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伴笑起来:“那不是还有纪将军嘛……”
“去去去!”同光楼的管事突然出现在两人身后,发火道:“怎么躲在这闲聊?都给我干活去!”
管事赶走两个偷懒的小厮,整了整衣衫,进了一楼大堂。
大堂里气氛热烈,胡姬们扭着漂亮的小蛮腰,踩着腰鼓点飞舞,五色彩带四下翻飞,恍如壁画上的玄女下凡。
一群突厥服饰的人正聚在几张桌子前,一边喝酒一边下塞外特有的战棋“吉日格”,输了的人要自罚满满三大盏烈酒。
盘腿居坐于正中的年轻男人有着深蜜色皮肤,一头桀骜不驯的褐色卷发,编了几缕细细的小辫子垂在脸侧,五官俊美立体,一双微微泛红的眸子锋芒毕露,似烈火一般。
“酒是好酒。”呼延昭的眸子越喝越亮,道:“再上十坛。”
周围的突厥人欢呼起来,用突厥语高声赞美大王子的爽利无私,又有人向他要酒。
呼延昭闲闲倚坐着,随手抓起身旁的一个酒坛,运足内力,隔着十几米远的距离,轻轻松松抛进了对面坐着的人怀里。
“大王子,”呼延昭旁边的一人醉醺醺道,“光喝酒多没意思,咱们的舞姬们跳了这么久,也该下来歇歇脚了吧。”
胡姬们都是突厥从塞外带来的,原因是瞧不上中原舞女们含蓄婉转的舞姿,觉得奔放大方的胡姬们更能助兴。
一行二十几人的来使,光是舞姬都占了半数,无人见了不称一声荒唐。
呼延昭却并不在意,他天生高傲,是草原上的雄鹰,也是如今大突厥部落实际上的掌权者,还不把区区大晋皇帝放在眼里,也自信晋国人不敢在明面上对来使动手。
“都下来。”
他对台上的胡姬们招招手,美人们便走下台,依偎进各自相好的突厥人怀里,呼延昭左右两边各坐了一个,正娇滴滴地捧着酒要递到他嘴边。
“啧。”呼延昭皱了下眉,推开她们道:“都放下,你们这样喂,简直就是糟蹋美酒。”
美人:“……是。”
旁边的突厥人看了那些胡姬一眼,眼睛一转想了个好主意,又说:“大王子,咱们酒也喝得差不多了,不如来找点乐子。”
“久闻大王子五感敏锐异于常人,今日大家都想见识一番。”
“听说美人身上有异香。”他指了指几个胡姬,笑道:“咱们这些美人香气扑鼻,不知道大王子蒙上了眼睛,可还能清楚地找出人来?”
呼延昭对这种玩乐的把戏并不如何热衷,但也道:“自然找得出。”
“那……”
提议的突厥人正要随手指两个胡姬,忽然见呼延昭抬起手,往下压了一压,开口说:“不用点人,我直接蒙上眼睛来找。”
四周的人恍然大悟起哄道:“大王子要找身上最香的美人!”
呼延昭随手捞了根布条系在眼上,周围的胡姬们吃吃笑了一通,连忙四下散开,给他找人增加难度。
呼延昭以布覆眼,稳稳朝前迈出几步,灵巧地避开了路上的障碍物,动作间丝毫不见凝滞,就如睁着眼睛一般。
大堂里渐渐安静下来,众人屏息凝神,一眨不眨地注视着呼延昭的举动。
只见这位突厥大王子走了几步,停下来似是思考了片刻,而后不紧不慢往一个方向大踏步走去。
众人的视线跟着他移动,有几个人疑惑地用突厥语小声道:“大王子怎么像是要出去?”
方喻与崔竹从同光楼侧门进来,一眼望见大堂正中的场景。
方喻挑了下眉,微抬手中折扇,遥遥指了指蒙着眼的呼延昭,问:“这瞎子在做什么?”
崔竹今夜有几分心不在焉,原本没兴趣看这群人在玩什么名堂,听见方喻的话,才随意瞥了一眼。
而后他顿住了,意外道:“许容哥哥,那是……”
“大王子,您走岔路了!”旁边突有一人高声说:“这边已经没有美人了!”
