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我我……我醒了!”安澄结结巴巴、迷迷瞪瞪, 过了好几秒才终于认出这声音的主人是谁, 随后大松一口气。“原来是大人你啊。”
朱云深低哼一声, 站起来抖了抖身上的羽毛。“不然你以为是谁?”
“我以为我又被什么坏人给抓住了呢。”安澄小声嘟囔, 但也彻底放松了身体,把自己松软地摊成一快斑鸠饼。“因为总是出各种各样的意外。”
不过既然身边的鸟是朱云深的话,那当然就没故事、没意外,也没反转了。
毕竟他和朱云深又能够发生什么样的故事呢?
“话说, 我们怎么会来这里啊?”安澄晃了晃自己的脑袋,昏睡之前的是事情记得实在不是很清楚, 当时耳鸣得严重, 眼睛又睁不开, 很多事情都不知道。“鸟蛋怎么样了?那只鸬鹚呢?”
“鸟蛋没事, 鸬鹚没事。”朱云深简单快速地讲述了一下事情的经过,说完, 他突然伸脖轻啄了一下安澄的脑袋, 又轻声道:“你也没事,只是太过疲惫, 受的伤不重。”
安澄:???
安澄:!!!
这这这,这氛围怎么有点不对,朱云深以前就这样碰过他吗?是他失忆忘记了以前的事情吗?
还是说以身挡子弹的威力就真的有那么大,可以让一只冷酷无情的红隼变得柔情似水、体贴待鸟?
但是他怎么就这么不习惯呢,但是他怎么就感觉这么惊悚呢?!
看着安澄呆愣的模样,朱云深暗自叹了口气。
没想到只是随便一个触碰就能让这只笨鸟如此惊喜和无措,看来安澄对他的感情真的已经到了一种无法自拔的程度。
不过幸好现在他也想通了,珠颈斑鸠也不用再对他单相思了。
于是他又伸喙将安澄颈侧翘起的羽毛顺了顺,笃定地说:“是你想的那样没错,以后你要习惯。”
习惯我对你爱我的回应,习惯不用再独自承受。
——朱云深的爱确实是基于安澄爱他为前提的,毕竟他以前也从来没想过会和自己的食物发展出什么情感来,更毋论这还是一只和自己同性别的雄鸟。
只是安澄爱得太深太认真,最后让他这样的鸟也没有办法抵抗了而已。
当然,朱云深也不是什么无情无义的鸟、对安澄也并非一点特殊的感情都没有,所以在接下来的生活中,他会好好地对待安澄,好好地和他发展感情的。
未来的鸟生还长,他也终究会在珠颈斑鸠浓烈的爱中,生出相同的爱意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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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次鸟岛的事情在网络上闹得很大,几乎全网都在讨论此事,除却一直以来都备受关注的熊孩子话题外,当然还有安澄这个网红咕咕的热度加持。
当时的安保人员用手机真实地记录下了安澄昏迷时的状态,瘫软的、身上带着血迹的、奄奄一息的……再加上那一家三口嚣张的气焰,这无疑惹了众怒。
而随着此次事件的曝光,整个事件当中的另外一只鸟也突然备受关注——鸬鹚。
起因是某个网友在相关帖子下发布的评论:【看到这只鱼鹰,我突然想起了前段时间去玩的时候,那里的渔民就很喜欢用鱼鹰来捕鱼,有的养得不错,但有的就……】
文字之外还配了一张照片——一只瘦弱的、疲惫的、精神状态极差的鱼鹰被套着脖子牵在小船上。
经过网友逐帧对比,发现安保人员视频中的那只鸬鹚和网友评论区拍到的那只相似度极高,主要是浑身上下社畜的气质实在是难以仿造,如此又引发了一大波人的讨论。
“我说为什么你身上会有这么重的社畜气息呢,原来真的给人类打过工啊。”安澄啄食着面前的餐盘,上面是有眼力见的人类上供给安澄鸟大王的新鲜上市的水果和颗颗浑圆饱满的谷子。“那也就怪不得你会那么丧了。”
