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轻痕下(近代现代)——假日斑马

时间:2024-09-29 08:07:04  作者:假日斑马
  老人吃饭最有趣,老张的表哥八十多岁,牙齿全部掉光,也不套假牙,用吊着一层皱皮的干瘪手指慢条斯理撕扯猪肉,舌头率先探出来接着肉,再将肉卷进嘴里,下嘴唇突出来兜好,就用光秃秃的牙龈慢慢地磨这块肉,最后酒将肉顺下喉咙,所以吃饭花好长时间。他还很乐意晏山的镜头对准他,好像有意炫弄他无牙也能吃肉的技术,必须还要品鉴一句:“这个肉今天烧得不好,盐巴放多了。”
  女人喝酒也生猛,酒肉都是分不开的,凑在一起气味不好闻,特别在炎热的夏季。晏山喜欢拍喝酒的人聊天,尽说一些平常听不到的话,胡言乱语的很有意思,他们也不管晏山扛着摄影机,只觉得他走来走去很悠闲的样子,端了酒杯就拉晏山喝酒,喝得两眼浑浊脖子通红。
  饭后有专门从县城请来的歌手表演,男歌手的头发给发胶梳得好硬挺,强风里也能纹丝不动,音响发出的声音很像在放鞭炮,噼里啪啦完全听不清男歌手唱的歌词,只知道在唱抖音热门歌曲,台下阿姨们喜欢得不行,又拍手又跳舞,脸上洋溢喜气。
  晏山跟着老张拍了许久,认识村里好多阿姨婆婆,他的嘴会说,搏得妇女们的喜爱,总想将他介绍给她们的女儿或孙女,闲时她们来老张家嗑瓜子打牌,唠各家长短,老张没见过家里聚来这么多人,只想缩进角落,便总是不耐,说小晏眼光可高着嘞,能留在这儿当乡村女婿?阿姨们觉得老张说得有道理,逐渐不再说媒,却也还是总来找晏山闲聊,说儿女不孝顺,媳妇不肯喝求来的送子汤等诸如此类的琐事,总之她们的生活无非就是儿女,再没有其余娱乐活动。
  纪录片的主角是老张,实际上晏山也拍了许多老张身边的“过客”,他们很多人都没有具体的姓名,只有一个代号,这个代号贯穿了他们的人生,成为比姓名更清晰的存在。
  乌婆婆一生有过六个孩子,死了三个,留下两个儿子和一个女儿,没有人清楚她具体多少岁,包括她的儿女,她的脸几乎找不出平整的地方,尽是条条沟壑。听村里人说她以前在镇上经营按摩店,手底下好几个小姐,后来扫黄打非,她逃回村里来住,晏山和她聊天,她对以前经营灰色产业的事闭口不谈,也很可能有意将这段记忆抹去,她的面容很和善,说话时嘴唇黏在一起就发出声音,不像是以前眨眨眼就收取嫖资的人。
  衰老让她的记忆停滞、倒退,有时将晏山认成她的大儿子,他去世时跟晏山一般大。她翻箱倒柜地找出积压许久的黄金耳坠,庄重神秘地塞进晏山手里,让他娶媳妇时用,黄金的来历或许不正当,但晏山只能接着,感觉心里一阵暖热,等乌婆婆睡去再放回衣柜。
  对村里的女人来说,挨打不是一件稀奇的事情,更多时候就像吃饭、喝水那样简单和频繁,她们在院落被打,扫帚的枝条像细雨一般落在身上,抽得女人尖叫逃窜,最后躺在地上抽搐,但男人不会停手,躺倒的女人更方便他们用脚踹,她们的软肉就像一块橡皮泥,弹起又落下,成为菜摊猪肉般廉价的东西。但这是正常的,邻里甚至不会投以过多好奇的目光,他们认为这是简单的家庭内部纷争,而不是单方面的施暴,最多在男人拿刀追击女人时加以制止。
  女人说没有关系,擦擦脸上的泪痕,弹弹衣上的灰,就从地上爬起来,继续完成活计。这让晏山陷入焦虑,他是否应该出手制止这些男人的行为,他们通常矮小、粗壮,他作为一个记录的人,自始至终究竟应该以旁观者的身份扛着摄像头,还是临时介入一场不会中断的悲剧中,这些妇女又是否需要他的拯救。
