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柏正清：“？”
“为什么？”他问完，觉得还是应该把未来有可能发生的麻烦事提前扼杀掉，于是补充道：“我其实并不经常打台球的，只是碰巧今天有兴趣。”
“不为什么啊。”车晨奕答得轻巧，“就是想多跟你在一起待着。不经常也没关系，反正你记得叫上我就行。”
柏正清：“……”
——行，那你等着吧，我看你等到我哪天受不了你了申请辞职卷铺盖走人了都等不到我喊你打台球。
“行吧，那以后再说。”柏正清应付道，把话题转移到车晨奕身上：“你呢？对打台球有兴趣？”
“我也就那样吧，一般般。”车晨奕学着柏正清刚才的语气说道，“跟朋友们出去玩，酒吧什么的玩腻了没地方可去了，就跑来打打台球了，反正去哪都是找点乐子消遣一下而已。”
“你们这种有钱人家的小少爷还愁没地方玩？只要你想的话，国内国外那么多好玩的地方，还不是想去哪玩都可以么。”柏正清打趣道。
“不至于那么闲，而且也总不能天天去泡温泉蒸桑拿吧，我可不想泡掉几层皮。”车晨奕说道，“再说了，以前那是以前，现在哪能跟以前一样天天想着玩啊。我老爹要是知道我不帮他打理公司天天只想着找乐子玩，估计得把我拎回家跟他菜园子里那堆破西瓜埋到一起。”
柏正清被这话逗乐了，笑了一会儿才说道，“为了种西瓜连公司都不管了？你爸还真是够执着的。不过我觉得，能把爱好坚持下去的人挺有毅力的……你怎么没遗传上点你爸的爱好也去种种西瓜？”
“我种个屁的西瓜啊，我可不想年纪轻轻就养老。”车晨奕没好气儿地抱怨道，“每次我去他那个房子，看他跟个淳朴老农民一样在菜园子里溜达，好家伙，看西瓜的那眼神，比看我都慈祥，都不知道谁才是他亲孩子……唉，说到这个我就无语，又不是年老体衰脑子锈了看不懂股市搞不懂投资了，放着好好的老板不当跑去当老农民种地，我怕是这辈子都理解不了他这思维。”
柏正清笑得握球杆的手都不稳了，索性直起身子，视线从球上移到车晨奕的脸上，看着他赌气的表情，心里一个没忍住又冒出了那个“还挺可爱”的想法。
“不过现在这样不也挺好？”他放缓了语气说道，“你有你的事业，他养他的老，各干各的，你们关系不也挺融洽的吗。而且我猜，不管他是想待在家里种西瓜也好，还是出去旅行周游四海也好，你应该都不会反对的吧。”
“这倒没错，毕竟他是我老爹嘛。”车晨奕也把球杆随便往旁边一搭，摸着下巴说道，“他从以前开始就不怎么干涉我的事，我想干什么他基本都是鼓励的态度，对我也确实蛮不错的……反正比我妈和蔼多了，所以我觉得，就算他哪天跟我说他想去国外买个农场当农场主，我可能都不会反对什么。他如果觉得那是他想过的生活，我没理由阻拦他……”
柏正清原本只是随口聊聊，没想到车晨奕真的毫不介意别人问他的家事，甚至感觉自己再多问几句他就该把他的家底和盘托出了……
虽然没有见过车晨奕的父亲，不过听起来应该是个稳重和善又好脾气的人吧。
怎么车晨奕就没遗传上这些优点呢？从来也不懂得收敛，不会体谅别人，还动不动就怪幼稚的……
“想什么呢？”见柏正清有些心不在焉，车晨奕问道，“这么好奇的话，我改天带你去见见我爹……”
柏正清：“啊？”
车晨奕：“……种的西瓜。”
柏正清：“……”
刚才那话只听半截，跟要带自己回去见家长似的。
柏正清给了车晨奕一个无语的眼神，说道：“你说话能不能别大喘气只说半截啊，听着很容易误会的。”
“……说实话，我确实挺想带你去见我爹的。”车晨奕犹豫了一下，挠了挠头，最终还是直白地说了出来，“只不过我刚才一想吧，你也没答应我跟我交往什么的，我突然说带你回去见家长也不像那么回事儿……这点常识我还是有的。”
柏正清听完也沉默了一会儿，“哦，那真亏你还有点常识，知道这种话不能随便乱说。”
他从车晨奕的脸上移开了视线，重新看向球桌，“打球吧，到你了。”
