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座世界上最繁华的大都市节奏很快,高楼大厦之间,井盖蒸腾起白雾,精英白领们快步穿梭,不把交通信号灯放在眼里。
“我每次闻到这股味,就知道我回来了!”莱恩皱了皱鼻子。
他们到达酒店已经是八点,没有安排工作,于是大家都分头行动,有的回房间休息收拾,剩下的人迫不及待地探索起了这座不夜城。莱恩带着祝君安去见他在纽约芭蕾圈外最好的朋友。
“Nick!”
“Leon!”
莱恩的朋友尼克已经在酒店大堂等他们了,两人一见面就给了对方一个大大的拥抱。“尼克,给你介绍一下,这是祝,我跟你说过。”莱恩咳嗽了一声,把祝君安介绍给他。
尼克是一个非裔美国人,个子在175的样子,四肢纤长,比例极好,他穿着黑色的紧身针织衫和同色西裤,肌肉线条流畅,看出有舞者的功底。
“你好,很高兴认识你。”尼克非常友好地和祝君安握手,然后重重地在莱恩背后拍了一下,“我从没见过这家伙这么不好意思的样子。”祝君安笑了笑,“我也是。”
三人找了一家附近的小酒馆,时间还早,人不算多,很安静,爵士乐舒缓地在空气中流淌。
“怎么样?中国怎么样?巡演还顺利吗?老哥你怎么比去中国前还tan(肤色黑)了。上次我在健身房碰到Kim,胖得我都没认出来。之前我俩一个剧组的时候,别人都叫我们一对小猴子。Yulia的小猴子上次在《魔法坏女巫》里演得棒极了!我们都可骄傲了。听他说怀特太太现在还老在课堂上提到咱俩当时的恶作剧呢,现在都气得她牙痒痒。James!你好吗!请把我上次那瓶酒找出来。祝,你喝得惯威士忌吗,这还有很多别的。”尼克语速快极了,他一边连珠炮似的问一边把酒单递给祝君安。
“好得不能再好了了,在迈阿密抓紧晒了两天,男人结婚就发福,Yulia给我发了好多视频,我回来了他们却去坎昆了,咱们当时真的是太淘了。要试试这酒吗?那先来一点吧。”莱恩一面一一回应他一面给祝君安倒上酒,话题换得太快,把祝君安都听晕了。
好友之间好久不见,有说不完的话,莱恩和尼克畅快地聊着近况,也贴心地没有让祝君安觉得被排除在外,言语间,祝君安已经知道了他们两个是在文化学校认识的,这所学校的对象就是主业从事表演艺术的孩子,比如莱恩这样的舞者,还有尼克这样从小就投身于百老汇音乐剧的演员。现在的尼克已经不再登台演出了,他转行作了一个剧评家,还经常说说脱口秀,他的素材库就是纽约的演艺圈。
国内外的演艺圈是不同的土壤,祝君安对纽约的种种自然有着无限的好奇。“现在纽约人还会看报纸吗?”
“现在都有电子版了嘛。即使读者不在意,创作者还是很在意的。”尼克答道,“以前百老汇的新剧首演完了以后,制作人、导演还有主要演员等等,反正是和新戏相关的一众人吧,庆功宴开到再晚,早上也得爬起来看最新的《纽约时报》。当时我组里哪个编剧,大胡子马克,你还有印象吗?他每次都在after party上喝个大醉,后来我才他买醉是因为紧张,你看吧,他早上就睡在门廊那,报童刚把报纸扔他家门口,他立刻就爬起来,耳朵简直比狗还灵!”
