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清秋打开灯,指腹在血痕周围轻轻碰了碰,喉咙艰涩地哽了一下,“没事的啊,不是你的错,疼不疼?”
“......”谢诚言抽出手,拽下袖子,遮住伤痕,扭头躲开他的目光。徐清秋那么努力的保护他,而他却克制不住负面的想法一波又一波的涌现。
“徐清秋......”
“我在。”
谢诚言嘴唇不易察觉地抖了抖,想说的话哽在嘴边,无论如何都说不出口。
你走吧,我不需要你。
短短几个字,在他的唇齿之间滚了好几圈,单薄的胸膛剧烈地起伏着。他狠下心,转头面向徐清秋,可一对上那双盛满担心的眼睛,狠话瞬间偃旗息鼓,抱歉脱口而出,“对不起......”
他怕徐清秋走,又怕徐清秋不走。
他太消极了,不稳定的情绪过于磨人,没人能受得了,徐清秋迟早会被吓退。想到这里,他神色变得有些惊恐,冰凉的手指不自觉攥紧了面前人的衣角。
徐清秋把他揽进怀里,用力抱了下,温热的手指顺着柔软的头发摸了摸。他知道谢诚言一定很煎熬,他知道他无法承受这么多的痛苦,他知道他精疲力尽了,“言言,你可以难过的,你也可以逃避,不用逼自己去面对那么多不好的事情。累了就躲在我身后。”
徐清秋不能逃避他已经撑不下去的事实,自欺欺人的说上一句,多大点事你就要死要活,从头来过不就好了?又或者骂他懦弱,质问他世界上比你惨的人多的就是,人家都能撑下去你又为什么不能?是骂他太过于矫情,还是责怪他对生命不负责任,简单粗暴地给他一巴掌,逼他清醒过来。
如果这样做,到底是谁更怯弱无能?
因为怕无法挽回,就去回避问题,然后逼着本来就遍体鳞伤的人去承受自己的那份恐惧和痛苦,再以无比自私的方式全部发泄在谢诚言身上。不,他不可以这么做,这样做是在漠视他的痛苦,无视他的感受,在本就糜烂的伤口上再撒一层盐。
言言已经很难过了......
徐清秋逼迫自己去直面事实,他的言言已经难过到萌生出想要逃离这个世界的想法。他明白只有接纳谢诚言所有的痛苦,才能帮他,才能把他拉出来。
如果连他都逃了,言言该怎么办?
如果说谢诚言是心如死灰,那他则是恐慌,无止境的恐惧。谢诚言就像一根系在悬崖峭壁上的丝带,一点风吹草动都有可能掉落。他不知道哪一个转身,谢诚言就会消失不见。
直到这时,他才真切的理解被排开在喜欢的人世界的之外,是一件多么无力的事情。
他甚至无法要求谢诚言支撑下去,他知道谢诚言已经极力做到极限了。
他已经做得够好了。
“对不起……”谢诚言仍然断断续续的道着歉。他陷入了两难的境地,要是放过了自己,他心中的公平就成了泡影,可他如果不放过自己,徐清秋一定会很难过。
“言言,看着我。”徐清秋捧住谢诚言的脸,轻轻抬起来,对上他的双眸,“你是不是觉得对不起我?”
谢诚言视线游移着望向别处,微微点了点头。
“看着我。”徐清秋不许他逃,“我是你的债主,你欠我的该怎么还,应该由我来决定,你想的都不算数。”
谢诚言抬起眼睛,双眸中掀起的绝望瞬间就要将人淹没,“你想要我怎么还?”
徐清秋狠下心继续说:“我还没想好,等我想好了一定要你偿还我,不许逃。”
“好。”
谢诚言原以为这又是一个无眠的夜晚,可在听完那句话后,心里莫名其妙的有了着落,没过多久,便沉沉睡着了。
徐清秋轻轻熄了灯,白色的飞蛾停下了撞击的动作,在黑暗中看清了路,朝着反方向飞去。
--------------------
BGM:《절망》-想你OST /《过度呼吸》-不才
第八十七章 :靠近
谢诚言睡了很久,一直到傍晚才清醒,烧退了下去,身上除了没什么力气外,种种不适都缓和了下来。
他睁开眼,一道身影便凑了过来,“睡得还好吗?”
谢诚言看了看徐清秋,垂下眸子,轻轻摇头,倒是没有再做那些乱七八糟的梦,就是躺得太久了,浑身疲惫。
徐清秋挺欣慰,这是这些天以来他第一次表达自己的情绪。
“吃点东西?”徐清秋扶起他,温声询问。
谢诚言点点头。
他吃得很慢,脑海里不合时宜的闪过恶心人和事,他闭了闭眼睛,压下情绪。
“在想什么?跟我也说说?”徐清秋坐在床沿,挨着他。
谢诚言捏着勺子搅动着温粥,眉宇间有散不开的阴郁,他轻描淡写地问:“如果我说我想杀了他们呢?”