呼延昭却充耳不闻,目标极其明确,步伐坚定且迅速,从站立的人群当中穿过,来到一人面前,微微歪了下头,像是在听对方清浅的呼吸声。
随即,他笃定般伸出手,就要去抓这美人的手腕。
不料动作刚到一半,呼延昭的掌心倏然被一个长条状的东西挡住了,再也不能前进半寸。
方喻用折扇格住这“瞎子”的手,语气里几分漫不经心的笑意:“这位仁兄,擅自对人动手动脚,恐怕不是君子所为吧。”
作者有话说:
明天也有双更~
第56章 新科探花郎
(一更)许容,你当真愚不可及
(第一更)
呼延昭乍然听见一个懒洋洋的男声, 修长的剑眉皱了起来,抬手一把扯下了眼上的布条,而后便与方喻对上了视线。
……怎么说呢, 美人的确是美人, 但似乎哪里不太对。
呼延昭后退半步, 上下打量了面前的青年一眼。
素蓝软袍, 同色腰带,腰间坠着的白玉上什么雕饰也没有, 乌发用木簪束起, 一双雾蒙蒙含情眸, 一张唇红肤白美人面。
大堂里沉寂了片刻。
呼延昭忽然笑起来。
他生得俊, 一笑间张扬恣意, 是个非常容易令人心生好感的长相。
呼延昭将手中蒙眼的布条往后一扔,行云流水般向方喻抱拳行了个标准的中原之礼,道:“不愧是大晋京城,还有这等风姿卓绝人物。”
“方才只是与同伴玩个乐子, 还请不要介意。”呼延昭的红眸盯着方喻,说:“在下呼延昭, 敢问兄台贵姓?”
方喻用折扇一端轻轻抵了抵下颌,微笑回答:“许容。”
呼延昭将这名字在舌尖翻来覆去念了几遍,突然怔了一下,转头看向旁边的崔竹:“这位是……崔公子?”
崔竹在外人面前还算收敛,没有再亲密挽着方喻的手了,点头道:“是, 久仰大王子之名, 今日终于得见。”
呼延昭的目光在崔竹脸上停留半晌又收回, 笑着对两人说:“正好, 惊扰了许公子,怎可不用美酒赔罪?”
他招了招手,一个突厥人跑过来,听呼延昭用突厥语低而快速地吩咐了几句,点点头又跑开。
“我让人在三楼备了雅间。”呼延昭的汉话流利且标准,对方喻二人风度翩翩地侧身一展袖,道:“两位,请。”
*
呼延昭,突厥部落天可汗的长子,传闻诞生之夜群狼高啸、月满霜天,被整个部落视为祥兆。
这些年突厥与晋国边境摩擦频繁,始终有败有胜,甚至隐有占上风的势头,便是得益于这位大王子的存在。
这样的人……敢堂而皇之地进入晋国京城,不是过分狂妄,就是过分愚蠢。
而呼延昭,究竟是属于前者,还是后者呢?
雅间比起楼下大堂清静不少,阁里燃着浅淡的熏香,呼延昭挥手让伺候的人下去,而后随意往主位上一坐,就开始往矮几上的酒盏里倒酒。
他要给方喻面前的杯子斟酒时,崔竹却忽然伸出手,虚虚盖住了那小巧的酒盏口,道:“许容哥哥酒量不好。”
“酒量没有好与不好,都是喝出来的。”呼延昭瞥了方喻一眼,停下手上的动作,晃了晃酒壶:“这可都是从突厥带来的葡萄酒,许公子不赏脸尝一尝?”
方喻对酒倒是无所谓:“随意。”
崔竹很轻地勾了下唇,道:“那我来给许容哥哥斟酒。”
他伸手接过酒壶,挽起袖口,亲自给方喻斟了一小半杯,食指指腹松松按在酒壶顶上,纤长细指透出养尊处优的美感来。
“好了。”崔竹放下酒壶,把杯子推到方喻跟前:“许容哥哥,你只能喝这一点点。”
“你们感情倒是不错。”呼延昭喝了口酒,明亮的眼眸直直看着方喻,问:“听闻晋国男风盛行,你们……”
方喻截断他的话:“不是。”
与此同时,崔竹也开了口:“还不是。”
呼延昭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说:“中原汉话,果然博大精深。”
方喻侧过头去看崔竹,却见少年别开脸,长睫微垂,白玉似的面容上浮起两抹薄红,像是在害羞。
呼延昭突然又道:“既然两位不是那种关系,那我如果追求许容公子,也没有关系吧?”
崔竹低头假装羞涩的动作一顿。
方喻也诧异地挑了下眉,转头去看呼延昭。却发现这突厥青年神色认真,一双灼灼生辉的酒红色眸子凝视着方喻,连那头桀骜的卷发都显得正经起来。
呼延昭看他不说话,又说:“我是诚心在问。”
崔竹收敛了几分笑容:“大王子……恕我直言,你今天晚上才第一次见许容哥哥。”
“第一次见又如何?”
呼延昭不以为然:“本王蒙着眼睛都能找到许公子,这是白狼赐予的缘分。”
他甚至取了腰间配的短刀,横放至桌案上,说:“我们突厥人从不弯弯绕绕,本王对许公子一见钟情,主动求爱有何稀奇?”