莱恩和祝君安都笑了,尼克又啜了口酒,做了个鬼脸,“没办法,剧评太重要了,那些评论家,舌头毒得狠,他们轻飘飘一篇短文章,能让一个剧大红大紫,也能让制作人跳楼。Cats《猫》,那真是有九条命!大部分都又短命又赔钱,要不说纽约音乐剧叫cut-throat business(割喉生意)呢。”
“你现在也是手握特权的人了。”莱恩打趣道,和他碰了个杯。
“哦我还差得远呢。而且现在报纸影响力也不如从前了,但是祝不是我吓唬你,那些舞评家,尤其是来自伦敦那伙,他们舌头真是刁钻刻薄,你可要做好准备。”
三人告别的时候已经快十二点了,看着尼克跳上了一辆出租车,祝君安打了一个长长的哈欠。
“今天太晚了,还是酒店离剧场近,明天排练完我带你去我家看看。”祝君安闭着眼靠在电梯的镜子上,点了点头。
结果第二天他们也还是住在酒店,排练走台一开始,大家都忙得不可开交。虽然他们已经演了上百场,但是对于巡演最后一站,团里的上上下下都是非常的重视。芭蕾舞的受众更少,影响力也更小,但是没人敢说对外界的评论毫不在意,尤其首芭这次外出巡演是外交部批准的,还不能完全视作一场商演,需要一些好评作背书以便宣传。
好在《纽约时报》给了《凤仙花》一篇振奋人心的好评。
“Breath with China Ballet”纽约时报签约舞评家大卫·洛克特在其专栏里写道:“整个剧场都跟着演员的节奏呼吸。两个小时的舞剧,从头到尾,像是一场梦境,中央剧院的椅子还是该死的让人难受,但是音乐一响,你便全不在意。”
从舞蹈入门教程时开始,芭蕾老师总是强调呼吸,真正的演出时其实很难,高强度的动作,有时候还穿着紧得要命的衣服,呼吸不是一件易事。演员们常常只能憋着气,背对着观众的时候才能猛吸一口,熬到到了后台,个个气喘如牛,这或许是双人舞都不长的原因。但是这都是侧台才能看到的,观众们看到的演员始终都是那么从容不迫,优雅轻盈。
《On Point(足尖)》对舞剧本身一笔带过,长篇大论的重点放在莱恩身上,“这不是放逐,是王者的回归!”“莱恩·王这名天资卓越的舞者,以他奔腾敏捷的舞蹈节奏把我们迷住。我绝不滥用‘伟大’一词,尤其是用在这个只有26岁的舞者身上,但是王的演技确实给我的视觉带来冲击......”可以肯定这个评论人一定是莱恩的狂热粉丝,因为他不止一次用到如“我的笔都在发烫”这样夸张的形容表达他的激动之情。
《大都会报》、《今日芭蕾》等报纸杂志都尽以溢美之词,《凤仙花》美好独特的东方风韵俘获了一众好评。批评的声音也还是存在。《右岸之声》是最不友好的,标题“Bring Ballet to New York”就暗含恶意,暗讽首芭bring coal to Newcastle是在班门弄斧。《Morden Dance》中的一则评论说:“音乐只是中华元素的堆叠,没有发展,和芭蕾舞完全不适配。每一段舞都美如诗篇,只可惜完全缺乏连贯……”气得邱律打电话跟祝君安骂“狭隘外国佬,他们懂什么叫工商角子羽吗?”但是总的来看,此次美国巡演离完美收官只差后面的几场演出了,团里一派喜气洋洋。
国内最权威的晚间新闻节目也对《凤仙花》报道更是让大家的雀跃心情更上一层楼,虽然只有十几秒的镜头,也足以驱赶大家几个月以来的辛劳。 “我爸妈把全家二十几口人都叫过来看昨天的新闻,我叔叔还放了鞭炮呢!”一个还不到二十的小演员最为兴奋,她同屋的说她这两天睡着了都笑,大家听了也都乐。
远在首都的祝爷爷也戴着老花镜聚精会神地守在电视机前。
“那是不是小安子?第一排跟着谢幕那个?”
