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的事儿?
林修逸在乾元宗时候与家人的联络的信件不算少,每封都会提及林鸿瑜,除此之外,由玉佩搭建的连通梦境里林修逸也没少听林鸿瑜提到自己的事儿。
他总是乐于分享自己的所见所感,林修逸也不知道他这会儿是想到了哪一件,
林鸿瑜也没想让他回应,他接着说着。
“——你离家之后我就开始自己生闷气,可那会儿我又很容易被逗乐。每次想笑时候我都会告诉自己——我要寡言少语,做一个比你还冷酷的人。”
因为一时伤心就觉得自己再也不会笑了。
要变得冷漠又厉害。
现在长成了小时候梦想的样子,即使带着笑心里却是五味杂陈。
幸福吗?愿望达成无疑是幸福的。
只是这一路走得太艰难,难到林鸿瑜竟然也忘了最初的放松与享受是该怎样才能办到的。
在再次接触林修逸时,他甚至觉得那光滑的皮肤上长着看不见的尖锐的刺,将他浑身扎的尽是血淋淋的窟窿。
疼,却也无法放手。
这不能怪林修逸,他自己生活时候也有不少兴趣,只是在兴意头上又会瞬间冷却,变得有些分辨不出自己真正的喜恶。
林鸿瑜与林修逸的脸庞极为相似,同样的表情,林鸿瑜的情绪极为鲜活地被林修逸所感知。
林修逸指尖一动。
他像曾经母亲所做的那样,伸手摸了摸林鸿瑜的头发。
林鸿瑜感受着发上的触感,继续说道——
“可人的本性又哪会轻易偏移,我卯足了劲儿想改变,却是不知不觉扭曲了性情,变成了自己都不认识的样子。”
“林修逸,你为什么一直都没变呢?”
林鸿瑜在尤溯源的口中与易洪宇的记忆里得知林修逸历经了两个世界。
——原先他已默认了林修逸再次出现是他选择了这里。
说不开心是假的,他透过易洪宇的所见所闻,看过那边的葬礼。
除了心痛外,他还感受到了更多的窃喜。
对,窃喜。
另一边的彻底结束,林鸿瑜所在的世界就成了唯一。
这是林修逸的选择,是不是也意味着在林修逸的眼里,这个世界更重要。
林鸿瑜最初是这样以为。
原本一切好好的,只是林修逸忽然问了那个笼统的问题,就像齐思贤朝林修逸所求的一样。
纵使早有预谋,林修逸还是在三言两语间轻易地做出了抉择。
——一切结束了,所有人都活着,只有林修逸死了。
葬礼上林修逸平静地躺着,除了更为苍白外与活着时候并无两样。
就是在这时候林鸿瑜忽然察觉到了林修逸最与众不同的地方在哪。
那种无生无死的状态。
——让他不由想要抓得更紧,最好一直拴着,拿什么拴着都好。
示弱、使性子、眼泪或是别的什么。
那只手顺着发丝往下轻抚,一路带着细密的战栗落在林鸿瑜的后颈,随后压了回来。
清冽的味道先一步袭来。
紧接着脸颊与林修逸的肩颈贴在一起。
完全没想到林修逸会做出这种抚慰性质的亲密举动,林鸿瑜几乎是瞬间就睁大了眼睛。
“累了吧。”
声音在头顶响起。
林鸿瑜失语,片刻后摇头。
因为距离太近,刚才林鸿瑜眼神的瞬息万变全映在林修逸的眼里。
有着这种神情的人,怎么可能不累呢。
好半天,可能是安慰起了效果,那些弥漫的情绪逐渐被替换,林鸿瑜的声音再度传来——
“真的不累,就是好冷。”
林鸿瑜低着头调整了位置以便凑得更近些。
期间背后的发丝散落,露出了脖颈与后背的些许皮肤。
他的行动致使衣领中的蜈蚣状红色疤痕隐现。
林修逸沿着他后颈,往疤痕方向摸去,一路凹凸不平,从脖颈遍布到后腰。
——想必林鸿瑜这七年遭受了不少劫难。
“疼吗?”
