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旧爬起来,这才注意到自己周身衣物焕然一新,从那破烂白袍变成了鎏金红衣。
岑旧嘴角一抽:“……”
这大红大紫、批金镶玉的审美一看就知道是谁家的。
非常嫌弃地把衣领整理好,岑旧叹了口气:“小皇帝来过了?”
陆研点了点头。
“不过因为师父在睡着,”陆研道,“我没让任何人进。”
岑旧醒来没多久,就惦念着平远侯府的事情,胸口没摸到巾帕,面色一变:“糟了!”
难道是和沐安打斗的时候掉了?
就在这时,红衣身影从旁边的窗口一跃而进:“仙师你醒啦?”
程佩离就是怕岑旧醒来找不到巾帕闹什么幺蛾子,一早就让余观盯着这边动向,如今听到岑旧一醒,立刻就赶了过来。
她简短把自己的用意和做法告诉岑旧:“兄长现在也已经找到了当年幸存的婢女,如今估计在大理寺提审呢!”
“你倒是胆子大,”岑旧道,“但确实聪明。”
程佩离得意笑笑。
“看,我就说有要事吧!”她炫耀似地对一旁的陆研道,“小鬼,拦着不让我进,小气!”
岑旧也设想过,要怎么向程佩云投递证据。虽说他俩的关系亲厚不用多疑,可这证据毕竟不是给程佩云看的,想要为平远侯府平反,首先得堵住朝廷那一群老家伙的口。
所以这个证据,不能他这个平远侯府的二公子去提交。如今,程佩离的无意之举,反而冥冥中替岑旧解决了一个大问题。
皇帝的亲妹妹,大楚的唯一公主程佩离提交了为平远侯府澄清的证据,这还有谁敢质疑证据的用心和真实。
思及此,岑旧平和道:“阿离公主帮了我,想要什么?力所能及的话,我都会报答公主的。”
程佩离眼珠一转:“倒是有一件事。”
“仙师,你说我有灵根对吧?什么资质啊?我也能修仙吗?”她炮弹似发射了一连串问题。
岑旧:“……”
他油盐不进地说道:“一国公主,你要去修仙,我觉得小皇帝得杀了我。”
程佩离翻了个白眼,阴阳怪气:“我哥可舍不得。”
岑旧和善微笑:“所以公主你的愿望是……?”
程佩离:“仙师你一定还缺一个嘘寒问暖的徒弟吧?!”
话音刚落,岑旧还没表态,他身旁那个黑衣少年就恶狠狠地瞪了过来。
程佩离:“?”
瞪她干什么?
“阿离公主,”岑旧笑道,“你要想办法说服的可不是我。你敢把自己这大逆不道的想法讲给你哥听听吗?”
程佩离心底打的算盘被岑旧一针见血地指出。
“想让我背黑锅,”青年修士笑吟吟地说道,“没、门。”
程佩离:“……”
程佩离假惺惺地说道:“仙师你误会人家了……”
“公主约摸是为近日朝堂上奏和亲一事发愁吧?”岑旧道,“放心,陛下不会舍得公主去那蛮荒之地的。”
前世直到程佩云死前,程佩离都没有和亲远嫁,小皇帝重情重义,虽然大楚现在武将势弱,边境纷乱,他也没想过打过这方面的注意。
程佩离却不服气道:“你不是我哥,你怎么知道!”
“还是说,”岑旧朝她一笑,“你想让我把你那小侍卫的真实身份说出去?”
“女扮男装,罪臣之女,”岑旧道,“小公主可真是胆大。”
程佩离:“……”
红衣少女后颈猛地绷紧,不可置信地说道:“你怎么知道?”
岑旧笑道:“如果你能说服小皇帝,我可以收你为徒。”
“我自然可以!”程佩离磨了磨牙,雄赳赳气昂昂出了屋子。
她穿得一身红,那架势活像一只要斗殴的小火鸟。逗完程佩离,岑旧一扭头,就发现自家小徒弟牢牢盯着自己。
“怎么了?”岑旧一噎。
陆研:“师父很喜欢那个丫头,也要收她为徒吗?”
少年过长的睫毛垂下,遮去眸子里的落寞之色。他孑然一身,不知来处未知归途,想要留在岑旧身边,是因为他看出来这个青年修士也是孤零零一个人。
两个人在这世上都是不被容纳的茕立异类,可现在,师父他有了更多的牵绊,甚至还会有更多的徒弟。
想到这里,陆研就止不住地难过。
岑旧笑道:“先不论小皇帝放不放她去修仙。就算她认了我做师父,那以后不也是你师妹吗?”