  晏山曾经制止过一场暴力,老张的邻居女人是村里的屠夫,性格很残暴,喝了酒就动手打老婆,在村里众多家暴的男人中,他是最暴戾的一个。
  那是晏山初次看到如此骇人的家庭暴力,觉得整个的呼吸都被截堵住了,他冲上去把男人的两只手臂牵制住,男人嘴里还在骂骂咧咧,偏过头来恶狠狠地盯着晏山,嘴里酒气熏天,晏山看着这个身高只有一米六的男人,感觉他某一天会杀人。
  屠夫并未报复晏山,他因为被晏山折辱了,更加汹涌的暴力施加在他的老婆身上,一周后女人来敲张家的门,眼圈肿胀得好像脸已无法承受了,她的眼睛里分泌出浑浊的泪水,嘴唇因破碎而无法全部张开,只能含糊地说话:“你不要多管闲事,我男人因为你帮我,把我打得更凶了。”
  晏山哑口无言,不知该愧疚还是愤怒,老张抽着旱烟,半躺在竹编的摇椅上,说:“你不要去管,都是他们自家的事情,以前我报过警都没有用。”
  后来晏山完成拍摄,老张搬去镇上,过年期间晏山去镇上看老张,知道那女人竟用丈夫的杀猪刀砍死了他,血流了非常多,从门缝直接流淌到外面去,最小的女儿就躲在饭桌底下大哭,那女人还有时间安慰女儿。晏山听后非常震撼,想到那女人瘦弱的身躯和温吞的性格,怎么把刀举起来劈在了人肉上。
  剪辑工作同样是漫长的,比拍摄枯燥、烦闷,十几个小时连续的剪辑中,晏山常感觉生命每一秒钟都在枯竭,时间于他成为无法切身体会的消耗品,没有时间吃饭就喝咖啡,喝到齿缝里全是苦味,左手和右手永远维持一种姿势,僵硬地移动,再点击。
  他瘦很多,肌肉缩了水,整个人看上去小一圈。那段时间康序然偶尔来他家住,帮他整理屋子,陪他聊天,让他不至于抑郁。康序然不想让晏山吃外卖,于是成天在手机上刷食谱增进厨艺,收藏夹里全是食谱。
  他总是会非常伤心地抱着晏山,说你的脸怎么越来越小,都要跟我巴掌一样大了,晏山说那是因为我的脸本来就很小。康序然不说话了,很像要哭似的皱皱鼻子,小声说你不要干这个了,明明可以有很高的收入和稳定的生活,你为什么要选一条这么难走的路。晏山沉默以对,觉得康序然说了这些,就代表怎样跟他解释他都不会懂得。
  那时晏山和家里早已断绝了经济往来,父母向来不赞成他的选择,便想以经济压制他,但晏山总能想到办法挣钱,况且他的物欲没有过于强烈,怎样的地方都能入睡,冷水泡米饭也是一餐。他满世界到处跑,父母根本不能经常见到他,渐渐放弃掌握他的行踪。
  独立纪录片在国内举步维艰,排片在大城市也无法分得好的场次,只能自费,幸而老张的纪录片入围了好几个知名的奖项,也获了奖,晏山有了知名度,终于和专业导演没太多分别。
  纪录片上映时晏山认识了明辽,他们一见如故,明辽喜欢他的纪录片,帮他在各大影院周转排片。
  明辽是专业摄影师,在国外学策展,回来后去了北京,再来到湛城,他认为湛城是一个适合艺术生长的城市,很大,很外放,又愿意容纳一切新鲜奇特的事物,不愿意抛弃任何人。
  明辽比晏山大十岁,留长发,头发在脑后扎起来,小眼睛圆鼻头,又是一张宽脸。他在摄影圈很有知名度,作品获过很多奖,喜欢拍街头生活,深植入现实,所以他喜欢晏山的风格也就理所当然。
  那天明辽打来电话,邀请晏山去参观他的摄影展。摄影展在离市的一个展厅内,离市距离湛城不算太远,不过一个多小时的飞机路程,晏山和明辽许久未见,当下立即答应,承诺下个月会如期抵达,正好这也是一次休假,能在离市住一段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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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或许要到修罗场……
 
 