徐清秋怔了一下,表情很快恢复平静,“去做你想做的,你想什么时候去?我带你回去。”
谢诚言眉头微拧,抬眼看向他,这是一个意料之外的答案。
徐清秋抬起指尖在被子上敲了两下,清醒地做出判断,“我们要付的代价不算大,你怀着宝宝,按照法律规定不能判处死刑。我会把宝宝抚养长大,你不用有任何顾忌。”
谢诚言瞳孔颤了颤。
徐清秋又往前凑了凑,头头是道的帮他分析用什么方法最好,怎么减刑,就连房子的问题也考虑到了,“房子拿不回来,就一把火点了,他们也别想住......”
谢诚言一瞬不瞬地盯着他,心中的戾气迅速消褪,整个人奇异的平静了下来,停下的勺子重新舀起一勺粥。
他把剩下的半碗粥搁在床头柜上,“......我只是说说,没有不理智到这种程度。”说话间,他感觉到一股温热的气息靠近。一抬头,便被拥进一个温暖的怀抱里。
他没有挣扎,一动不动的由徐清秋抱着。
徐清秋:“我知道......但也不是天底下所有的事都需要理性。”
或许只有谢诚言自己知道,他是说说还是真的动了那个念头。可在徐清秋的话一出口他就克制住了自己,恨没有那么重要,至少没有眼前的人来得重要。
他可以毁了自己,但是他不能拖累徐清秋,这是底线。
约上了精神科专家,谢诚言目前还不太好走动,徐清秋推了张轮椅带他过去。
医生看过住院部转来的记录,询问他前两天的事情。
谢诚言模模糊糊回忆起个大概,对砸碎的点滴瓶有印象,对满屋的杂乱也有印象,对姑姑到访和那通“罪魁祸首”的电话也没忘,但是具体内容是什么,他的眉间拧出一道浅浅的痕迹,记不清了。
医生了解概况后,给他做了完整的评估,花费了大半个下午。
从诊室出来后,谢诚言有些烦躁,他对结果并不感到惊奇。病例上又多了一条病症——环性心境障碍。这种病症有些棘手,需要长期的治疗,且无法完全根治,离重度精神疾病双相情感障碍只有一步之遥,只是发作程度较轻且持续时间较短。可以控制,但也容易复发。
具体表现为轻躁狂和抑郁反复发作,上一刻还是精力充沛,思维极度活跃,善于交际且自信。下一秒就开始陷入食欲低下,自卑内疚和绝望的状态中。
一时天堂,一时地狱。
无法自控。
若是放他一个人扛,反倒不把它当回事,可带上徐清秋他就觉得难以接受,持久战不论对谁来说都是煎熬。谁也不会想和一个情绪极度不稳定的人待在一起一辈子。
徐清秋见他沉默,捏了捏他的肩,“好事啊,知道问题出在哪里,就可以对症下药了。你看,口腔溃疡也是永远没法治好的病,反复发作,还特别疼,大家不也没把它当回事,对吧?”
“......”能这么对比吗?谢诚言远没他乐观。
徐清秋拢紧他的围巾,“我们明天溜出去好不好?”
谢诚言转头望向他。
“跟我走就行,不会把你卖了的。”
车停在马路边,离宠物医院几步距离。
一阵风铃声响起,徐清秋拉着谢诚言在等候区坐下。
时隔一周多重新踏足这个世界,说实话谢诚言的感觉并不好,从下车开始神经就紧绷了起来,无论是嘈杂的人群,飞驰而过的车辆,还是房间后面时不时传出的犬吠声,都让他不适应。大脑难以负荷从四面八方袭来的各式各样的信息和图像。
不过,他依旧安安静静的坐着,向往常一样,没露出半点异样。
医生从诊室中出来跟两人打了声招呼,谢诚言本能的笑了下,浅浅点了点头。那根本称不上是笑容,而是脸部肌肉拉扯了一下。
徐清秋余光中瞥见他扬起的嘴角,心揪疼了一下,忍不住去想,他到底熬了多久,才能本能的伪装到毫无破绽,一言一行都和普通人没差别,甚至在医生和他搭话的时候,还能说笑两句。
在医生走开后,他慢慢收敛了笑意,重新回到安静的状态。
对啊,他在模仿正常,他的记忆告诉他,什么时候该笑,什么时候该用什么表情去应对......
谢诚言看着窗外发呆,怀里忽然放进了一个柔软的东西,他回过神,低下头,一只橘黄色的小奶猫仰头冲着他喵喵叫。
“还记得它吗?”徐清秋笑问。
谢诚言回想了一下,不确定的说:“小斑纹的孩子?”
