眷恋又怨恨。
只是为什么会这样?
岑羡云盯着几步之遥的谢陵游,稀薄的雾气令彼此的面目都显出几分模糊来,让他生出恍若隔世的错觉。
从某种程度上而言,眼前的谢陵游才是他最本真的模样。
没有在漫长的等待中将自己揉捏成可怜的模样,心有怨恨却还是忍不住眷恋,试图用强硬的语言掩盖住内心的脆弱。
他心中隐隐有了猜测,只是眼下并无证据。他并不着急,修士寿元漫长,他总是有时间陪着谢陵游慢慢“玩”的。
“师尊见到我就……一句话都不愿说吗?”他缓步而来,冰封的天火随着他的到来逐渐熄灭,冰霜瓦解,消融成满地的清水,还未汇聚成小溪,又骤然凝固。
他向来是又天分的学生,跟着凌蘅修行不过十余年,就已经将对方的本领学了个七七八八。
他分明是凌蘅一手教导出来的弟子,事事都做到了最好,可是为什么……为什么还是不能够讨得师尊的欢心?
他咬紧唇,努力将委屈与愤懑咽下,不愿在师尊面前暴露出自己的脆弱。他如今并不是无力反抗的少年,现在手握杀生大权的是他,他自然不需要自卑惶恐。
谢陵游停在凌蘅的面前,多年未见,满头的青丝被霜雪淋白,乍一看仿若余生殆尽。他的喉头发紧,心脏也跟着生疼,可究竟是怨恨还是心疼,或许连他自己都不清楚。
“你可后悔?”
岑羡云揣度着小猫的情绪,翠绿的眼瞳覆上一层薄薄的水汽,眼眶泛红,仿佛随时都会落下泪来。可即便如此,他却操着最为生硬的语调,努力佯装出高高在上的假象。
就像是受尽委屈的小猫,明明想要的是主人的安抚,可是一张嘴,全变成了拉不下面子的抗拒。
岑羡云的无言又一次刺痛了谢陵游的心,他咬紧压根,只见触到一片濡湿,他知道,那是指甲刺破掌心淌出来的鲜血。
“你那日欲将我逼上绝路的时候可曾想过——会有今日?!”
低哑的音量仿佛某种胆怯的动物为了给自己壮胆而强装出来的虚张声势,谢陵游死死地盯着凌蘅,双眼已被水雾模糊。
说话啊……
他难道就那样的不堪,连一句话都不愿同他说了吗?
“……”岑羡云幽幽叹了口气,抬手附上小猫微冷的面颊,泪水从眼眶淌下,打湿了指尖,“哭什么呢?”
哭什么呢?简简单单的四个字让泪水再也无法克制,如同决堤的洪水奔涌而出。
谢陵游张大嘴想要控诉,想要指责,可是千言万语都被哽咽堵住,成为喘不上气的抽噎。无论过去多久,无论有多高的修为,到了师尊面前,他还是那只躺在臭水沟里等死的黑猫,渴求着来自一人的救赎。
那双手……
落在他脸上的这双手,曾经将他从臭水沟中捡起,握着他的手教他习字读书,也曾持剑将所有想要伤害他的人驱逐。
可也是这双手,亲手粉碎了他所有的幻想。他永远也无法忘记,那日众目睽睽之下,被师尊的剑指着的时候是怎样的心情。
时而的温柔,时而的残酷,一次次的出现,又一次次的消失。他总是在想,是不是因为自己做的不好,做的还不够好,所以才会被抛下。
然而此刻,他明白了。
或许凭借他本身永远也无法留下师尊,那么……总有别的东西会是师尊不能割舍的。
“仙山的寒雾已经无法驱散了吧?”谢陵游抬起手,透亮的冰晶在他手中凝聚,随着冰晶的色泽从透亮变得浑浊,四周的寒雾也随之开始消散,“师尊如此心怀大意,应该不会瞧着仙山连同上界毁于一旦吧?”
分明是威胁的话语,但从谢陵游的嘴中说出却没有多少威胁力。岑羡云望着谢陵游,他的脸上还残存着未被擦干的泪痕,点缀在苍白的脸上,透露出令人心疼的神色。
岑羡云知道,谢陵游并不会真的对仙山的寒雾置之不理。事实上,除了凌霄阁,仙山只其余地方的寒雾早已得到了有效的控制。
大概是小猫委屈的样子过于可怜,也可能是他想要更直观地再看一次小猫拙劣的演技,他轻声问:“你待如何?”
