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测试?是么...是这样......”克劳德哑然失声,原来他早就被计划得清清楚楚,他的挣扎对旁人来说只是一个证明,证明他依然拥有价值。一种被耍得团团转的无力感涌上心头,可悲的是他竟然已经习惯了,甚至觉得果然如此。神罗需要的不是克劳德,而是一个能被安装进机器里的零件,一个坐在莲台上的傀儡。
“果然早就被觊觎了吗。”萨菲罗斯侧头看向克劳德,“你所拥有的的确是个独一无二的能力,它很重要,重要到神罗必须得到它,并专门为此设计了宏大的演出,确保你按他们构思的那样前进。”
“你在为此感到恼羞成怒吗,先生。我们并无区别,即使你控制了方舟,跃迁的能力同样是质的飞跃。”路法斯针锋相对地与萨菲罗斯对视,他拉出狐狸一样的讽刺笑容,清晰地咬文嚼字。“你试图将克劳德·斯特莱夫困在方舟之中直接同化,可惜失败了,欺瞒总会有告破的时候。”
“哦?那乞求方舟庇护的你们又算是什么呢?只配成为养料、得不到进入天堂资格的你们,居然评判起将在香巴拉中得到永恒的受选者,别太得意忘形了。”
克劳德听得烦躁。这又算什么,他在死到临头的时候被赋予了别的价值,忽然成了价值连城的和田玉璧。看起来无论是谁都想要他回到方舟里,为了那个独特的能力,萨菲罗斯也是这样觉得的吗?
但......这是一个摆在眼前事实,如果他成为那个东西的中枢,将会有人能够得救,很多的人。他不由地想起了端脑的模样,那些被捆绑在一起的人畸形又扭曲,像是在刑台之上受刑。
也许那确实是个适合他的去处,克劳德想,但这并不代表赎罪,这只是一个阻止他再次犯下罪孽的机会。他需要悔改。
“不过,还有另外一种更加简单的方法。”路法斯整理了自己的西服,领口上的黄色小花被仔细地调整了位置,漂亮得如同刚从枝头上采摘下来。“只要拥有方舟权限的主脑愿意接纳圆盘,那么剩下所有的事情就像喝水一样自然了。”
萨菲罗斯讥讽着哼笑起来,胸腔嗡鸣了一阵,刻薄地嘲弄。“在问着这个可笑问题的同时在继续向方舟里渗透筑基,我该怎么形容你们呢?阳奉阴违?傲慢至极?”
“我想这是合作的谈判。但即使不经过你的同意,我们也能够介入方舟了,现在我只是在告知当事人真相罢了。当然,如果你愿意让步,这会是一个双赢的局面,是让所有人体面的台阶”
“没有这个必要。”
克劳德忽然出声打断了两个男人的对峙,他的神色平静,没有犹豫和纠结,像是用仅剩的一层空壳做出决断。“需要我怎么做。”
“只需要同意,剩下的我们会安排。”路法斯近乎无情地回答,似乎并不惊讶克劳德的答案会如此干脆。他将计时器放进克劳德手里,瞥了一眼面色阴沉的萨菲罗斯,信步走回到了落地窗前,看着窗外的巨大空洞。
“我知道了。”克劳德捏住手中的立方,像被赤红的数字捆住了脖子。“我会做的。”
“克劳德,你认为你该再考虑一下。”萨菲罗斯忽然打断了克劳德的话,他扫了路法斯一眼,随后拽住克劳德的胳膊推门而出。路法斯皱着眉头,紧盯着萨菲罗斯的背影,摸了摸了领口的黄花,最后慢慢放下手来。
