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听此言,大胡子啧嘴好奇:“水大小姐,不是要和大通那位成亲了么,三书六礼正走着呢,忽然牵扯到这里面来,莫非还有别的隐情?”
麻子脸笑得一脸不可说的揶揄:“那还能有什么隐情呢,谁不晓得,三月份时,少爷还嚷嚷着要娶水大小姐当续弦,他爹爹当时没答应,毕竟少爷亡妻坟头草还没长起来,少爷满了一场,他爹爹就把少爷弄到外地历练去了。”
“少爷出去历练这事我晓得,”黑瘦男人接嘴,不遗余力为这则故事增添可信度,“原本还以为少爷是真要有出息,晓得发奋图强,给他老爹爹长脸了,到头来还是为的女人,还是嫁给大通那位的女人,啧。”
说着,他话头急转,不知怎么得出这样个结论:“想那水大小姐的美貌并非虚传,竞相惹得大人物们疯狂追逐,是个狐媚子没错了。”
“我懂了,”大胡子恍然大悟,“那位不缴兴会费,是因为和少爷有争夺女人的冲突,这回可真热闹了。”
魁肥男人冷笑:“这算什么,我们少爷的英雄往事,你怕是知晓的太少,几年前,他还曾直接在别人家里睡别人女人,让人家丈夫直接堵在家里了的。”
“是嘛?我们怎么没听说过!”
这个问题不用魁肥男人亲自解释,自有好事者帮他剖析:“那自然是因为人家有位好爹,最后把事情给按下来了呗?”
众人立马感叹:“有个好爹爹真是不错!”
“呵呵,”这时,魁肥男人兴致勃勃道:“据说少爷至今还是不死心的,你们说,照这个情形下去,少爷继承家业,大通那位势头直往上逼,两人绝对要打交道,以后我们有的是热闹可看喽!”
在底层小老板们因妒嫉而把流言漫天制造时,侯艳洁在不起眼的后门迎接到汤若固的轿子。
“这事交代给别人传话我不放心,所以特意来一趟,说两句话就走,”汤若固压根没有下暖轿,隔着厚厚的棉轿帘,吩咐哈腰站在边上的老头,“于霁尘和任义村之间,有事瞒着史泰第,你利用这个机会,好好撬撬史任二人的关系,也不必太过刻意,点到为止即可。”
话音落下,旁边有人递给侯艳洁一封信。
轿子里继续传出汤若固的声音:“信你好好看,不要白白浪费掉这个机会。”
信里写着任义村和于霁尘之间蝇营狗苟的具体事宜,侯艳洁接下信,拿在手里捏了捏,犹疑道:“小人新打听得,水氏织造要从九海钱庄借贷大额银钱,事情出年后大约便会促成,‘三通’钱庄的意思,是要趁早弄掉九海,提防疥癣之疾发展成心腹大患。”
暖轿里,汤若固不屑冷笑:“‘三通’真是横行霸道惯了,吃相难看,容不得其它钱庄半点好,你打算如何处理?”
侯艳洁道:“三通是整个商行的债主子,债主子发话,小人岂敢不从,只是,小人无法理解水氏此举,目的究竟为何?”
可能是因为水氏织造掌舵人是女子,汤若固下意识便觉得自己高人一等,傲慢得优越感十足,十分不把水图南放在眼里。
他道:“不管水图南想做什么,大通才是水氏的爹,于霁尘是个有分寸的,这件事上既然大通没阻拦她,就意味着水氏翻不出大水花来,‘三通’钱庄尽可放心的。退一步讲,水氏和九海建立供贷关系,那三家大钱庄便也没法置身事外,江宁的水越搅越浑,对我们便越是有利,我们又何妨帮九海一把,卖于霁尘个人情。”
有了汤若固的定心丸后,侯艳洁在回馆阁路上将书信翻阅,心里好生琢磨一番,提步来见“三通”三家钱庄的老板。
大会离开始还有些时时,诸位大老板们不在可望不可及的、象征身份地位的最高台,而是保持神秘地在别处休息闲谈。
侯艳洁进门时,汇通陈老板正巧煮好茶,宝通的毛老板正接过来陈老板斟的茶,元通付老板欣然招手:“会长来的正好,老陈刚煮好的狮峰茶,快来尝尝!”
其他两个老板纷纷向侯艳洁颔首示礼,侯艳洁笑意融融过来坐,看着汇通陈老板给自己斟茶,道:“路过门口,闻见别有不同的茶香,一猜就晓得是老陈亲自在煮茶,这下侯某有口福了!”