谢陵游愣了愣,他没想过师尊会是这样的反应,或反驳,或训斥,或是一言不发——随便什么都不应该是这样轻描淡写的同意。
他的心中生出许多难以言语的恐慌,他不由得开始深思,是不是师尊的身体出了什么问题,否则怎么会这样轻易的妥协?
对了,他攻上仙山的时候,师尊也没有来,凌霄阁破败成这样子——
“这里发生了什么?”焦急的追问出口,谢陵游对上师尊浅色的瞳孔,古定无波的眼神让他的大脑冷静下来,他意识到自己方才说的话多么直白,脸上当下白了几分。
岑羡云轻咳两声:“外面太凉了,进屋说吧。”
尤其是他还坐在破石凳子上,对屁股实在有些不太友好。
谢陵游抿紧唇,他不曾反驳,默不作声地跟在师尊的背后。即便他早已成为让上界修士闻风丧胆的“魔头”,在师尊面前,他仍旧像是刚刚入门的小弟子,面对全然不曾接触过的环境,因为胆怯亦步亦趋地跟在师尊的身后。
像是条小尾巴。
岑羡云推开门,好歹是一代仙尊的居所,虽然瞧着普普通通,耽实际上用料可并不寻常,即便多年不曾养护使用,如今上头除了多了层灰,却是别无他屋。
小屋内部倒是保存完好,他环顾四周,最后选择不为难自己,绕过白玉屏风坐到了床上。
从万千小世界从出来,虽然使用的身体并没有受到任何磨损,但灵魂上的疲惫却是无法掩盖的。他半倚在床头,声音中不自觉多了几分慵懒:“说说吧,你想做什么?”
明明眼下,他才是应该扮演处于下风者的那位,但张嘴却透露出一股命令的意味。仿佛并不是谢陵游在威胁他,而是他允许谢陵游趁此机会提出过分的要求。
不知为何,谢陵游喉头微动,眼神落在从交领中探出的一截白皙修长的脖颈上。青丝散乱,遮掩住了那几分春色,平添几分欲盖弥彰的朦胧感。
心脏不受控制的加速,他不知为何格外的胆怯,乃至于生出来想要退走的心思。只是双脚却像是生了根,牢牢地扎进了地里让他动弹不得。
岑羡云久久没有等到恢复,轻挑眉头,重复:“你想要什么?”
“什么……”谢陵游一张嘴,才发现自己的声音哑地厉害。彼此之间的主导权在悄无声息中交换了位置,他仿佛虔诚的信徒,向自己的神明渴求垂怜,“都可以吗?”
如果谢陵游的尾巴露了出来,岑羡云毫不怀疑那根蓬松柔软的尾巴会和过去每一次亲昵的时候一样缠上他的手腕或是腰间,用尾巴尖尖磨蹭着发出寻求欢愉的信号。
他勾起唇角,微微一笑,刹那间,冰雪消融。
岑羡云:“什么……都可以。”
第102章 道侣印记
谢陵游的眼睛都要直了,心中给最后的念头在告诫他不要轻易的沉沦,但意识总是不听使唤,他仿佛喝醉的酒鬼,头脑昏昏沉沉难以做出正确的判断,只能沦为欲望驱使的奴隶。
“你。”干涩的喉咙发出紧巴巴的声音,他止不住的吞咽口水,如同饥肠辘辘的孩子眼巴巴地瞧着旁人品味美食,眼里心里都充满了渴望。
岑羡云眼中划过一丝笑意,他分明知道谢陵游是何意,却偏要装不懂:“我?”
“我要你。”
简简单单三个字清晰可闻,岑羡云微挑眉,仍旧是不解的模样:“你要我做什么呢?”
能做什么?
