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搞的!你哪来的脸问的?要不是你,老子至于是现在这幅德行吗?你妈贱,你和你妈一样贱!妈的!老子怎么不早把你打死,丢粪坑里!”谢梁柏边怒吼边问责,没带一点心虚,骗久了连自己都信了。
“你上工喝酒了没!喝了吗!”谢诚言陡然拔高音量,满是戾气的逼问。
谢梁柏顿了一下,狠狠骂了句:“狗日的谢杏芳!为了你那死逼老公跟老子过不去是吧?”随即又恼羞成怒的威胁道:“你说这些不就是不想出钱吗?我还不知道你?我告诉你,你别想躲!老子养你这么多年,你孝顺老子是理所当然的,养你不是让你吃白饭,当个猪狗不如的畜生的!妈的!就这点破事儿还他妈兴师问罪来了。”说罢唾了一口,他还不知道徐清秋和谢诚言两人已经把事情妥善处理好了,只想逼这个兔崽子赶紧把钱吐出来。
“你就没养过我!你养了谁就找谁拿钱!”
“不肯出钱是吧?你等着,我给你们公司领导打电话!我给姓余的打电话!让所有人都看看你这个不孝子,我看谁还敢要你!”谢梁柏威胁完犹嫌不够解气,又说他要能力没能力,干什么都不行,只剩下一颗比天高的心,别当去了大城市就成了金凤凰,生来是野鸡这辈子就摆脱不了是野鸡的命,他是一个从头到尾的失败者,趁早卷铺盖回家找个人结婚生孩子。
每句话都在不断的刺激着谢诚言的鼓膜和神经,额头上的青筋突突直跳,太阳穴针扎一样的疼。他握着拳头,浑身绷紧,粗重地呼吸,嘴唇抿成一条直线。
谢梁柏相当厌恶这个不服管的大儿子,早期女人的离开,以及残疾的腿,使得他必须把每一件事都掌握在手里才能安心。可谢诚言太不可控了,到底是那个贱女人的种,和她一副德行,永远想往外跑,永远想着逃开他。
谢梁柏见电话那头不吱声,以为这番话起了效果,更加不依不饶,“要是你奶奶地下有知,心早就凉透了,她对你那么好,你是怎么报答她的?这就是你报答她照顾你那么些年的法子?”
谢诚言听到奶奶两个字,心里突然咯噔了一下,后知后觉转过弯来眉梢因忡怔而稍稍松开,原来是这样,难怪……所以他们才要迫不及待卖掉奶奶的房子,拿了那五万块,所以谢梁柏在被按倒在地后,魏姗劝他忍气吞声,还有没还的十二万,那些所谓的新药……加起来总共20多万,在他们那个县城五、六十万足以买上一套120平的房子了,付完首付,再装修、还贷……
每一步都算好了……
就因为他不够听话,他们觉得他逐渐脱离了掌控,才要步步为营,给他下套,逼他就范,让他心甘情愿的被困住一生。
谢诚言浑身发凉,充血的眼睛直直地盯着白墙,“我哪里对不起你了?我知道你恨我妈,可是我哪点对不起你了!我做错了什么你要这么对我?我小时候为了让你多看我一眼我拼了命的学,考上最好的学校就为了你能多提到我几次。你腿断了,我没日没夜工作帮你还债,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他几乎有些神经质的一句接一句质问。
谢梁柏索性不装了,怒吼道:“错就错在,你是她生的种!你就不应该来到这个世上!你活着就是给所有人添堵!这钱你出也得出!不出也得出!这个家因为你,因为你那个婊子妈受了多少白眼?母债子偿!你不该还吗?”
“我不欠你!谢梁柏我不欠你的!”
“艹!兔崽子在跟谁说话!你这么有种,你把命还给老子!否则你这辈子都欠着老子的!”
“去你妈的!”
这句话成了压断谢诚言的最后一根稻草,脑海中绷紧的弦,顷刻间断裂。
手机被摔了出去,点滴架被他过重的力道带倒,连带着点滴瓶碎落在地,针头从手背上脱出,划出长长一道血口。他毫无觉察,失控的拳头一下下砸向墙面,发出了令人胆战心惊的“砰砰”声。
单薄的胸腔激烈的起伏了几下,艰难地汲取着空气,扑面而来的窒息感,让他无法呼吸。谢诚言踉跄了几步,弯着腰,抵在床边的角落里,忽然开始发笑,他扶着自己的额头难以抑制的狂笑,笑得发抖,笑得眼眶通红。
为什么还要抱有幻想?
看到微渺的希望,就割舍不下,痛苦的贪恋着给钱之后转瞬即逝的短暂温情。这一切都是他咎由自取!
对!一切不都是自己的错吗?谁让他贪图本就不属于他的亲情,活该遭报应!
护士听到动静,匆忙探头张望了一眼,一路跑着去叫人。
谢诚言捡起地上的碎玻璃,此刻他无比混乱,对自己的质疑达到了顶峰。
他在想是不是真的是自己做错了什么才会变成这个样子,他想不明白,所有人都怪他、怨他。为什么别人都能安稳度日?为什么他弟和谢梁柏关系好好的,但是偏他不行?
