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弟子忽然瞟见着他的眼神,不由话头一噎,补充道——
“其实不论按资历或是实力,都该由您来继任掌门之职,只是先前师叔忙于诚洲之事分身乏术,宗门又是噩耗频出,一应大小事宜都由汤师兄处理。虽然汤师兄对掌门之位并无觊觎之心,但在众弟子们心里他已经是最合适的掌门人选,请师叔谅解。”
林鸿瑜听得云里雾里。
“那益掌门呢?”
“益掌门?”那弟子一怔,随后恍然。
“师叔还不知道吗?当年邪修攻山之时,益掌门为了追回燕长老不幸故去。”
林鸿瑜脚步一顿。
益沛……死了?
这与闫睿、与他自己想象中乾元宗的情况大相径庭。
益沛死了,其子益景同现在又该是如何处境?
没等林鸿瑜问,那弟子就自发解释说:“益掌门死后,益师弟就离开了宗门游历,听说集结了五洲修士在各地行侠仗义,其中前往诚洲支援的修士也不乏他的手下。”
林鸿瑜点头,在传送阵开启后赶来的修士的确有不少外洲面孔,人数远超过他们的预想,想来益景同在其中没少出力。
——可邪修怎么会平白攻上乾元宗?
“简波呢?”
林鸿瑜问道,他眉头蹙起,瑶洲正统修真宗门只有一个乾元宗,其余的散修不算多,邪修倒是多的离谱。
那些对乾元宗虎视眈眈的邪修们若是挑出一个和宗门联系最密切的,还得是简波。
即使邪修攻山与简波无关,一旦益沛身死的消息传出去,依照他的脾性,绝对不会善罢甘休。
“邪修攻山之际简长老救了不少宗门子弟,后来洗清了罪名重新回到了宗门,现已闭关许久了。”
……
离恨山本就人烟罕至,现在更是只有野鹤三两只。
修士把林鸿瑜带到离恨山就停下了脚步。
在闫睿还在时候乾元宗就有规定,普通弟子若非必要不得打扰掌门清修,即使这里现在只有汤越池与乔茂居住,弟子们仍旧保留着过往的习惯。
林鸿瑜对这二人比较熟悉,所以也就准备率先去寻找二人。
凭着记忆,林鸿瑜进入了敞开着的偏殿的大门。
两只长大了不少的狗闻声跑了过来,认出了林鸿瑜后围着他转圈,发出兴奋的小声吠鸣。
林修逸原先就居住在偏殿,当时林鸿瑜找上山门寻他却听见苏桓说林修逸已死,林鸿瑜不信,就在这里居住多日。
后来在他见到林修逸时候,甚至还在此地留下过眼泪。
一别数载,偏殿倒是一如既往。
林鸿瑜弯下腰抱起小黑,小黑的犬背崩得僵硬,梗着脖子害怕摔下去。
见它恐惧,林鸿瑜还是把它放了下来,从须弥戒中翻出了灵果给它们,俩狗都不吃,就此作罢。
从林修逸之前居住的地方出来时,林鸿瑜见着院中除了俩狗之外还站着一人。
来者一袭黑袍,站的板正,漆黑的长发束得一丝不苟。
浑身气度不凡,竟直逼元婴期修士。
可乾元宗有几个元婴期的?
林鸿瑜一时没认出来是谁。
那人却认出了他。
“林公子怎么来了?”
话一出口,林鸿瑜在印象里将他与相熟的人比对,这才将此人认了出来。
“你是——汤道长?”
第106章 苏桓
短短几年不见,人的形容气度能够彻底颠覆吗?
林鸿瑜看向庭院正中站着的人。
倘若不是语气声调中的细微相似,林鸿瑜甚至难以认出眼前这个一身浩然正气的人是汤越池。
汤越池见林鸿瑜认出了自己,便轻颔首。
得体又端庄。
——不是千帆过尽后的沉稳。
林鸿瑜从他肢体语言的细微之处意识到。
接触各种细碎的负面能量多了,他对此相较旁人更为敏锐。
自第一次见到汤越池,林鸿瑜就曾觉察过他眼角眉梢不时流露的阴郁。
只是那时他陡遭劫难人生大变,汤越池的沉郁也情有可原,这些年来他身居要位,再难过的事也会被时间磋磨,年少时锋锐的棱角几乎已经不见踪迹。
那些负面能量较之以往,只增不减。
虽觉惊异,林鸿瑜却并未忘记来到这里的目的。
他将闫睿临终前所说简单告知汤越池,并询问起宗门目前是否有什么需要帮忙之处,还有简波的处境与乔茂的下落来。
对此汤越池倒不会觉得交浅言深,他没有轻视的意思,只说了宗门目前较为稳定,不需要林鸿瑜劳心劳神。
至于简波——
汤越池说简长老情况复杂,非三言两语就能说清。
——他称简波为简长老。
言辞间汤越池神情平淡,曾经的师徒情谊或是弑身之恨统统不见踪迹。
那些反目成仇的过往像是从未发生过。
林鸿瑜仍记得曾经被简波的异火灼烧的滋味,当时汤越池看向简波的眼神简直是想要将其生吞活剥。
这才过了几年?
