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薇看完之后只觉得后怕。她再晚醒一秒,怕是自己的身躯此时就该被另一个人所占据了。
她用手指摩挲着面具,心里蓦地跳出一个疑问。
李梦浮不惜与她撕破脸,也要用这夺舍之术。
他想让谁来占据自己的身躯?
第061章 锁灵藤(21)
李梦浮想要让谁来占据自己的身躯?
白薇思索着。
而且据家族调查, 这个邪术如今失传已久,就连他们这种拥有丰厚底蕴的大家族也只能找到一些从历史长河中残存的边角料。李梦浮作为一个从底层爬上来的、祖上从未有过修仙者的泥腿子,是从哪里学得的这抹邪术?
白薇沉思着, 忽然觉出聚灵阵中有外人闯入。她面色一变, 只是还没来得及做出什么,便瞧见了几位来人。
看见为首的蓝衣男子后, 白薇神情一怔。
“师尊?”她不确定地喊道。
白薇闭关的时间比沈花间退位还早,因此并不知道这些年里门派大大小小的变动。不过她也不是一无所知,闭关之余, 家族为了让她不至于坐井观天, 被李梦浮这等狼子野心的人所桎梏,便会刻意隔段时间与她通气。
因此若说李梦浮对沈花间做的事情,白薇并不是真的毫不知情。只不过白薇毕竟不是亲历者, 因此具体细节不清楚, 导致她不知道该用什么态度来面对这位有过师徒之情的师尊。这一声呼唤,实则是存了有心的试探。
何况,白薇看着一双眼被红绸遮住的沈花间, 蓦然因为道侣的心狠手辣而感到几丝心惊。她和李梦浮都是沈花间的亲传弟子,这么些年来师尊待他们也是极好,纵然有利益冲突,白薇本以为李梦浮多少还是会顾及旧日情分,没想到居然下手如此毒辣。
就连如师如父的沈花间都能被他如此对待, 那她这个本来就没有多少情分的道侣呢?
望着沈花间, 白薇不由得百感交集,竟不知是愧疚怜惜还是兔死狐悲更多一些了。
“这些年过得可好?”沈花间倒是分外平静, 他那双红绸包裹的双目正视着白薇,尽管已经瞎了, 但白薇却依然被盯得有些心惊。
白薇只得无奈地笑了笑:“师尊这不是明知故问么?”
她定了定心神,发现沈花间并没有李梦浮的所作所为从而迁怒到她身上之后,白薇不由得松了口气,这才将注意力放到了沈花间身后几个生面孔上。
白薇蹙眉:“师尊,这是?”
沈花间侧过身子,将岑旧拽到身边,道:“这是你柳师兄的亲传首徒。”
白薇的一条性命可以说是因为柳退云才勉强苟延残喘到现在,她自是心里面懂得感激的。虽然知道柳剑尊这些年来收过几个徒弟,但此次却是第一次见。
白薇瞧这青年生得俊俏,冷白面皮,一双黑白分明的桃花眸,薄唇淡眉,虽然生了一副多情薄幸的模样,但却像是枝头上多生的桃花枝蕊,并不让人讨厌。
“我记得是叫岑远之吧,长这么大了呀。”她感慨道,“来找师叔,是有什么事吗?”
岑旧一个交锋,便看出李梦浮的道侣是个聪明人。
他不再遮掩来历,径直道:“家师飞升前,拜托过我与师弟一件事。”
白薇问道:“柳剑尊托你们做什么?”
“锁灵藤。”岑旧道,“师叔可知?”
白薇脸上快速地飘过狐疑之色。
她没有立马回答,而是道:“为什么来问我,而不是……”
岑旧笑了笑:“师叔闭关许久可能不知,远之已被无涯派除名。”
白薇愣了一下。
这件事许是因为家族觉得和她的利益冲突无关,便没有提及多少。
然而思及柳退云对自己和李梦浮多有帮助,如今柳师兄一朝飞升,李梦浮却转瞬对他的首徒如此发难,就连白薇也隐隐为这个伪君子所不齿。
白薇下意识道:“抱歉,是我失言了。只是锁灵藤这神器一向都由掌门保管,我猜还在李梦浮身边。”
“师叔可以帮我拿到吗?”岑旧问道。
白薇被这自来熟的态度整得微微一怔,不过她很快就掩去了异色:“柳师兄帮我许多,我自然也要为他的徒弟做些什么的。”
“不会平白亏欠师叔什么的。”岑旧笑道,“师叔,你手上拿的面具,我兴许知道一些来历。”
白薇:“……”
白薇这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这一群人兴许在她的洞府旁边潜藏许久,偷听了她不少机密。直到等到李醇熙走后,才现身出来,故意被她察觉到气息。
原来是有备而来。
白薇倒不觉得棘手。
如今李梦浮一次对她发难不成,就可能有第二次第三次。他们如今是道侣关系,简直有无数防不住的冷箭在等着她。白薇根本没怎么信任家族会帮她解决,她吃了亏就一定要报复回去。
何况李梦浮是想让她身死道消。而且如今乍然目击到沈花间的处境,让她的心完全地冷了。好歹在没受伤之前,她也是一方人物,自然知道心慈手软只会让李梦浮这种小人更加肆无忌惮的道理。
白薇沉声道:“这面具究竟什么原理?”
