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哪里晓得?谢粱柏烦躁的看了她一眼。
主卧的对面是最后一间卧室,面朝北,一年四季里的朝阳是看不着了,只能欣赏夕阳。里面只摆了一张床,一个床头柜,没按床垫的木架上堆满了杂物。
谢诚言指着房间,状似惊讶的问:“这是我的房间?”
魏姗连忙答:“噢......是!都怪我,忙忘了,东西还没收完。你这孩子过来也不提前说一声,你要提前说,我肯定给你收拾得舒舒服服的。”
这话说的,不知道的人还真当她是个顶好的继母。
谢诚言哼笑了一声,回到客厅,坐上沙发。
魏姗从果盘里摸出一个半青半红的苹果,递到他跟前道:“今天在家吃个饭,明天我帮你把房间收拾出来,让你舒舒服服在家住几天。”
谢诚言摆摆手,“不用了,我一会儿就走。”
魏姗和谢粱柏对视一眼,都从彼此眼中瞧见了窃喜,终于要走了!他们恨不得敲锣打鼓的赶紧把这尊瘟神请出门。
魏姗假惺惺地遗憾道,“只回来一天啊?工作真辛苦啊,来出差的吧?”
“不是。”
“那是......”
“乔迁之喜,专程来给你们送份贺礼。”谢诚言面不改色地取出文件,手指在牛皮纸袋上敲了两下。
“不用,这哪好意思!这是什么呀?”魏姗心里突突,面上笑吟吟地接过,打开的一瞬间脸色突变,黑黄的老脸像被霜打了的茄子似的,白里透着紫,手也跟着直哆嗦,谢粱柏见状连忙凑了上去。
“你......你......你......”谢梁柏指着他一连说了三个“你”也没接得上下文,看来这份大礼是送到心坎儿上了。
“这是诉状,法院已经受理了,过段时间你们会收到传票。”谢诚言眼皮都没有抬一下,平静地告知他们。
两天前,他问徐清秋要了位律师的联系方式。
江律师是徐家双亲朋友家的姑娘,在南临工作,说起话来温温柔柔,办起事来果断老辣,动作非常快,当天打完一通电话了解完事情经过,隔天就拟好起诉,给他发去了电子稿。
这边一签字,那头立刻提交给了法院。
谢粱柏总算是反应过来了,跳起来破口大骂,脏话乱飞,把祖宗十八代全都涵盖了进去,一不小心骂到自己头上都没注意。
相比于硬刀子,魏姗的软刀子才叫狠毒,刀刀不见血,刀刀致命,“你去了大城市有出息了,就不想管家里人是吧?你凭良心说,我虽然是你的后妈,可我虐待过你吗?我打过你吗?我碰过你一根指头吗?少你一口吃的吗?好!就算你不顾念我,但是你总不能不顾念你亲爸吧?乡下那房子40来年了,还能住人吗?哪天塌了都不知道。我们是有多遭你恨,能让你做出告父母这种事?”她凄厉的控诉着谢诚言的冷漠无情。
颠倒黑白是魏姗最拿手的事,再没理的话只要在她嘴里滚过一圈都成了有理的。
要是放在从前谢诚言或许会争辩两句,可现在他多讲一个字都觉得浪费口水。
如果过得好是建立在吃人血馒头上,那他们遭受再多不幸都理所应当。
谢粱柏是想动手教训他的,可上回吃了教训,终究是怂了,手上没动,嘴里却不停,“你还是人吗!你奶奶如果知道你成了这个样子,九泉之下都不得善终!”
谢诚言眼波微动,手背上青筋凸起。
谢粱柏见他脸色微变,更是觉得吃定了他,逮着他的软肋往死里捏,“等你到了地底下,有什么脸见奶奶?”
有一瞬间谢诚言身体里翻上强烈的恨意,他定定的盯着果盘里的水果刀,过了好一会儿才收回了白刀子进红刀子出的念头,犯不着,他又不是一无所有的穷凶极恶之徒。
他曾经答应过奶奶要照顾好这个家,现在他要食言了。徐清秋说过,每个人只能活这一辈子,为他人活还是为自己活,都是自己的选择。奶奶如果要怪他,等百年之后亲自来怪他吧,现在他只想按自己的意愿活下去。
“你爸的腿你又不是不知道,要我们怎么活?”魏姗急了。
谢诚言神色冷漠的说:“你们的办法比我多,既然你们可以想到好办法处理债务,处置奶奶的房子,这点小事大概你们也不会放在眼里。”
魏姗一口气差点没上得来,她拍着胸口,顺了顺气,“你这是存心要逼死我们!你走那么远说实话在的也没顾上这个家,就算拿出一点钱来不是应该的吗?”
谢粱柏指着他怒道,“赡养父母是天经地义的事!你的良心被狗吃了!你后半辈子能睡得着觉吗?”