可同时又觉得恨!他明明什么都没错!是他们三番两次的逼他!错的人是他们!
他恨这个世界为什么要这么折磨,很多人可以平平静静的过完一生,可他拼尽全力就是做不到!为什么人生对他这么不公平?为什么所有的不幸都要让他来承担?他到底做错了什么?
他迫切的需要一个理由来说服自己,但他无论如何也找不到答案。
他永远都在争,永远都是输;一直争,一直输。
哪怕一次都没赢过…...
工作他争了,家里他争了,徐清秋他也争了。
可结局都一样,满盘皆输。
哪怕给他剩一样,有一样是好好的,他都不会觉得活得如此无望……
他放弃了梦想,放弃了所爱,放弃了最好的年华,换来的就是这样一个结局。
到底是为什么啊?
血液冲上大脑,脑袋疼得快爆炸,眼前发黑,看什么都重影。
房间进来了人,在扯他,“你需要回到床上……”
谢诚言推开对方的扶持,挣脱开来,一步一晃地后退,“我没事,我好得很。”
“你需要冷静下来。”女声在他耳边盘旋,挥之不去。
他觉得烦,只想一个人呆着,谁也不要和他说话,“我没有不冷静,我很冷静,请你先出去,我想一个人……”
他想推开她,可潜意识告诉他,面前娇小的身躯扛不下他的力道,他只好不停闪躲开她靠近的动作,趔趔趄趄,跌跌撞撞。忽然,肚子抽疼了一下,身下缓缓地泛起一股湿意,霎那间额间布满了冷汗……
徐清秋从医生办公室冲了回去,震惊地看着眼前的一片狼籍,点滴架倒在地上,盐水瓶碎了一地,墙上、地上到处都是零星的血迹,整个房间像是遭受了一场奇袭。他顺着地上斑驳的血迹往上看去,心跳顿时漏了一拍,谢诚言缩在墙角,手上抓着玻璃片,血滴不间断地从他指间滑落。
他想冲过去又不敢冒进,肝胆欲裂地喊了声,“言言!”
“我真的没事,你们不用这样,我真的没事,我很好。”谢诚言向他看了一眼,眼眶猩红的撑着墙站起来,没等站直,又软倒了下去,黏稠温热的液体顺着大腿缓缓淌落。
他看上去像只受惊的猫,弓着身体,高度紧张地盯着所有想要接近的人,惶恐到了极点。
徐清秋心里一痛,他屏退了护士,小心翼翼走上前,触碰到他的肩膀。
谢诚言又是剧烈的一颤,身体崩得死紧,已经到了强弩之末,任何一点外来的变化都能碰碎他,“别……我想一个人待着。”
徐清秋轻轻揽住他,慢慢加重力气,放柔了声音安抚道:“好,你乖乖回床上躺着,医生检查完,你就可以一个人待着了好吗?言言听话……把它给我……松手……”他警惕地盯着谢诚言手里的碎玻璃,屏住呼吸,伸出手向他讨要。
谢诚言没有动作,也没有反抗。
徐清秋掰开他牢牢握紧的手,拿出碎玻璃。
这一下仿佛抽走了他身上所有强行凝聚起来的气力,随即整个人便脱力了,身体绵软的坠落。他又笑了起来,果然什么也留不住。然而,想象中冷硬的触感并没有传来,一双失温的手接住他的颓势。
没有用的,他迟早还是会继续下坠,谁也帮不了他。更强烈的窒息感逼了上来,他疯狂地揪扯着胸口用力吸气,却无法汲取一丝氧气,视线逐渐模糊,失去神采的双眼浑浑噩噩的盯着天花板。
徐清秋踢开碎玻璃把他抱到床上,按住他溢血的手,也不知道在安慰谁,“医生来了,不会有事,不会有事的,别怕。”
在黑暗降临前的最后一刻,一滴泪从他的眼框缓缓滑入鬓角,转瞬没了踪影。
医生来得及时,情况不太好的大人和孩子一同得到了救治,没有出现什么意外。他严肃地告知徐清秋,病人需要卧床休养,情绪不能再有大起大落的波动,否则有早产的可能性。
第八十五章 :扑火
进入十月,天气渐凉。
谢诚言从床边走到窗沿。
好像只是一晃神的功夫,缀在树枝的叶片纷纷变得枯黄,卷曲的阔叶静静凋落。他看着楼下来往的人,纷乱地奔走在街头巷尾,在狭小的路径中短暂相接,又迅速的错身而过。人群换了一波又一波,世间纷扰,人海奔忙,与他全都无关。
他站在高处,俯视人间。
在熙攘的寂静中,巨大的空洞将他团团围住,他觉得这个世界虚无得可怕,他既没有留下什么,也没有被什么留下。好像只是搭了辆长途巴士,途经时间和岁月,然后和美好与梦想一起湮灭在时光的洪流中。
呼啸肆虐的风剥离了蜷在枝头萧瑟的树叶,褐黄的梧桐叶慢慢向下落......