“噢……”车晨奕应了一声，“那不聊我爹了，聊点别的。我之前就想问了，你以前练过台球？感觉你好像很熟练。”
对于台球，柏正清还真没有花过太多时间去研究，只是碰巧有机会和别人学过。
所以在车晨奕问起来这个问题的时候，他还是决定如实回答。
“也不算专门练过吧。”柏正清答道，“上大学的时候有个朋友特别喜欢打台球，人很厉害，水平很高，跑出去参加比赛都能次次拿名次的那种。我们几个关系好的同学经常会在周末被他拉出去，带到学校附近的台球厅玩，被教过不少技巧。当时和朋友们边玩边学，慢慢就熟练了……不过大学毕业之后就很少有机会打了。”
“这样啊……”车晨奕嘀咕道，“还挺羡慕的……”
柏正清：“不用羡慕啊，你要是想学的话，现在完全可以请到专业的教练来教你打吧？”
“我说的羡慕不是指羡慕你有人教怎么打台球。”车晨奕认真强调道，“我是羡慕你那些朋友。羡慕他们在你曾经的时光里能有机会待在你身边，能在你的记忆里留下那么多属于他们的痕迹。”
柏正清没有接话。
每次遇到这种情况，在车晨奕说的话突然一下子听起来像是发自肺腑的时候，柏正清总是会想用沉默来做回答。
至于理由，他答不出来。
以前也不是没有思考过原因，反正大概也就是下意识地想要逃避吧。
逃避对方这仿佛蒙着一层他看不透的幕布的所谓真心。
不愿，或者说是不敢面对。
明明不确定对方是否发自内心，却又不愿去询问，就算真的开口问了，大概也没法完全相信对方的回答。
真是矛盾啊，这种下意识不愿相信别人感情的心理。
柏正清在心里嘲笑了一下自己这种自寻烦恼的行为，然后淡淡地说道：“你总是突然说这种话，就不会觉得尴尬吗？”
“有什么可尴尬的。”车晨奕说，“我又没做什么亏心事，只是把我的真心话说出来而已，我为什么要尴尬？”
柏正清无奈地叹了口气，依然是那副平静的语气，只不过现在听着多了些柔和，“其实你不需要羡慕他们什么，你也在我的记忆里也留下了很多痕迹……”
顿了顿之后，他看向车晨奕，露出一个带着点自嘲意味的微笑，“如果我这么说，你会不会觉得很肉麻？”
“不会。”车晨奕答得肯定，“不仅不会，我反倒觉得，如果真的是这样的话，那我还挺开心的。不仅是在你过往的记忆里，我希望在你今后的记忆里、嗯……应该说是未来的生活里吧，我希望你的未来能有我在。”
“……”柏正清盯着车晨奕那认真的表情看了一会儿，最终笑着移开了视线，“好吧，还是比不过你，讲让人肉麻的话这方面，你比我擅长多了。”
“你别当玩笑啊！我都是说认真的好吧！！！”车晨奕大声抱怨道。
“好好好，我知道了——”柏正清笑着应付道。
——一到这种时候就感觉跟在哄小孩似的，都这么大的人了，怎么偶尔还会表现得这么幼稚呢。
第40章
“话说回来，意思就是……”车晨奕又把话题拐了回去，“打台球其实也算不上是你的爱好？”
“嗯。”柏正清点了点头：“最多算是消遣方式之一。”
“那你喜欢什么啊？”车晨奕看向他，眼神里充满了好奇，“你总得有点什么喜欢的事吧？比如……逛街？看电影？养花？或者钓鱼？再不成你也喜欢种西瓜？”
“我……没有什么很喜欢的事。”柏正清的声音听起来低了一些，语气依然平静。
“……你也不用这么提防我吧，连兴趣爱好都不愿告诉我啊？”车晨奕有些不满，“我还以为我们现在的关系至少是可以聊聊天谈谈心的程度了呢。”
“不是不愿告诉你，我说的是实话。”柏正清看向车晨奕的眼睛说道，“我确实没有什么兴趣爱好，很早以前倒是有过，但是放弃得也早，所以现在已经算不上是爱好了。”
车晨奕：“是什么啊？”
柏正清：“已经放弃的事就没必要再提了。”
意思已经很明显是不想说，车晨奕也不至于那么没眼色非要刨根问底。
——不想说就算了。
他于是接受了这个回避性质的回答，只是问了一句：“那你平常都不会觉得无聊吗？”
柏正清怔了一下。
确实无聊。
从不知道多久之前开始，自己就已经发觉了自己的内心想法——觉得生活这件事本身就蛮无聊的。
