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未笑着:“这么快就开始母子情深啦?你都还没弄清楚它的来历呢。”
曹若愚撇撇嘴,问道:“你有名字吗?从哪里来?你为什么叫我——”
他囫囵了两下,没再往下说。
小水獭眨着眼睛:“我之前,一直待在一条很深很暗的河水里。那里很黑很冷,我大部分时间都在睡觉。直到有一天,天上掉下来一个人,把我惊醒了,我睁开眼就看见了你。你身上特别暖和,我就一直跟在你后面,从河水里跑了出来。可你很快就走了,我追着你跑啊跑啊,就到了这个地方。”
曹若愚“啊”了一声,陷入了沉思。
“河水?”他蹙眉,“难道是那天,我从历家藏书阁掉下来,摔进去的那条暗河?”
“我也不知道那是什么河。”小水獭摇摇头,“很久很久以前,我还生活在有阳光的河边。那时候,我经常会看见一个姐姐,她每天来河边洗衣服,还给我带吃的。慢慢地,我们就成了好朋友。”
“那个姐姐和我说,她是跟着家里人逃难到这里的,过段时间,等她弟弟病好了,就要离开这里。我很伤心,问她能不能带我一起走,姐姐答应了,我们约定好下个月初三就离开那里。”
“然后呢?”曹若愚预感到这个故事,并没有一个很好的结局。
“下个月初三下了一场暴雨,河水暴涨,石桥垮塌,我被湍流冲走了,等我上岸去找他们的时候,那里已经人去楼空了。”
“不过那个姐姐说,他们以后要去南边生活,我就顺着那条河,一直往南边游。后来,我实在太累了,就在水边睡着了。等我再醒过来,就被困在了那个黑黑的地方。”小水獭说着,又朝曹若愚摇摇尾巴,“你救了我,以后你就是我的家人了。”
它龇着牙:“爹爹。”
曹若愚挠挠鬓角,心里怪怪的,施未在一边起哄:“你就认了这孩子呗,多好啊,说不定以后它化了形,还能给你养老送终。”
傅及搡了他一下:“好了好了,别笑四师弟了。”
“可是,你是天生的妖怪吗?”孙夷则提出了异议,“若是后天修炼,开了灵智,也不会像你这么,这么单纯吧?”
他听小水獭说话,感觉这还是个很小很小的孩子。
“我生下来就会说话,就是这个样子。”小水獭歪头看向他,“我有记忆开始,就生活在那条有阳光的河边,那个姐姐给我取了个名字,她叫我苗苗。”
“苗苗?”曹若愚笑了,“挺好听的,也很好记。”
“嗯嗯!”小水獭两眼放光,直往他怀里钻,曹若愚又把它提溜出来:“好了好了,过会儿吃了饭,就睡觉吧。”
他忍不住打了个呵欠:“我都要困死了。”
“好。”小水獭点点头,乖乖应下。
张何很快端了些简单的饭食过来,小东西狼吞虎咽,风卷残云般啃完了,然后它摸着圆滚滚的肚皮,倒头就睡。曹若愚被它闹得不轻,眼睛一闭,也昏睡过去。
待到次日,孙夷则便千里传音,但铜镜里只出现了顾青的脸,并没有看见文恪。
“顾长老,文长老去哪儿了?”曹若愚乖乖说着话,顾青莞尔:“誉之一大早就去帮沈脉主的忙了。”
“原来是这样。”曹若愚点头道,“那他大概什么时候回来?我到时候再找他。”
“你想他啦?”
曹若愚脸一红,明显顿了下,但他依旧点了个头:“嗯,我想他了。”
顾青大笑:“好,我马上去找誉之,告诉他,等他忙完再回信于你。”
“谢谢顾长老。”曹若愚很是感激。
孙夷则冒出来:“师父,兰因琴弦我们找到了四根,还有三根不知去向。”
“还有三根吗?”顾青沉吟着,“我们这边,找到了合适的琴木,沈脉主正在制琴,不过她遇到了一些问题,说是明天要再去一趟历家,找找其他一些关于制琴的细节。”
“辛苦师父了。”孙夷则很是高兴,顾青又道:“等她去了历家,我就得去找一下小楼他们。”
她笑着,眼底满是苦尽甘来的期待:“小楼前日给我来信,说是师兄的那颗草种发芽了。”
“发芽了?”
几人皆是喜出望外。可傅及又有些奇怪:“可现在是冬天,草种也会发芽吗?”