他拉开窗,伸手抓了一把,风从指缝中漏走,掌中空空如也。
房间的阴影几乎要把谢诚言吞噬。他站在窗前,低着头望着远处,秋风掀起衣摆,病号服翻飞,也吹得他摇摇欲坠。
身后的的门被过重的力道冲开,“砰”的一声撞在白墙上,抖了好几抖。窗户被陡然出现的手合了起来,隔断了背离尘世的孤寂,他被拥进了一个冰凉的怀抱里。
前一天,徐清秋向公司请了一周长假,他打算把手头的事情放一放,腾出时间来陪谢诚言。公司批了假,但是必要的交接工作不得不做完。他以最快速度交托完手头的事项,回家拿了车和洗漱用品,一刻也没敢耽误,立刻返回。
谢诚言在爆发过后,除了后半夜昏昏沉沉醒了一次外,一直都在睡。
徐清秋把车停在了人满为患的医院旁,收费的老大爷示意他扫车位后的二维码,缴费显示未成功,卡有限额,交完医院的费用几乎到了上限,他又叫了几趟车,限额就超了。他切了张卡,无意间的一瞥,却从头凉到了脚,他不顾身后追喊的大爷,拔腿就跑,拼命往住院楼冲,惊魂未定之余抬头看到站在窗边的人,吓得他心脏差点骤停。
他的卡里莫名多出了一笔钱,近10万,并非整数,十分零碎,小数点之后甚至跟了两位,转账时间是半夜,短信提醒被删了,以至于他根本没发现。
谢诚言把身上所有积蓄都转给了他,分文不剩,这个认知让他即刻方寸大乱。
住院部的电梯每辆停靠楼层都不同,等的人多,又慢。徐清秋看着乌泱泱的电梯口,当机立断,果断放弃了电梯,沿着消防楼梯一路往上冲。
远远的,隔着半层楼梯他看到,谢诚言整个身影几乎被昏暗的房间吞噬,只留下一个黢黑的剪影,他赤着脚面朝着厚厚一层灰白色的天光,像一只不知名的飞虫,振翅欲飞向弥天的火焰。
徐清秋小心翼翼的从身后把他拥在怀里,连同满身斑驳的伤痕。他紧扣着谢诚言的指尖不受控制的发颤,他想骂谢诚言,可到嘴边话又咽了下去,惶恐的情绪直冲发梢,他没法冷静下来,嘴里反反复复问:“你干什么?你要干什么?”
怀里的人除了最初有一瞬的紧绷,而后就彻底沉寂了下去。
徐清秋缓缓收紧力道,他听见自己出口声音抖得不成样子,“言言,你还有我。”
谢诚言既没有回应,也没有抗拒,和这个世界断联了一样,身体僵直紧绷,执拗地看着窗外,连侧脸也不肯赏他一个。
徐清秋契而不舍地掰着他的肩膀,谢诚言却似失去知觉一般,一动不动地站着。目光漫无边际地落在某一个虚空,像是一个虔诚的信徒,望向他的神明。
徐清秋遍体生寒,一种前所未有的害怕笼罩着他,他没有见过一个活生生的人会拥有这样的神情,灵魂像是已经从肉体中抽离了一样。
窗外,阴霭压得更低了些,一滴水落在了窗框上,惊起一群黑色的飞鸟,凄凉的盘桓在上空。
徐清秋眼眶发酸,他脱力地停下动作,拥紧谢诚言削瘦的肩胛骨,把整张脸埋进他肩膀上,抬手捂住他的眼睛,指尖冰凉发抖,泪水夺眶而出,“别看……那里什么都没有……”
他不知道在哪一秒怀里的人终于卸下了力道,无处可依的灵魂再次飘飘荡荡落回人间。
他盯着医生抽血的动作,看着尖锐的针管刺破谢诚言那苍白的皮肤,暗红色的血液从盘虬在手臂上的脉络中涌出。谢诚言半阖着眼,安安静静地躺在惨白的床单上,由着医生摆弄。
徐清秋心里止不住的后怕……
出了下午的事,医院很快就为他们申请了新病房,新楼的窗户最多只能打开两指宽的缝隙,手掌伸出窗外都困难,最大程度上杜绝了危险的发生。饶是如此徐清秋仍然心有余悸,寸步不离的守着谢诚言。
医生跟徐清秋走到了门口,隔着玻璃门窗,徐清秋时不时地向里面张望。
陆知行安抚地拍了拍他的肩膀,“护士在里面换药,不会有事的。”
徐清秋踌躇了一会儿,艰难地问主任医师,谢诚言这种情况是否可以吃药。他查了很多,看了很多,他也知道有些药物会有致畸率,可他顾不上了,只要言言好好的,宝宝……宝宝他没办法顾全……
他说这话的时候,眼底水色闪了几闪。
两者对他来说都很重要,可是言言更重要。
陆知行看着徐清秋难受,他也不好过,给出了一个折中的方案,“他需要心理干预,我帮你们约医师。几个医生会根据他的情况评估调整,你得看着他远离刺激源,别让他以任何形式接触到那些会刺激到他的人和事。”
“好,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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