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祝君安睡到半夜,感觉细密的吻落在自己的肩头,“莱恩…”他迷迷糊糊地嘟囔他的名字。
“嗯?”吻在往上走,落到他的嘴角。
祝君安嘟囔一声“别招我。”便背过身去接着睡,为了明天他们已经禁欲了一周了。
莱恩看着他的后背叹气,又后面抱住他,“吴哥今天告诉我你是怎么伤的了。”
祝君安缓缓睁开了眼。
“为什么不告诉我呢?”语气有心疼有委屈。
“都是过去的事了,不想再想,其实......也没什么可说的。”
“但是这些吴柳轩都知道,不是吗?你的痛苦我没有参与,但是我也可以替你分担。”
“莱恩,我从来不觉得痛苦是可以分担的,一个人痛苦就够了,为什么要两个人一起遭罪呢?不说这事已经过去了,就是再来一次,我也不会拉别人下水。”
“我是别人吗?”
祝君安转过身,找到黑暗中的那双眼睛,注视着他,“那个时候我状态很不好,就像是…”他想了想,接着说:“就像是一把剑把我捅了个对穿,这个时候谁过来抱我,他也得被扎个窟窿,你明白吗?”
他坐起来,闭上眼又睁开,艰难地开口:“当时……师哥他对我的关心,我不是感受不到,我不是没有良心,但是他还能跳舞,就这一点就让我嫉妒,我知道这样很畸形很恶心,但是我没法控制自己。是我把他逼走了,要不他也得跟我一起完蛋!这样的痛苦不应该和任何人分享。”他的声音越说越抖,光是回忆那段日子就令他痛苦。
“你现在看我跳舞会嫉妒吗?”莱恩只问了一个问题。
祝君安没想到他会这么问,“当然不会,但是…”
但是曾经会的。
在他刚刚受伤的时候,他的理智常常被嫉妒烫伤。
看见别人这么的健康,看见别人的舞蹈才华可以尽情展示,他会无比的不甘,甚至会把对命运的不满转嫁到别人身上,像当年他对吴柳轩。
祝君安怔怔地,嗫嚅着重复着:“不会了,不会。”
莱恩猛得坐起来抱住他。
他想往透了聊,但是又不忍他痛苦。
“不想了,我们不想了,不该提的,对不起宝贝。”
最后莱恩拍着祝君安的背,抚平他紧皱的眉头,祝君安在他怀里慢慢又睡着了。
第二天莱恩起床的时候,床上只有一个人了。他刚睡醒,眯着眼睛扫了一圈,最后在阳台上找到了祝君安。他正把腿扳在护栏上压腿,眼神放空。
“醒了。”
“嗯。你咋不多睡会?”莱恩呼吸着清晨的新鲜空气,伸了个懒腰。
祝君安换了条腿,把上半身也俯了下去,“睡不着了。”时差是一部分原因,还因为今天可以说是他人生中最重要,最大胆的日子之一。
吴柳轩八点半的时候准时到了酒店大堂,一辆银色的SUV冲他们响了两下喇叭,副驾驶的车窗降下来,不是吴柳轩又是谁?
“早上好,睡得还好吧?”
两个人爬上了车,“挺好,就是醒得早了点。”驾驶座上也是一张东方脸孔,算不上是一眼帅哥,但是五官端正,观之可亲。
“介绍一下,这是周炳森,我的未婚夫。这是君安,我师弟,之前也跟你讲过,这位是……”
“拜托Leon Wong就不用介绍了。”周炳森笑着同他们分别握手,“这么多年我也是个资深ballet fan了好嘛。祝师弟,王首席,幸会幸会,叫我Benson就好。”周炳森一口台湾口音,说起话来不紧不慢,说话前先笑,温和而又讨喜。
“这是给你们带的早餐,还没吃过吧。”他递给他们两份咖啡和三明治。
大概二十分钟的车程,前面的两位本地人尽职尽责地给他们推介当地好玩的好吃的店,周炳森真是个越处越觉得舒服的人,很平常的故事,他慢慢道来,却是生动有趣,“那个服务生还在一直纠结螃蟹的那只脚去哪了,我只想说拜托这有什么打紧的,那么大一块火腿都让野猫叼走了好不好。”
吴柳轩一直在笑,不是那种捧场的笑,而是发自内心的欢喜,祝君安看得出坐在周医师副驾驶的吴师兄才是真正的放松,这种松弛感他之前从来没在他身上见过。
“到了,你们先下吧,我去泊车。”周炳森把他们放在了诊所门口,吴柳轩带着两人进去,前台的护士笑着和他打招呼。
护士已经知道祝君安的预约,表格事先也早就填好了,今天的流程可以说是非常复杂,护士给了他一个容器,引领他到了房间,还告诉他需要帮忙的话也可以和伴侣一同进去,莱恩挑了挑眉,祝君安还了他一记眼刀。
祝君安独自离去,莱恩笑着摇了摇头。
吴柳轩招呼他去休息室等,周医师已经穿上了白大褂,护士正在向他汇报工作,他匆匆和他们打了个招呼就投入了忙碌的工作之中。
莱恩和祝君安这次的时间也很赶,这也是他们为什么赶在诊所一开门来的理由,回去之后就是紧锣密鼓的训练彩排。吴柳轩开着那辆SUV又把他们送回了学校,二人向他道谢,吴首席一早上哈欠没停,要知道他昨晚演出,今天早上早早起来接他们想必也是牺牲了自己的睡眠。
“多谢了师兄。”
吴柳轩摇了摇头,笑道:“太客气了,这两天事情都排在一起,还没有机会一起吃个饭,等你们演出结束了,我和Benson作东,为你们庆祝。”
