藿小叶稳了稳情绪,大步走向古城。周围有不少人朝着同个方向赶路, 大家目的地一致。只可惜,他问不了路,与忘川的处境类似,这些人看不见自己。
不仅如此,赶路人相互警惕, 皆是闷不吭声独自前行,彼此之间保持一段距离,没有丁点儿合作的迹象。
藿小叶想了想,很快明白了原因。归根结底六界历练的诱惑巨大, 大家一门心思取胜,怎会愿意客气礼让他人,亲朋好友都有可能背叛,珍贵的胜利必须自己争取。
然而, 一旁有血咒者虎视眈眈,他们绝不会安分。倘若己方的信任出现裂痕,相互怀疑,当血咒者惹出乱子时, 六界的抵抗必然因利益不合而削弱。
藿小叶有点愁,却又无力改变现状。
站在古城的高墙外, 藿小叶确定了当前所在的地点是人族皇城。
皇城已然荒废,除却四处走动的各族历练者,旁人一个不剩。藿小叶左找右找,意外找到一抹赤红身影,正是自己的小伙伴赤笑笑。
“笑笑,”藿小叶兴高采烈跑上前,“你怎么来了人界?村里其他人呢,他们去哪儿了?”
赤笑笑当初跟随石松的牛车离开时,同行的还有不少村民。
赤笑笑没回答,他完全感受不到藿小叶的存在。
与帝澜的情况不一样,帝澜能寻得藿小叶的位置,还能借助藿小叶那只船达到对岸。可就算藿小叶站在了赤笑笑面前,赤笑笑仍不知藿小叶所在。
藿小叶心感不对劲,拽了拽赤笑笑的衣袖:“笑笑,我在这儿?你看见没,我在你旁边。”
他喊了又喊,对方从始至终没多余的反应,全然不知小伙伴近在身旁。
藿小叶思来想去找不到答案,反正在这儿也不认识其他人,他干脆就跟着赤笑笑,必要时为对方解决麻烦。既然自己所在的小船可助帝澜渡河,他一定也能替赤笑笑挡住危机。
赤笑笑出了皇城,沿着小路越走越偏,停在城外一处明显荒弃的小村。小路两侧的杂草长得比人都高,只剩赤笑笑脚下这条路,看得出近期清理的痕迹。
村中的空旷地,赤笑笑架了一口锅,和平时一般淘米熬粥。这次的粥不同以往,米极其少,水极其多,清汤寡淡不见肉,只加了几块不知名字兴许无毒的植物根茎。
藿小叶看了看锅里的食物,困惑对方吃的都是什么,难不成赤笑笑的存粮紧缺到了这种程度?
他反复观察熬煮清粥的小伙伴,越看越心情复杂。
对方是赤笑笑,又不是那个从山林外的新村到外面闯荡的赤笑笑。眼前的赤笑笑少了笑容和朝气,神情坚毅但也格外沉默。尤其是对方握着勺子的右手,手腕缠绕丝丝缕缕的黑气,缓慢朝着手臂蔓延。
早在赤笑笑生火那会儿,藿小叶就留意到对方动作不自然,右手相当僵硬。
受伤了?何时受的伤,又被何人所伤?伤口为什么至今不见愈合?
村里的小妖修为虽不高,胜在大家或多或少知晓药理,足够为自己治疗。但赤笑笑治不好自己的右手,那道伤不仅没愈合,反而腾着不祥的黑气。
藿小叶不由着急:“笑笑,你听得到我的话吗?是谁伤了你?这伤有古怪,你别留在这儿了,尽早回村,大伙儿一起想办法治疗。”
可惜,赤笑笑看不见也听不到,给不了任何回应。
不一会儿,清粥煮好了,散发出淡淡的食物香味。
一旁的草丛晃了几下,钻出一个小脑袋。衣衫褴褛的小孩,怀里抱着一只有豁口的旧碗,眼巴巴的望着热气腾腾的锅。
纠结小会儿,小孩咽了咽口水,小心翼翼接近赤笑笑,伸出手以及手里的碗:“赤大夫,我,我洗干净了。今天,也可以喝粥吗?”
“当然,”赤笑笑点头应道,“以后也要记起洗净双手,洗净碗,这样吃了东西,肚子才不会痛。”
赤笑笑给小孩盛了一碗粥,小孩抱着滚烫的清粥咕咚咕咚大口喝,显然是饿极了。
见小孩顺利得了食物,草丛又冒出几个小脑袋,全都是骨瘦如柴的孩子,他们衣服破破烂烂,脏兮兮的一张脸,勉强干净的只有一双手,以及怀里的碗。
不难猜测,是赤笑笑提了要求,他们才稍微洗了洗手,哪怕洗的不太干净,也比身上其他部位好了太多。
这些小孩挤到赤笑笑跟前,争先恐后端起热粥,迫不及待的往嘴里灌,生怕晚了就没了。
赤笑笑劝了两句,奈何无人听,那些“别着急”,“不会有人抢”之类的话,效果近乎于无。
一个小女孩胆怯的走向赤笑笑,小声问道:“赤大夫,我娘生病了,你能救救她吗?”
