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属本不应该如此质问上级,但秦青峰平时对待属下宽容,再加上陈岁里性格使然,这样的话从他嘴里说出来也不会让秦青峰觉得突兀,反而会让他觉得陈岁里率真。
而且大战在即,只要陈岁里不犯原则性的错误,秦青峰是无论如何都不会对陈岁里下手的。
便听秦青峰道:“还同南羽置气呢?”
陈岁里说:“实不相瞒,越想越想不通。”
“好吧”,秦青峰说:“既然你问了那我也就不瞒你了。”
秦青峰忽然背身,往前走了两步,“南羽是我收养的孩子,没想到后来他背着我偷偷参了军,才有了现在。”
“他儿时过的不好,我总想着能从别的地方对他好些。”
“抱歉,这的确是我个人的原因,陈岁里,我在这里向你道歉。”
原来是这样。
怪不得南羽会这样不计后果的替秦青峰遮掩。
陈岁里作出震惊的神情,像是有些不知所措,脸上表情呆滞。
秦青峰这时候回头,“很难以接受?”
“不是”,陈岁里回答:“只是有些震惊。”
“谢元帅解惑!”
“好了,下去吧。”
“是。”
陈岁里其实还有无数个问题想问,但像这种波及剧情走向的问题,必须得先同大家商量过才行。
而且问这些问题的那个度,很难把握。
陈岁里没同秦青峰说多久,所以回去的时候姜亦还在他的帐篷,游九于端着吃食才过来。
“陈教授,刚才你没来队长将事情大致和我们说过一遍,我觉得你说的对,究竟是我们赌错了战争的胜利方,还是因为最后图银的自尽才导致我们上次死亡,真的分不清楚。”
“所以这一次,我们不能把所有赌注都压在战争上。”
殷惟州将游九于端来的东西推了推,“大家分着吃吧。”
本来也是陈岁里的借口,就当是加餐。
游九于说:“我不明白,图部最后都已经赢得了战争,为什么图银还会自尽?”
战场记忆仿佛还在眼前,殷惟州记起来图银说的,他道:“或许是因为秦青峰和图银多年前,本是恋人。”
殷惟州这句话的威力不亚于一颗炸弹直接在水里炸开,炸起漫天的水花。
“这、这怎么可能啊…”,游九于还有些不敢相信。
“是真的”,殷惟州说:“战场上我听图银亲口所说。”
陈岁里也道:“我之前就一直在想,秦青峰如果真是图部的奸细,他为何又要在战场与图银刀剑相向;可他如果不是,为什么要放那一把火,现在我终于知道了。”
“可能之前他们并未向对方吐露自己的真实身份,后来秦青峰先认出来图银,他不想这么快就开战,可后方诏书急催,于是意图借粮草的事拖延时间,只是不想被我们打乱了他的计划。”
姜亦说:“立场不同,战事不可能拖延成功。”
殷惟州也说:“是这样。”
“那图银是什么时候认出来秦青峰的?”,游九于问。
“战场”,殷惟州回答:“直到战场重逢,图银才发现这个事”,殷惟州现在还记得图银震惊又愤怒的语气。
“看来他们中间有误会”,陈岁里说。
姜亦仔细想过以后说道:“战事无法避免,如果这次我们不走原来的老路,是不是可以试着向两人捅破窗户纸,试探一下究竟是为何?”
“怎么试?”,陈岁里问。
“秦青峰应该不清楚图银究竟知不知道自己就是当年的人,所以如果我们在他面前点明粮草的事情,陈教授再假借队长的由头,将图银给引入话题,这样应该就能将秦青峰的另一面给挖出来。”
“当然,这样做会很冒险,还有可能被直接处死,但我想只要不是到了关键节点,被处死哪怕队里只剩下一个人,我们就都还能回档。”
“同样,图银那边也是一样,但说不说,又要用什么样的方式说,还是需要大家抉择。”
直到现在,除了战场他们还要考虑到人心,好像这里的每个NPC身后都背了一个故事,等待他们去探索。
可这些故事真的有用吗,谁也不知道,陈岁里甚至不清楚他们现在做的这些算不算无用功。
殷惟州头顶的倒计时还剩下一天半,可那时候殷惟州应该是在图部,就算是他将谭相雪唤出来,谭疏也和她见不了面。
这样的话就又捱到了战场,很有可能会再次全员死亡。
游九于:“所以这次,我们是压夏营吗?”