“所以小楼让我先不要声张,他还怕是自己在做梦呢,一定要我过去看看。”顾青笑得眉眼弯弯,“等我去了,确定下来,再告诉你们。”
“好。”几人纷纷应着,曹若愚又举起还在呼呼大睡的小水獭:“顾长老,你看这个。”
“咦,哪来的毛绒团子?”顾青心下便觉得这小水獭可爱,多生欢喜,曹若愚小声道:“路上捡来的,它还会说话,叫我爹爹呢。”
顾青一愣,接着朗声大笑:“没想到啊,小若愚,你年纪轻轻都当爹了。”
曹若愚很不好意思:“没办法,它刚开始还叫我娘亲,好不容易才让它改口的。”
顾青更是笑得合不拢嘴:“我倒是觉得,叫你娘亲挺好的,这样叫誉之爹爹,不是理所当然?”
几人闻言,哄堂大笑。
曹若愚脸红得快烧起来似的,这笑声吵醒了还在睡梦中的小水獭,它睁开眼睛,乌黑的眼珠滴溜溜直转,瞧见铜镜里的顾青,忽然翻了个身,朝她那里爬。顾青很和善地注视着它,小水獭看着看着,又眼泪汪汪:“你不是我那个姐姐。”
顾青怜爱地问着:“你那个姐姐长什么样啊?”
“长得很漂亮。”小水獭记得很清楚,“像个神仙一样。”
“具体一点呢?”
“具体不了,总之就是很漂亮,像个仙女。”
顾青莞尔:“好。”
小水獭摇摇尾巴,又钻回了曹若愚怀里。
“师父,我们要去明山了,晚些时候再与你联系。”
“好,你们去吧,注意安全。”
“没事,我们好几个人呢。”孙夷则又与她寒暄几句,“师父,你知道陈勉这个人吗?”
“陈勉?”顾青仔细回忆着,“有点印象,但不多。她是不是,五柳山庄什么人?”
“对,就是五柳山庄。”孙夷则将手中长剑举起,“这把剑,是大师伯请陈勉前辈铸造的,您知道这件事吗?”
“师兄?”顾青摇摇头,“我不知道。陈勉与我并无往来,我对她有印象,还是正邪之战的时候,她一箭射落魔都幡旗,大振士气,扭转了先前颓势。”
孙夷则了然:“那师父,等我从明山上下来,我再与你细说。现在时候不早了,我们要抓紧时间进山,好早些找到最后一块斩鬼刀碎片。”
“嗯。”顾青点头应着,孙夷则便收了阵法,准备准备,与傅及一行人一同进山。
陈彦一路小跑过来,塞给他两支鸣镝:“给,若是在山里迷了路,就将这两支鸣镝射出,我自会去接应你们。”
“多谢大管事。”孙夷则向他拱手道谢,陈彦摆摆手:“没事,早去早回,到了夜里,可能会大雪封山,若是遇上豺狼虎豹,就会很麻烦。”
“明白。”
几人应着,很快就朝着明山进发了。
“哟,你这脑子,还能想到给人鸣镝?”
一道阴阳怪气的声音响起,陈彦一惊,回头看了看倚着大门的栾易山,略有不满:“你就这么看不起我?”
栾易山皮笑肉不笑:“哪敢呢?我一个做下人的,怎么敢忤逆大管事?”
陈彦:“……”
栾易山沉下脸:“不过,山里面可不会太平,你早作打算。”
“什么打算?”
“弱智。”
陈彦“……”
栾易山拂袖而去,陈彦在后头气得大叫:“什么打算?你把话说清楚啊!”
无人应答。
陈彦只得作罢:“算了,我找崔玄去。”
第95章
明山巍峨, 山脉绵延,皑皑积雪之下,是数百年不见天日的冰冷岩石。山间冷风呼啸, 像是从古老的时光洞口穿梭而来, 扑面便是一种沉重的萧瑟之感。
傅及一行人顺着高高隆起的山脊行走。
斩鬼刀的碎片之间有着微弱的感应, 几人多少能感知到最后一块碎片的气息。尤其是施未,对此要比常人更敏锐些。他冒风受雪走在最前头,偶尔抬头看看那无边无际的晦暗穹顶,渺渺茫茫,忽感一阵莫名的苍凉。
“二师兄, 等过完年,我要回家一趟。”施未小声与傅及说着话, 对方点头道:“好。”
施未不言, 沉默地朝前走。
他们在一处高峰上停下脚步。
“在这下面。”施未笃定。
山峰之下,有一道一人宽的裂缝,天光止步于入口几寸处,再往下,便是无尽幽暗。施未先一步跳了下去,傅及叮嘱孙夷则:“你小心些,伤口才长好,别又碰着了。”
“我没事。”对方笑笑, 便也跟着跳了下去。
裂缝之下,却是一道宽敞的暗路。两侧崖壁高耸, 冰冷的积雪只覆盖住了上层, 下边一片潮湿, 聚了许多积雪融化形成的小水坑。
施未点了火折子,微弱的烛火照亮了这方寸之地。暗路东西走向, 东宽西窄,时有水滴声。小水獭听见这个动静,从曹若愚的领口钻出来,小声说道:“爹爹我听过这个声音,和以前我睡觉的地方是一样的。”
“你睡觉的地方是条暗河,水声比较大。”曹若愚摸摸它的头,小水獭吸了吸鼻子:“有蛇的气息。”
“蛇?”曹若愚左顾右盼,施未说道:“这种阴暗潮湿的地方,有些爬虫是正常的。”
“嗯嗯。”小水獭摇摇尾巴,表示赞同。它趴在曹若愚衣襟上,露出个脑袋看东看西。
几人很快走到了尽头。那里堆满了巨大的碎石块,但奇怪的是,这些石块的棱角均被磨平,石头与石头之间嵌合得非常规整,整体看上去,就像——一道石门。
“直接破开吗?”施未问道,傅及思量着:“直接破开动静太大,会不会打草惊蛇?”