第14章 骑士骗局
  谭兹文是晏山大学时认识的朋友,在大学教音乐,本科时他的学校离晏山学校很近,于是经常结伴,渐渐非常熟识。
  晏山认识康序然的那次骑行,谭兹文也在队伍之中。回来后晏山听谭兹文提起康序然,他正处于初步追求康序然的阶段,但那时晏山已经常和康序然出来吃饭,连忙问谭兹文进行到哪一步,谭兹文羞涩说只是聊天,还不太确定别人的性取向。晏山是不会退让的性格,谭兹文却是很随性的,愿意只跟康序然做朋友,他是个把友情看得比爱情重要的人,喜好和晏山很契合,声称不会为了男人舍弃晏山,晏山表示很感动,但始终认为谭兹文即便不放弃康序然,结局不过也是惨败,先一步放弃是十分体面的。
  因着谭兹文无所谓的人生态度,除去康序然,两人的友情中从未出现太大矛盾,晏山自觉这很神奇,生命里许多大事都有谭兹文参与,那年晏山决心拍纪录片,谭兹文拿出仅有存款资助,不忘开玩笑说以后要连本带利地还。
  对于出游,他们都随意,从不细细规划,谭兹文临时起意要去露营,晏山正好最近难得有闲余时间,也就痛快答应,打电话问康序然要不要去,他先是问有谁要一起,晏山说只有谭兹文,于是他回答上班太累,周末想要休息。晏山表示体谅,电话里嘱咐康序然最近要好好吃饭,不要总想着减肥,康序然在电话里轻轻地“嗯”,可能又觉得声气小得叫晏山听不出,又补了一声重重的“我知道了”,然后两人就没有了话。
  临出发的前一晚谭兹文打来电话,说他在酒吧和朋友提起露营的事,问有没有人想要同去,隋辛驰正在吧台吃饭,突然说他那天休假,谭兹文很是愣了愣,顺口就问隋辛驰要不要一起,结果隋辛驰立刻答应。
  “其实我有点惊讶,毕竟我和他不算认识,感觉他也不是一个主动的人,但就是因为不熟所以不好拒绝了,你要是不同意我就想想怎么回绝比较礼貌,不过你们认识,应该也还好?”
  晏山握着手机壳的五指出了汗,换了一只手拿,他知道自己一定会答应,但却故意地冷着谭兹文几秒,待谭兹文催促,才说了好。
  晏山和谭兹文一早去超市买露营所需,下来时隋辛驰已在门口等候,他接来晏山和谭兹文手中的两个沉重塑料袋,塞进后备箱,再接上两个谭兹文的朋友,出发去露营地。露营地在山上,距湛城两个多小时车程,晏山换过隋辛驰一次。
  他们定了湖边木屋,预备住一晚,这里风光很恬静祥和。抵达营地时几人都饥肠辘辘,零食无法饱腹,急需补充蛋白质,隋辛驰承担起烤肉的职责,晏山和两个女生把各类菜品摆好,便被谭兹文拉着去湖边照相,晏山觉得不应该留隋辛驰一人忙碌,让谭兹文和两个女生先去,隋辛驰却对他摆摆手,不在意地说:“去吧。”
  谭兹文是晏山认识的最爱照相的人,如果可能,他愿意把自己每时每刻的活动轨迹都用镜头记录下来。他曾经要求晏山拍一部他做主角的纪录片,甚至他可以自费,晏山残酷地拒绝,认为一个男同性恋的生活并没有太多新鲜之处,建议他自己拍vlog发到网上,或许还能吸引优质伴侣,谭兹文说他不至于如此饥渴,缘分自会天降,晏山觉得这是消极主义,爱情必须要主动出击才能获取。
  在你一张我十张的模式荼毒后,短头发的包包开始咒骂谭兹文,狂怒道:“老谭,你究竟要拍到什么地步才满意,他爹的你又不帅。”
  “只有帅哥才配照相?人最重要的是自信,你懂不懂?”