吃了一口,他又不自觉地抬头看向站在自己对面的鸬鹚。
鸬鹚,但大众更喜欢将其称呼为鱼鹰。
鱼鹰是一种大型的食鱼游禽,极其擅长捕鱼,他们与人类社会以及人类文化有着非常紧密的联系,因为许久之前便有人发现了这种鸟类在捕鱼上的天赋,并逐渐开始驯养且加以利用。
被驯化好的鱼鹰会跟着渔民一起下水捕鱼,他们通常齐站在船头等待指示,而渔民在发现鱼后便对其吹口哨,听到哨响的他们就会即刻入水捕鱼,倘若鱼太大,几只鱼鹰还会一起合力协作。
动物的本能会让他们将鱼含入嘴中,然而脖子上戴着的脖套又让他们无法进行吞食,辛苦捕捉的大鱼成最终了渔民的战利品。待捕鱼全部结束之后,渔民才会摘下他们的脖套,然后奖赏一些小鱼犒劳他们的辛勤。
有些渔民会将鱼鹰视作自己的伙伴,然而有些渔民却只顾将他们当做自己捕鱼的工具,并不加以善待,毕竟鱼鹰每年都有繁殖季,而他们长到的性成熟也只需要三年。
面前这只,遇见的主人显然属于后者。
“是,我是在人类社会生活了很多年……”鸬鹚垂着脑袋习惯成自然地捡盘子里的小鱼吃,想说的话却没被食物给阻塞住,源源不断地往外倾泻。
“应该说从被孵出来开始,我就生活在人类社会里,然后被教导怎么捕鱼、怎么听主人的话,刚开始我以为所有的鸟都是这样的,于是一直都在认真学习,直到我被带到更大河流的那一天……
“我第一次看见那么多自由飞翔的鸟,他们成群结队地从天空飞过,累了可以落在附近的树木芦苇上休息、饿了可以随意捕鱼进食,和身边的同伴打闹嬉戏,计划到了繁衍地之后要做的事情。
“那个时候我才知道,原来鸟和鸟是不一样的啊。”
鸬鹚好像没有了继续进食的胃口,他的神色变得有些迷茫。“我本来可以不用去思考这些的,我本来可以一辈子都做一只给主人捕鱼的渔鸟的,但看见他们之后,我还是没忍住想了很多。
“我在想,鸟和鸟生来注定不同吗?有的鸟属于天空,有的鸟就要被困在小小的渔船上吗?有的鸟可以尽情展翅翱翔,有的鸟却只能一辈子都带着脖套吗?”
说到这里,这只鸬鹚突然非常人性化地展开翅膀,用翅膀尖尖摸了摸自己的脖子,那上面能很清晰地能够看见一圈常年戴脖套留下来的痕迹。
然而有形的脖套虽然被摘下,无形的脖套却似乎仍旧未能退去——鸬鹚还在为此痛苦。
“所以你逃跑了?”安澄也停下了进食。
鸬鹚摇了摇头,“让你失望了,我没那么勇敢,是主人意外离世,然后我才找机会逃出来的。
“又正好是迁徙的季节,我就偷偷地跟着其他的鸟从南方一路飞来了这里,但是也没有认识新的朋友,还是自己一只鸟,后来……后来的事情你们也知道了。”
“原来是这样。”安澄恍然大悟,然后又非常郑重地对鸬鹚说:“你已经很勇敢了,勇敢地思考现状、勇敢地面对现实、勇敢地脱离了生活了多年的环境重新开始。
“有很多的人……哦不,很多的鸟,即使知道了真相也还是会得过且过,因为他们没有抛弃一切面对新事物的勇气,所以不用妄自菲薄。”
能够认清现状的本来就是少数,而在认清现状后还会想着改变的,更是少数的少数。
保持原状的人不是懦夫,但积极改变的必是勇者,即使最后的结果算不上好看,可谁也不能指摘。
鸬鹚看了他一会儿,突然笑了起来,一扫之前的疲惫和阴霾,能够清晰地分辨出他声音中的雀跃。“谢谢,谢谢你啊,谢谢你能够认可我。”
嘴上说着谢谢,可安澄却觉得有些不是滋味,特别是联系起前段时间鸬鹚自言自语说的那些话,这样的难受就愈烈。
他向来是一只共情能力很强的鸟,便忍不住安慰道:“别担心,现在时间还太短,我相信你很快就可以交到朋友,顺利地开展新生活的。”
说到这里,他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又紧接着问:“对了,你叫什么名字来着?”
“我……”鸬鹚愣住了,面上的欢欣一点一点地淡去,“我没有名字。”
第58章 屎到淋头了怎么办?