克劳德被萨菲罗斯拖着,浑浑噩噩地走出路法斯的办公室。他感觉不到悲伤,感觉不到痛苦,甚至连释怀的心思都没有。萨菲罗斯拉扯着他走出去一段路,忽然从他的身边跨过一步,一把将他推在墙上,肉体与水泥相撞发出一声嘭的闷响。
萨菲罗斯居高临下地捕捉着克劳德的眼睛,克劳德侧首闪避过去,反手握住萨菲罗斯的手腕,把男人的桎梏推开。“最优方案,比我想的要简单得多。”
“一个显而易见的圈套,你看到了,却还是要走进去。那太愚蠢了,克劳德。”萨菲罗斯的手掌再度向前压去,克劳德却无论如何也不肯松懈,推搡着隔开萨菲罗斯的胳膊。男人的拳头顺势砸上克劳德脸侧的墙壁,留下一个深陷的拳印。
“对,因为我是个傻子。”克劳德瘪下胸腔,骤然撞开萨菲罗斯的身体,嘴唇再也没有分开的意思。他不想再多费口舌,也没什么好再去袒露的。他早就被命运解剖到露出骨头,他的身上已经没有肉能再供挥霍了。
萨菲罗斯被推得向后退了一步,站稳后满脸阴郁,怒意更明显地偾张在眼睛里。那些人又来了,想要夺取他的世界,即使面上说着合作,也从未放下枪口。可就是这些搬不上台面的阴损小人,克劳德却愿意为他们轻而易举地奉献了自己。
香巴拉是属于他们的完美世界,萨菲罗斯从不在乎与成千上万人为敌,但他想要心许之人的答案,他不喜欢背叛。
“为什么不看着我,克劳德,也许我们还有达成一致的机会。”萨菲罗斯背着光,眼窝阴恻恻的,高大的身影在墙上投出一块夸张的黑色,飘起的头发影子有一瞬像某种灵活的腕足。
“这是我的事,是我的选择。”克劳德耷拉起脖子,仰头的动作也有气无力。“你也不想那样做吧,何必互相为难。”
他无所谓地冲萨菲罗斯扯出一个类似笑的角度,唇角维持了不到一秒就松垂回去。所有人都是这样,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既然走了不同的路,做了不同的选择,那就......何必强留。
萨菲罗斯离开了,背影肃杀又愤怒,脚步几乎要踩碎楼层,一晃就消失在楼道的尽头。克劳德整理着自己皱巴巴的衣服,扭头就回到路法斯的办公室。
他们才离开不到五分钟,那办公室里就没了人影,路法斯不知是去了哪里,只剩倒计时表横在办公桌上。
克劳德走了进去,发现倒计时表的旁边有一支黄花领针,正是路法斯先前带在身上的那支。他捏起领针来,总觉得那东西在散发花香,摆弄了两下就放了回去。
第49章
克劳德晃悠过基地的拐角,不经意间撞倒了一个研究员。他确认自己提前闪躲了,但那研究员走起路来也像是睡着了,被他一吓后径直摔在地上。
“嘶......”研究员揉着自己的头发,虽然回过神来,可依然是浑浑噩噩的模样。他随手拢了两把资料,费劲地爬起来,对着克劳德笑了笑,脚步虚浮地继续往前走。
“喂,你掉东西了。”克劳德捡起飘在自己身边的几份纸质文件和相片,捏在指尖时随意扫了一眼。相片大概是一家人的合照,三个人都挂着笑脸,但边角处已经有些弯折了。
“啊,啊......谢谢。”男人接过这些文件,把它们放回文件夹里,接着迷迷糊糊地走掉了。
克劳德叹了口气,那家伙看起来像几天没合眼了,他甚至觉得走掉的只是一具空壳,里面的魂已经散了。