“是呀爸,可不就是您大孙子吗。”姑姑也笑得不见眼,“您当时还死活不让学舞呢。得亏没听您的吧?”。
祝启军假装听不见,只一个劲追问:“录下来了吗?你一会把那个回看调出来给我瞅瞅。”
后来这段视频祝启军老人家发给了所有还健在的老战友老同事老街坊。
爷爷在升学的过程中还是想阻挠祝君安跳舞,他想让他回到他认为正确的属于男孩的道路上。
但是当他看到孙子舞蹈教室出来,坐在浴室的地板上,龇牙咧嘴地脱掉舞鞋,疼得眼泪都掉下来了。老爷子心想,快别遭这洋罪;祝君安在拖右脚的时候,泪都下来了,老爷子撇了撇嘴,有些不满他的娇气;小孙子却在眼泪中绽放出一个笑容,他一瘸一拐得站起来,光着脚把上课新学地动作跳了一遍,接着他又一瘸一拐地走到水槽,用清洗了双脚,简单处理过,换上了一双舒服的运动鞋,哼着上课伴奏地音乐回家了。
厕所的隔间里,祝启军坐了大半晌,他看见水流过孩子的脚,变成了红色,他突然明白,自己的小孙子不亚于一位士兵,他为梦想流血流泪,却又乐在其中。
自此之后,他再没提过让祝君安放弃跳舞。
祝君安虽然就在北京上学,但是因为舞校的封闭式管理制度,回家也不多,两人也说不上有多亲,但提起孙子,老人家总是骄傲的。直到后来发现祝君安喜欢的人也是个男孩,两人关系急转直下,爷孙俩爆发了巨大的冲突,好几年祝君安都被扫地出门。祝启军连带着姑姑一起埋怨,他怪罪芭蕾让自己的孙子走上了一条“不男不女”不正常的路,再到后来祝君安出事,再也跳不了舞,他才心软下来。老人家吓坏了,想起自己早逝的儿子儿媳,只剩下愧疚和心疼。他勒令祝君安搬回家休养,祝爷爷眼看着祝君安一蹶不振,又听说他那个小朋友跑到美利坚去了,他忍住没说一句风凉话,后来他也见证了祝君安转行的挣扎,现在看见电视机里人群中一眼就看到的孙子,站在舞台上,和主演们一排,笔挺朝直的,他才终于放下心来。
祝君安反而是整个舞团,乃至整个亲属团里最淡定那个,媒体常用的字眼,“横扫”“征服”,他觉得太夸张太吓人,得到好评他心里自然也高兴,但是他也明白舞蹈的评价和政治、剧团运作宣传都有关系,唯独与他无关,作品完成的好坏,他自有心头的一杆秤。
他认为纽约的首演简直是最不理想的一次。谢幕时观众们都拍手叫好,他却只觉得透不过气来,整个剧场一片“混沌”。
祝君安明白是几位主演的出色表现撑住了掌声,其他很多方面都差强人意。“是演员们太认真太紧张了?是下午走台彩排太累了吗?到底哪里不对劲?”但是祝君安把这些情绪都自我消化了,他不愿意扫大家的兴,只是第二场之前,他找个别演员谈过心,排练的时候又花了很长时间让大家感受自己的身体,互相踩腿按摩。
第二场的表演行云流水,观众反应更加激烈,但是祝君安总是觉得哪里不对。
后来他清晨跑步时对着中心公园的湖面,才想明白问题出在哪里—他的留白不够。
好的编舞应该本身就能发光,而不是全依赖舞者的诠释,舞者累了,状态差一点,或者说换一批技术稍差一点的舞者,整个作品都该是那么精彩,不同的演员、时间、状态、时节,都应该赋予一个作品不一样的生命光彩。
这一瞬间,他才感到大脑以及整个胸腔里的混沌离去,复又清明起来。
第37章
周日第三场演出前,已经回到国内的程团开着视频和演员们讲话。
“首芭在国际的舞台上献上这么精彩、高水平的演出,中美舞蹈界的认可,包括电视一套的播报大家想必也看到了,我真的,与有荣焉。谢谢大家,小祝小孟,编了这么好的舞,邱老师这么好的音乐,演员完美地呈现,各部门工作人员不余余力地付出,相辅相成,才有了这么的表现,也赢得观众的口碑。巡演这么久了,我知道一路上舟车劳顿,真的辛苦了,在此谢谢大家。”程团起身对着镜头鞠了一躬,大家鼓起掌来,也是为自己的努力喝彩。
“还有最后半个月的时间了,下两周又是各排了四场,比较辛苦。大家可以骄傲,我们也应该骄傲,但是呢,不要浮躁,好不好,再坚持一下,剩下的演出,也不能松懈。我们团训是什么?”