谢陵游喉头微动,他想不明白。
看似精明的猎人实际上才是真正的猎物,被引诱着一步一步走向预设好的陷阱。藏在袖袍中的手握紧,谢陵游俯下身,用眼神一点点描摹久别重逢之人的模样。
“我要你和我结为道侣——”谢陵游咬唇,翠绿的眼瞳直勾勾地盯着岑羡云,紧张地生怕会从中瞧出任何的拒绝。
“还有呢?”岑羡云表情未变,他从容而又坦然,仿佛听见的并非是与自己的曾经的徒弟结尾道侣这种荒谬至极的事情。
他轻笑,引诱着贪心又胆小的小猫坦露出更多的小心思。
“我,我想要……”谢陵游止不住地吞咽唾沫,在终年阴寒的凌霄阁中,他的额头竟然冒出了细密的汗珠,鼻尖泛起浅淡的红色,随着急促地呼吸轻轻翕动,“我要你许下永不离弃的誓言,此后岁月悠悠,不得分离。”
他怕极了,担忧自己会听见什么拒绝的话语,没给师尊开口的机会,缠在手腕上的红绳被灵力驱使着冒出了头,眨眼间将面色从容的岑羡云五花大绑。
红绳捆在白如霜雪的手腕上,鲜明对比的色彩鼓动着视线,谢陵游拽着红绳的一端将那双手拿到眼前,他垂下头,在青葱的十指上落下浅浅的吻。
“师尊。”
密密麻麻的吻滚烫炙热,轻柔中透露出难言的渴望,他是那样的渴求面前的仙尊,渴求到恨不得将对方吞吃下肚,骨血相容。
可他一想到往后岁月悠长,永不得相见,又格外的不舍。
“你答应过我的。”
克制而又隐忍的吻逐渐上移,素色的衣裳在无形灵力的拉扯之下泯灭成灰,消失的无影无踪,露出精瘦而有力的手臂。
“三月初三,你收了我的花灯,是要娶我做新娘的。”
岑羡云愣了愣,记忆随着谢陵游沙哑的嗓音一点点浮现,他不曾有半分反抗的意思,便已经是等同于放纵。
谢陵游附耳轻语:“师尊,我晓得你是有苦衷的。”
“我都知道。”
“幼时将我捡回家的小少爷是您,年少的救命恩人也是您,后山别院陪我一次次练剑修行的也是您,伴我走过魔界晦暗苦难的亦是您。”
谢陵游喉头发紧,眼中情绪涌动,几乎要在字字句句中落下泪来:“过往万般苦难折磨,不过形势所迫,情非得已。往后岁岁年年,你我长相厮守,生死与共。”
他说着笃定的话语,眼神中却透露着恳求的意思,直到此刻他仍旧害怕自己不过是一厢情愿。
岑羡云轻笑,他侧头,凑近些许,本就微小的距离进一步缩小,温热的呼吸喷洒在脸上,吹起垂落的碎发,滑过面颊,带来轻微的瘙痒感:“若我拒绝你,你当真会就此放弃吗?”
“既然心中已经有了决断,难不成你还是要因为胆怯而退缩吗?”微微上扬的尾音泄露出些许的嘲弄,浅色的瞳孔中映照出谢陵游紧绷的面容,在其下藏着的尽是惶恐与不安。
“……”
因为胆怯而退缩?
谢陵游咬牙,过去的一次又一次,都是因为他的胆怯,不敢挽留,无法挽留,才会成为被丢在原地找不到前路的那个人。
这一次……
他明明已经将人握在了手中,心甘情愿也好,被迫也罢,都,没有关系。
“师尊教诲的是。”谢陵游抬头,扬起唇角,展露出明亮的笑容,“弟子明白了。”
他口中说着尊敬,动作间却透露出几分粗暴。口头上的许诺来的太过轻忽,并不能让他有足够的安全感,他需要更多的东西来证明,比如——
骨血交融。
唇瓣传来一阵刺痛感,淡淡的血腥气在口腔中蔓延,小猫的动作格外的毛躁,偏生他又是个完全彻头彻尾的新手,一举一动中都透露着青涩的意味。
岑羡云细细打量着面前的人,按照原本的剧情线,如今的谢陵游应当已经是修为有成的魔尊,可眼下瞧着,不仅半分没有魔尊该有的气派,反而更像是某个害怕被心上人拒绝的毛头小子,用急切的热吻来表达心意。
可是他太笨拙了,总是掌控不好力道,好几次让唇齿碰撞再一次,带来绵密的刺痛。唾液濡湿了唇瓣上细小的伤口,轻微的疼痛不断的刺激着神经,让身体的难以启齿的某一部分开始兴奋。
岑羡云纵容着小猫近乎于掠夺的举动,像是慈祥的长辈在看着不懂事的小孩犯错,虽然不曾配合,但也没有表露出任何抗拒。
魔界风气开朗,谢陵游虽然无情无欲一心修行,但也耳濡目染了不少。他试探性地探出舌头一点点厮磨岑羡云微凉的唇瓣,直到那处逐渐染上他的温度,变得灼热柔软起来。
独属于师尊的馨香萦绕在鼻尖,淡淡的血腥气混在在终年不化的寒霜之中,将凌冽的气息染上不该有的凡俗意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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