他回到了神罗安排给他的屋子,坐在冷硬的椅子上耷拉着头,视线游离着落在地上,愣神间隐约闻到了花香。那香味像是从屋子的某个角落散发出来的,又像是从神罗的统一换气阀里飘出来的,清淡地骚动他的鼻底。
气味在屋里显得有些奇怪,因为这间狭小的屋子初次开门时尘扬漫天,显然不是一直有人打理的状况,也不曾安置过香氛。
在克劳德寻找香味来源的时候,门被敲响了。他想现在会来找他的人大概只有那么一个,犹豫了一会才去开门。
一开门,克劳德的视线就被萨菲罗斯的身形霸占了个严严实实。萨菲罗斯堵在门口,遮住了走廊的光线,背光的正脸晦涩不明,克劳德第一眼只来得及看到男人虚合的双唇。
他有些心绪不宁,转而想要合上门扉,萨菲罗斯一步上前,肩膀便牢牢抵住了门槛,身躯离克劳德只剩一指的距离,胸腔扩张时几乎能抽空这道狭缝。
两人在阴影中相顾无言,克劳德后退出男人投下的阴影,这才看清了萨菲罗斯的表情。萨菲罗斯低垂着眉眼,眉头似乎轻微地蹙起,脸上不夹杂半分笑意,展露出沉闷的底色。
“我会去跟路法斯谈判,关于合作。”萨菲罗斯说道。“方舟可以庇护圆盘,如果他们管好自己的话。”
萨菲罗斯在说什么?克劳德侧过头去没有作答,脖子梗出筋脉的形状,是为了他吗?他不需要萨菲罗斯这样做。
“这里的空气很差,克劳德,你不感到闷气吗?”萨菲罗斯弯下腰背,把头搭在克劳德的肩上,脸颊隔着发丝磨蹭着克劳德的脸颊,声线嘶哑而松弛。“我们该出去转转,只有我两个,就像之前那样。”
“...别再说了,萨菲罗斯。”
“这两天没有云雾,是最适合观星的天气。”
克劳德用舌头抵着上颚,在萨菲罗斯的亲昵里绷着身子,直到最后也没回答。萨菲罗斯似乎并不在意,他轻吻着克劳德的侧颈,自顾自地当克劳德默认了。“那,等我回来。”
男人的脚步回音消失在走廊,走时没有给他关门。克劳德自己关上门,脑子里翻过些乱七八糟的思绪。萨菲罗斯、神罗、尼福尔海姆的幸存者还有他自己,这些东西全部翻搅在一起,像水一样抓也抓不住,甚至他连思考这件事本身都让他疲惫不已。
没过一会,屋门再次叩响,声音急促得像是玉珠落盘。萨菲罗斯走了才没多久,克劳德不认为男人会这么快回来,也不知道还有谁会来敲他的门。他再度打开门,可门外空无一人,连个脚印都没有留下。
大半条走廊都能一览无余,一股清冷的气流徐徐灌入他的屋子。
花香的味道更加明显了,克劳德困惑于香味的来源,于是向宽敞的走廊里看去。走廊昏暗狭长,他在晃神间看到走廊尽头似乎有个坐在轮椅上的人,瘦小的身体陷在宽大的椅背中,竟然有几分像是爱丽丝。
对了...爱丽丝现在还好吗?
克劳德忽然想起了回到圆盘的姑娘,自从飞机一别后,他与爱丽丝和蒂法就再也没有碰过面了。他细细分辨着远处的人影,可怎么看也看不真切,而等他靠近过去后,人影一眨眼间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满盈的花香忽然炸开,克劳德的心脏在同时有些失速的抽痛感,紊乱的心跳让他眼前一黑,只消一刻就出了满身冷汗。
有谁......