演员们异口同声地说:“完美是职责所在!”
“没错!完美是职责所在。我期待大家接下来完美地演出,完美地完成任务,我在北京等着你们凯旋!给你们庆功!”
“完美是职责所在。”莱恩重复了一遍团训,“说得好。”祝君安颔首。观众喊了一声声“Bravo””Encore”固然让人为之振奋,但是说到底,精彩的演出是职责所在。
在他的心里,莱恩是一个让人敬佩的舞者,每天数小时的排练,除了大课之外外加的一个小时的慢动作扶把练习。他有石匠一样的耐心,对自己的舞蹈不断凿刻,直到尽善尽美。经常他只在更衣间小睡片刻,然后又和舞伴排练一下午,无论是排练还是演出,没有人见过他疲惫的一面。这样的努力,外加非凡的天赋,他的演出表现总是最佳的,他是当之无愧的首席。
演出结束,大巴还没开出剧院,莱恩就睡着了,祝君安看着肩头这颗毛茸茸的脑袋,嘴角不自觉地扬起,能看到他安详的睡容,可以在他最累得时候借一个肩膀给他,这让他感到幸福。
到了酒店,祝君安轻轻地拍了排莱恩,“下车了,回房间再睡吧。”莱恩睡眼惺忪地抬起头,看了看窗外,他行尸走肉地跟在祝君安身后,进了房间方才清醒了过来,“明天放假一天是不是?走,收拾东西,跟我回家。”
夜色下,两个人跳上一辆黄色的出租车,开了有半个小时,停在了一栋公寓楼下,莱恩输入密码,牵着祝君安的手爬到三楼,打开了房门。
祝君安刚进屋,还没来得及打量一下莱恩的居所,就被按在门上亲。
他终是被狮子带回了自己地盘,这么一来,再无顾忌,他们可以纵情彼此,发出再大的动静都不用担心。
。。。。。。
再消停的时候,已经是清晨五点了,祝君安的困劲儿都过去了,但他精神兴奋,这么一来,饥饿变得得难以忍受。
莱恩去给浴缸放水,祝君安在陌生的厨房里翻找,想看看能不能凑合两口,无奈这公寓久不住人,橱柜只有两包干硬的意大利面,连油都没有。
莱恩从浴室出来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美景,晨光熹微中,祝君安两条紧致白皙长腿在眼前晃,衣服都还在烘干机里,他只穿了一件酒红色的卫衣,上面写着“WILL PLIé FOR PIZZA”(为了披萨下蹲),四个单词围绕着一牙披萨漫画,是旧金山芭蕾舞学校送的文化衫,祝君安特别喜欢。俯身或摸高时,春光乍泄,莱恩咽了咽口水。
听到身后的动静,祝君安回身问他:“连泡面都没有吗?”语气中有些责怪。话音还没落,就听肚子咕咕叫了一声,宣泄着他的不满。
“喂。”
莱恩这才从遐想中回过神来,“啊?应该还有几个罐头,算了别找了,我叫披萨吧。”
他什么都没穿,赤条条地穿过房间,在门口翻出披萨店的菜单,打电话定了餐。
“先洗澡?还得等一会。”莱恩的厕所不大,只有六七平的样子,却放着一个不小的方形浴缸,浴缸旁边有一个大桶,祝君安推测这应该是用来盛冰块的,用冰块泡腿是莱恩的习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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