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怕狗也不至于吓成这样吧,感觉魂儿都飞走一半了。
“没事儿,人家牵着绳呢,走了。”谌过一下一下地给吓坏了的小孩儿拍着背,等人不那么抖了,腾出手去拿矿泉水拧开递过去:“喝口水缓缓。”
关佳颜抱着瓶子一口气灌了一半儿才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很小的狗,是两条博美。博美就是淘气,爱叫,其实一点都不吓人。”谌过抽了湿巾给她擦汗,眼看着这小孩儿吓得眼泪都快出来了。
“……只要是狗,都不行。”
“知道我怎么被车撞的吗?”
“那天拿到录取通知书,我们一家人去酒店吃饭。吃完饭我和我爸想散步回家,走过一段没有护栏的人行道时,旁边不知道从哪里冲出来两条阿拉斯加,一下子就把我撞翻滚到了马路上。”
“那个司机吓了一跳,不但没来得及刹车,竟然还错踩了油门,我爸爸当时就扑了上来。”
“后来,我就听不得狗叫声,更不能靠近狗。”
“我想,我这一辈子都不能跟狗和解了。”
谌过肚子里酝酿了许多话想说,在这一刻只觉得通通都没用,于是她轻轻地抱住了关佳颜:“佳颜不怕。”
收拾好背包和垃圾,两个人继续沿着健步道走。
关佳颜过了狗PTSD那股劲儿后,再次感觉到谌过今天的情绪委实是不太好。
这个发现让她有点沾沾自喜,万万没想到谌过是个如此感性的人,会为她的不幸遭遇如此伤心,毕竟连她亲哥都说谌过是那种面热心冷的人,可喜悦过后的愧疚又让她于心不安。
她也不舍得谌过这么难过的,可掩藏在本性下的那一点自私和贪婪又隐隐约约地壮大起来,蛊惑着她去索要更多。
她一面忍着自己的心疼,一面追问谌过:“早上你在公司里跟人吵架了吗?”
谌过微微顿了一下:“没有。”
“你不说我也知道,有人背后说我坏话了吧。”
谌过不上她的当,她也不上谌过的当,坚持着把话题引到自己的逻辑线上。
谌过果然放弃抵抗,轻笑一声调侃她:“这你都知道?顺风耳吗?”
关佳颜终于抓住那些源自于谌过的慈悲,将之化作一柄利刃狠绝地刺向她,云淡风轻道:“因为她们曾经当着我的面说啊。反正我是瞎子,看不见脸又能认识谁呢?”
谌过拉着她的手微微紧了一下,但没说话。
关佳颜在心中高高举起那把刀,继续自顾自道:“虽然我不知道他们的名字,但我能认出来。每个人的声音都不一样,说话、走路,甚至喝水的动静,我都能听出来。”
“那你还能牵错斯黛拉?”
“……你们明眼人都没认错过人吗?对瞎子怎么这么苛刻呢。”关佳颜不忿地怼了一句,又在心里暗戳戳地嘀咕起来,我为什么会认错,你难道不懂么?
因为太期待、太雀跃、太迫切,乱中出错很稀奇么?
谌过没说话。
关佳颜又把话题拽回去:“其实你们眼睛好的也一样能分辨出来,只是不需要罢了。
谌过终于反问:“那为什么不跟你哥说?”
关佳颜平静道:“太多了。说了又有什么意义,全部开除?他们只要尽到员工的本分就好了,再招进来的新员工就不会说了吗?”
嘴长在别人身上,说两句也不会咬掉她一块肉,又能怎样呢?
谌过紧紧地抿着唇,把许多想蹦出来的脏话都咽进肚子里。
关佳颜听不到谌过的反馈,又刻意地追着补两句:“刚开始听到他们说我命好的时候,我都要气炸了。”
“后来就麻木了,人家说我命好,怎么不算呢?我要是生到穷人家,可不得去盲人按摩店打工么,谁也没说错。”
谌过终于忍无可忍地低斥一声:“不要说了。”
关佳颜即刻闭嘴,瞬间意识到自己太过了,于是就安静下来。
安静下来之后,她甚至开始后悔,明明知道谌过心软,偏偏这样毫不留情地去攻击她的弱点,用自己早已麻木的所谓伤痕去恶意地刺痛她的心,是不是太恶劣了?
两个人沉默着至少走了五公里才再次在道边的长椅上坐下,关佳颜怯怯地拽着谌过的手腕摆了摆:“谌老板,你别不开心啊,我虽然一直接受不了自己失明的事实,但对那些难听话早就免疫了。”
谌过默默地拧开瓶盖把水递过去:“喝点水。”
关佳颜接过瓶子喝了几口,谌过又伸手过来把瓶子拿走。
“你让我很意外,”关佳颜摸着皮包上的羊毛卷,嘴角不由自主地向上弯着,“这种事儿说给别人听,也就是唏嘘几句。我没想到你会这么往心里去,你这样,让我心里生出一种错觉,就觉得你跟我妈妈、跟我哥哥,是一样的。”
他们是作为亲人在爱我,为我的不幸而痛彻心扉。
那你呢?
