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吃。”谢天齐扭脸把门又给合上了。
魏姗再叫他也不肯出来,只得作罢。
谢梁柏看着谢诚言就觉得无比碍眼,他面带嫌恶地瞪了谢诚言一眼,又出门逗狗去了。
过了一会儿,魏姗走到徐清秋身后喊了声,“小余。”见他没反应,她又走近拍了拍徐清秋的肩膀,“小余啊……”
徐清秋这才反应过来对方是在喊他,差点就忘了他现在叫余禾,他赶忙起身问,“阿姨,怎么了?”
魏姗亲昵地拉过徐清秋,满脸堆着笑意,“刚刚听到你家是大学教授,真是了不起!”她夸了两句,又道,“那个……你帮小齐看看作业行吧?这英文我们乡下人也看不懂。”
徐清秋没有拒绝,毕竟吃住都在人家家里,帮点忙也无可厚非。
快9点的时候,谢天齐不紧不慢地爬了起来,拆了两包薯片,开始写作业。
徐清秋当起了临时家教,“……but he had put Rupert, the skeleton to be used in his lecture, in a large brown suitcase. 他把什么东西放在棕色手提箱里了?”他指着卷子上的阅读理解题问。
谢天齐一听这纯正的口音瞬间两眼放光,“余哥你好牛逼啊!这发音!跟那些电影里的一模一样!你能不能给我讲一段《废铁勇士》里面的台词!”
徐清秋笑了笑,这个年纪的小孩子有几个不喜欢超级英雄的,满足他这点愿望还是容易的,他清了清嗓子用电影里的语气说道,“You can take away my house, eliminate my identity, imprison my body. One thing you can never change, I am who I am.(你可以夺走我的房子,消除我的身份,囚困我的躯体,可是你永远无法改变的是,我就是我。)”
谢天齐拍着徐清秋的胳膊激动地叫了起来,“啊!对对对!就是这个!就是这个!燃到爆有没有!太牛逼了哥!”
徐清秋无奈地摇了摇头,拿着笔在他试卷上点了两下,“发音是一回事,主要你还是得看得懂题,听得懂对话,能表达清楚。这些题你哥也会,你怎么不让他教你?”
谢天齐一听这话,白眼都快翻到天上去了,笔盖咬在嘴里,不服气道,“他不就成绩好点,人家见我就一口一个你哥多厉害,你哥多厉害,我也没见他开多好的车,买多大的房子。还永远都是那副高高在上的样子,就知道装逼。”
谢天齐各方面都资质平平,从小到大头上都有一个过分出挑的哥哥压着他,谁见了都要拿他跟谢诚言对比一番,再让他好好跟哥哥学习,听了就烦。所以他自小就讨厌这个哪儿哪儿都压他一头的哥哥。
徐清秋并不认同他的这番话,语重心长地告诉他,“很多东西都不是用钱来衡量的。”
谢天齐摆了摆手,不耐烦地打断了徐清秋,“算了,讲题讲题。我下午还要去同学家玩,早写完早完事。”
徐清秋见他听不进去,也只好继续往下讲题。
门外,谢梁柏磕着花生走到正在晾衣服的谢诚言旁边,“你打算给芸芸包多少?”
芸芸是谢诚言的大姑的女儿,这次他们回来就是为了参加她的婚礼。
谢诚言看着一地的花生壳,皱眉道,“六千六。”他知道谢梁柏要面子,亲戚朋友之间互相免不得打探一番给了多少,给少了怕人说闲话。不过就算他爸不开这口,他也不会给少了,当时他爸出事的时候,大姑借了他们一大笔钱,这份恩情他不会忘。
“这还像点样子。”谢梁柏道。
谢诚言晾完衣服,拿过扫帚把一地的花生壳扫到一堆。
谢梁柏继续剥花生,随手把手里的壳丢在扫帚旁,又问,“你之前不是说有喜欢的人了吗?怎么现在又没有了?”
谢诚言低头扫着从谢梁柏手上不断落下的壳道,“人家不喜欢我。”
谢梁柏沙哑的烟嗓发出了尖锐又刻薄笑声,“就你这副德行,谁能看得上你?26岁要钱没钱,要能力没能力,叫你考公务员不考,干来干去也就是个卖东西的。”
谢诚言一把撂了扫帚,“你能拿个袋子接着点吗!我一边扫你一边扔!”
谢梁柏捏着花生看了眼谢诚言,哧哧地笑道,“扫个地真是委屈你了,我们家什么时候出了个大少爷,我怎么不知道呢?”