学生时代还能以考学为目标，一门心思放在学习上，把埋头苦学当做生活的全部意义，但是随着升学，到了大学后，也就不得不接受了一个事实——像以前那样埋头学习根本不能成为一个人生活的全部。
好在他并不是一个不懂得变通的人。
很快，他就找到了新的适合自己的生活方式，能把社交与学习这些事全都完美融入进生活中的方式。
是的，除了静下心来去学习之外，唯一能给他的生活增加点乐趣的事就是交朋友。
柏正清总是觉得，自己一个人的时候，周围的一切都是平平淡淡的，说不上讨厌，但是也无法让自己特别喜欢。
生活中只有必须要做的事情、做了会更好的事情，至于自己主观上非常想做的事情……一件都没有。
扪心自问，他觉得自己像是无欲无求似的，并不会产生那种强烈想要什么东西或者想做什么事的想法，爱好什么的自然更是谈不上了。
但是和其他人在一起的时候，自己就仿佛在别人的带动下变得没那么空洞了。
也许是因为柔和的长相，或者是温柔和善的说话方式，就像是自带社交天赋一样，他的身边不知不觉就聚起来了一些关系不错的人。
朋友们的爱好很广泛，他自然也就跟着融入了进去。
感受别人所热爱的事物，体验别人认为快乐的生活，被他人的正面情绪所带动，他才能短暂地忘记自己那略显无趣的生活。
喜欢运动的朋友会带着他去打球，喜欢文学的朋友会给他推荐几本有意思的书，也有玩音乐的朋友曾经试图教他乐器，只不过他没有音乐方面的天赋，乐器只好作罢。
甚至有过对天文学感兴趣的朋友，还曾经邀请他去专业的天文台看过星星。
虽然那一次其实是目的不纯的。
那人其实是答应了一个学妹，要帮人家制造机会和他告白，所以才以看星星为借口把他约了出来。
对于这种莫名其妙的告白，他向来不会轻易接受。
既没有相处过也根本互不了解的人，哪来的感情可言呢？
现实又不是什么美好的童话故事，太过匆忙地决定交往，往往很难有好的结局。
一见钟情只有在文学作品里才有浪漫可言，一旦放进现实……
反正他不敢信。
他的父母就是再典型不过的例子了。
所以关于这一点，他觉得，就算再过上个十年二十年，自己的这个观点也并不会有什么改变。
所以他自然是婉言拒绝了那位第一次见面的学妹。
朋友听说后还为他惋惜，说那个学妹人真的挺不错的，问他怎么不交往一下试试之类的，柏正清只是笑了笑谢绝了对方的好意，说自己不喜欢太过突然的感情。
那天的星星确实蛮好看的，只不过独自一人看着夜空的他，心里并没有什么波澜—— 再美丽的夜空也与自己无关。
自己只不过是众多观赏者的其中之一罢了。
一个空洞的人，就算再怎么仰望美丽的事物，也终究无法真正感受到那份遥不可及的美好。
毕竟他未曾体验过什么才是所谓“美好”的生活，于是也想象不太出来自己具体想要什么样的“美好”。
不过这样的无趣生活也并非是多么痛苦的事，至少对柏正清来说还能忍受。
他很明白什么叫随遇而安，对他来说，他既不会觉得自己有什么可悲的，也不会觉得这样的生活有多么惨淡——
只不过是一种因人而异的生活态度罢了。
他早就习惯了这种时常感觉找不到意义的生活，以及这种为了让自己没空惆怅而选择忙碌起来转移注意力的日常。
把周末的时间用来兼职也是这个道理。
并不是为了那份兼职费，而是除了去那里待着跟同事朋友们聚在一起消磨时光之外，他实在找不到其他什么事能让自己产生“生活原来也没那么无趣嘛”的想法了。
当然，这些内心深处的想法是没有必要特意和别人讲的。
至少他从未和任何人说过这些。
保持着这种温和的样子，保持着与其他人的良好关系，这就足够了，这样的生活已经是他力所能及范围内的最优状态了。
没有必要，所以不需要说出来。
回想了一下自己一直以来的生活态度，柏正清于是笑了笑，淡淡地说道：“还好吧，我习惯了。”
有那么些口是心非的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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