你这么痛,对我又是怎样的感情?
谌过靠在椅背上瞭望着远处河面上的两艘皮划艇,一艘似乎是教练艇,正在比划着跟队员说些什么。
两只白鹭悠然飞过,像在蓝色的天穹下划过一笔蘸水的虚线,很快便消散了。
她偏头看看关佳颜,小孩儿因为走路太久出了许多汗,脸颊红扑扑的,正伸手捶打着小腿。
“照咱们现在的速度,六七点差不多能到终点,你还行吗?”谌过直接去关佳颜包里倒了两枚薄荷片含着。
“能行,有你陪着我,再走一夜也行,”关佳颜嘻嘻笑着张开嘴,“你是不是在吃薄荷片,我也要。”
谌过像投喂金鱼一样给她投了两片,接着就听见两个人口中传来如出一辙的“咯嘣咯嘣”的咀嚼声。
这俩人,都直接把薄荷片给嚼了,接着一口水送下去,一直凉到胃里。
走着走着阴了大半天的天突然晴了,太阳照得人浑身发烫,汗如雨下,关佳颜的动作明显迟缓下来。
五点多的时候她们到达一处巡河驿站,上方横着一座大桥,桥洞下穿堂风一过带来一片阴凉,河道上下大约五十米的一段里有两道坝隔出一段浅水滩来,有许多家长带着孩子都在水里趟着玩,小崽子们拿着水枪互相滋得起劲儿。
岸上有一个公司在团建,一堆人围着烧烤架忙活。
关佳颜好奇地支着耳朵听:“那些小孩儿听着都很小,水很浅吗?”
谌过正在驿站买水,偏头扫了一遍在桥洞下玩水的人:“浅的地方淹过脚背,深的地方也不过膝盖,”她又要了两只雪糕,撕开一只递给关佳颜,又偏头问老板,“拖鞋多少钱一双?”
好在这地方不是景点,驿站小卖店的东西都不贵,拖鞋最便宜的八块,就那种纯工业色的常规款,最贵的三十,马卡龙色的厚底卡通款,她要了两双厚底的,一双粉绿色,一双烟紫色,鞋帮上扣着硕大的可爱兔头。
按说关佳颜看不见,她就这么临时穿一下也不讲究,但就是觉得不能给人小孩儿穿那种八块钱的丑东西。
两个人换上拖鞋沿着台阶走下去,要从半米高的坝上跳到滩上,谌过先跳下去,转身仰着手扶关佳颜下来。
她拉着关佳颜径直往那搞团建的一堆人走过去,找了个领导模样的中年女人打招呼:“姐,我想带我妹妹下水玩儿一会儿,我们的包在你这儿放一会儿,方便吗?”
说这一句话的功夫,那大姐已经发现关佳颜的眼睛不对劲儿,豁达地应下了:“可以啊,妹妹是不是——”
“她眼睛不方便。”谌过一边把背包卸下来,一边回答。
那帮年轻人都好奇地看她俩,关佳颜似乎能感觉到那些打量的视线,默默地往谌过背后缩了缩,大姐爽快地挥挥手并递过来一把折叠椅子:“放心玩儿去吧,椅子给妹妹坐!”
道过谢后,谌过先提了自己的裤脚,又蹲下去把关佳颜的裤脚拽到小腿上拿扎带扎住,一手拎椅子一手牵着她深一脚浅一脚地下了河。
河水被晒得温热,踏进去后能感觉到水流哗哗而过,像柔软的纱巾缠在腿上,又像幼年时期妈妈温柔细腻的手。
作者有话说:
签约啦,现阶段更不多,正努力哐哐存稿中!
第25章 负重拉练
谌过牵着关佳颜在水里趟了一会儿,找了块儿比较平的地方把折叠椅打开让关佳颜坐下,一摸裤兜,空的。
“坐好了别乱动,我手机忘背包里了,上岸去拿一下,好不好?”她确定椅子很稳当,弯腰凑近关佳颜的耳朵问话,那帮小猴崽子们哇哇大叫着太吵了。
关佳颜正欢快地在那儿踢水,闻言开心地摆了摆手:“去吧去吧!”
谌过快速上岸取了手机,返回的时候就看见关佳颜正在跟几个没拿水枪的小孩儿打水仗,互相撩水泼得起劲儿,头发都湿漉漉地淌着水。
她举起手机拍了好几张照片,又录了一小节视频,备注:某年某月某日,桂圆在明浦健步道第4号巡河驿站坝下打水仗。
许是照看的家长们发现关佳颜有视力障碍,不断有人提醒孩子们不要对着姐姐的脸撩水,小崽子们也很听话,但毕竟年纪太小了总有手脚不听使唤的时候,关佳颜眼睛看不见又没法伸手挡着,谌过做个备注的功夫,关佳颜整个人都湿了。
谌过把手机放进裤兜里拉好拉链,迅速趟过去加入战局。
有谌过在,关佳颜胆子一下子壮了许多,也不怕跌倒了,把椅子推开站在水里玩儿,还大胆地四处乱走。
她这一撒欢倒是把谌过给调得手忙脚乱,没过两分钟,谌过也成了落汤鸡,幸好俩人穿的都是深色衣裤。
水流凉爽,关佳颜玩得忘乎所以,胆子越发大起来,胡乱走着竟无意间走到了一处水略深的地方,一只脚猛然踩到一片坑里,心里一慌赶着抬脚维持平衡,结果跟上来那一脚又踩上一块滑溜溜的石头!