宝通毛老板和元通付老板纷纷附和,这种拍马屁捧臭脚的本事,对他们这个级别的人来讲,简直就是生活中必不可缺的存在,几乎与他们的生命融为一体。
汇通老陈用茶叉分给侯艳洁一杯茶,对几人天上有地上无的吹捧淡淡一摆手,淡淡道:“上回大通去借贷,他们老冯给我送了好几斤狮峰茶,几位日后想喝,随时去找陈某,”
“只是——”老陈话头一转,自然而然,“九海的事,不晓得商会倒底打算怎么处理。”
逼得这样紧呐,侯艳洁心想,汤若固所言不错,这几个人吃相实在有些难看了,可他也没办法,三通是整个江宁商行的债主子,得罪谁也得罪不起这三家垄断的大钱庄。
侯艳洁嘬口茶,似乎被热茶烫了舌尖,嘶溜了两下,这才在几人灼灼目光的逼视下,不紧不慢道:“几位同我说这件事后,我便第一时间着人暗中去调查,这不,刚得到结果,据悉,水氏最多从九海贷这么点,”
他比出两根手指,从三人面前示意一圈:“区区两个数,无非是于霁尘让自己女人贷着玩,九海翻不起什么浪花。”
“这也说不通吧,”宝通老毛分析道:“这个数不多,大通不是拿不出来,水氏刚被吞并,不该这样急着去欠外债,她水图南要花钱,也该是花于霁尘的,找九海做什么?”
侯艳洁打太极道:“毛弟这话倒是说的没错,但几位以前应该也和水图南打过交道,她是个颇有点能耐在身的,会心甘情愿花于霁尘的钱?”
他摆摆手,示意几人放心:“小年轻的小打小闹,掀不起什么浪花,几位叱咤风云,心思通透,肯定比我老侯看得更明白。”
以往若是有什么钱庄想冒头和‘三通”抢生意,都是三家来找侯艳洁,由侯艳洁这个商会会长出面,找借口掐断那些钱庄发展壮大的机会,几人间这点信任还算有。
“既然侯会长这样说,那我们就相信您,”元通老付举起茶杯,活跃道:“吃茶吃茶,该当享乐时何必让那些俗务扰心?别浪费了老陈的好手艺才是呢!”
侯艳洁把话说得确切,三家暗中互相确认眼神,彼此打着哈哈把这篇揭过去,齐齐恭维起侯会长,“打一棒再给个糖”,是三家应对侯艳洁的惯用之法。
三杯茶未罢,小厮神色匆匆寻进来,在他主人耳边低声报:“少爷回来了,大通的于老板请您私下过去一趟。”
侯艳洁眼底闪过抹阴鸷,坦荡道:“私下?我晓得水氏请柬的事,是我们商会的失误,不是已经让侯琐亲自去请水老板了么,没能请来?”
一听这几句话,在坐的三通老板也齐刷刷竖起耳朵。
“这个……”小厮为难,难以启齿。
瞧着小厮的表情,侯艳洁已猜到,自己那扶不上墙的儿子没让他失望,招猫逗狗调戏水图南,惹了于霁尘来要说法。
年轻人再脑筋好使,也终究还是年轻人,血气方刚,冲动鲁莽。
汤若固曾听史泰第亲口说过,水图南是于霁尘碰不得的软肋。眼下侯琐惹了于霁尘,侯艳洁只要稍加推波助澜,把话术稍加运用,必定会当众让于霁尘下不来台,于霁尘在江宁众商贾的眼里,就有了洗不掉的污点,就能为日后的会长之位争夺,埋下无法消除的人品隐患。
多年以来,侯艳洁用过许多次这种办法,来打败任何有可能对他身份地位造成威胁的人。
只见他和蔼一笑,宽容道:“今日祭灶头,大家都在,你让于老板尽管来找我,有什么事,说出来,大家一起商量,”说完还冲三通的三人问:“几位说是不是这个意思?”
“是嘞是嘞,”嗅到热闹气息的宝通老毛,事不关己地尽管起哄,“于老板向来是坦荡人,有什么事,大家一起商量,藏着掖着多没劲。”
小厮没办法,在主人的允许下,领着侯艳洁等人去往于霁尘所在的地方,三通的三个老板凑热闹地跟在路上,侯琐、水图南、于霁尘,这三人单是放在一起就让人无限想象,谁不晓得侯琐是个爱拈花惹草的?今次牵扯于霁尘,那还不是有好戏可看?
于是三人边走边悄悄让人去找自己的朋友来看热闹,而侯艳洁早在等着这一场了,一些收到消息的商会老板们,也都三三两两往会场后面去。
误打误撞的,竟然快把江宁排得上名号的商贾凑了个齐,几十个人乌乌泱泱赶过来,大家心照不宣,和侯琐有关,便是场热闹可看,再牵扯着江宁势头正盛的于霁尘,那便极大的热闹可看。
后门旁的排房前,侯艳洁在小厮引路下,一掌推开虚掩的屋门,几十颗脑袋密密麻麻争先恐后挤过来,侯艳洁却愣在门口。
只见侯琐大爷一样坐在那里吃茶,于霁尘站在门口这边,脸上青一块紫一块,还被突如其来的开门吓了一跳。
“这怎么回事!”侯艳洁简直头大了,不由怒声吃问,把他身后那帮商贾吓得一哆嗦。
于霁尘吐出口血沫子,挑衅般冲侯艳洁扬眉:“大家都来了,那正好啊,帮于某主持个公道。”
46、第四十六章
侯艳洁是侯家第三代掌管江宁商会的人,继承父业后做了二十几年会长,可谓是树大根深,明面上寻不到他半点瑕疵之处。
唯一就是贪心,想让自己儿子侯琐接替他,继续把持商会,很明显,他儿子没有他那般的心智和城府。
祭灶头大会结束时已是深夜,大半人醉得东倒西歪,几位巨商乘车而去,几些有点实力的老板,在等自家马车时,凑到了一起说悄悄话。
一人道:“别看大会好端端办下来了,这事明日保准传遍江宁,少爷找谁的茬不好,偏要和大通那位对着干,关键是,他先动手打的人,便是上到衙门,也是他理亏。”
另一个道:“看着吧,不会就这样算了的,听说大通那位小心眼,记仇,侯会长这回不是使用些银钱,再找些关系,就能帮儿子把事平了的。”
“可是——”这个时候,一个稍微年轻些的男子,把脑袋挤进人堆里来,坦率真诚地问:“于霁尘究竟怎么惹到侯琐了?”
