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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宁客(GL百合)——常文钟

时间:2024-10-07 15:18:36  作者:常文钟
  “你!”男子吵不过,高高扬起巴掌。
  水图南不怯惧,也不跋扈,说话糯软不变:“你动我一个试试?”
  打也不敢打,吵又吵不过,男子气愤地甩袖而去。
  待水氏马车来了又走,钱逸道和于霁尘一前一后走出角门。
  “好吧,往昔是我眼拙,不过,”钱逸道承认自己错判了水图南,心里觉得有趣,笑吟吟道,“若是当真相中这位小东家,那可就要快点出手了,追她的人不少哦,据说商会会长的儿子,都对她有意思呢。”
  于霁尘若有所思地望向水家马车消失的方向。水图南长的漂亮又有钱,还没有至亲的姐妹手足,怎么会不招人喜欢,那些东西还不是闻着味争先恐后地扑上来。
  追水图南的人,确实不少。
  水园的情况放在那里,只要能得到水图南,无论是入赘还是娶过门,待将来熬死陆栖月和水德音二人后,也是可以吃绝户的。
  加上水图南长的还可以,经营上也中规中矩,被不少人盯上。
  直到大通以二十万匹量的生丝为赌注,开始入侵渗透水氏织造。
  “千山,”暗影带来一个不知是好还是坏的消息,忐忑地瞄着桌后人的神色,“已经查出来了,暗中搜集我们犯事证据的,是水家大小姐。”
  暗影花了很大功夫才查到这个“幕后主使人”,于霁尘侧着身坐在书桌后,脸上没有多余的表情,让人揣度不出情绪。
  这边用的所有暗影,皆是从幽北一路跟过来的,个个是于霁尘死忠,做事的能力自是不必怀疑,绝不会留下把柄等着人抓。
  坏就坏在他们还用了其他人,那些人在筹齐二十万匹生丝的过程中,低价欺民者有之,趁机侵田者有之,霸女欺男者更是有之。
  于霁尘即便知道那些问题,也未曾加以制止过。可是夜路走多了,终究要撞见鬼。他们被小股不明势力暗查了,人证物证查得一应俱全。
  久不见于霁尘出声,暗影不知下一步该当如何,忍不住出声低唤:“千山?”
  “嗯,”于霁尘才回神来,手搭在桌边,道了句:“随她去吧。”
  随她去?任她搜集大通作恶的证据?暗影不解其意,暗影遵命照办。
  水德音中风偏瘫,是为于霁尘所气,那件事里的证据,也被水图南握到了手里。
  年前入冬时,南城贫巷,一条隐藏在混乱深处的,只容得下一个人进入的死巷,水德音蓦然转过身来,指住年轻人的鼻子问:“你想要图南,好,我把她给你,可你竟然要收我的话事权,姓于的,究竟如何才肯放过水氏织造?!”
  比起水德音的无奈跳脚,于霁尘始终淡然沉静:“水氏织造算什么?”
  简直气笑水德音:“既然织造不算什么,你低价抢走水氏的供桑农户做什么?”
  “那些本就不属于水氏,”于霁尘负手而立,眼里的嫌恶毫不掩饰,语气挑衅,“你占别人的东西这么多年,该还了。”
  水德音越是什么都做不了,越是感到生气,眼前阵阵发黑,耳朵里嗡嗡作响。
  他上前攥住于霁尘衣领:“我上了你的当,才被你一步步算计到今天这个境地,你和南盐钱家联合起来骗我,害我沦落到如今地步,举头三尺有神明,你会天打雷劈,不得好死的!”
  于霁尘冷笑:“我死了,你女儿要守寡,寡妇的日子几多难过,你比谁都清楚。”
  水老太守寡四十多年,受了数不尽的欺负,水德音历历在目的。
  “那关我什么事!”水德音咬着牙,似乎下一刻就会扑上来咬断于霁尘脖子,“她死在哪里都和我没得关系,于霁尘,她嫁给你,就死活都是你的人,但是我警告你,水氏织造是我的,永远只能是我的!我的话事权,即便是死,你也别想得到!”
  于霁尘笑笑,一根根掰开水德音的手指,两人暗中较劲,掰手指掰得指甲惨白,指节微青。
  水德音咬着牙反抗,于霁尘也稍微加了力气,似笑非笑道:“好吧,就算你完全不记得我的名字,那么有个名字,你总该还是记得的。”
  “谁?!”水德音攥着年轻人衣领的的手,手指一根根被掰开,他用力反抗着,脖子上粗筋暴起,脸也变红。
  于霁尘好歹在幽北军里厮杀过几年,压制水德音并不困难,她掰开这个渣滓的手,咬着犬牙,一字一顿:“于、碧、辞。”
  “!!!”水德音终于不敌年轻人,手被大力甩开,带着他干瘦的身体撞到墙上,定住不动了。
  于碧辞,他怎么会不记得于碧辞呢!