就算是为着拼上性命救他的乔茂,汤越池也不该就此冰释前嫌。
说到乔茂,汤越池答道。
“乔师弟在闭关修炼,不便打扰。”
“若是为了闫掌门所托,我可以陪你在宗门里四处转转——上次来时你还在担忧林师叔在秘境中的境遇,没怎么逛过吧。”
这辈子不算,前世的林鸿瑜在乾元宗待了许多年。
虽说林鸿瑜只是通过易洪宇的记忆看到的——那一世他提着心赌着鼓气不怎么关注外界,却在乾元宗生活了好些年,对于宗门大多数地方没什么好的观感。
更别提这辈子第一次来到乾元宗,还有苏桓在宗门入口阻挠,编排林修逸死去的话了。
想到这儿林鸿瑜眸光一沉。
与前世截然不同的走向,追根究源改变一切的根源还是出在林修逸这边。
林鸿瑜回头,从并未合拢的房门望向室内。
这是林修逸所居住之所,在前世林鸿瑜的记忆里也曾偶然路过,只是一片并未收拾出的空房间。
——还好有林修逸。
林鸿瑜心中庆幸无比。
“林师叔还好吗?”
汤越池看到了林鸿瑜望向房内的动作,也对他的想法略知一二。
“——他必然一切都好。”
还未等林鸿瑜回复,汤越池就自问自答道,绷得笔直的唇瓣线条变得柔和。
“从未见过像师叔那样的人——好在他回来了。”
“纵然已是千疮百孔,他的回归就能使诚洲重现生机,我听回来的弟子转述说过师叔的壮举,听说原居民现已重振旗鼓——”
“不愧是林师叔。”汤越池感慨。
这番叹服的言论使得林鸿瑜点头认可。
二人早些年就有些交情,林鸿瑜知道汤越池不愿多说,即使有不解之处,他也并未追根究底。
随意聊了几句就分开了,临走时汤越池特意嘱咐倘若有什么事尽管来找他。
能有什么事儿呢?
幺山杳无人烟,徒留几座空落落的房屋伫立在山腰上。
传送阵正常运转,身为阵法中心的燕弘新并未切换联系,林鸿瑜准备在见到他之前先亲眼将乾元大致看一遍。
乾元宗是由八个连绵起伏的山圈着一座独峰围成的。
与不见日月的诚洲不同,乾元宗浓荫蔽日,偶有几道日光通过缝隙散落下来。
林鸿瑜在山中穿行。
相比易洪宇记忆中的前世,这里开辟了多处灵田,里面的灵植也栽种得熙熙攘攘。
还有不少新培育的品种,不少修士正使用灵力进行催熟。
林鸿瑜猜测这些大部分应该都是准备送往诚洲栽种的,因着汤越池所带领的乾元宗鼎力支持,即使是诚洲如今的状况也有植物能够在其中存活。
修士们基本都在忙碌,林鸿瑜视线匆匆扫过,认出了一张熟悉面孔。
那人没在灵田,而是站在了不远处的树荫下头,乘着一张摇椅摇着折扇,身旁围着几名弟子端茶倒水,一派指点江山的姿态。
林鸿瑜停下脚步。
是苏桓。
林鸿瑜听乔茂说过,汤越池曾经在擂台上狠揍了苏桓一顿,如今汤越池掌管宗门,苏桓居然也能过得这么舒坦?
他的停驻吸引了那边人的视线。
苏桓眉头一拧啧了一声转过头来,待看清站在那儿的人是谁,顿时一个激灵。
“林师叔——”
陆续发现了林鸿瑜的人朝这边呼唤着。
林鸿瑜并未回应,而是看着眼前束手束脚站起身的苏桓。
他记着这人曾造谣说林修逸死了,再加上易洪宇作为林鸿瑜的那一世。
——汤越池死后苏桓掌权,也没少借机欺辱他,就连父母生前的最后一面也未曾见过。
即使易洪宇已将过往彻底遗忘,能将前世种种一笔勾销,可这一世的林鸿瑜却不能。
“林师叔。”
苏桓察觉到林鸿瑜冰冷的视线,不由垂下了头拘谨行礼。
他心中感觉了一丝违和。
先前苏桓借擂台恶意伤害乔茂,林修逸也只是将人带走罢了。后来他清醒过来生怕林修逸伺机报复,提心吊胆了好一阵子,也没见林修逸有什么特殊行动。
别说是行动,听人说提到苏桓时就是神情也没任何不妥。
今儿是真点背——也不知道林修逸这是遭遇了什么,心气儿不顺似的,看得他后背发凉。
原先苏桓也不是什么尊师重道的人,更别提这个比自己还年轻的小师叔,之前林修逸也不到处逛不见面倒也罢了,只是此刻撞上了却不得不低头了。
“——你在这儿做什么?”