谢诚言闭了闭眼,这话他自小就听惯了,无非是一些冷嘲热讽,真正让他不爽的是老拿他的工作说事,不就因为他不按他们的想法行事吗?可又有谁知道现在的工作已经是迁就了,他根本不想做什么销售。
他捡起扫帚,把它靠回墙角,走到谢梁柏跟前反问他,“要不是我是个卖东西的,谁来还家里的钱?几十万!当公务员得多少年能还清?能这么快还清吗?你当钱都是天上掉下来的。”
谢梁柏没吭声,浑浊的眼珠滴溜溜滚了几圈转移了话题,“诶呀,就你最有理。那你怎么不看看你堂伯伯家的阿豪,比你还小一岁,人家孩子都有了。你到现在连个对象都没有,我都替你觉得丢脸。该谈的时候不谈,不该谈的时候瞎谈。上学的时候谈的起劲,现在一个也不谈,我都不知道你怎么想的。”
“……”
徐清秋听到这话,抬眼看向门口。
魏姗提着盆要去工厂做工,看到自家男人又在训那便宜大儿子,瞥了眼屋里正给谢天齐讲英文阅读理解的徐清秋跟谢梁柏说,“给孩子点面子,有外人在呢,别数落他了,叫人看了笑话多不好。”
谢父哼了一声,“他还要面子?走了,我去老朱家打牌,饭做好了叫我。”
“哎呀,知道知道。”魏姗冲他挥挥手,就往码头去了。
……
临近中午的时候魏姗从工厂赶回来做饭。
谢诚言已经把家里能干的活儿都干完了,饭也已经蒸在电饭煲里。
魏姗对这个不惹麻烦,还能帮上点忙的便宜大儿子也挑不出太多毛病,主要还是这人大多数时候不在跟前,就是想挑,手也不够长。
魏姗照例炒了三个菜,煮了一窝汤。
她从厨房探出身使唤谢诚言去喊他爸回家吃饭。
谢诚言应了声,“知道了。”这种不讨好的事情总归是让他去做的,家里谁不知道谢梁柏在打牌的时候脾气尤其的臭。手气好的时候还好说,手气不好的时候逮谁骂谁,魏姗自然舍不得让她自己的宝贝儿子去触这个霉头,于是就落到了谢诚言头上。
显而易见,今天谢梁柏手气不行,谢诚言撞枪口上了。
谢梁柏正愁没地方撒气,现在来了个送上门来的,当然不会放过,他对着谢诚言破口大骂,“你没见我在打牌?急什么急!催命一样催!你是饭桶?就知道吃吃吃!给老子一边去!没规没矩的。”
惹不起,总躲得起吧,谢诚言转身就走。
“站住,我让你走了?”谢梁柏吐了口烟,撑着桌子,斜着眼看他。
牌桌上众人都安静了下来,老朱笑着拦他,“老谢,老谢,怎么脾气还这么臭,孩子小时候骂骂就算了,都这么大了在骂就不好了,再说儿子难得回来一趟。”
谢梁柏依旧一言不发的看着谢诚言。
人家想要教训儿子,外人也没辙。
躲也躲不起,谢诚言轻叹了口气,转身问,“还要干什么?”
“去,给我买包烟。”谢梁柏捏着空烟盒,指了指村口的小卖部的方向。
“你有手有脚的自己不会去吗?”毕竟不是小孩子了,还在众人面前这么说话,谢诚言心里不可能舒坦。
被拂了面子的谢梁柏“啪”的一声把手里的牌往桌上一摔,“你在跟谁说话?”
谢诚言没吭声,扭头往外走。
“回来!你想造反?当老子打不动你了是吧!”谢梁柏呵道。
“小言,你爸腿疼,你就去跑一趟吧。”老朱低声劝他。
每回提及谢梁柏那条落下残疾的腿,他心里都不太好过。
当时他们和他说谢梁柏在工地上被掉下的钢管砸到,是旧伤犯了没跑开,而旧伤是为了救他而落下的。
况且,他也答应过要帮奶奶照看好这个家,奶奶对他好了那么多年,把他从水深火热里救出来,过身后还把一切都留给连他,现在就当是偿还奶奶的恩情了。
他告诫自己,忍忍……忍忍……反正过两天就走了,一年到头也见不了两面。
“知道了……”谢诚言压着气,没转过身,说完径直出去了。
谢梁柏嘴里依旧不停地骂骂咧咧,“小逼种,一天到晚摆张死人脸给谁看……”
有种亲情就像是饭里不小心吃到的菜虫,想吐又吐不出来,咽在喉咙里无时无刻不泛着恶心。
……
饭桌上,谢诚言默默捡着青菜吃。
“怎么不吃肉?”魏姗见他碗里只有白饭和菜叶子,有些纳闷。
“胃不舒服。”谢诚言淡淡地答。
他昨晚就没碰过荤的,但是除了徐清秋过问他,其他没人在意。
谢梁柏从外头回来,刚踏进家门,就听到这么一句,讥讽道,“人去了一趟大城市金贵了,吃不惯我们这种小地方的菜了。”
“……”谢诚言没说话。
徐清秋也不知道这对父子之间出了什么问题,为什么他处处都像在刻意针对谢诚言,哪来的这么大敌意?也不知道是他本来性格就如此,还是以前发生过什么事情。
徐清秋有些看不过去,帮着解释道,“公司应酬多,可能是喝伤了,叔叔阿姨不知道销售部门年年都有人喝进医院。”
