容貌不比九殿下、宁大人,但好歹也算个清秀干净,这段时间,有多少媒人上门求亲?
可偏偏叶赤灵嫌她,每次看见她,都像遇到什么洪水猛兽似的,一整个避之不及。
叶赤灵不答反问:“你自己心里不清楚?”
“我怎么知道,”钟千帆气得拽着缰绳。
叶赤灵抬脚就去踹她手腕,想让她松开手。
另一人像头倔驴,左躲右躲,躲不开就又摆在那边,让叶赤灵随便蹬,反正她这几日已经习惯被叶赤灵揍了,皮实,根本不怕疼。
钟千帆杵着脖子,硬邦邦道:“你快告诉我。”
她语调一转,又问:“你是不是喜欢叶流云,所以不喜我靠近你,怕她误会?”
她一跺脚,苦口婆心地道:“可她有喜欢的人了,你看她这几日,面上装着不在乎,开饭的时候,还把自己的鸡蛋偷偷塞给人家,这风餐露宿的,一人就那么一个蛋,她得多喜欢人家,才天天往别人碗里塞鸡蛋。”
叶赤灵听得眉头直跳,突然问道:“一人一个鸡蛋,那我碗里怎么有两?”
钟千帆突然止住,眼神往另一边看。
叶赤灵明白了。
她气得一踹,又道:“谁稀罕你的鸡蛋。”
钟千帆挨了一脚,也不后退,粗眉一塌,竟有种大狗委屈的感觉,闷闷道:“我不是见你喜欢吗?”
“谁喜欢了?!”叶赤灵咬牙切齿。
钟千帆绕回原话题,道:“你先告诉我,你为什么总是嫌我?”
叶赤灵气不打一处,直接道:“那几日你为何躲起来,不肯传个消息给我们。”
她这话一出,钟千帆终于明了,苦笑道:“我那不是听宁大人的话吗?”
叶赤灵才不管她,自从上次钟千帆突然消失后,叶赤灵就烦极了钟千帆,觉得这家伙忘恩负义,眼睁睁看着救命恩人困在后宫,自己却还在外头躲藏,任由自己百般寻找,即便后头知晓是宁清歌的谋划,也不曾对她缓和半分。
叶赤灵不想理她,甩起缰绳要走。
钟千帆却连忙拉住,忙道:“你还没说完呢。”
“你是不是喜欢叶流云?!”她急得很,眼巴巴看着叶赤灵,迫切需要一个答案。
“你是不是有病?我和她都是乾元!”
叶赤灵被气得更厉害了,只觉得这人是不是还自己犯冲,怎么次次都能把自己气得不行。
钟千帆却松了口气,乐呵呵道:“那就好那就好。”
“你在乱想什么?两个乾元哪能在一起?”叶赤灵眼皮直跳,忍不住多说了句。
钟千帆却眨了眨眼,有一种憨狗的憨厚,说:“那为什么要亲我?”
提到这事,叶赤灵面色越发难看,直接反驳道:“我那是在喂你喝水。”
这事发生了在她骑马带钟千帆逃离猎场的途中,她伤势严重,哪里受得了那么长的奔波?不到一半就发起高烧,无意识嚷嚷着水。
叶赤灵受九殿下叮嘱,自然要将人活着带出猎场,见状,只能暂时停下马,寻来清水。
可钟千帆昏迷不醒,虽嚷嚷着要水,却不肯开口喝,她无奈,便只能……
结果钟千帆喝着喝着却醒来,红着脸好半天不说话,叶流云还以为她自己想明白了,也没时间解释,匆匆忙忙就将人带出猎场,却没想到这人误会成这样。
“那也是亲嘴了,”自小在田野间长大的钟千帆说的直白,莫名执拗。
“我们两都是乾元,”叶赤灵打马,试图离开。
“乾元怎么了?”钟千帆拉回马头。
“就是不行,”叶赤灵试图踹开她的手。
钟千帆拽得死死的,理直气壮:“我喜欢你就好,管什么坤泽乾元,你们汴京人怎么比我们乡下人还顽固死板。”
叶赤灵气得不行,直接翻身下马,拽住钟千帆后领子,往旁边小树林扯。
不多时,一阵阵惨叫声传来,而且周围士兵却一副习以为常的模样,听到领帅的惨叫,竟连头都没抬起。
再看另一边。
叶流云与金夫人并肩而行,相对于那边的热络,她们更沉默些,衣衫划过四周枯草,脚步声与枯草碰撞的窸窣声掺杂在一块,秋风越发萧瑟。
过了许久,叶流云才开口:“等明日,我们将你们送到城中,便要赶去昆城了。”
她声音一顿,又补充道:“南疆情况紧急,我们没办法多停留。”
金夫人一如往日柔美婉丽,抬手将垂落的发丝别在耳后,温声道:“叶大人能够绕路送我们一程就已经很好了,南疆战事要紧。”
她们隔着中间隔着巴掌大的距离,看似贴近,却不曾靠近半分。
叶流云心中烦闷,却不知该说什么,只道:“扬州路远,你们一路小心。”
“会的,”金夫人沉默了下,又说:“扬州始终在大梁境内,能有什么危险,倒是叶大人……”
她轻轻叹了口气,声音微颤:“一定要保重身子。”
绕来绕去的客套话终于有了尽头,叶流云转身看向她,抬起的腿脚本想上前一步,却又止住,像粘在地面一般,无法动弹。
“你……”叶流云抿了抿唇,却道:“送完那些孩子后,准备去哪里?”
“没有想好,”金夫人摇了摇头。
“那、”她突然开口,又苦笑摇头,终于说了句心里话:“我突然有些后悔了。”
她没有说自己后悔什么。
可金夫人却明了,突然笑起来,说:“当时将我捆在柱子上时,叶大人可坚决得很,现在竟后悔了?”
叶流云闻言,只是低头沉默,垂落在身侧的手紧握成拳。
金夫人见状,只觉索然,转身就要走,可在下一秒又顿住。
“你喜欢上孟小姐了吗?”她语气紧张又带着胆怯,竟憋了一路,直到现在才敢开口。
自从她几次不肯回信后,金夫人像是忘了她一般,往日只肯寄信给殿下,信中除了这群孩子外,提及最多的就是孟清心,她这些日子跟随在侧,不曾贴近上前,却时刻注意着她们一行人,孟清心和金夫人的关系果然最要好……
叶流云眼眸微动,指尖在掌心掐出月牙痕迹。
金夫人不曾转身回头,背对着对方开口:“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叶流云嘴唇碾磨,最后只冒出一句:“孟小姐性子良善,虽有些孩子气,但也是个可以托付的人。”
不远处的孟清心似有所感,拨弄着算盘的手一顿,有些疑惑地挠了挠头,看向自己的账本,这钱应该算对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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