赤笑笑耐心等对方把话说完,反复询问病情,眉头越皱越紧。小孩子知道的太少,对病情描述不清,偏偏赤笑笑又不能亲自前往对方家中诊治。
他有心帮忙,但又无能为力。不了解病患情况,即使赤笑笑有一些药草常识,也不敢给任何药。这不是救命,而是加快对方的死亡。
居住此地的人们早已陷入惊恐,不仅怕难以生存的恶劣环境,也怕外来者。
他们相当抗拒与外来者接触,只因外来者抓走了很多人,皇城附近所剩无几的活人快被抓完了。某些逃过一劫的人更是大声嚷嚷,皇城内有吃人的大妖怪,那些失踪的人都被妖怪吃掉了。
赤笑笑与几个孩子打交道,也是耗费了大量时间,对方才敢走近几步。小孩尚能用食物换取接触,家中的大人就完全接触不了。
开口求助的小女孩,没得到想要的药十分沮丧,但也乖巧的没再多说。几个孩子和赤笑笑挥手告别,转眼钻进草丛跑远了。
赤笑笑没跟过去,也没刻意打听他们的住处。他熄灭柴火,清洗空了的锅,专心致志仿佛在完成一件重要事。
没多久,草丛再次有了动静,风吹动了高高的杂草,沙沙作响。这次不是藏在草丛的小孩,对方脚踏半空,从空中落在了赤笑笑前方。
藿小叶诧异的看了又看,来的人是南承,又有一种说不出的陌生,尽管这个南承觉醒的也是蜃龙血脉。
赤笑笑不难觉察身边有人,也知对方身份,他没抬头,一边清洗熬粥的锅,一边问:“你要走了?”
南承没回答,而是提起其他事:“我打听到一位魔医,她有办法治你的手。”
赤笑笑动作略微一顿,又摇了摇头:“我只是一个厨子,这点伤不影响做饭。”
南承说:“你因我而受的伤,我应当为你治好。”
“真的不用这么麻烦,”赤笑笑仍然拒绝,“这些年我都习惯了,不碍事。你也别留在这儿了,快些走吧,不要拖慢了历练。六界的天才那么多,他们随时可能获胜。”
沉默良久,南承走了,走之前留给赤笑笑一个巴掌大的袋子。
赤笑笑目送对方的身影远去,打开袋子看了看,里面装着大量的食材和药材。他默默收起来,沿着来时的道路往回走。
藿小叶走在赤笑笑身侧,一路陪伴对方返回皇城,进入一处小院。
回来后,赤笑笑先到灶神画像前点了三支香,接着开始收拾整理食材和药材。
忙到半夜,赤笑笑有些累却睡不着,坐在院里发呆。他望着夜空,自言自语:“叶子,一别多年,你过得好不好?”
“我和南哥到了妖族王城,南哥运气好,觉醒了蜃龙血脉。”说着,他摸了摸手腕,“我也挺好的,一点小伤不影响做饭。你也知道,我家是灶神血脉,天生适合当厨子,我来到人界后,见许多人忍饥挨饿,就忍不住煮东西给他们吃。”
“想要那么多人不挨饿,真的好难,食物草药完全不够,他们还总是疯抢。”
“有次遇到流民暴动,我气不过,出手打了他们。结果,你猜怎么着?你们骂我是坏妖,骂我施粥不安好心,请了大师来斩妖除魔。”
“叶子,你独自在外,要保护好自己,不要傻乎乎的什么都信。”
“使用后土神力要谨慎,别被人发现了。六界生灵那么多,有好也有坏,人心善恶难辨,贪婪难平,你务必当心。”
“对了,你那儿有没有六界历练的消息?人族皇城涌入一堆历练者到处抢人,说是这样能通过历练,成为六界最高主宰。”
“我虽是小妖,没什么本事争抢,却也懂得是非曲直,善恶有报,恶人怎可能获胜。他们抓皇族子嗣,打算通过这些人的血脉传承获取人界历练的答案。是不是很可笑?这方天地给的考验怎会如此简单?”
“说起来,有了后土神力,你是不是能成为大妖,以后也能当上妖王?”