岑旧道:“我见过有一人会用这种邪术,他叫沐安。”
白薇:“……白玉京?李梦浮怎么会和他扯上关系?”
岑旧便将自己这一路的遭遇说与白薇去听。他没有添油加醋,主动去添加自己的想法,而是把一切值得遐想的空间留给白薇。毕竟从根本上讲,白薇并不是和他们是同一立场的战友,只是暂时有着相同的仇敌才能组成同盟。
“也就是说,”白薇道,“李梦浮这家伙为了自己的利益,主动与沐安联手,甚至有可能对锁灵藤做出监守自盗的事情?”
白薇并没有怀疑柳退云的用意。因为柳退云做人做的实在是太成功了,高高在上,心如明镜,从未沾染尘埃。他从没有一己私欲,也因此和其对比,李梦浮就显得渺小得像浑身毛病的普通凡俗。
“还真是,”白薇甚至不知道该怎么评价这个道侣比较好,满腔怒火压在唇齿间,最终却只能按捺着冷冷骂道,“太贪得无厌了!”
骂完之后,她也没有解气,而是无形中多了几分悲哀。虽然最开始他们二人成为道侣的契机,并不是因为相爱,只是短暂地为了利益而捆绑在一起。但白薇总以为过了这么多年,总能捂热彼此的心,抵消一点隔阂。
直到现在她才发现,李梦浮对自己没有一丝真情所在。她也从来没有认清,这个道貌岸然的道侣究竟怀揣着怎么样的野心与恶毒的本貌。
“可是,”一缕山间凉风吹过,熄灭了白薇在心中的悲凉怨怼,女修冷静了些许,又全神贯注地看向岑旧,“你还没有告知我,他拿这面具是为什么?”
这次,开口的却是沈花间。
男人慢悠悠地说道:“你还记得,在你执意与李梦浮结为道侣之前,我曾告诉你什么吗?”
白薇一愣:“他曾有一亡妻……?”
话到最后,语调却陷入了轻微的颤抖。
那时还年少成名、意气风发的李梦浮在不少女修心中,都是最适合的道侣人选。白薇虽然从没有动过心,但她是世家女,自小心高气傲惯了,道侣自然也是挑让众人艳羡的那个。
恰好家族也相中了李梦浮这个未曾和其他世家存在利益牵扯的愣头青,于是便也暗中默许了白薇的女儿心事。李梦浮野心很大,因此几乎是与白薇一拍即合。她要众人歆羡的道侣美闻,他要借白家平步青云。
在白薇举行道侣大典的前一日,沈花间便私自叫了她去说话,提到了李梦浮曾有一个早故亡妻之事。那时白薇还年轻气盛,便并没有在乎。
凡人一生何其短暂,不过须臾浮生,她却能和李梦浮走过百年甚至千年,如此漫长的时光,再意难平的举案齐眉也能消磨在时间的抚慰下。
“他难道是……”白薇失神喃喃出声,这一次没有人再回答她的话。因为这件事的答案,反而只有她一个人知道,于是白薇忍不住冷笑出了声,“这么多年了,用这份迟到的情意粉饰太平什么呢?不过是自我感动罢了。”
李梦浮居然从未忘记他的亡妻。居然还妄图拿她的身躯养魂魄!
“锁灵藤,”沈花间道,“正是有锁住亡魂,蕴养魂魄的功效。我猜这么多年,他也许已经捉到了他妻子还未彻底散尽的亡魂。”
白薇又忍不住冷笑出声。
时至今日,她终于彻底地从自欺欺人的伉俪情深中醒悟过来。没有真心相爱,又何来真正完美无瑕的道侣情意呢?
“我要怎么做?”白薇道,“你们如此暗示我,怕是不想留李梦浮活口了吧?”
岑旧便掏出来了一个团扇,递给白薇。
“这是……?”白薇道,“阴阳扇?”
合欢宗的神器阴阳扇,据传可以引发人心中的相思情毒。一旦情毒入骨,便会神志不清、疯疯癫癫。除非他从未动过心。
白薇默然收了扇子,她没有问阴阳扇的来历。她不关心,也并不羡慕这些神器。
“我知道怎么做了。”白薇道,“我是他的枕边人,也是最容易驱使阴阳扇的人。但我要在他的死亡之上再加一点砝码。”
“我要让李梦浮身败名裂,亲眼看着他平地起的高楼轰然坍塌。”
第062章 锁灵藤(22)
白薇放完狠话, 便觉周遭一顿寂寥。
白薇:“?”