“怎么委屈得好像我要把你丢掉啊?”
日近黄昏,青年声音轻得像一抹浮云。
陆研心底那点不快突然戛然而止了。
他望着那双桃花眸,领会了青年修士的言外之意。
他永远都是师父第一个徒弟。
“对不起,”陆研脸红地结结巴巴道,“我、我太小气了。”
“你才十二岁,”岑旧道,“小气点怎么了?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还在跟师妹师弟抢灵果呢!”
说来,离上次他帮陆研梳理经脉已有许久。
岑旧难得萌生出一股愧疚感来:“最近修炼得怎么样?”
“每晚都有打坐,”陆研认真答道,“不过暂时似乎没有什么突破。”
“正常。”岑旧道,“修仙本就是漫漫长途,你仙资极高,未来必定是个飞升之材。”
陆研听到这话,本来因为修为凝滞而微微焦躁的心绪瞬间就被安抚了。因为想要得知身世,所以陆研对变强有一种偏执的执着,但岑旧好像有什么魔力一般,总是能够让他信服。
脑海中的魔尊冷笑着开了口:“你就听你师父糊弄吧。你明明适合修魔。”
陆研:“……”
少年面色不变地对岑旧道:“师父,我还有一事苦恼。”
岑旧:“什么?”
陆研:“最近打坐时,常有苍蝇蚊子在耳边徘徊,烦不胜烦。”
岑旧笑眯眯地说道:“好说。”
他抓起少年手腕,输入一股灵力,快准狠地击在了魔尊的命脉上。
魔尊只觉得残魂一阵涨痛,顿时哑了声息,再没有力气发出声音,只能连忙在识海中用灵力护住差点就魂飞魄散的残魂。
魔尊:“……”
岑、远、之!
第027章 凤凰泪(7)
花鸟节过后, 凤梧城又快速回归成往日那般风平浪静的模样。许是上次魔尊的威慑起了作用,至少在最近,沐安安静得像死了一般, 没再搞什么乱七八糟的事情。
岑旧心安理得地以养伤为借口在宫中住下, 一直住到了端午节。期间,程佩云拿关键证据为平远侯府平反, 虽然还没有彻底压过顽固派的声音,但已经初见成效。
几个老臣在朝上怒骂程佩云违背先帝意志。程佩云面色不变,转而将他们的几个入仕的孩子派去了边境。
听说那几个老臣接到圣旨之后, 面如死灰, 从此再也没在朝堂提过一句有关拒绝平反的话。
岑家二代武将没落后,先帝在位时,尚能维持安稳的假象。及至程佩云上位后, 边境纷乱没一天少过, 武将势弱,平远侯一案又让不少人心寒,大楚在边境战事上几乎是常战常败, 已经接连丢了好几座城池。
程佩云有心改革,却终究沉疴难医,大楚这么些年的礼法制度带来的弊端不是他一朝一夕就能撼动的,只能攘外之前先安内,派江丞相与其三年前的探花郎、现少师江逢秋父子二人前去各地剿匪安顿。
好在江家父子剿匪大捷, 凯旋归朝。江逢秋年纪年轻已经身居高位, 程佩云就安排这个少年时期的伴读心腹进了内阁。
顾寒松随江逢秋一起回了凤梧城,住在江阁老府中安心备考, 预备下一次科举下场。
时间一眨眼从初春到了端午。
大楚继承了前朝的风俗,端午素有吃粽子、戴香囊的习惯。唐凝霜起了个大早, 借用了皇宫的御膳房,为程虚怀几人准备粽子。
虽然除了程家兄妹以外,其余人都是辟谷的修士,但程虚怀是个极其爱吃的人,粽子自然也要凑个热闹,其余人例如岑旧则是沾了老祖的光。
毕竟唐凝霜作为一个水准极高的器修,刀工、火工都是一流的。
“哇!凝霜姐姐的粽子我能吃一大盆!”热乎乎的粽子一出炉,程佩离就急不可耐地拿了一个。
程余观在一旁无奈提醒:“公主,烫。”
程佩离捂着被烧红的舌尖,含糊不清地说道:“好、好次!”