林修逸问。
第104章 神
倘若林鸿瑜只是单纯地被摸了后背上的伤疤,那他倒也不觉得疼。
但做出这种事的人是林修逸,加上他的气息太近了,以至于关心的话刚说出口,林鸿瑜就率先感到鼓膜一颤,随后就像是过电一般——
林修逸手指摸过的地方,忽然滚烫起来,让那些后来新长的肉变得又麻又疼。
这种奇异的感触还有急剧扩散的趋势。
林鸿瑜不由浑身绷紧,握着林修逸的手都使上了劲。
整整七年,能够活下来都已是极为幸运的事儿,受伤更是家常便饭,那些与邪魔对阵的人们哪有时间去管皮外伤的愈合情况。
护理不当的伤口长出的愈伤组织感染流脓,并在那之上重新长出新的肉,层层堆叠下来,变得突起又鲜红,不单是林鸿瑜,所有在诚洲还存活的修士身体表面都是这副样子。
狰狞可怖的伤痕遍布整具身体。
不好看,很丑。
林鸿瑜不怕被人看见,他知道林修逸不会嫌弃,这番摸索换来的只会是疼惜。
所以林鸿瑜又凑近了些,以便林修逸的探索不会因为距离受限。
“摸摸就不疼了。”
——才怪。
就是摸着才察觉到疼。
不闻不问就没一点事儿,越是被温柔对待这皮肉就越是娇贵,注意力集中在那带着凉意的手指,预判下一步会落在哪儿。
可林修逸的手到他的腰上后就停止了,连同另一只被林鸿瑜所握紧的手也一同撤离。
连最起初的拥抱都没有了。
像是他厚着脸皮贴上这块冰。
这让林鸿瑜更觉躁动难安。
他在黑暗中抬头,去寻找林修逸的气息,感到身前的气流几乎是贴着皮肤。林修逸说——
“脱掉衣服。”
林鸿瑜照做。
肌肤与冷空气接触,林鸿瑜不由被激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他看不见任何东西,却能感觉到林修逸自床上起身离开了。
一直拉着林修逸的手抓到了空气。
这里的空间被魔界之门影响的最为严重,夜不能视物,除二人外也没有活物的动静。
林鸿瑜心中警铃大作,几乎是瞬间,所有的感官都被调动起来,他转头,在颓然的黑暗中探知林修逸的行踪。
“林修逸?”
他唤出的声音已有颤抖。
“我在。”
往外探索的指尖触碰到了熟悉的衣裳料子,随后手指攥紧,林修逸的衣裳被他揪着,实物的触感让林鸿瑜那片刻升起的兵荒马乱逐步平息。
林鸿瑜控制着自身的呼吸放缓。
他起先听从林修逸的话,将上身脱得不着一缕,这会儿却显得有些茫然无措。
林修逸要做什么?
空气里传来粘稠液体的声音。
林鸿瑜感觉手中的衣料随着林修逸的动作被牵引起来。
背上忽感一凉。
冰凉的胶状液体落在背上。
随着林修逸的手指在他背上辗转,声音持续传来。
空气里都带上了药草的清新气味儿。
林修逸在为他涂抹药膏。
关于林修逸是否能在黑暗中视物的疑问转瞬即逝。
眼下林鸿瑜有了更要紧的事儿要想。
背后林修逸的手毫无阻隔地在林鸿瑜的肌肤上游走,裹着药膏的手变得光滑又冰凉,因着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肌肤相接之处,林鸿瑜能感到增生的凹凸不平,以至于施加在皮肤之上的力量也变得轻重不一。
即使差距极为细微,林鸿瑜还是能够感觉的到,并且浑身都给予了迅速的回应——他通体都烫了起来。
林鸿瑜下意识往前倾斜着躲避,林修逸的手随后也跟了上来。
像条缠人的蛇。
视觉被黑暗剥夺,被动感知的滋味着实难耐,纵然只是在涂药,可林鸿瑜还是感到自己如同砧板上的鱼肉。
林鸿瑜拧身抓住林修逸的手以作制止。
他忘了林修逸的手上可能还挖着不少凝胶状的疗愈药,一时那药挤在二人之间,凉丝丝的药物被体温暖热融化,顺着指缝滴落下来。
“哥,我痒。”
林鸿瑜试图为自己的行为找补,只是这话说出来又觉得有点奇怪。
他又说道:“不涂了,你像刚刚那样抱着我就好。”
话是说多错多。
羞赫感久违地袭来,林鸿瑜抓着林修逸的手往回一拉,也不管手上的药还未清理,张开双臂牢牢地搂上林修逸的腰。
药草的清气被抹得到处都是。
明明是一样的衣裳料子,林修逸穿着的却让林鸿瑜感觉更舒服,他的半具身体紧紧贴着这身衣裳,光滑柔韧得让人想要深埋其中。
隔着这层单薄的衣裳,里面是林修逸。
——伤疤的增生早已经形成,药物所能带来的疗效本就微乎其微,林修逸见他的举动就知道是他要耍赖不愿涂药。
也就把剩余的药膏放回了须弥戒里。