  巷子里沉默良久,继而响起中年男人粗嘎如破风箱般的喘声。
  他翻起眼睛看过来,一张脸扭曲得犹如蛆虫在爬,眼里迸出粘稠的恶毒,似要将年轻人千刀万剐:“你晓得于碧辞,你果然是于家的!你是于家哪个,于春朝家的,还是于煊午家?”
  于碧辞家的于粱死了,还剩于春朝家和于煊午家的孩子活着,那两个全是女孩,于霁尘究竟是谁家的儿子?!
  “哈,”于霁尘笑一声逼近过来,投在墙上的影子将水德音步步吞噬:“我是谁家的?我是那个被你亲手溺死在河里的人,怎么,忘了?”
  “胡说八道!”
  水蛇游过般的恶寒从脊骨尾端爬上后背,水德音浑身颤栗,一把搡开于霁尘,大口呼吸着,挥手否定:“于家没有儿子,女儿也都丢不见了,于家真正绝户了,你少在这里装神弄鬼,你把水氏织造还给我,否则我跟你鱼死网破!”
  于霁尘上半身逆在阴云下的冷光里,咬着犬牙笑的样子,像极了地狱里爬出来的吃人恶鬼:“你若抵抗,鱼会死,网不会破。”
  水德音牙关打颤着沉默片刻,冷不防推开于霁尘,挤过去大步往外冲:“我要去告诉图南你的真面目!你不是珍爱她吗?敢和我作对,我就让你永失之!”
  话音没落,他踉跄的身影急停在巷子口。
  一个破衣烂衫的年轻人,挡住了他的去路,一把雪亮的匕首,抵在他脖子上。
  “你想干什么?”水德音说话破了音,怕被街坊邻居听见,竟然还没忘记压低声音:“谋害丈人,罪同杀父!杀父之罪,车裂于市!”
  “嘁,”于霁尘转过身来,勾着嘴角似笑非笑,“还要多谢你把女儿嫁给我呢,你真以为,图南对我做的事丝毫不知?你真以为,陆家在幽北的马帮,没有查到我的真实身份?”
  闻得此言,水德音浑身抖得更厉害。
  于霁尘踱步到水德音身后,放低的声音在中年男人身后响起,带着笑意,犹如恶鬼呢喃:“水德音,你回头看,鬼来索命了。”
  ……
  言语逼水德音发病偏瘫的事,水图南也是知晓的。
  可江逾白做事越来越仔细,水图南经历过水氏织造的融并后,不得不收拢羽翼隐藏实力,那之后,许多事的证据,越来越难搜集。
  关于大通侵吞良田的事,水图南始终缺一份直接证据。在大邑送来确切的计划安排后,那天,于霁尘让水图南,去书柜里翻找印章。
  不负期待地,图南找到了那份地契,同时也意外翻出了于霁尘在军时画的戎装图……
  眼前雾气渐散,云吞放凉了,那厢摊主正在给别人煮云吞,不知荷包已丢的于霁尘,从袖兜里摸出几枚铜钱放下,悄无声息地起身离开。
  她接近图南有目的,图南接近她,意图相同罢了。
  以彼之道,还施彼身,恩仇得报,皆大欢喜。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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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2、第五十二章
  夜深了,水图南披件衣服,抱着膝盖在卧房门槛上,枯坐一个半时辰。
  里外皆无灯亮,整座宅子陷在夜色中,所幸明月还算清朗。
  远处漆黑茂密的树冠里,偶尔传来几声有些可怖的叫声,像志怪故事里的鬼叫,吓人吧啦。
  水图南茫然地坐了一个半时辰,夜愈深,怪鸟的叫声逐渐频繁,她动动坐麻的双脚,心想,于霁尘应该不会回来了。
  对,于霁尘今晚不回来,以后或许也不会再回来。
  窗户纸捅破,两个演技顶好的人撕下面具,没办法再像往日那样对着唱戏,昔日相处的点滴,和互相闹腾的欢声笑语,转瞬之间成为泡沫。
  微风拂过,脸上痒痒的,水图南抬手抓痒,抓了满手泪湿。
  怎么会掉眼泪?她看着夜色里并不清楚的手心,纳闷怎么会哭呢?
  想方设法靠近于霁尘,套住于霁尘,从而获取更多无法易得的东西,以之为垫脚石继而往更高处爬,本来就是她最大的目的,她觉得,自己以为的悸动和依赖,无非是长久相处后的习惯,没什么大不了。
  这些年,她独自一人风里来雨里去地走,不必患得患失。
  “江宁商会会长,”水图南扶着门框缓缓起身,口中自语低喃,为自己鼓劲加油,“一定会坐到这个位置的。”
  .