他在混沌中沉降,疯狂想抓握住什么。就在他要失去意识的时候,一只散发着光芒的手掌伸向他,驱散了他的阴霾,他立刻紧紧地抓握上去。
“没事,没事的,克劳德。”
痛苦慢慢消退下去,克劳德大口喘息着,猛然睁开眼睛。走廊依旧空无一人,爱丽丝、蒂法和所有认识的朋友都不在,一切都是幻影。克劳德背靠着墙壁支撑自己,步履艰难地挪动到玻璃窗边的休憩区中,重重栽倒在窄小的单人沙发上。
日光透过玻璃窗灰扑扑的一片,克劳德整个人陷在沙发的椅背中,腿蜷在胸前,出神地远望着窗外的深坑。
好冷。沙发是冷的,阳光是冷的,空气也是冷的,整个世界像片残墟荒漠。他更紧地收拢身子,寒气不知是不是躲藏在他的细胞里,总让他掌心的热量飞速流失。
一个人无法取暖,他呼出一口冷气,也许是体温降低让他开始胡思乱想,他不经意间想到萨菲罗斯。就算是萨菲罗斯,一个人也会感到寒冷吧。
他忽然用力地抽动鼻子,再次在空气中闻到了花香。这次的花香格外浓烈,似乎在指引他方向。他仿佛明白了什么,闻嗅了良久,终于被花香吸引,从楼层的阳台上一跃而下,追着香味的来源寻去。
香味的信标蜿蜒在整座方舟基地中,克劳德穿过停满货车的停车场,向基地外的森林摸索去。脚下的泥土上铺满了落叶,克劳德穿梭在高大乔木之间,最后寻到了一处开满鲜花的野地。
月光径直晕照在花朵上,每一朵花都娇艳欲滴。克劳德小心翼翼地靠近过去,伸手轻触上花朵的表面。在这一瞬间,他听到了爱丽丝的声音。
“克劳德,你还好吗?”
爱丽丝的嗓音依然温暖而坚定,克劳德听了忽然有些绷不住鼻音,他已经有些日子没再见到爱丽丝了,也好像已经很久没有再和朋友说过话了。他生怕这又是幻影,胆怯地抬起头,从粉色的裙摆一路向上看去,却看到了一张苍白而消瘦的脸庞。爱丽丝坐在轮椅上,长辫子不见了,干枯的发尾搭落在肩头,脸颊甚至凹陷了进去。
“爱丽丝......你这是怎么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是神罗吗?他们对你做了什么?!”克劳德马上站起来,慌忙地想要扶住爱丽丝的肩膀,可手指刚触及女人的衣服就穿透过去,而爱丽丝的身影虚晃着闪动了一下。
女人摇了摇头,毫无血色的嘴唇已经干裂破皮,却依然勾着温和的弧度。“我没事,你要考虑的是你自己,克劳德。”
“你在说什么......你都......”
“我有必须要做的事情,只有我能做到的事。”
克劳德愕然地审视过爱丽丝的模样,追问还未脱口而出,就看到路法斯从不远处的树后走了出来。
“我来解释吧。”路法斯不远不近地站在克劳德对面,“我说过,你被拖入了方舟的世界,而我们是凭借端脑来寻找你的。”路法斯抚摸着胸口的黄花领针,把它取下来拿在手心展示。“但是端脑尚未完全成型,我们想要链接上你,就需要爱丽丝的能力来成为桥梁。”
“可我已经......”克劳德猛然看向天空,透过星星去看了无边际的天空。是了,他没办法分辨自己的现状不是吗?即使他以为自己醒了过来,他依然可能仍置身于萨菲罗斯所操控的世界,他依然站在萨菲罗斯的手心之中。
“没错,想要冲破萨菲罗斯的封锁是一件极其困难的事情。爱丽丝的阻隔能力使得端脑能隔绝开方舟的因子污染,最终对接上同样受到她能力庇护着的你。但就像我说的,这并不简单,高额的回报会面临代价。”
从回到圆盘后开始算起,如果一直高强度地透支身体的能力会发生什么?克劳德并不清楚整套能力运行的规则,但这已经不需要再有人给他解释,因为代价已经展露在眼前了。爱丽丝的生命像风中残烛,燃烧着最后一点火光,看起来马上就要熄灭了。
他痛苦地注视着女人混沌的眼睛,手臂止不住地颤抖,最后捂住自己的眼睛。他应该照顾好爱丽丝的,他发过誓的,可他总在被爱丽丝帮助着。“是因为我吗?抱歉...爱丽丝......抱歉......”
“为了我爱的一切,为了一个未来。克劳德,既然我的能力能够阻绝方舟的侵蚀,那我就必须做到这件事。”爱丽丝安然地坐着,轻轻抬起手指,一缕绿色的荧光就轻盈地漂浮起来,轻快地绕着克劳德转着圈,然后融进克劳德的额头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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