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并不觉得有什么违心的。
想要过更有实感的生活是真的，习惯了空洞的现状也是真的。
“……”一直盯着柏正清表情的车晨奕沉默了一下，“虽然我不会读心术，猜不透你真正的想法，也不会对你不想说的事情过分追问，不过……你刚才的笑，我感觉不到你是真的在笑。”
“是吗？我觉得我这人平常还是挺经常笑的吧？”柏正清无辜地眨了眨眼，心说你还挺敏锐，可惜对我无效。
他于是重新摆出一个平常对待同事们的友善笑容，“现在呢？”
“现在啊……现在一看就是在转移话题。”车晨奕呼出一口气，语气有点无奈，“我说过我不会逼你和我说什么，不过我是真的想要更加了解你……如果你愿意给我这个机会的话。”
也许是因为被车晨奕这种突然的直球击中过太多回，柏正清这次不打算继续回避或者转移话题了。
他做了个深呼吸，俯下身子，视线集中在面前的目标球上——
白球与目标球撞击，发出了清脆的声响。
“我不是什么随随便便就给别人机会的人。”最后一颗目标球沿着自己预想的路线滚动，柏正清直起身子盯着它，满意地勾起了嘴角，继续说道，“不过既然你这么执着，那这次就破个例好了，让我看看你最终能了解我到什么程度吧。”
目标球轨迹流畅，像是在宣告自己即将光荣完成任务一样，滚动着发出了一连串令人舒适的声音，最终“咚”的一声平稳落进袋里。
意味着一场游戏的结束，也意味着另一场游戏的开始。
视线带了点挑衅的意味，柏正清扬了扬下巴，微笑着看向车晨奕的脸。
——既然摆脱不掉，那不如奉陪到底。
这种无法预测结局的游戏，或许真的能给这无趣的生活增添一些未知的刺激。
第41章
周日是和吴寂约好一起吃饭的日子。
两个人都不忙的时候，周末会挑个时间一起吃个饭聊聊天，这是柏正清和吴寂之间的习惯。
各自大学毕业后，虽然选择了不同的出路，但是他们之间的这个惯例倒是一直维持到了现在。
柏正清的朋友不少，但是像吴寂这样能有机会经常聚在一起的不多，也许正是因为平日里联系的机会比较多，所以他们俩的关系也格外好。
柏正清并不会拿朋友当树洞或者什么心理咨询师，不过很多时候，和朋友聊聊天的确会让他有种思路都变开阔了的感觉。
毕竟每个人待人接物的观念都不同，遇到事情时，多听听朋友们的建议往往比自己一个人闷着头冥思苦想钻牛角尖要好得多。
两人都很守时，比约定的时间提早了几分钟，一前一后来到店里。
朋友之间已经足够熟悉彼此，不需要什么过分的寒暄客套，点了菜又叫了鲜啤，两人很自然地进入了聊天模式。
“和你那个痴情的老板相处怎么样啊？”吴寂笑着首先搭了话，“我已经很久没见过你为情所困的样子了。”
“还能怎么样啊？不相处也得相处，总不能把这么轻松自在的好工作给辞了。”柏正清答道，“而且我也不至于到什么‘为情所困’的地步吧，该吃饭吃饭该睡觉睡觉，每天按时上班下班，生活还是蛮正常的。”
“之前听你说的那样，还以为你那安安稳稳的小日子要天翻地覆了呢。”吴寂打趣道，“知道你在他公司里当底层打工人之后，他故意刁难你了？”
“这倒没有。”柏正清想了想，“就是天天都要见面有点累，感觉他黏人得过分，一点老板的样子都没有……不过可能是只针对我才那样的吧，也不知道他到底哪来的那股子执着劲儿。”
“这还有什么可犹豫的，人家都说看上你了，你又不是不知道……哎，对，说起来这个。”吴寂饶有兴趣地看向他，“你还不打算回应人家一下？以我对你的了解，你可从来不会故意吊别人感情的。”
“我一开始就拒绝过了。”柏正清无奈说道，“我之前没跟你细说，那天我不是把他扔在客厅睡了一晚上么，结果他一觉睡醒跟把脑子给睡坏了一样，没聊几句就说什么要追我之类的……正常人谁会随便就答应一个那么突然的告白啊？我当时想着，虽然他突然跑到我家发疯犯神经是他有错在先，但是我也确实对他动手了，所以我权当是两件事互相抵消，收留他住一晚上就足够了吧，所以就直接拒绝掉了……本来以为那样把人送走就可以结束了的，谁知道他居然是来接手的新老板啊……结果就变成现在这种低头不见抬头见的情况了。”
“二话不说把人打了一顿，之后发现对方居然是自己老板……这种事发生在你身上，不得不说，真的很好笑。”吴寂说得毫不掩饰，说着就乐起来了。