谢诚言破天荒的没反驳,冷静的听着他们发泄完,站起身,淡漠地丢下一句,“你们要死要活,与我无关。”
谢粱柏一想到他们要人财两空,心里就慌的没了边,可他又拉不下脸来服软,惊怒地对着谢诚言的背影咆哮:“今天你敢走出这个门!从今往后,我就没你这个儿子!”
谢诚言停下脚步,回头说了句,“好。”
这样的结果再好不过。
“杂种!这辈子都不要让我再看见你!我告诉你,今天不是你不认我这个爹,是我不要你了,就像当初你妈不要你了一样!还有大学你那个所谓的男朋友!也是他不要你了吧?没有人会要你!没有人!”
谢诚言没再听他们废话,径直推门离去。
......
他走了一段路,看到远处有一个熟悉的人影,那个本该在宾馆的人也正向他走来。
他顿了顿,脚下的步子越来越快,放任自己撞入一个温暖的怀抱。
徐清秋伸出手,紧紧拥住他。
“你怎么来了?”谢诚言几乎在一瞬间就湿了眼眶,他咬着牙,把脑袋埋进徐清秋的肩膀里,挣开了所有束缚落得一身轻松,却又觉得空。
“来接你回家。”
他们在夜色里相拥,所有的痛苦在拥抱中消融。
......
魏姗匆匆跟下来,谢粱柏拉不下脸,可她得来,没了房子,又断了供,他们后半辈子怎么过。
谢诚言察觉脚步声接近,和徐清秋稍微拉开了一点距离,却没有回头。
魏姗扑上前,急着去拽谢诚言。
徐清秋拦下她的手,“别碰他,请回吧。”
魏姗这时才注意到另一个人的存在,她顿时像抓住了救星,“小余你劝劝小言......”
徐清秋毫不留情地打断她的话,“有什么事留到法庭上说。”
魏姗一看这俩人沆瀣一气,立马服软讨饶,“小言,小言这样......以后我们不问你再要一分钱,只要把房子留下,你总不好真让我们无家可归,饿死街头对吧?那我还不如现在就一头撞死算了。”
徐清秋气笑了,“命是你自己,和别人没关系。你说的话我都录下来了,再跟过来,我会报警。”他撂开魏姗的手,拉着谢诚言上了末班车。
车窗外的景色缓缓后移,谢诚言最后望了眼“家”的方向,把他们一一拉入黑名单,删除联系方式,最后拔出电话卡,掰成两段,丢出窗外。
他用了整整二十年接受了他的父亲不爱他这个事实,无论他做得再好,变得再优秀,他都不会被爱。
他放过自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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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凉薄与伪善
梁柏与魏姗
名字伏笔有看出来的宝宝嘛~举个小手手~
·作为一个较真的作者,三次元的我替二次元的言言问了律师。一开始我以为算是赠予是拿不回来的,但是了解之后不不不,这发现有解!于是我就可以放开了写✍️
·本章在最初设想过让徐清秋陪谢诚言一起登门解决谢家,就是我们喜闻乐见的“英雄救美”的路子,但是后来我觉得不应该这样,言言不是一个会躲在爱人身后,等待救赎的人,他可以自我救赎。他会亲手了结掉他的过往,和自己和解。
也只有在他自我和解之后,谢诚言这个人物才会真正立得起来,从一个憋屈、甚至面对家人会带一点点窝囊的人,成长为一个对自己的人生负责的人。
第九十二章 :退路
回到酒店房间,谢诚言换了拖鞋晃晃悠悠的往里走,他的精神很差,步子都有些飘,他脱下外套,“我想先去睡了。”
“去吧,我等水开了把药给你拿过去。”徐清秋顺手接过衣服,挂进衣橱,接着扭头去烧水。
“嗯。”
等他端着水过去时,谢诚言已经快睡着了,“言言,把药吃了。”
谢诚言支起身,就着徐清秋扶持的手,皱眉喝了。
徐清秋收拾完钻进被窝,里面没有什么暖意,还是冰凉的,他把谢诚言捞进怀里,“睡吧。”
睡眠被打断,很难再续上,特别是对谢诚言来讲。他阖着眼,一动不动的等着身旁的人呼吸逐渐趋于平稳,轻轻掀开被子,翻身下床。
徐清秋睡到一半,伸手摸了个空,当即清醒了,一抬眼便看到那道单薄的身影坐在窗边的沙发上,黑色的眸子里印着城市的冷光,有种说不出的孤寂。
“冷不冷?”徐清秋走上前。
谢诚言摇摇头。
徐清秋握住他的手,不出意料的冰冷,他拿来被子将两人一起裹住,“在想什么?和我说说好不好?”