祝君安和莱恩相视一笑,点了点头。
这次的演出经过北京首演以及国内巡演的捶打,祝君安和小孟也斟酌着进行了几轮修改,由于人员的配置和成本问题,将现场乐团配乐改为录制音乐,音乐效果肯定会有所减弱,这就更要求演员的严谨和表现力。
除此之外,演员们首要的挑战是,旧金山歌剧院的舞台是斜台,而大部分的演员只在水平的舞台上跳过。
在此之前,团里就意识到了这个问题,已经给大家都打了预防针,日常训练也更针对脚下和平衡。即使这样,真到了排练的时候,演员们踩上这个带着坡度的台面,还是觉得提心吊胆。
“太恐怖了!知道斜没想到这么斜呀。”一个年轻的女演员在一连几个动作打晃儿之后感叹道。
“说真的,后面那个灯光,演了这么多场了,平地我还觉得晕呢。”另一个男独舞也忧心忡忡地说。
正当大家你一嘴我一嘴地抱怨的时候,几声拍掌声打断了他们。
只见一个梳着高马尾,穿着摄影师马甲的中年女子走到众人面前,是云姐。
“别说不行,不能给自己这种心理暗示!”她的声音洪亮掷地有声,眼神扫过一众舞者,刚刚吐槽的那个女孩心虚地垂下了眼睛。
云姐是这次同行的舞台监督,她是团里的老资辈了,她昔日的同学同事有的成为了在场大多数人舞校里的老师,有的是团里的教排,很多换了行政的职位继续为首芭的芭蕾事业添砖加瓦。云姐之前是首芭的主要演员,挂靴*之后机缘巧合进入了这个行当,一干就是二十年。
她是团里的一员大将,头顶的夹片眼镜,腰间的对讲机和一抹大红唇是她的标志,演出前她步下生风,统领全局—掌控装台时间和进度、主持排练和彩排,到了演出的时候,她是上帝一样的角色。她不下令,幕不起、灯不亮。她对舞剧的每个细节都了如指掌,舞者的用功、退功、尽力惜力都逃不过她的眼,演出后她也会毫不留情地指出来,好多年轻演员都有点怕她。云姐若有什么见解,全团的人都当圣旨一样听。
“我知道大家肯定会多少不适应,但是能怎么办呢?不适应也得适应。老一辈的演员在庄稼地里都能跳,斜了几度我想大家很快就能克服,我们的脚上功夫又不差。”
于是再没有人敢抱怨什么,只能潜下心体会舞台的变化,调整自己的身体。
莱恩虽然在NYCB的常驻剧院跳的也是平台,但是美国欧洲的斜台他早跳了个遍。还有团里其他几位资历更深,巡演经验丰富的演员,他们也倾心传授自己的经验。尤敏、贺一丁等人穿梭在年轻的演员之间,一一为他们指导。
“不是说动作越绷着就越好的,转身的时候不妨慢下来,别太猛,对了就是这样。”
在《芭蕾评论》季刊中登过这么一则故事。巴兰钦开记者招待会时,他舞团的舞者们都穿上了最好的衣服亮相,记者问便以为舞者们的工资很高。但是巴兰钦却说出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评价,“舞者就像大象…”大家都莫名其妙,“他们吃花生度日。”
真是精妙的比喻,一语双关:舞者们薪资菲薄,吃得也很少。
首芭的待遇还不错,不仅有国家拨款补贴,团里的演出收入也不错,但是不容忽视的一点是舞者的职业生涯注定无法像大部分工作那么长。程团费劲心力,上下活动,想让团里打出名号,就是为了能多创收一些,“吃了这么多年苦,希望他们在金钱上的收获能匹配上他们的辛苦,让他们即使不跳舞了生活也有保障。”
这些国内顶尖的舞蹈演员们的薪资不能说是微薄了,但是在演艺行业,和动辄上百万的片酬广告费相比,他们的确可以说是付出得更多,但是收入平平了。
巴兰钦说得很对,舞者如同大象。他们不仅吃得少,还有大象一般的肌肉记忆。
首芭在美国的首场演出大获成功,他们跳得和在平地上一样稳一样精彩。来自西方的芭蕾舞注入了东方血脉,《凤仙花》这个融合了两种文化的混血儿,以其令人折服的魅力冲击了在场所有观众,他还是芭蕾,但是又那么不一样,你不会怀疑他是离经叛道的芭蕾艺术,但他的音乐、编舞、舞台却完完全全和人们司空见惯的芭蕾舞剧不同,因为他讲述地是另一片土壤上的故事,传达着五湖四海皆能体会到的情感。
不同的地点、不同的观众,演出都会焕发出不同的生命力,作品因此得以成长。
莱恩不在这次的首演阵容里,他和祝君安一起在台下看完了这场演出,祝君安的目光没有离开过舞台,但是莱恩的眼睛却总是落在他身上。
他感到心疼,甚至莫名有些愤怒,怪造化弄人,给予才华却又无情夺去。祝君安本就是为舞台而生的人,莱恩知道他比自己对芭蕾的爱更专一更深沉。
舞者的生命在舞台上。
曾经祝君安的生命也在舞台上,现在他换了一种身份,他的生命以另一种方式在他人的演绎下绽放在舞台上,呈现给观众。
演出结束的时候,许多观众都站起来喝彩,台下的工作人员演员们也都激动互相拥抱祝贺,在这样的掩护下,莱恩紧紧地拥抱了祝君安,“Congras!Best debut ever!(恭喜你,这是最好的首演!)”