“换成是你遇到那种疯子，你也会动手的。”柏正清白他一眼淡淡地接话，没打算多提当时自己被车晨奕压在柜子上啃了一口的事。
“可散了吧，我给我自己打工，没有老板上司这一说，我就算揍了谁都不可能像你一样那么巧揍到自己老板的。”吴寂又调侃了一句，接着问道：“所以后来呢，最近这几天他还是动不动发疯继续让你看不顺眼？”
“似乎是好一些了。”柏正清回忆了一下车晨奕最近几天的表现，“至少目前看来他还是挺安分的。虽然每天中午都会缠着我要跟我们一桌吃饭，但是我说过不许他给我同事们使绊子之后，他也确实没有对我或者我周围的人做什么很出格的事情。”
“这不是还挺听你话的么，你说不定有什么当训练师的潜质。”吴寂难得听说柏正清摊上这种事，于是听他说什么都觉得很适合调侃几句，笑了几声之后还是直白地发问：“那你现在对他是什么看法啊？前几天看你发的消息，听你意思感觉你也没有那么烦他，是不是相处下来发现对他还是挺有好感的？”
“……也不能说得这么绝对。”柏正清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表达，于是抬手托着下巴看向窗外，慢悠悠地继续说道：“不过确实会感觉，他似乎没有一开始那么看不顺眼了……我之前不是和你说过我们很早以前就认识了的事么，至少现在的他比高中那个时候顺眼多了。”
吴寂：“噢……那也挺好，至少说明你们还是能磨合得来的，不至于那么八字不合。”
“希望吧。”柏正清说道，“只要他之后别给我搞出什么麻烦事来，我就谢天谢地了。”
吴寂笑了几声之后打趣道：“不搞事就行？这可不像你啊。你平常不是对身边的人评价标准都挺高的么，怎么对他的要求就变成不惹麻烦就行了？”
柏正清叹了口气：“对于一个不确定什么时候就会炸一下的定时炸弹来说，这个要求已经足够了，我对他也不要求更多了。”
“……”吴寂看着柏正清，顿了顿之后放缓了语气问道：“真的吗？”
“什么意思？”柏正清扬了扬眉毛看了回去。
吴寂：“说实话，我是觉得，你对他的评价标准，或者说是对他的认同标准，应该是比对其他人都要高了一截的……你自己没意识到？”
柏正清沉默着思考了一下。
好像确实是这样的。
认同标准吗……
如果是同事约自己一起吃饭，只要感觉对方没有什么恶意，他大概就会毫不犹豫答应下来。但是车晨奕约他吃饭的时候，他却需要犹豫很久，甚至第一反应就是想要拒绝。
休息时间和同事们一起聊天的时候也是，明明和别人在一起并没有什么不自在的感觉，但是和车晨奕两个人在一起的时候，总觉得气氛稍微有些微妙，甚至会下意识地提防着他。
哪怕是像现在这样和朋友单独出来约饭，也不会觉得有任何不对劲，但是如果对方换成车晨奕的话，自己肯定并不会这么爽快地赴约。
……
想了半天，柏正清再次意识到，自己好像确实是又在把车晨奕和其他人区别对待了。
原来别人都能看出来的事情，自己才是一直没能认清自己的人吗。
但是……但是车晨奕他确实跟别人不一样啊。
别人对自己并没有那么强烈的感情，所以自己也会觉得无所谓，可以带着平常心去回应别人，但是他不一样，一上来就表现出那么热烈的情感说什么想要交往，拒绝之后还依然不放弃，这换谁都会受不住的吧……
对，一定是因为这样。
“这个问题我当然也想过了。”经过一阵思考，柏正清无奈说道，“大概是因为定位不同吧。别人只是把我当同事朋友，所以我也心安理得的把别人当做同事朋友来对待，相处起来自然没那么多负担，但他可是一见面就要提出交往的人。面对这种人，怎么可能毫无负担的相处啊……”
服务生敲了敲门框走进来，“先给两位上一下鲜啤～”
柏正清和吴寂同时道了一声谢。
鲜啤稳稳上桌，服务生微微鞠躬：“喝完可以再续哦～”
说完便离开了包厢。
“好吧，好像确实是这个道理。”吴寂拎起那一大瓶鲜啤，给两个人都倒满了一杯，“我不喜欢过分干涉朋友的事，毕竟我也不是什么做媒的，不过我是感觉吧，你似乎对这种事情过分敏感了。”
“谢了。”柏正清接过玻璃杯，道了个谢之后看向吴寂，“你指感情上？”