这是林鸿瑜问话的声音。
“师叔有所不知,有道是【田中不荒,用时不忙】,前两年汤师兄新发了宗令,要半数以上的弟子投身供养新品植株中,得到的产物基本都是用于救济诚洲来的难民,也就这几个月食物才不紧缺。”
在田中的弟子以为是在与自己说话,转头回应着。
“辛苦你们了。”林鸿瑜说。
“——那你呢?”
林鸿瑜的视线直直地落进偷偷抬头看过来的苏桓身上,苏桓硬着头皮往前走了一步拱手答道——
“回师叔,弟子在此是为了辅助诸位师弟们劳作。”
话说得冠冕堂皇,却哪有人会信呢。
“辅助?”林鸿瑜盯着他面不改色心不跳的信口胡诌,要是不知道他的品性,加上刚刚没见到苏桓那颐指气使的姿态,也许还真有人会相信。
“你又能辅助什么?”林鸿瑜嗤笑一声。
那声笑虽短暂却极尽嘲讽。
苏桓在乾元宗这些年,除了汤越池当众拿他替乔茂出气之外还从未被人如此羞辱过。
在林修逸的口中听到这种嘲笑意味的话,算得上是千载难逢——
苏桓心中一动。
林修逸会有这种表达吗?
他不由抬头去端详对面【林师叔】的神情。
只见面前之人目若寒星,唇线的弧度似乎还挂着一丝讽刺意味。
电光火石间,苏桓忽然意识到了面前之人是谁。
“你不是林师叔,你是林鸿瑜?”
下意识喊出声后苏桓意识到可能性极高,顿时悚然地直起腰杆,想到林鸿瑜的身手,他直接就往弟子们身后躲去,还同时嚷嚷着。
“宗门怎么有外人闯进来?!都别瞎忙活了!快拦住他——”
听到号召的乾元宗修士赶了过来,他们虽不解,却也呈包围圈状将林鸿瑜围住。
只是看着这张与林修逸极为相似的脸,准备捉拿【擅闯乾元宗的外人】的修士手中迟疑,面面相觑。
“这不是林师叔吗?苏师兄你是不是认错了?”
先前回话的弟子问。
“他是不是,你自己问他!”苏桓说这话时候已不在直面林鸿瑜的最前线了。
——他也就能欺负下林鸿瑜小时候不敢真下杀手,现在的林鸿瑜早已今非昔比,这会儿要是遇上真正的林修逸也许倒还好,遇上林鸿瑜,保不准还要丢掉性命。
他心脏擂动,朝人群后撤离。
“你不是林师叔?”挡在最前的修饰问。
林鸿瑜是光明正大进来的,也没必要坚持盗用林修逸的身份,遂点头。
自证身份的令牌还未拿出,就听得苏桓在后方怪叫。
“又来了个袭山的!快!快动手——”
话音刚落,已有人紧张地手捏法诀。
林修逸投身魔界之门的事儿他们不是没有听说,后来也得知林师叔留在诚洲镇守邪魔,眼前这个人也承认了不是林修逸。
兵戈出鞘的响动接连成片,从第一个人拔出刀来,再到后面不明就里跟着拔刀的修士们,人人如临大敌。
林鸿瑜自然不怕他们动手,早开了杀戒的他面对现在的这些修士,就像是看着一大碗白萝卜碎一样,都是随手揉捏的东西。
“可…这不是林师叔吗?”
人群中有人迟疑地问道。
“他是假冒的,林师叔从不这样,你们别被骗了!”
前些年有邪修趁乱攻山,修士们对此事都极为痛恨,在有心人的可以诱导下,包围圈不断缩小。
“——生擒,别伤他性命。”
这话一喊出,众修士的法决与兵器便一致朝向林鸿瑜所在。
对此,处于危机中的林鸿瑜并不准备动手。
他足尖点地便轻跃上一颗粗壮的树杈。
脚下是丧失目标后一颗颗仰着头看向他的脑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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