呼延昭将他那把寒刃森森,上面镶满华美宝石的随身无鞘配刀推至方喻面前,俊美的眉眼一扬,是个率性的姿态:
“这是我钟情于许公子的证物,突厥人向来直言心意,请务必收下。”
方喻喝了点酒,醉意涌上来,一手支着头,懒洋洋撩起眼皮瞧了他一会儿,只回答了一个字:
“哦?”
室内烛火摇曳,方喻眼前的场景雾色朦胧,连呼延昭的模样也看不太清,只能瞧见眸中两点星火,像是夜里辽阔草原上腾起的一捧烈焰。
“许容哥哥。”崔竹忽然打断了两人的对视,并按住了方喻搁在桌沿边的手,轻声道:“你喝醉了,不如先回去吧……”
“我有意中人了。”方喻突然说。
崔竹神情几不可察地一僵。
“意中人?”呼延昭颇感意外,挑了下剑眉,倒没有再多追问,沉思片刻,道:“既然如此,也不好勉强。”
他淡定地将赠出的佩刀收回,面容上不见几分尴尬,反而说:“不过还是意中人,说明本王还有机会。”
方喻视线蒙蒙,又听见呼延昭道:“只要许公子一日未娶妻,本王就有一日可以追求。如此想来,倒也很有盼头。”
崔竹垂着睫,将方喻手边的酒盏挪开,语气冷了下去:“大王子,你的汉话用的不是很好,也没理解许容哥哥的意思。”
“我们中原人不喜孟浪轻浮之人,许容哥哥既已拒绝过你,今后想必也不希望你过多打扰。”
呼延昭不置可否,只是道:“是吗?”
方喻觉得太阳穴隐隐作痛,不由得伸手揉了揉,嗓音轻飘飘的:“无所谓。”
“你最好能让他有些许在意。”方喻淡淡道。
说完这句话,他一手撑着桌案想要起身,崔竹见状,立即伸手扶住方喻的腰,软声说:“许容哥哥,我们回去吧。”
呼延昭看着两人离开后,才低下眼,去看案几上那一块玉佩。
玉通体纯白,没有一丝纹饰,呼延昭记得很清楚,这是方喻先前系在衣带上的玉饰。
突厥青年抬手拿过了这块玉,翻来覆去打量片刻,若有所思地曲指在其上轻轻敲了两下,红眸里神色沉沉。
故意留下随身之物给他,摆明了是给他下次登门拜访的机会。
但这枚玉佩……呼延昭像是觉得有意思,意味深长地勾了下薄唇——
究竟是不是许容主动留下的呢?
*
出了同光楼,崔竹便带着方喻往旁边的小巷里走。
马车停在不易引人注目的暗处,崔竹已经褪去了先前在酒楼里伪装的温顺,白皙脸庞上没有半分表情,几乎是半搂半胁地按着怀里的人,掐在方喻腰间的手指用力,在布料上抓出了深深的褶皱。
方喻呼吸滚烫,不太舒服地动了动,崔竹察觉到了,立时恶狠狠捏住怀里人的下颌尖,森森威胁道:“许容哥哥,别乱动。”
“否则我就把你丢在这里,”崔竹嗓音轻轻,“叫路过的野狗咬死你。”
方喻也不知是听见了还是没听见,过了好半天,才模糊“嗯”了一声。
崔竹把方喻推进了马车里,微转过身居高临下瞥了眼旁边两个车夫,冷冷道:“都滚远点。”
随后,他一手掀起轿帘,进了马车里。
这架马车足够宽敞,方喻被他推到车内的软榻上,阖着长睫,秀丽的面容上浮起了大片绯红,像是已经醉晕了过去。
崔竹坐在旁边,探出手,指尖细细掠过软榻上美人的眼睫和唇沿,姿态温柔闲适得如同在抚琴,而后顺着往下滑了一滑,掌心搁在那抹纤白的脖颈前,倏然收紧。
“真能招人。”崔竹抱怨似的开口说了一句,感受着掌下温热的搏动,道:“许容哥哥,你什么时候又有了意中人了呢?”
他用力太过,方喻因为呼吸不畅蹙起了眉。
崔竹于是松开手,但很快又收紧,如此反复几次,方喻终于睁开了眼,一双蜜色的眸子水蒙蒙的,略显茫然地看着崔竹。
少年与他贴近,亲密道:“许容哥哥,你醒了吗?”
方喻不说话,只盯着他看。
崔竹恶劣地笑了笑,语气嘲弄:“让你不要喝酒……你硬要喝,这下好了,把迷药也一并喝进去了。”
“我本来不想给你下药的,”崔竹搂着方喻的腰,与他一起倒在软榻之上,状似委屈道,“但实在是受不了那突厥毛子看你的眼神,只能让你难受一会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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