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修逸没有开口,林鸿瑜便主动说话。
“——你去哪儿了?”
他的语调带着委屈。
“你是不是怪我私自跑远?”
面容隐藏在白雾里的人摇头,林鸿瑜知道这并不是梦,这就是林修逸本人。
“我没有怪你,记得好好吃饭。”
因为心里压抑着情绪,今天别人为他端来的热饭林鸿瑜也没吃两口,想到感应石一直呈现的红,显然林修逸就在附近却并不愿见他,即便感到难过还是点头应了“好”。
“你为什么不让我见到你?”林鸿瑜再度问道。
林修逸明明知道自己对他的依赖,却仍是不出现,绝对另有原因,林鸿瑜想。
“你怎么了?是不是受了伤?”
——大概率可能是怕自己见到他会心疼才不愿出现。
想到那些突然蒸发一般的邪修还有对他们表示感谢的其余人,林鸿瑜觉得一定是林修逸来救他了,即便阵法变动仍是及时赶到了,并且在与他人的缠斗中受了伤。
林鸿瑜的语调带着担忧。
没等林修逸回应,林鸿瑜就抓上了他的双手上下探查,这才发现林修逸的左臂缠着包扎的布料。
“……你真的受伤了?疼吗?怎么受伤的?是谁做的?”
他的声音带着颤抖,看见有点点血迹在布料之下透出,顿感痛心疾首,像比林修逸要疼痛无数倍。
“不疼,不小心碰伤的。”林修逸解释道。
“怎么这么不小心——”林鸿瑜心疼捧着那条胳膊,显然是包扎过了不需要他再拆开帮忙,顿时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
只是忽然想起自己刺伤昌庆生的位置也在这里。
想到时不时出现的昌庆生——
“……哥,你杀过人吗?”
林鸿瑜问。
他只见过林修逸杀生,还从未见过林修逸杀过同类。
林修逸没有回话,但林鸿瑜也没想等到答案,他的眼神中涌现浓烈的厌憎,声线压得很低。
“——我想杀一个人。”
昌庆生说只要世上还有生灵杯教就会永远传承,在他眼里杯教似乎无所不能,可在林鸿瑜看来只要掐断罪恶之源——仅剩的杯教余孽昌庆生,一切的罪恶将就此结束。
那些邪修的所作所为林鸿瑜不能理解更无法原谅。
获得杯教传承的钥匙——那团在昌庆生掌中的能量林鸿瑜曾经接触过。
那种极为强横的邪恶力量,倘若换了没有提前修习过五行能力的旁人,想必当场神智就会被侵蚀从而丧失自我。
“但我杀不掉他,他太能跑了——林修逸,你不能帮我杀了他?”
说完才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要林修逸做的并不是什么好事,林鸿瑜立马补充道:“只要帮我控制住他就好,不用脏了你的手。”
“——我曾经刺伤了他的左臂,和你受伤的地方一样。”
林鸿瑜感到林修逸在看着他,但他仍是一动不动,即便不知道林修逸是否能看到他的神色,他的声音与神情都是无比坚定。
——他下定决心要杀人,他要将【杯教】传承断在昌庆生那里。
林修逸忽然伸出并未受伤的手摸了摸他的后脑勺把他压进怀中。
柔软垂顺的衣服面料触感自二人接触处传来,林鸿瑜顺从地靠近林修逸的怀中,仅仅过了两日,他却觉得像是久违地得到了安定。
——看来林鸿瑜受到的影响比想象中大得多。
哪怕事实已经摆在眼前,大脑想让你认不出的时候,会找各种理由让你觉得那就不是。
【杯教】
——看来又到了联系尤溯源的时候了。不过按这个时间节点,他在前世应当正在两耳不闻窗外事地修炼。
对于在尤溯源那儿了解杯教的事林修逸并不多抱期望,他想知道的是别的——
前世林鸿瑜的天赋能力。
听那个在篝火旁经历了那夜的修士所描述的——大概率就是前世故事里的后期林鸿瑜所觉醒的天赋。
只是林鸿瑜还未去过觉醒之地,那力量又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还有那些异常。
——尤溯源的召唤阵,真的只能召唤出林修逸吗?