糟了,要跌跤了!
她摇摇晃晃地扑棱着手眼看着就要跌趴在水里,却忽然落到一个瘦削的肩膀上,两只细瘦的手臂像铁钳子一样稳稳地架住她,两个人的胸膛猝不及防地贴到一处。
她听见一声吃力的低呼:“哎呀,我天,你这死孩子怎么这么沉!”
谌过咬着牙费力撑住关佳颜,感觉肩膀都要被她冲散架了,疼得像要裂开。
关佳颜搭着谌过晃晃悠悠地站稳,一颗心脏“扑通扑通”地几乎要跳出胸腔来,方才两个人湿漉漉地贴在一处的感觉像火星迸发一样刹那燎原,燎得她整个人都像被架在了火上,又急又燥又迷茫。
扶好了人,谌过悠悠然地松出一口气,本来想骂两句这死丫头干嘛在水里乱窜,可一看见那孩子手足无措站在那里发愣的样子,火瞬间灭了一半。
算了,孩子也不是故意的。
难得有这么开心的时候,骂人不好。
她又去把椅子拿过来,找了一处人少的地方摆好,把关佳颜摁上去坐着,弯腰抬起她的脚看:“没划着脚吧?刚才有个小孩儿踩着个尖石块儿,血哗哗流。”
关佳颜乖巧地坐在椅子摇摇头,只觉得谌过的手好凉好软。
“其实跌跤也摔不着的吧,看把你紧张的。”她伸着两只脚在水里打着玩儿。
谌过弯腰在河底摸石头,正看着一颗形状特别好看的,一边使劲儿抠一边答道:“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啊。再说了,野水域不干净,女孩子不要往水里坐,妇科炎症很烦人的。”
两个人又待了会儿就上岸,又借了把椅子齐齐去太阳地儿坐着,打算先把背上晒干。团建那伙年轻人可能是得到领导授意,热情地招呼着谌过一起过去吃烧烤。
关佳颜撇头往那边看,木然的眼睛里也看不出什么表情,谌过拍拍她的胳膊:“想去吗?”
小孩儿不说话,又低着头把湿漉漉的马尾解开披散在背上。
谌过起身扬声回道:“好嘞,马上就来!”
关佳颜坐在折叠小桌的一角,闻见炭火烤肉串的焦香气味,谌过蹲在身后正在给她梳头,先编两只麻花辫,然后再横向扯松。
有两个女孩子也在一边叽叽喳喳地跟她们聊天。
“妹妹有忌口吗?”
“没有,她不挑食的。”谌过笑着回答,先收拾好关佳颜,又把自己的头发重新扎一遍,摸出手机数着人头点了果茶的外卖作为谢礼。
一帮人凑在一起热热闹闹地吃喝说笑,年轻人看关佳颜有些拘谨,时不时地主动递个话过来,也会把离得远的食物往她这边送一送。
关佳颜日常吃饭还挺顺当,但是烧烤这个东西带着签子难免有些危险,谌过便直接把串儿给卸了,把肉放到碟子里让关佳颜直接吃。
结果这小孩儿还不乐意,许是在外人面前注意形象,也许是自尊心逞强,关佳颜很执着地自己拿着签子吃,安全起见,为了不扎到旁边的谌过,她是捏着两头直接啃的。
谌过又好笑又心酸,拿起手机又拍了一张,做完备注外还顺手给关衡发了一张。
出来一天了,到该回家的时候了人还远在天边呢,应该给人家长报个平安的。
果不其然,关衡就一直惦记着妹妹呢,立刻就回了消息过来。
关衡:不像是烧烤摊,你俩还蹭上饭了?
枝繁摄影-谌过:快到明浦健步道终点了,到达之后去逛夜市,乘地铁返程,保证完璧归赵。
关衡发了个卡通人鞠躬感谢的表情包。
果茶外卖一到达,谌过就跟众人告别,蹭饭也就是蹭个缘分,实腾腾地吃人家一顿那就有点太不见外了。
年轻人们也很豁达,收了果茶,大家喜滋滋地大合影一张后,开心告别。
走走停停一天,虽然带着关佳颜速度很慢,但谌过也着实是有点累,关佳颜就更不用提了,一边嘴硬说自己还能再走一夜,一边脚步沉得直拖地。
谌过叹了口气,她还背着个背包呢。
毛巾、纸巾、湿巾、水、隔潮垫、充电宝、伞……零零碎碎一堆东西也好重的呢,后面拣了几颗石头,还多了两双拖鞋!
19/64 首页 上一页 17 18 19 20 21 22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