围堆聊天的众人看着这个陌生的年轻人,愣了下,有人想问他是谁,但看周围没有开口的,便也没问,不然显得自己多没见识似的。
先前那男子道:“还能怎么惹,无非就是侯琐去于家,请人家小两口来参加大会,不知怎么就和大通那位发生口角,还动手打了于老板,啧,打的那叫一个狠,听当时在现场的人说,那位都吐血啦!”
“这么严重啊!”年轻男子惊诧中又问:“二人因何发生口角?”
“……”众人陷入短暂沉默,因为没人说得上来真正的理由是什么,当时在场的人也没弄明白,反正稀里糊涂的,大家尽只晓得是侯琐动手打了于霁尘。
于是大家觉得侯琐实在是个上不了台面的。
次序开口的男子再道:“不管二人发生口角的最终原因是什么,大家都看到了,是大通那位被打得鼻青脸肿,这侯琐也忒没德行,老侯会长固然值得我们崇敬,可若日后商会落到侯琐这种人手里,我们的日子可想而知喽!”
不远处似乎有侯家的人过来,这群人哄做鸟兽散,那年轻男子也转头消失在车流人海中。
不多时,这群人簇拥着大通二老板江逾白从会场出来,侯艳洁亲自送江逾白上马车,亲自挥手送这位二老板离开。
马车渐行渐远,当侯艳洁脸上慈祥的笑容逐渐消失时,车前风灯上写着“大通”二字的马车上,江逾白敲了敲车门处,问才从夜色里窜出来,和车夫坐到一起的人:“怎么说?”
被问的不是别人,正是方才在会场门口,同一堆人凑热闹聊天的年轻男子,他往手心里哈气,搓着手道:“小人打听了好几处,无有半点牵扯到水老板。”
“那就行,老于就怕这事牵扯到她家小水的名声,”江逾白靠在车里,酒意涌得浑身热,扯开衣领道:“把侯艳洁盯紧些,他很快会去找汤若固,偷鸡不成蚀把米,我看汤若固要怎么处理自己的这条狗。”
外面的年轻人道:“三通钱庄的三个老板,好像不相信侯艳洁,若他们继续盯着九海,我们要不要帮帮水老板?”
江逾白呼出口浊气:“不用管,老于的人,让她自己操心去,”他再拍车门框,“跑慢些,我快吐了。”
方才在大会的宴席上,江逾白差点没被灌酒灌死。
侯艳洁的人来试探大通对侯家的态度,看热闹的人来打听侯琐揍于霁尘的热闹,还有本来就要趁机和大通攀关系的,一个个争先恐后来敬酒,江逾白应付来应付去,不免喝得头大。
这时,马车颠簸了下,江逾白打出个酒嗝,整个人都要不好了,难受地抱着头嘀咕:“瞧老于出的损主意,她真要被揍成狗头才好!”
与此同时,状元巷于家:
“嘶——疼疼疼疼!”
被人打成狗头的于霁尘忍不住别开脸,嘴里连连呼疼,边按住水图南的手,不让她继续给自己擦药。
擦药的手被按住,水图南停顿片刻,看了眼桌上的药品和用具,轻叹一声道:“你今天这一出,着实让我没有想到。”
“呃……”于霁尘被这似怨非怨,还有些心疼的语气,搞得有点不知所措,悻悻松开了攥着水图南的手。
须臾,她坦白道:“其实我也只是忽然想到这么个主意,本想试上一试,没想到侯琐那样蠢笨,那么容易上钩。”
那些被传得可有能耐的人,真交手后发现其实也不过如此。名声那玩意,十个里面有九个是被人吹捧出来的。
水图南看过来,直勾勾盯进于霁尘眼睛:“你没想到?”
“……”事实不是没想到,而是想得太周到。
于霁尘难得生出一阵心虚之感,眨眨眼睛,讨好般笑起来,还不小心扯疼嘴角,顿时一副又哭又笑的纠结样:“这是个难得的机会,侯艳洁太狡猾,极难抓住他什么把柄,唯独侯琐是个缺口,但近几个月侯艳洁把侯琐看管得颇紧,且一般的小打小闹,都能被侯艳洁凭他的人脉关系给压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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