“看他那衰样就来气!明天喝酒呢!肠胃不舒服趁早吃药。家里还有药,拿给他。”谢梁柏指着魏姗让她去给谢诚言拿药。
“专治肠胃病的。”谢梁柏接过魏姗递来的诺氟沙星胶囊,扔在谢诚言面前。
谢诚言拿过桌上的药揣进兜里。
徐清秋看着他的动作,筷子慢了下来。
“我得送小齐去同学家了,他们几个约着下午一起学习呢。小言,你吃完记得饭把桌上几个碗给收拾了啊。”魏姗看了眼时间,匆匆放下碗,去给谢天齐收拾书包。
“知道了。”
谢诚言等所有人吃完后,起身收拾碗筷,徐清秋帮着他收了盘子,又要去拿他手里的碗,“给我吧,我来。”
谢诚言避开了他的手,一言不发地走进厨房,拧开水龙头,又往钢丝球上挤了点洗洁精,接过徐清秋手里碗筷放进水池里。
“别洗了。”徐清秋紧紧皱着眉头,拽过谢诚言,压低了声音问,“你家没人知道你对沙星类药物过敏?”
“他们为什么要知道。”谢诚言挣开徐清秋,继续手头上的事。
徐清秋看着他不当回事的样子,瞬间就火了,重新拽住他,没控制住音量,“什么叫为什么要知道?”
知道不是理所应当的吗?不知道才有问题。
理应最亲近的人,亲手把最致命的毒药送到他手里。
他还能平静地接了下来。
徐清秋不知道是在气谢诚言不拿命当命,还是在气没有一个人拿他的命当命。
这一家人居然没有一个人知道他对这种药物有严重的过敏反应,这还不够离谱的吗?徐清秋瞥了眼窗外不远处的魏姗母子压了压声音,“……万一哪天错拿了,你会死的!他们不知道你也不知道?”
他更气,人家自己都不放在心上,他又在这里愤愤不平个什么?
谢诚言拿起钢丝球,语气依旧没有丝毫起伏,“我又不是三岁小孩,药盒上面有字,我会看。”
“药给我,快点。”徐清秋拽着他的手腕不让他动。
“干什么?”谢诚言从口袋摸出药。
徐清秋一把抢过去,“扔了!”
窗外,谢天齐和同学约的时间快到了,着急忙慌地要魏姗送他去同学家。
魏姗跟在他后面一路小跑,“你鞋带开了都不知道,晚去几分钟又不要紧。”说着,蹲下身给他系好鞋带,又拿出手机给他转钱,生怕自家心肝被同学看不起,特地多给了点,“你别全给花了,稍微留点。我给你是让你以防万一的,听见没?但是,你也别不舍得花……抠抠索索的别人要笑话你的。”
“知道了,知道了,快点走。”
“好好好。”
玫红色电瓶车驮着母子俩,渐渐消失在路的尽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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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诚言绝对不是圣母啊!(但是他们都是成长型人物,现在的处事方式,不意味着以后的处事方式)
*沙星过敏这个在《雨,伞》那一章徐清秋跟护士说过。
*不知道大家还有没有印象,在家暴男的儿子一个人在家那里,就是《冷粥》那一章,谢诚言梦里也出现过非常具有代表性的“烟嗓”。他那时的梦境和现实是混乱的,梦里出现的那个小孩其实是他自己。
文里的细节非常多,我也尽量想把它做的细一点,精一点。文里尽量不出现什么废话,但凡出现的信息都是有用的,即使暂时好像没有用到,后面也全部能联系起来的。
第三十七章 :传宗接代
谢梁柏梗着脖子对着衣柜门上的穿衣镜整理领子,他穿了件橙蓝相间细条纹的Polo衫,头发也稍微抓了抓,虽然本就短,抓了也看不出太大区别,但心里觉得精神了不少。魏姗也换了件大红色雪纺连衣裙,搭了对金耳环。谢梁柏收拾的差不多了,无所事事的出门转了一圈,最后回到魏姗跟前和她嚼舌根,“你说芸芸找了个什么婆家,听说她公婆以前也是淞沪的,后来因为工作全家迁了过来。都这么多年过去了,还说要按他们淞沪的规矩搞个什么晚宴,我们这里哪有这么搞的,瞎搞!人家二婚要么是冥婚才在晚上办。”
魏姗听到这话,拍了一下大腿,睁大了眼连道,“可不兴瞎说!人家大喜日子,人家开心就好了,人家结婚又不是你结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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