  翌日晨,习惯早起的人按时从睡梦中醒来,她睁开眼先看另一边床,光秃秃的,好像从头到尾,那半边床不曾躺过别人。
  穿衣梳妆,一番收拾罢,时间仍早。
  寻常这个时候,秧秧还在厨房做饭,于霁尘会拉着她,在院子里活动活动筋骨,只是,今晨,这座宅子里只有她一个人,连秧秧养的三花狸奴亦未回来。
  走到门口时再回头看院子,不知何时起,这里的一砖一瓦,一花一木,已悄悄刻在了心底,顿时百般滋味涌上心头,让人喉头酸涨发堵。
  等日后于霁尘离开江宁,水图南想,自己会搬到座和这个宅子大小差不多的住处,把阿娘和妹妹们接回来住。
  从状元巷离开,水图南路上买了粥饼填肚,天光好,时间又充足,她步行到的水氏织造总铺。
  到的时候,竟仍没到伙计上工时。
  “东家今日来这样早呢。”开门洒扫的女伙计,积极同老板打招呼。
  水图南回以淡淡微笑:“早么?还行吧。”
  女伙计扫着门前平整的青砖地面:“怎么不早,大伙还没来上工呢,您要是有什么吩咐,直接喊我就行。”
  水图南道好,迈步进铺子。
  是啊,平日来的晚,早上起来后总是拖拖拉拉,被于霁尘各种耽误磨蹭,自己也忍不住缠着她问东问西地聊天,好像总是有说不完的话,现在没了于霁尘捣乱,自己的时间忽然变得充裕。
  似乎也……挺好的。
  今日的主要安排,是和会岐县姓郭的大户,谈两万亩桑林的买卖生意,与郭员外约的是上午巳半,水图南抓紧时间,再翻开和谈判有关的文书看。
  总铺日常有姬代贤打理,闲杂事务送不到水图南这里,伙计们陆续开始上工,专门负责东家公务室的女伙计穆纯,煮好茶送进来,推门就见东家在埋头看文书,书桌上还摊着许多簿子,以及,簿子上压着把旧算盘。
  穆纯欲言又止,见东家神情专注,她没敢打扰,放下茶壶悄悄离开。
  没多久,水图南拿着本簿子,胳膊下夹着算盘,出来找姬代贤。
  在走道上问了个路过的伙计,伙计说姬代贤在自己的公务室,水图南径直找过去。
  敲门,允进,姬代贤正在喝茶,她对面,竟然坐着于霁尘。
  水图南的眼神不由自主躲了一下,旋即恢复常态,道:“姬总务,我有点事找你。”
  姬代贤已从茶桌前起身,把东家请进来坐,看见东家带来的两样东西,她问:“和会岐县的桑林有关?”
  “嗯……是。”水图南察觉有两道目光落在自己身上,不自然地低了下头,把簿子和算盘放在桌上。
  姬代贤跟着坐下来,看看于霁尘,又看看有些拘谨的东家,主动解释道:“于老板来找我问些桑林储备的事,大约和朝廷有关,江老板过会也来,东家一起?”
  “我还要忙会岐县的事,”水图南垂眸翻着那本账簿,兀自说着自己的事。
  “你看这里,再看这里的几个数,”她指出某处账目记录,又翻到另几处做对比,一手掐着数字算,边在算盘上噼里啪啦打,嘴里念着:“这是去年他们大光乡六千亩的桑产和成本之差,去年的市浮动成本也是按照中值算的,从总数看,两方的实际营收和理论上的数字——”
  说到这里,她的算盘也打出一个最终数字,得出结论:“完全重合。”
  “假账?”姬代贤眉心微拧,底下人干什么吃的,账目有假竟然未能分辨,还让东家给亲自算出来!
  这是最初级最入门的账目情况,因为实际生产售卖所得所耗和按照市价理论得出来的结果,两方必定有出入,对得上才有猫腻。
  水图南点头:“若非要说是因为去年遭了灾导致此情况出现,也勉强说得过去,但我算了算,大光乡连续四年的账都有问题。”
  姬代贤手肘搭在桌边,沉默片刻,道:“前期我们核对时,只核对了两万亩的总数,利用其他差值来平掉这个不起眼的数,姓郭的还是有点能耐的,不过,我们的人去看过大光乡的桑林,也实地调查过,同县衙核实过,全都没有问题。”
  说到这里,姬代贤有些震惊了,带上不可置信的笑腔:“他们莫非,联起手来骗我们?”
  怎么会有人能把各方都联合起来,做到滴水不漏啊,这也太可怕了。
  “你猜的还真没错。”水图南察觉后背上的两道目光挪开了,她心头那座无形的大片跟着搬开,让她得以喘息片刻。
  “若是如此,大光乡也捂得太严实,其中猫腻不得而知,郭员外马上就要来,您打算怎么办?”姬代贤问。
  水图南抿抿发干的嘴,道:“朝廷今年的丝织任务量已经发下来,虽然具体生产数目不会立马泄露,但这个消息很快会传遍江宁,和郭员外谈价格时,我们可以考虑适当提高收购价格,你抓紧让人往大光乡传个消息,就说……”
  水图南要利用信息的不对等,挑拨一下郭员外和大光乡之间的关系,算是试探试探。
  于霁尘喝完杯中茶,又给自己添上一杯,似乎水图南越是城府深沉,越是计谋百出,她便越满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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