台上的男女主演发出邀请,莱恩直接把祝君安托举到了舞台上,观众们又以最大的热情向这位年轻的中国编导致意,祝君安面带谦逊又腼腆的笑容向观众们致谢,莱恩在台下仰望着他,像望着月亮。
注:舞台的设置布局都是我瞎编的,请见谅。
*挂靴:芭蕾演员退役。
第31章
首演结束,大家虽然都很疲惫,可还是难以抑制的兴奋。旧金山芭蕾舞团和剧场的人也为他们庆贺,还开了香槟,大家都高兴极了,气氛十分热闹。
今天恰巧还是团里的主要演员张玮的生日,团里还有同事都准备了蛋糕,关系近的还买了礼物。
“打开看看!”有人撺掇道,张玮就打开了几个,香水、蓝牙耳机、保温鞋,基本都是些小东西,开到一个精致小巧的毛绒兔子,“送豆豆宝贝的!”张玮的舞伴于悠悠嘱咐他,张玮和儿子的生日恰巧是同一天,团里大多数人都知道,豆豆出生的时候,张玮在朋友圈发了一家三口的合照,孙嫣然一脸疲惫的笑意,豆豆在她怀里像个大红腰豆,张玮的眼圈通红,配文“谢谢老婆,给了我最珍贵的生日礼物。”
张玮拆完祝君安送他的筋膜枪,把礼物都扫到了背包里,祝君安眼尖,看到他把一个精致的黑色小盒子也一并放进了背包里,那个礼物他还没有打开,除了他别人似乎也都没留意。
“谢谢大家,我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全在酒里了!”张玮举起酒杯,一饮而尽,大家都为他的欢呼,高喊“生日快乐!”
After party后大部队都坐大巴回酒店了,祝君安和设备组的工作人员正在盘点道具,为今日的表演收尾,同时也为明天的演出作一些基本的准备。
回去的路上,云姐是最后一个上车的,“明见!古德拜!See you!”她告别的嗓门真是不小。
云姐的酒量极好,这样的场合,都不用人劝,她都不少喝。她在全国乃至国外的剧场都有故交,这得益于演出后和当地剧场技术人员的把酒言欢,也正因为如此,她天南海北的方言,英语日语粤语都能来上几句,虽然都是中国口音就是了,其实交流沟通,口音是最不打紧的。云姐每到一个新国家都会做功课,和剧场设备相关的术语她都会事先恶补一番。
上车后,她一屁/股坐在祝君安边上,其实回去的大巴上没什么人了,完全可以一人两座,祝君安感到奇怪但是也不好说什么。
车开了一会,很多工作人员趁此机会和国内的家人视频通话,有的还在讨论工作,有的聊聊闲天,说说国内外的不同。云姐突然问:“嫣然最近怎么样?”
祝君安心里一激灵,他一下想到之前和可心在厨房的对话,可心说孙嫣然在怀疑什么,但是他观察了两天没发现他和谁怎么样,后来忙演出的把这件事彻底给忘了,今天冷不丁地云姐却提起了一个不在团的演员......难道她也听说了什么?
“嫣然,我好久没见她了,应该……”祝君安有些内疚,嫣然曾经是他的舞伴,比他小两岁,两人关系很好,但是嫣然结婚生了孩子之后他们确实是少了来往。他点开她的朋友圈,最新的一条是豆豆对着蛋糕在许愿的视频。
“嫣然那小丫头条件其实说不上顶尖的,但是她真下功夫,我之前很看好她,我一直觉得她能走得更远。可惜生了孩子遭了罪,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再回来跳舞了。”云姐的情绪不复刚才那般高亢,语气中满是感慨。
祝君安也叹了口气。
云姐似乎是打开了话匣子:“跳到这份上的大部分演员都是老天爷赏饭吃,王莱恩这种真是天才中的天才,还有你、郝佳等等吧,我完全没有说你们不努力的意思,别误会,但是你们真的是生来就是干这个的,以前我们学跳舞的时候,我们还呲牙咧嘴地压腿呢,程虹‘啪’一下就抬上去了,气不气人你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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