  谭兹文在湖边摆弄出无数姿势,要求包包从各个角度捕捉,晏山不得不承认谭兹文并非容貌出众,但惊人得上相,也擅长拍别人。包包是一个热辣的女孩,气得张牙舞爪,她也急切需要在此美丽的湖光景色中留下倩影,微风中的湖面像一块晶莹的果冻,绿植横生,包包呐喊,上来用脚踹走了谭兹文。
  组间间歇时,包包说:“老谭,我就不应该对你抱有任何期待,你说有两个帅哥,谁想到两个帅哥才是一对,真的,你去死吧。”
  晏山正蹲在湖边欣赏山间景色,一只鸟将长长的尖嘴直插进虫子柔软的躯体,在自然的浸润中,晏山试图将城市的一切剥离出去,因此短暂忽略了包包的控诉,而后撑起膝盖站起来,才猛然反应过来,说:“什么啊?我们不是一对。”
  包包露出抱歉的表情,两手交叉挡住胸口,说:“我问老谭要你微信,老谭说你们都不是直的,我下意识就觉得你们是一对了,不好意思啊。”
  “没事。”晏山说,却想着——如果隋辛驰听见了这话,该作何反应?
  木屋拢共两层,兼有宽敞的院落,铺满灰青色细小碎石,院后种植着一大片直挺挺又错落的水杉,能在水面上划桨。还没走进院子,晏山就嗅到肉香,隋辛驰站在烤架边沉稳地翻着肉,油花滋啦滋啦地四溅,五花肉有着漂亮的纹理,肥肉部分被烤成了金黄色,烤盘里堆着好些肉,包包两眼放光地迎上去,拿起一串鸡肉就往嘴里塞,另一个女生小安给每人倒上饮料、分餐盘。
  他们吃饭时,隋辛驰还在一旁烤着肉,晏山有些不好意思,主动去隋辛驰旁边帮忙,烤糊两块肉后,隋辛驰笑道:“你坐着去吃呗。”
  晏山窘道:“我煮面去吧。”
  隋辛驰忙到最后才上桌和他们一起吃,晏山从谭兹文手中截下几盘肉留给隋辛驰,痛骂谭兹文是猪精变的,隋辛驰说:“没事,我边烤肉边吃过了。”
  谭兹文觉得隋辛驰远比他的外貌看上去好相处,这时也后知后觉刚才的行为多么值得诟病,叹气道:“唉,上班太累了,一接近大自然就感觉放松得有点收不住。”
  小安说:“你至少还有寒暑假,知足吧。”
  “你知道那些大学生有多么蠢吗?提交作业连压缩都不会!让交word给我提交个ppt上来,老天,我真的心力憔悴,他们究竟是怎么通过高考的?”
  当大学老师,谭兹文时常面临道德的两难,上次他监考抓住一个女生偷瞄小抄,他本来想放水,谁知那女生愈发光明正大,几乎是照着抄了,他觉得自己的教师人格受到了侮辱,走到那女生面前摊开手掌,示意她交出小抄,那女生憋红了脸说她没有小抄,谭兹文说你是把我当傻子还是当瞎子?僵持下女生竟开始抽噎,当下就把衬衫一挎,说要脱光衣服自证清白,老师不信你可以来摸!谭兹文吓得目瞪口呆,又不敢上手制止,赶紧叫另一位女监考员过来搜身,找出一叠小抄,字体压缩得如同蚂蚁大小。
  “还有上次去省上参加教师大赛,我同事答应给我弹琴伴奏,时间紧迫我们没和太多次,他也答应我回去练琴,结果这傻逼上台弹得像坨屎,评审刚好是我师兄,下来给我发微信问我他是不是上台练琴的。”
  最后谭兹文总结:“老师很傻逼,学生也很傻逼,这世界全部都是傻逼。”
  包包说:“是傻屌好吗?注意你的用词,而且不要忘记我是你的同事。”
  谭兹文点点头说:“对不起小包,我差点忘记了,你是一个正常人。反正我想表达的是,尘世太多纷争,回归自然才最美好,我有点想在这木屋里一直住下去。”
  隋辛驰说:“你有没有看过《林中小屋》、《致命弯道》这些电影?不觉得我们现在的组合十分贴切里面的主角们?山间的木屋加上年轻男女,可能会有一个变态杀人狂一直在暗处监视我们,就等天黑下来拿锤子砸碎我们的脑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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