“对。”吴寂答道，“你都不想想你已经单着多久了？之前在店里遇到的那个人也是，你想都没想就给人家拒绝了，我当时还觉得那人挺符合你择偶标准呢。谈恋爱这事儿本身就像是碰运气一样，未来都是不确定的，谁也说不准谁才是能一起走到最后的人。大部分人都只是萍水相逢再无交集，或者是有缘一起度过一段时光，但到最后还是不得不成为过客的……这一点你应该比我更清楚。既然跟谁在一起都充满了未知，那你跟主动对你示好的人稍微试一下也不是不行嘛。”
吴寂端起自己那杯鲜啤喝了一口，继续说道：“反正你没也有太反感他，而且对方的条件也挺好的吧？我记得你说过他是Alpha来着，听你的形容，要长相有长相要身高有身高的，重点是还有钱。这话听起来可能有点不对味儿你别介意，这感情里啊，物质条件太重要了。”说到这里，他笑了一声，“这话以前还是你对我说的呢，现在终于让我逮着机会对你说了……唉，不过说来说去，最终决定权还是在你。不管你是选择像现在一样一个人过日子，还是选择找个人一起过日子，我作为兄弟，跟你认识这么多年了，肯定怎么都是站你这边的。”
“哈……”柏正清长长地呼出一口气，吴寂的观点他倒是都认同，所以没什么可反驳的，于是他只是默认了，然后吐槽道：“难得听你说起你弟以外的话题还能说这么多。”
“嫌我像个催婚的老妈子？”吴寂笑起来，“吴惜的事是我的首要关心，但是也不代表我就一点都不关心朋友的事了啊。”
柏正清也笑了笑，没再继续说玩笑话，指尖轻轻点着桌子，缓缓说道：“你说的道理我倒是明白，但是真的要我在自己身上做出什么实践的话还是有点……”
“在顾虑？”吴寂跟柏正清聊天的时候显得格外直白。
“你挺敏锐的。”柏正清无奈笑道，“具体是在顾虑什么我也说不太清楚，但是总觉得，我好像在面对他那个人的时候，总是会有意无意提防着他……可能受到高中时期的影响比较大吧？那个时候的我真的非常讨厌学校里那些小混混们，总把违法乱纪一类的事情当做什么荣耀似的，对待别人总是摆出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态。就连那种小孩子们本该挺纯粹的感情到了他们那里，似乎也只是一种用来取乐的途径，或者说那也是一种可以拿来的炫耀的资本？反正我觉得很看不惯，当时对他的印象就是那样一个处处让我看不惯的人。虽然现在已经过了蛮久的，但是印象大概还是定格在那个时候了吧……”
吴寂沉默了一下，问道：“你这算是……对他有心理阴影吗？”
“应该不至于那么严重吧？”柏正清答道，“你知道的，我这人没那么脆弱，不会因为这点事就让自己有什么阴影。不过当时知道自己被他和那些小混混们耍着玩的时候，心里确实很生气，觉得凭什么他们的感情游戏要把我掺和进去什么的。我自认为脾气还算好，很少有人能把我惹到那么生气。而且那段时间还要顾及我爷爷和家里的事情，状态本来就不太好，所以对他的印象真的很差。现在的话，可能是下意识就对他过分设防了吧。”
吴寂：“所以说，你还是觉得他和以前一样是在耍你玩？”
“嗯，不排除这种可能。”柏正清坦言道，“人心隔肚皮，又不是他说一句他是真心的我就必须要信，动动嘴皮子的事谁不会呢。”
“你要是这么说的话……”吴寂摸了摸下巴，“你不是很会看人么，动不动跟审犯人一样盯着别人的表情，跟要把人看穿了似的，他跟你说那些的时候是不是真心，你感觉不出来？”
“……”柏正清沉默了一会儿，理了理思路才缓缓说道：“感觉像认真的。但是就像我刚才说的那样，我不确定是不是他演技太好，所以才没法一下子相信。”
“唉，行吧。你这话要是被人家听到估计得伤心死了。”吴寂无奈地叹了口气，“你这人，怎么越是长大越是对这种事这么不坦率了，我一开始认识你的时候你可不是这样。”
柏正清：“彼此彼此吧。我刚认识你的时候也以为你是个成熟稳重不苟言笑的人，感觉怪高冷的，结果相处久了谁知道你原来这么没个正经。”
吴寂耸了耸肩：“我在不熟的人面前向来都是那个成熟稳重的样子好不好，只不过对哥们没必要装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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