“但这些石块太大了,没法一块一块弄下来。”施未犯了难,小水獭耳朵动了动,说道:“我有办法,我能开个洞。”
“你?”曹若愚很是惊奇,小水獭很骄傲地站了起来:“对,就是我。”
它很快从人身上爬下来,溜到那石门前头,前爪塞进那石缝中,尾巴摇一摇,只见那巨大的石块竟然开始龟裂,没一会儿,一块石头就碎成了数个小石头。小水獭兢兢业业地刨开,没一会儿就刨出个矮矮的洞来。
“请。”小水獭转了个圈,请他们进去,施未瞧着那狗洞似的洞口,有些为难,问道:“乖侄儿,你能把这洞口刨大点儿吗?”
“可以啊。”小水獭爽快地答应,又顺着之前那个洞不断刨着,只见那个狗洞越刨越大,很快就有半个人那么高了。
“好厉害!”曹若愚鼓掌,几人纷纷应和,小水獭自豪地转了几个圈,就又信心满满地躺回了曹若愚怀里。
施未猫着腰钻了进去,发觉这洞里远比外头暖和,起码十分干燥,不见任何积雪的痕迹。傅及进来也是意外:“这里好像有人居住一样。”
“黑黢黢的,没床没桌没锅,不像是有人居住。”施未又点了根火折子,好让烛光更亮些。
这一点,可不得了。
施未的正前方,有个巨大的黑影,他心里一惊,后退一步:“那是什么?”
小水獭又吸了吸鼻子:“是条冬眠的蛇。”
施未一怔:“完了,我们是闯进别人家了啊。”
傅及倒是镇定:“蛇一旦冬眠,应该不会轻易醒过来,大家小心些,别吵醒它就是了。”
“好。”施未点点头,便凝神聚气,用心感应着斩鬼刀的气息。
这下就更不得了了。
“碎片在蛇身下。”
施未头大,他不喜欢这种长满鳞片的冷血动物,从前在秋叶山上,他就时常与这种玩意儿打交道,那会儿年纪小,半夜被吓得哇哇乱哭,死老头又不在,他只能抱着被子缩在角落里,动都不敢动,睡也不敢睡,硬撑着到天亮,可以称得上童年阴影了。
傅及见状,便拿了一根火折子:“我去吧。”
“你小心。”孙夷则不放心,傅及摆摆手:“没事。”
他轻手轻脚地往前摸,待那微弱的火光靠近,他才勉强看清那条大蛇的面目。
确实巨大,那黑色的蛇身几乎有一人那么粗,鳞片光滑,甚至在明明灭灭的火光下,还能反射出一些异常的光芒。蛇头盘在高处,傅及一眼几乎看不见。
它盘起来就快顶到洞口,根本不是一般的巨大。
傅及低头,缓缓靠近。他顺着施未指引的方向,小心翼翼地摸索着。蛇鳞微微开合,碰上去有种滑腻的怪异感。傅及不敢用力,只能尽力贴着冰冷的地面,慢慢摸到那斩鬼刀的碎片。他指尖稍稍用力,就要将那碎片摸出,没想到,蛇身忽然动了下,傅及一愣,就觉头顶传来一阵威压。
“危险。”孙夷则低声,赶忙将人拉了回来。
傅及一抬头,发觉那蛇身仍在缓慢移动,蛇头转了个弯,露出了一双狭长的金色眼睛。
那眼神冷冽,如刀如剑,犀利刺骨,倾泻而下的威压亦如泰山压顶,令人胆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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