白薇小心翼翼地问道:“……你们觉得我惩罚得太轻了?”
“自然不是。”沈花间唏嘘道,“还好我没有道侣。”
不然万一哪天成了负心汉,怕是不知道怎么死的。
白薇:“……”
师尊他老人家又在不正经了。
“我觉得可以。”岑旧道, “阴阳扇这玩意鸡肋, 不能用情毒致命,顶多摧毁他道心。我们正是准备在李梦浮心神松懈之际, 逼其说出锁灵藤的下落。”
白薇忍不住道:“那要如何取他性命?”
如今白薇算是看透,李梦浮这厮在自己这遭暴露了一次本性与野心,虽说没给白薇透露太多信息, 但是他迟早会选择杀人灭口。加上白薇本来就有旧伤可以作为借口, 李梦浮让她死掉可实在太过轻而易举的事。
哪怕为了自己,白薇也恨不得李梦浮现在当场暴毙。
“这件事,另有人选。”面对焦急的白薇, 沈花间只说了这么一段话。
*
“三师弟?”李醇熙走出独峰之后, 有些意外地看向来人,“你在这里做什么呢?”
竹景:“……”
他本来是想趁早将李梦浮的奸恶用心告诉岑旧,防止他因为母亲遗物而失了心神, 却没想到从护心镜感应到岑旧在白薇的洞府。作为李梦浮的道侣,岑旧找上了刚出关的白薇,不用想就知道他应当是存了借刀杀人的打算。
于是再多焦急,竹景也只能按捺住心绪,在独峰门口为岑旧把关。万一李梦浮突然过来, 他也好及时通知师兄藏身。
却不曾想, 突然碰上了李醇熙。
“对了,”李醇熙忽得想起一直以来没来得及追问的事情, “师弟你在正殿的时候为何要拉住我?”
竹景道:“师姐不觉得奇怪么?李师叔这种急慌慌的态度,倒不像是在讨伐真凶。”
李醇熙迟疑了片刻, 她的目光在竹景面上扫过,可并没有捕捉到青年的神情异样,就好像他只是随口为之了一个想不通的疑点。
但对这些天活得已经仿若惊弓之鸟的李醇熙来说,无疑是一道惊雷,甚至不需要竹景再说片刻,她就已经顺着未尽之意忍不住脑补了更多。
李醇熙感觉头疼起来了。
“监守自盗……”她似乎是从齿缝间硬生生地挤出这四个字,及至说完,却仿佛并没有得到什么豁然开朗的解脱,反而在阳光之下头脑愈发发涨。
这话一出,李醇熙竟觉得有种一锤定音的余响。
是了,这就能解释出李梦浮这些年来的某些她不思不得其解的异样了。若是之前,李醇熙必不会因为这些毫无证据的内容凭空动摇心神,可如今她本就因为种种因素,对李梦浮的敬重与信任不自觉得生出来了道道裂缝。
于是轻而易举的一道暗示,便足以让她在李梦浮的头上对号入座,甚至种种猜疑。
倒是竹景故意而为之地出声道:“师姐,你在说什么?”
李醇熙:“……!”
她似乎在梦境中猛然见到了一场镜花水月轰然溃散,如梦初醒间才发觉自己刚刚竟不知不觉地屏住了呼吸,所谓的头脑昏涨疼痛也只是因为她长时间没有进气。如果不是竹景的突然出声,或许李醇熙就要自己的种种痴缠的情绪溺死过去。
如同涸泽搁浅的鱼,李醇熙瞳孔隐约地颤抖,不由得大口地呼吸了起来。
等她再回过神来时,便已不见竹景的身影。记忆中,师弟似乎有和自己道过别,但是李醇熙当时一味沉浸在自己的种种猜疑中,竟迟而未觉。
而此时,她僵硬地挪动身体,便从小脚处传来如同千万蚂蚁噬骨的酸痛感。一阵沁凉的微风拂过面颊,李醇熙才迟迟意识到,方才还注意到的烈阳如今早已沉入了远处山巅,暮色送着蔼蔼雾气缠入她的视野之中。
竟是发呆了整整半天。
李醇熙无端地生出一丝懊恼。
“怎么了吗?”女子温柔的声音从独峰里借由灵力传了过来,“如果可以,进来和我说一说吧。”
温柔好听的吴语像是随着晚风顺入李醇熙的喉间,像是擦平了她心中的不平褶皱。迎着微凉的风,李醇熙眨了眨干涩的双眸,竟莫名有一种想哭的冲动。
分明在她注视着母亲将仅剩一份的米粥喂给自己,最后奄奄一息地在饥饿中死去时,就已经发现,眼泪是这个世界上最没用的东西。眼泪变不成粮食,也救不回母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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