谢诚言不知道怎么开口。
徐清秋也不逼他,两个人静静的并肩挨在一块儿。
过了好一会儿谢诚言才开口,“你是不是觉得我肯定特别难受?说来好笑,我自己也不知道现在我是什么感觉。”那是一种失真的混乱感,说不上是轻松更多,还是落寞更多。
徐清秋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人非草木,谢诚言割舍掉的不是一件旧家具或是一件旧衣服,而是父亲。即使他不后悔,也不可能无动于衷。
他想他可以做些什么去填补他的空缺。
他拇指温柔的在他手背上摩挲着,“言言,以后任性一点。”
谢诚言不明就里地看向他。
徐清秋心里蓦地酸了一下,该有多懂事,他才会不断妥协;该用多清醒的理智,才能事事压抑本能,甚至扼杀自我。然而,他的付出非但没能换得半分感激,换取的却是别人的幸福和圆满。
徐清秋不忍心继续看着他澄澈的双眸,凑过去拥住他,脸颊贴着脸颊,柔声说:“从今往后要为自己而活,不论发生什么你都要把自己排在首位。首先是你自己,再然后才是另一个人的伴侣和爸爸,知道吗?”
谢诚言目光颤了颤,埋进他的怀里,闷闷的“嗯”了一声。
徐清秋轻拍着他的后背,“以后无论遇到什么事你都可以告诉我,你可以脆弱,可以难受......即使你有种种坏毛病,也总会有人爱着你。”
不是一个完美的、有用的人才值得被爱。
谢诚言用力眨了眨酸涩的眼睛,拥紧他,“你也要告诉我......”
徐清秋笑了声,温暖的手掌摸了摸他柔软的发丝,“当然。”
他们相拥了一会儿,等到谢诚言的手心重新恢复了温度,徐清秋又说:“哪怕有一天你改变主意了,想回去看看,你也可以这么做,只要你会开心,只要你觉得是个好的选择。不需要有后顾之忧,我无条件站在你这一边。”
谢诚言摇头,他们今后都和他无关了。
徐清秋轻轻叹了口气,“我想让你永远有选择,永远有退路。”
......
这天晚上,谢诚言梦到了他的妈妈。
不同于以往的千千万万次,留给他的只有一道决然而去的背影。这回,他终于看清了她的模样。
她坐在窗台边的小木桌旁,手上捧着一本书,阳光攀着窗棱溜进来,停驻在她细长的眉稍上,明明未施粉黛却依然让人挪不开眼,蓝色大衣更是衬得她肤白如雪。她翻过一页书,一缕发丝垂落,她抬手将它重新拢上去,随手挽了一个低低的发髻。
她不爱笑,不爱出门,那双沉静的眸子中无悲无喜。
她抬眸看见还没桌子高的他,朝他招了招手。
小小的身子扑进她的怀里。
她俯身将他抱在膝上,指着书上奇怪的字母一行行念给他听,“亚(Я),斯瓦博捷(свободен)......”
他听不懂,重复了几次也说不像。
她摸了摸他的脑袋,站起身,拉开木漆掉了一半的门,眼里尽是些他看不懂的情绪。
他张了张口,喊住了她,“妈妈......”
她回过头,冲他挥了挥手,脸上扬起的那一抹笑容,是他从未见过的灿烂,口型里仍然是那句他听不懂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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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свободен — 俄语,自由
1.突然发现得写快点,不然要跟不上歌手老师和cv老师的速度了......
给大家准备了一个小惊喜~
我们所有老师的水平都特别顶!而且非常贴合人物!所有老师都是筛选出来的!亲妈操刀,人物偏不了~
我们的两位cv老师是天选!不但贴角色,而且很有cp感!大家可以浅浅期待一下~
2.彩蛋【开放讨论题】:关于谢诚言的妈妈为什么离开,欢迎大家大胆发表自己的猜想,开放讨论不同的可能性。【没有唯一的标准,不分对错,只要逻辑自洽即成立!】
晚些会在评论区贴上我的设想~
第九十三章 :领证
徐清秋醒得早,谢诚言在他身边蜷成一只虾米,睡得很沉,英挺的眉目舒展,唇色极浅,看上去不大健康的样子。
徐清秋锁着眉,伸出的手悬停在半空,迟疑了一会儿,还是没忍住,手指顺了顺谢诚言压得乱七八糟的黑发,掌心落在他瘦长的脖颈上不满地捏了两把,那处手感并不好,骨节清晰的凸起。
谢诚言不胜其扰的哼唧了两声,翻过身去。
徐清秋长臂一展把他重新捞了回来,整个搂进怀里,心里总算踏实了。
平时勤快的人罕见的在床上赖了半个上午,直到电话打进来,才不情愿地撒开手,轻声说:“言言,我去接个电话,我妈打来的,你再睡会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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