第080章 官兵
等林鸿瑜睡醒后仍是没有看到林修逸,不止如此,连最近始终阴魂不散跟着他的昌庆生也消失不见了。
联想到梦中情形——自上次坦白后,林鸿瑜就已经分得清梦里的林修逸究竟是真的还是幻觉。
林鸿瑜在梦里问林修逸能不能帮自己杀昌庆生,林修逸没有像别人一样掩耳盗铃告诉他昌庆生已经死了,只是轻拍着他安抚。
即便到最后,林修逸也没有对他的请求给予回应,但林鸿瑜相信他会理解自己的,就像自己会永远无条件支持林修逸一样。
接连几日过去,昌庆生都没有出现。
或许是听了他在梦中的话,林修逸已经将他带走了?或许昌庆生已经被杀了也说不定。
——即使无法手刃恶人,只要确保他不会接连不断地害人就行。昌庆生与其他围着篝火失去理智的邪修不同,他似乎保留有自己的意识并且认同邪修们的所作所为。
甚至接连不断地将石阵中的人骗进石室。
这样的人该死。
即便林修逸可能已经悄无声息地将他杀害,林鸿瑜还是无法掉以轻心,他想找到林修逸以确认昌庆生已死之事。
别人说的他都不信。
可林修逸既不出现也没有给他留下任何信息。
唯有那颗灵力感应石时刻呈现目标在附近的鲜艳色泽,只有这点给了林鸿瑜一些安慰,却也难免感到担忧。
——到底是多严重的伤情林修逸才始终不愿意来见他?
梦里林修逸的左臂伤口被包扎的严严实实,林鸿瑜看不到实情——也许很严重?
可他已经知道了,还有什么遮掩的必要吗。
白玉凤佩自那一日之后就偃旗息鼓——再也未曾将二人的梦境连接到一起。
林鸿瑜除了心下着急也别无他法。
当他再度问起同乘的益景同关于林修逸的事情时,坐在他身边的少年神情奇异。
“你问我知不知道林道长受伤?”
想到那突如其来的一剑以及顺着剑身流淌的血,益景同感到自愧不如——他自然也看出了那本是奔着取对方性命去的,不管是出剑果决利落的林鸿瑜,还是极快反应过来的林修逸,他都觉得自己远远不及。
“那你知道吗?”
他反问道。
林鸿瑜愣了一下——林修逸连见他都不愿意,他又怎么会知道?
见着他的反应益景同也沉默了,即使知道邪教的仪式过后会影响人心智,也见过那些邪修疯疯癫癫的样子。
但在林鸿瑜这里似乎有些不同,他的认知出了偏差,而且只在林修逸身上体现。
好好一对儿双胞胎兄弟,难道就要因此不能相认吗?
益景同不知道。
他只知道自己这一趟出行失去了七个同伴,但也在危害扩散前在林鸿瑜的帮助下达成所愿。
——此行仅为铲奸除恶,算是惨胜。
寻人启事的帖子张贴了很远。
当他们这些剩下的二十人在回家道路边的树干上看见这些告示——有的是字字泣血的文字,有的请了工匠为他们画了画像,思乡之情就到了顶峰。
孩子们都知道这是至亲之人在期盼着他们回来,同时亦担忧着他们的安危。
骑马的下马牵缰绳,把路边的帖子逐一揭下。
从零零散散的几张,到逐渐变得繁密。
其中自然也有寻找那七个已经死在东南岸的孩子的告示。
益景同也跟着下了马车,代替那七位中道崩殂的正义之士将他们父母的思念揭下收好。
抽泣声再度传来,益景同捏着告示的手不由收紧。
直至今日他也未能确认七人死亡的真正原因,他所有的推论都是建立在道听途说与当事者的反应上的,没有一个人看到他们七人面对邪修之时究竟是何态度或是身葬何处。
那么,他也可以猜测,他的同伴直到最后也不曾向邪教示弱讨饶,基于邪教最终的溃败,他们的身死也变成了通往正道路上的必要牺牲。
七人的死是有意义的。
益景同已想好说服自己的措辞。
还未进城,就听见路边的林子里似乎有细微的动静。
像是衔接紧密的金属相碰——
林鸿瑜身为城主之子,自然听出了是人穿戴甲胄行走的声音,他掀开帘子提醒。
“——有官兵。”
“啊?”车夫茫然回望林鸿瑜。
还没等他回味过来究竟是什么意思,那微不可察的细碎声音骤增。
林中忽然冲出一队人把几辆马车包围。
统一的衣着配置,手中还携带着刀剑,他们的腰牌上有着象征等级的字符,正是林鸿瑜所提醒的官兵。
包围着一行人的官兵们稍一辩认,就发现了他们正是失踪的那群少年。
几日忙活的差事可算有了头绪,立即就安排了两拨人一波差人回禀另外则是通知亲属。