程虚怀拿了个粽子在指尖把玩,白发垂在肩头,懒洋洋地问岑旧道:“今年的论道大会定在了凤梧宫,你什么想法?”
岑旧一愣。
在凤梧城生活久了,猛然听到修真界相关的事情,竟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什么想法?”岑旧笑道,“我在五年前已经是魁首,现在论道大会可不会欢迎我。”
论道大会有明文规定,凡是魁首者便不可再参加比试。论道大会五年一比,任何适龄弟子都可参加,限制在金丹期修为以下。
“我的意思是,”程虚怀道,“无涯派届时来的领队长老是你师尊。几日前,柳退云出关了,你很清楚,他出关是为的谁。”
“我能怎么办?”岑旧笑了,“无涯派可没给我选择权,师尊想必也已经知道了最近的乱子。”
“我会退出无涯派。”
程虚怀默然。
青年说这话时,表情没有多大波动,他根本想不到这孩子到底是纠结了多久,淌了这般心血才能果断地剔除过往的一切。
白发修士慢悠悠地说道:“无涯派现在依然没有把你除名,应该是柳退云在中阻碍。你师尊对你有救命之恩,不要太伤他的心。”
岑旧垂眸,“我会的,”他轻声道,“我只是已经担负不起师尊的期望。”
程虚怀:“你自己有决定就好。”
程佩云看了岑旧一眼,将手中的粽子叶扔到了桌上。
几人吃完粽子后,又自行散开。
岑旧打算回屋打坐,路上却发现程余观守在了自己的屋前。
“仙师,”清瘦的黑衣少女道,“我想和您聊一聊公主。”
岑旧扬了扬眉。
自打那次他拒绝收徒后,程佩离就再也没提过这档子事情。
没想到这丫头还没死心。
岑旧:“请讲。”
“公主对我恩重如山,”程余观道,“因此我想来为公主向仙师求情。”
她说话间,脸上浮现出几丝愧疚。
“我知道,这对仙师来说,并不公平。”程余观道,“但我曾听老祖说过,公主她是有仙缘的人。”
“你真名叫什么?”岑旧问道。
程余观一愣,似乎没想到仙师并未按常理出牌。
“我、我叫茯苓。”少女迟疑道,“家父姓秋。”
岑旧笑道:“不要将请求说得如此冠冕堂皇,不如将你们的私心讲给我听听。”
白衣修士的眸子掺杂了些许黄昏朦胧的光,好似摇晃的水纹。
“公主……”秋茯苓道,“如果一直是公主的话,她迟早有一天要嫁人的。”
“皇家宗族的婚姻,决定权根本不在公主自己的手中。”
岑旧:“我已经说过了,决定权不在我这里。”
秋茯苓:“……”
女扮男装的少女面色虽有失落,还是道:“多谢仙师。”
“不过,”岑旧道,“请你转告公主,可以为我们的交易加码。”
“如果她能得到凤凰泪,我就同意收你两个当徒弟。”
秋茯苓:“?”
秋茯苓:“凤凰泪是什么?”
岑旧:“公主作为程家人,应当知道。”
得知岑旧的态度还有周旋的余地,秋茯苓喜上心头,又再次低声道过谢。
身形消瘦的少女雀跃离去。
岑旧侧了侧身,转头问屋中的人道:“小皇帝,听得过瘾不?”
只见岑旧的卧房中走出一位俊美的红衣帝王。
程佩云面上不见喜怒,道:“果然瞒不过远之。”
程佩云本是怕岑旧因今日老祖的那些话,心情不好,因此才早早到了岑旧的卧房等着青年修士归来。
却没成想听到了意料之外的对话。
岑旧问道:“秋茯苓是你帮着安排入宫的吧?”
“对。”程佩云叹了口气,“阿离很早就没了母亲,她想要什么,我都会给她最好的。”
红衣帝王说完,过了一会儿,又沉吟着开了口。
“其实老祖是有心想让你收阿离为徒的,要不然不会允许她天天在你面前没大没小的晃悠。”
“一次偶然,我曾听老祖提起过,吾妹是有气运加身的,而且与你未来缘分不浅。”
“如果你能收她做徒弟,也不是坏事。”
岑旧:“……”
岑旧好笑道:“你这话已经说的迟了,凤凰泪难道不是你们程家和凤梧宫历代看守的神器?小公主哪怕再不知好歹,也能明白我是在故意为难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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