“压吧”,陈岁里说:“总不能两次都把鸡蛋放在同一个篮子里。”
“只是这次,我们决不能让秦青峰有自尽的机会!”
第118章 骨生垣(10)
殷惟州一直在思考姜亦刚才说的话,他倏然抬头,道:“我觉得姜亦思考的方向没错,只要最后队里还剩下一个人能活到战争结束,咱们应该就都能回档,所以这中间,我们其实还能做很多事。”
游九于:“如果是这样的话,长映姐和溪清她们肯定能活到最后,所以我们或许可以放手一搏。”
几人互相看过,忽然会心一笑,之前被堵塞的心口好像重新焕发生机。
“你们谁要是不怕死,可以去查查南羽,但好像我们这些人中,最适合去的人还是姜亦”,因为姜亦表面上看起来同谁的关系都很好,但其实是同谁的关系都很一般。
陈岁里已经将南羽得罪了透顶,是怎么也不合适,就算是他肯去,南羽也未必愿意配合。
“那就先这样,今晚开始我们就要赌第二次了”,陈岁里笑道:“大家加油。”
即便是到了现在还连照片的影子都没摸到,但陈岁里直觉他们已经离的很近了。
…
图拉几度回头,秦青峰于是对身边站着的陈岁里道:“看来,他也真的是舍不得你。”
“可是陈岁里,你不要忘了自己究竟是哪边的人。”
第二次听见同样的话,陈岁里没有再像上次那般满口答应,而是站在城墙上,瞳仁隐匿于漆黑的夜色。
“元帅,既然如此您又为何要放那把火呢?”
南羽已经被姜亦叫走,谭疏留守营地,士兵都在较远的地方,所以这里只剩下秦青峰和陈岁里两个人。
“元帅,您让我认清楚自己的位置,但为什么您要放那把火,你可以告诉我吗?”,陈岁里问话的语气依旧恭敬,却含了愤怒。
秦青峰没想过这件事情会败露,所以当下还有些没反应过来,不知道该如何接话。
不料陈岁里又紧接着甩出来另外的重磅炸弹:“是因为…图银吗?”
多余的话陈岁里没说,因为说的多了便有可能错的多,他就这样点出来,剩下的秦青峰自己会脑补。
因为心虚的人往往草木皆兵。
陈岁里继续步步紧逼,“我听过图拉的描述,即便姓名不同,图银口中的那个人也很像您。”
他现在已经把知道的所有都用进去了,再多的陈岁里也不知道,他故意分开来讲,一句一句慢悠悠又有紧迫感的来讲,就是为了给秦青峰制造压力。
最后还得来个情绪升华,陈岁里对着秦青峰大吼一声,像是信任的人背叛:“元帅!您倒是告诉我啊!”
秦青峰看着陈岁里处在情绪崩溃的边缘,他的世界观好像就此坍塌。
“所以你早上折返,其实真正想问的也是这件事”,顺着陈岁里预定好的情节,秦青峰果然着了他的道,思维朝着陈岁里设置的方向发展。
“是!”,陈岁里回答。
“所以您是图部的奸细吗?”
“不是。”
“那您为什么又要放火,难道不是为了烧毁粮草,给图部的人可乘之机?”
“元帅,我真的…想不通,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样,才发现的时候我甚至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我试图蒙骗自己,可我做不到!”
秦青峰眸子也沉下去,他说:“不是这样的,你为什么就没有想过图拉告诉你的都是假的?!”
陈岁里冷笑:“元帅,您说这话您自己信吗?到现在您还想骗我?您还觉得我是在诈你吗?”
“那小桓这个称呼,您总不会陌生吧。”
陈岁里这句话一出来,秦青峰果真变了脸色,他忍不住会去想,陈岁里是不是真的知道了一切。
可转念他便明白过来,大战在即,图拉走之前还给陈岁里心中埋下了怀疑的种子。
图部的人果真没有一个是善茬。
所以图银是知道自己就是卫九了吗?
不能在这种时候出岔子,秦青峰知道陈岁里这时候还在气头上,于是便说:“有本事现在就来和我打一架,打赢了我就告诉你。”
陈岁里果真没有留手,下一秒就冲上前,两人胶着在一块,凌厉的拳风擦过耳际,没过多久便都挂了彩。
两人打的难分胜负,最后是因为过于用力导致精疲力竭,只能倒在地上喘着粗气。
秦青峰道:“冷静下来了吗?”