车马被扣押收缴,他们一行人被带上了公堂。
几位车夫则是被反拧着手臂押解回来,疼得直呼官老爷冤枉。
倘若不是益景同出面解围,车夫们恐怕在路上就会被当成拐卖人口的人贩子。
眼前的街道越来越熟悉,从未擅自离开家的少年们一个个眼眶通红,直到家里人慌里慌张地呼唤着他们的乳名奔来,他们才与至亲抱作一团溃不成军地哭泣。
益景同的母亲自然也来了,甚至连他许久才回家一趟的父亲也回来了。
父母的视线自那些痛哭的人中一个个略过,益景同看见益沛嘴角微动,似乎在默数着人头数——过不了多久他们中少了七人的事就会被人察觉。
二人最后看着他,益景同抿起了嘴唇神色坚毅。
面对心中漾起的那份酸涩而又柔软的感情,他的下意识反应是让自己显得坚不可摧,哪怕心里仍旧充斥着茫然他也不想被人看出来任何。
他面上仿佛毫无所动。
这些人是如何乱成一团都与林鸿瑜无关,他看着公堂里里外外人头攒动,哭哭笑笑热闹得更胜市集。
这些人中没有林修逸。
少年们都回到了至亲身旁,林鸿瑜觉得剩下的都与他不再有关。
他转身想走,看守的官兵拦下他。
林鸿瑜自储物空间取出林寻松的身份令牌——他印象里隐约记得这东西能助他前往五洲的任何地方。
那官兵见着令牌惊疑不定,连忙将高堂上的人请来辨别。
至此已是一路畅通。
益景同看着林鸿瑜头也不回地离去,不由眉头紧皱。
在他身边的母亲自然察觉到了他的异常,问他怎么了,益景同稍一思忖后摇了摇头。
他看向益沛,林鸿瑜身上并未拔除的邪教影响不是他们寻常人能管得了的——也许修士们能有一二法子。
益沛自然也见到了林鸿瑜离开的身影,可他却无法顾及——那七名并未归来的孩子的家人,正拉着他哭着要他将孩子找回。
那些人对他的身份并不了解,只知道他是个了不起的大人物,平时见着亦有诸多畏惧,此刻却全然不管不顾非要找他们一家讨个说法——孩子们视益景同为精神领袖,最爱追着他玩,结果玩着玩着,却再也不能回来了。
身后是刚回来的孩子与自责忧惧的妻子,益沛自然会选择优先挡在母子身前。
哪怕再后悔再痛恨,那些人家也别无他法——只能拉着他发泄情绪。
益景同站在益沛身后,被母亲抱在怀中默默无言。
……
林鸿瑜走在街上,这里的繁华程度不亚于诚洲。
路旁摆着的商品琳琅满目,林鸿瑜却无暇顾及。
——他又听到了昌庆生的声音。
【他们在问自己家的孩子吗?——告诉他们,我的评价是鲜嫩多汁。】
他捏紧了拳,只是这次连人影都不再看得到。
人海自林鸿瑜向前的脚下被自动分开,乍暖还寒的春日,空气中氤氲着雾气,日光隔在天外,晃得他头脑发晕。
他站在人群之中,一时不知身在何地。
铜钱落地的声响在嘈杂的人流中被他所捕获,他顺声寻去,世界都被放慢了不少。
——他看见那枚铜板在地面旋转,视线愈来愈近。
直到眼前一黑。
再度失去意识。
弯腰捡起还未停止旋转铜板的商贩直起身,惊讶地发现面前多了一个人。
原先就在这儿的那个衣装华贵的少年,一看就出身不凡,这会儿倚着那凭空出现的人,像是已经睡着了。
——最近丢孩子的人家多。
商贩看见那人搂着他想走,顿时心生警惕地呼唤道。
“这位公子——”
林修逸侧头,看向商贩。
商贩则是在这回眸间看清了二人相似的长相——高个儿男子拐卖别人家孩子的想法一瞬便被打消。
单凭这张脸他就能断定二人绝对关系匪浅,舌尖的话一转,他指着远处的铺子道。
“这孩子看起来面色不大好,前面有个熟药铺子,里面有看诊的大夫,不妨去煎一剂汤药。”
林修逸点头道谢后转身离去。
只是并未走向什么熟药铺,倘若林鸿瑜是生了寻常能看诊的病或有什么额外的状态,统统逃不过他的眼。
但这次林鸿瑜头上什么也没标注,只是安安静静地,像是睡着了一般。
林鸿瑜闭着眼睛,眉头紧皱——头顶却连【梦魇】状态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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