“等你成了妖王,我就可以向别人炫耀,我的小伙伴是最最厉害的妖王。”
说着,赤笑笑又叹了口气:“六界历练凶险,我们能不掺和就不掺和,小命最重要。这些年看多了生死离别,我只想大家都好好的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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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下次见面,我们一起大吃一顿,那时我的厨艺提升更多,给你们做一大桌好吃的。”
“差点忘了,还有一件重要事,很重要。你听没听过帝山?大家都说那里有杀人如麻的魔头,天地大劫时杀的可凶了,近期魔头有苏醒的迹象,世间又要多一个大祸害。”
“你记得离帝山远远的,千万别靠近。不管那些人是真心还是假意要匡扶正义,惩恶扬善交给他们做就好,你别凑热闹。”
赤笑笑碎碎念叨,藿小叶坐在旁边听。
他顺着对方的话想了想,后土神力,帝山苏醒的魔头,不是现在的帝则,也不是黑衣帝则,时间还更早么?六界历练是哪年哪月的六界历练?这又是什么时候的赤笑笑?
只不过,无论什么时候的赤笑笑,都是自己的小伙伴,是重要的朋友。
藿小叶看着对方手腕的黑气,赤笑笑嘴上说着没事,以藿小叶对小伙伴的了解,绝对难受至极,受了伤哪有不遭罪的。
他勾动妖丹,欣喜的发觉藿字印清晰显现,又可以使用了。
金色的藿字印悄无声息盖在赤笑笑的手腕,正在自言自语的赤笑笑愣住了,疼痛眨眼散去,金色藿字也随之散去。
速度极快,但赤笑笑坚信不是自己的幻觉,他看到金色的藿字一闪而过,手腕密密麻麻的蚀骨痛楚没了。
他环顾冷冷清清的院子:“叶子,是你吗?你在哪儿?”
藿小叶用了藿字印,四周的景象瞬间减淡,意识到自己即将离开。他并不着急,笑着对赤笑笑说:“笑笑,保重,改日再聚。”
话音刚落,月夜下的小院不见了,他前方出现了一条直通云端的石阶。
第79章 登天阶
一眼瞧不到尽头的石阶旁, 立着一块巨石,“登天阶”三个大字苍劲有力。
藿小叶逐渐习惯了不被旁人发觉,他稍稍后退小步, 距离登天阶远了些, 暗暗观察其他人踏上石阶的动静。
然而, 这些人刚踏上石阶就没了踪影, 只剩一条空荡荡的石梯延伸向天空。
藿小叶抬头望去,遥遥往上的道路确实像极了登上天空, 石阶名字的登天多半因此而来。
只不过藿小叶看多了位于半空的山林幻境,更适应了连接山林与小药村的道路悬于空中,眼前的登天石阶对他毫无吸引力。
藿小叶不在乎,急匆匆路过他身边的那些人却相当在乎。
他们一边大力推挤,一边激动高喊, 登天阶的另一段位于仙界,这里是从凡俗通往仙者的重要机缘。无数人兴奋不已,盼着自己早些一步登天。
藿小叶站在旁边看了会儿,实在分析不出登天阶的考验在哪儿, 危险又在哪儿。
估计只有登上石阶,亲身体会,才能得知上面究竟有什么。他琢磨着多半与外出道路相似,设置了各种难题。
藿小叶踏上第一阶石梯, 伸向天空的长长石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块望不到边儿的宽大石台。
石台上隐隐绰绰的,全是朦胧人影,分辨不清谁是谁。相同的是这些人都有各自的考验, 且沉沦其中,除了藿小叶。
藿小叶瞅瞅周围, 又瞅瞅自己,一如既往的安静,不见丝毫考验的迹象。他纳闷地走向石台前方,观察其他人怎么回事的同时,也在寻找通往第二个石阶的方式。
就在这时,一道人影朝着他飘来。
飘是真的飘,肥胖的中年男子双目紧闭,脚尖不着地,轻飘飘的好似没有重量。藿小叶来不及反应怎么回事,前方景象骤变,他看到了……酒池肉林。
放眼望去,全是光溜溜的年轻男女,他们风情万种,娇嗔着绕着中年男子争宠。至于中年男子,中年男子左拥右抱,乐不思蜀。
中年男子沉溺欢愉,看不见自己的身影越来越轻,越来越飘忽,转眼化作了虚无。
中年男子沉迷欲望美色,显而易见遭到了淘汰。
藿小叶想了想,这就是登天阶的考验?这也能通不过考验?这心性,这定力,早点淘汰也是好事,不然实在伤眼睛。
无论如何,对方的选择和藿小叶无关。
他果断后退两步,荒淫无度的景象散去,宽敞的石台上仍是四处飘动的身影。
大致猜出这个石阶针对的内容,藿小叶小心避开满地飘的身影。他快速绕开那些人,没兴趣了解是谁沉迷温柔乡,又是谁不解风情。
石台前方,远离了飘忽不定的人影,藿小叶到达下一个石阶。他好奇的往后看了看,只有缭绕的雾气,石台和石台上的人影都看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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