“没有”,陈岁里说。
“那就再冷静一会儿。”
陈岁里立马改口:“冷静下来了,您说吧。”
“你觉得我会信吗?”,秦青峰回答。
不过确实不适合再拖下去,没等陈岁里起身,秦青峰便先表明了立场:“烧毁部分粮草是我为了嫁祸图部拖延战事,但我也承认这中间有我的私心。”
“可是陈岁里,我身属夏营,身后的故土由不得我让步,不论是小桓也好,图银也罢,他们都排不到最前面。”
“你可以继续信任我,任何时候,我都不会叛逃!”
昏暗的光线将男人冷峻的面孔衬托的更加凌厉,陈岁里当然相信他的话,因为上一回秦青峰真的做到了,临上战场,他也没有改变自己的立场。
图银也一样。
可是这样谈完了,为什么没有丝毫变化,是因为队长那边没有动静吗?
而另一边,南羽显然比秦青峰难缠的多,因为他压根不讲道理,姜亦现在这副身子打又打不过,说又等于说是对牛弹琴,南羽压根就没有丝毫反应。
可能是姜亦缠的太过,南羽忽然停下脚步,用森然的语气对姜亦道:“军师,我记得我们此前并未有过太多交集,所以不知今夜缘何纠缠不放。”
见人终于肯和自己说话,姜亦开始有意识的切入主题。
陈岁里今早从秦青峰那里问出来南羽的身世,姜亦便知晓秦青峰定然是南羽心中的郁结所在。
“我瞧你早间从进元帅的帐篷到现在心情都不是很好,是因为陈将军吗?”
南羽嗤笑一声:“他不配。”
姜亦心中偷笑,嘴上却开始套话:“那又是因为什么?”
…
不知道过了多久,等殷惟州真正站在图银寝宫,图银还有些不可置信,他眯着眼睛道:“我还以为王兄回不来了。”
殷惟州在他眼前站定,漆黑的眸扫向底下坐着的人,“托你的福,没死成。”
图银道:“我怎么还听说你和夏人有了不清不楚的关系?”
“嗯”,殷惟州没有遮掩,直接就承认了。
图银挑眉,有些不赞同。
殷惟州却说:“图银,你离开图部那年,是不是认识了什么人?”
图银心头一跳,这件事他从未告诉过任何人,他的父亲觉得这是耻辱,回去以后更是将带他回去的人暗中杀害,那件事仿佛镜花水月,是图银午夜梦回化不开的痛。
“王兄,你是从何处得知?”,图银知晓殷惟州如果没有把握不会当面言说,可是一切痕迹都已抹去,他又是为何会知晓当年旧事。
孤舟湖,云心桨,漪向岸边潮。
某一个答案呼之欲出,图银却有些难以置信,真的会如他想的那般吗?
卫九…还活着吗?
“我从一人,偶然得知。”
图银心想,从一人,除了卫九还有谁会知道?!
“他在哪里,告诉我,我去把人抢回来!”
他竟然还活着…莫名其妙又不知源头的欣喜快要将图银淹没,他如果只是夏营一个小小的士兵,图银一定会将他抢回来。
荣华富贵,高山流水,他要什么就给什么。
总之,人他是一定要留在自己身边,图银不会让卫九有再次离开他的机会。
殷惟州仿佛提前看透了什么,图银从他脸上读出来不幸。
“图银,他现在的名字叫——秦青峰。”
如果说刚才还是孤舟浅泛漾涟漪,那么现在,图银的心情就仿佛那舟于湖心骤然裂开,无数水花迸溅,顷刻沉入湖底。
秦青峰
这个名字图银死也不会忘记,不过和卫九不同,对秦青峰图银有忌惮、赞许,却唯独没有爱。
可图拉现在告诉他,秦青峰就是卫九。
他明明还活着,却不来找自己,那自己这么多年的执念又算什么。
图银气急,挥袖拂落桌上的笔墨,妖冶的眉眼被怒气沾染,仿佛雨后红玫的尖刺。
殷惟州这时候开口:“与其临上战场才知道这些,我选择现在让你知晓。”
“明晚这个时候,柳木河边,去与不去,在你。”
说完这些,殷惟州转身关上门。
当然,这些话秦青峰没说过,是他和陈岁里做的一场赌注,他们假借双方的名号,让秦青峰和图银大战之前能够以自己的身份见一面,而不是夏营的元帅和图部的首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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