林修逸低头,看见林鸿瑜整个人的颜色竟像一只蒸熟的虾,就连他背后的药都要被高温蒸发似的。
林修逸拿被子将他盖上。
倘若林鸿瑜抱的是别人也许能汲取到温暖,可他拥抱的是体温是无限接近空气温度的林修逸。
纵使抱再紧密、就是融在一起也不会带来更多的热量。
林修逸在须弥戒里翻了翻,找出了刻录着火焰灵力的符,和着些可燃材料输入灵力后往地上一丢。
火焰腾地升起,室内映得恍如白昼,就算是把自己埋在林修逸腰间的林鸿瑜,也是忽感眼前一亮。
焰火噼咔作响。
温度回暖。
林鸿瑜的后颈与耳尖在火光里映得通红。
林修逸预估着火焰的持续时间添加燃料。
——好在房子足够坚固不会被大火烧坏,有他在,火边睡觉的安全问题也可以忽略不计。
这样就可以避免因寒冷无法安眠。
因着火焰带来了光亮,林鸿瑜感觉头顶上林修逸的视线也跟着落了下来。
如芒在背。
他知道林修逸的用意,也知道自己不能再赖在他身上不动——倘若他能够像林修逸一样控制身体温度,就能在林修逸身上想赖多久赖多久。
他把涌动的奇异感受归结于谎言被拆穿的羞臊。
不知道什么时候,对林修逸做些亲密行为就变成了他不愿让人察觉到的禁忌,就连林鸿瑜自己也说不清道不明。
可林鸿瑜知道,倘若世界一直黑暗着,他也就能一直抱下去。
但篝火烧得正旺,又有谁家弟弟会像他一样抱着哥哥不撒手?
——即使一直抱着林修逸,他估计也不会介意,可林鸿瑜还是识趣地卷着被子翻进了床榻内侧。
不能再赖着了。
他控制自己去想那些谜团来转移注意力,尝试把心中浮动的那些微妙的感受抛之脑后。
——例如赤杯教仪式后就驻扎在他脑海中的、现在却忽然沉寂的能量。
虽然不可思议,但林鸿瑜直觉那邪门的力量可能与林修逸的回归脱不开干系,只是这种推断毫无根据,林鸿瑜暂且也不准备把这种麻烦东西告知旁人。
还有闫睿死前的话,直到林鸿瑜拥有易洪宇的记忆之后,结合着他自己的所见所闻,才对那些被林寻松遗忘的过去有了些许猜测。
想到闫睿心心念念的乾元宗,作为被闫睿所救的人,林鸿瑜觉得自己有必要去看看现在乾元宗的情形。
只是林修逸要在邪魔大门附近不便远离,他要去瑶洲就得离开林修逸,想到这里,林鸿瑜就觉得此事可以暂缓一缓。
毕竟有益沛在——与易洪宇的前世不同的是益沛并未来到诚洲,也断绝了死于邪魔之手的可能。
他也像闫睿一样相信益沛能够将乾元宗看管好。
七年前林修逸跃入魔界之门,他知道林修逸去了易洪宇所在的世界那边,可林鸿瑜对于另一个世界的事更是疑云密布。
例如林修逸是怎么不使用传送阵就实现空间跨越的,还有慕容芝与林鸿瑜的母亲是否真是同一个人,另一边世界的重启,仅凭人类的力量真的能够做到吗?
还有被林鸿瑜所回避的问题——
林修逸问出的【想让这一切结束吗】。
林修逸既这样问想必是有解决法子的,但没有立即执行,想来要付出代价可能是林鸿瑜所无法承受的。
“能不能答应我——”
林鸿瑜翻过身,他脸上的烫还未完全消退,眼神却已是十分坚定。
“无论什么时候,永远不要伤害自己。”
虽然林修逸不是话多的人,但他说过的话都会兑现的,所以林鸿瑜一瞬不眨地盯着林修逸,等待他的回应。
“——倘若与保护你的承诺发生冲突呢?”
林修逸问。
林鸿瑜一怔,随后掀开被子坐了起来。
火光在他饱经风霜的身躯上跃动,他身上覆盖着与邪魔的战斗中锻炼出的肌肉,数条蜈蚣一般的疤痕在他的动作间宛如活物。
与林修逸这种在安逸生活里自律得来的身材完全不是一种感觉。
要说兄弟俩有人需要保护,在外人看来,林修逸倒是更像需要保护的那个。
“哥,还把我当小孩呢?”
林鸿瑜挑眉笑道。
倘若林修逸只是和他一样的寻常人,林鸿瑜肯定会要求像小时候一样比试,或是就地掰个手腕什么的。
可林修逸的力量早就超越了寻常人的范畴,他也就只能展示□□格。
林修逸本来是想点头称是,在他眼里林鸿瑜与小时候并无太大区别。
但他同时又察觉到了林鸿瑜此番行径的言下之意——无非是告诉他,林鸿瑜本身对他【不伤害自己】的期许高于【保护林鸿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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