才过了一个来月小家伙已经不复当初孱弱的模样,精神抖擞,浑身肉嘟嘟的,小肚子也吃的鼓鼓的。小奶猫一个劲儿的往他怀里钻,呼噜噜噜,发出了愉悦的声音。
谢诚言的眉梢松动了一下,手掌顺着蓬松的皮毛轻轻滑动了几下。
小猫昂起脑袋,顶着他的掌心一个劲儿地蹭他。
宠物医生笑道:“这小家伙胆子特别大,整天上蹿下跳,天不怕地不怕,也不认生。现在放在另一只猫妈妈那里和它的宝宝一起养,等断奶了就可以找领养了。”
徐清秋伸手摸了两下小奶猫,“你不是一直都想养一只小动物嘛,等它断奶,我们把它带回家。”
谢诚言挠着小猫的下巴,另一只手心被小爪子踩出一下下的小爪印,他的语气听上去很平淡,“我连自己都养不活,怎么养它?”
“我们一起养,又没叫你一个人养。”
“……”谢诚言不敢回应。
徐清秋把攀着谢诚言外套一路往上爬的小家伙重新捉了下来,放回他的手里,“你的身体得快点好起来,不然谁来把它带回家,它那么喜欢你,你舍得?”
谢诚言专心逗猫没有吭声。
徐清秋也没硬要他给个答案,能看到他开心一些就已经足够了。
--------------------
心理治疗这个事情想展开说一下:
·在国内暂时还没有“心理科医生”的执业证书,能开具处方的只有精神科医生。从事心理健康方面的人士有心理咨询师、心理治疗师、精神科医生,但是这三者是不同的。
·心理咨询师是面向的是大众的开放的职业,无论是否是医学生都能报考,并且没有治疗和开处方的权限。
·心理治疗师是面向医学生的,有治疗权限,可以在医院的心理门诊见到。
·精神科医生负责精神疾病的诊断和治疗,有药品处方权。
而大家之前看到过很多古早电视剧(湾湾剧、港剧等)里面出现的心理咨询师是偏向欧美的系统的。工作开展较早,所以系统较为完善,相对来说形成了固定的结构。
北美的心理咨询师又称(注册心理咨询师)需要硕士以上学历,有执照,注册在案,他们从事心理辅导和心理治疗,但是同样也没有开处方的权限。
再往上一层是心理学家(临床心理学博士),需要博士以上学历,从事疾病诊断和心理咨询,负责的是更加严重的心理疾病。
北美系统一般是由心理咨询师先做诊断,然后判断是否需要进行药物治疗,如果需要,会把病人推送给精神科医生,他们再进行诊断和开具药物治疗。
*总而言之,能开药的只有精神科医生。
第八十八章 :把曾经交还给未来
心理治疗师的介入让掩埋在尘霾中良久的两个人得以喘息。
那天以后,徐清秋每天都会带他出去逛逛,哪怕一个小时,半个小时也会让谢诚言陪他出去兜一圈。
他带着他去附近的商业街吃好吃的,谢诚言通常吃不了多少,一小碗蔬菜汤或者是一碗蛋羹就是全部了。
虽然吃得很少,但是比起前几天已经好了很多。
接着,他们开着车,经过余晖和江边。
等到谢诚言坐在车里被暖气烘的昏昏欲睡,他们就返航。
在他意识昏沉的时候车停了下来,徐清秋凑过去解开他的安全带,“到医院了,本来还想让你多睡一会儿再叫你的。”
从地下车库走回病房的那几步路,走得有些艰难,徐清秋揽住困到神智不清的人等在电梯前,低声哄着,“马上就能睡觉了。”
谢诚言低着头,费力地睁开眼睛,拖着步子迈进电梯,全凭本能走回病房,往床上一倒,卷着被子,蹭了两下枕头就睡了过去。
实在太困了......
徐清秋轻笑了下,有种冲动想捏一下他的脸,手伸到他的脸颊旁,停了下来,不舍得打扰到觉轻的人,指尖一转,轻轻擦过他乌黑的发稍,心满意足的收了回去。
闭眼睡觉,睁眼天亮。
又是一个艳阳天。
......
然而,也还会有失眠的时候。
徐清秋拉起谢诚言偷偷溜出医院,在半夜开上了城郊的山顶。他牵着他的手,在黑暗里走了几步,拨开一绺枯叶,眼前豁然开朗。夜幕拢住苍穹,漆黑阒静的夜空下亿万盏星火铺陈在城市中,棋布星陈,一望无际。
谢诚言望着绚丽壮阔的城市星海沉默不语。
徐清秋没有勉强他开口,一个人天南地北的讲着。
“这是我最喜欢的地方,和谁都没有说过。”
“以前一直来,后来工作了,忙起来了,也就没有时间来了。”
70/88 首页 上一页 68 69 70 71 72 73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