安澄曾经看到过这样一句话:名字是最短的咒语。
很长一段时间他都不能理解这句话所代表的含义, 直到今天,直到听到鸬鹚说这句话为止,他才恍然大悟。
人与鸟都是相同元素组成的碳基生物, 有情感、有记忆、有情绪, 然而这个世界上被命名为“人”、“鸟”的物种又有亿万之多,名字便成为了加以区分的代号,也成为了具体生命的抽象代表,因此当喊出名字的那一霎那,便是喊出了这个生命迄今为止所有的曾经、现在与未来, 便是喊出了过往所有的确切和将来所有的悬而未决。
没有名字的生物消散在天地间, 与其相关的一切便会被打碎弥散, 最终只会成为无法考究的无名者。
鸬鹚在人类社会出生成熟, 得以机缘见到了天地的广阔、扑向了自由的天空, 他说从今以后要为自己而活,然而自己到底是谁,鸬鹚却还不清楚。
无形的脖套尚未摘下,他还是那个没有自我的捕鱼工具。
总之那个回答一出来, 安澄也好、鸬鹚也罢,甚至是一旁的朱云深都陷入了沉默。
不过很快安澄又主动地打破了这样僵持的氛围。
“我叫安澄。”他说, 随后又指了指身旁的冷面红隼。“他是朱云深。”
“这次是你叫来了人类帮助了我们, 谢谢你!如果你不介意的话, 我们可以交个朋友。”安澄说得很慢, 也很真诚。“之前关于鸟蛋的事情有些误会,很抱歉当时说了些不好听的话, 但也请你相信我没有恶意的。”
最后, 他又补充了一句。“祝你能够早日找到适合自己的名字。”
安澄不是什么谈话技巧专家,这些话也是发自内心的, 然而这么简单的几句就让鸬鹚的表情几经转变,展现出了十分的动容。
“安澄,谢谢你。”表达完自己的谢意,鸬鹚顿了顿,语气和表情又沉了下来。“说到鸟蛋……我当时不是故意要拿的,我真的以为是没有人要的,毕竟那个窝……”
“咳咳——”
安·筑巢大师·澄用适当的方式适时地打断了鸬鹚不必要的、不恰当的、不合理的话。
鸬鹚眨了几下眼睛,突然意识到了什么,立马就将准备说的话给吞了回去,然后当做无事发生般跳过那句继续说:“总之,我不是故意要拿鸟蛋的,不过鸟蛋现在还在我这里保管着,我立刻就还给……”
“其实那鸟蛋也不是我的。”安澄打断鸬鹚的话,终于说出了真相。
说这话的时候,他还偷偷偏了个脑袋,用余光扫了一眼旁边的朱云深,在确保这隼没有偷摸摸地损自己之后,才重新正回脑袋。
“你看我一只单身的鸟,怎么可能会有鸟蛋嘛,我也是路上捡来的。”说到这里,安澄有些心虚。
感觉现在发生的这一切好像都是因为他捡到这颗鸟蛋引起的。
“而且我们是往北飞的候鸟,鸟岛还不是我们的最终目的地。”安澄已经全然忘记了珠颈斑鸠是留鸟,也全然忘记了这场旅行一开始并非是他自愿的,“所以其实还是你更适合照顾ta。”
听到安澄的话,鸬鹚的表情从黯然到惊疑再到惊喜,在很短的时间内就发生了很快的转变。
“真,真的吗?”鸬鹚看看安澄又看看朱云深,仿佛中了什么大奖一般不可置信、惊喜错愕。“我真的可以养ta吗?你们真的交给我来照顾了吗?”
安澄看着他用力地点点头,“嗯!”
“太好了太好了,谢谢你们,真的很谢谢你们!!!”鸬鹚的鸣管中不自觉地发出喜悦的叫声,又忍不住原地转起了圈,语无伦次地说:“我以后不是一只鸟了,我……我会好好照顾ta的,绝对不会让ta冷着饿着的,我很会捕鱼的!请你们放心,谢谢你们——”
看到他这幅模样,安澄很难不唏嘘感慨。
一只渴望自由又害怕孤独的鸟,或许这颗未孵化出来的鸟蛋就是他的救赎,也能够帮他暂时找到生存的意义,只希望有一天他能真正地融入到他期待的自然世界里,成为他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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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几只鸟也没怎么再聊,简单的午餐结束之后,安澄又被人类带着去检查了一遍身体。
玩具子弹确实有一定的伤害性,但到底也是塑料做的,因此安澄身上的伤算不上特别严重,兽医简单地用药处理了下,又喂了些东西下去,不过多时就恢复得差不多了。
就是翅膀上被拔下的那根羽毛想要重新再长出来,还需要一定的时间,但也不妨碍飞行。
因此在动物医院休息了一日之后,他们三鸟就被重新放回到了鸟岛上,连带着那颗鸟蛋一起。
一落地,安澄与朱云深就和鸬鹚暂时告了别,毕竟他们还有自己的集群,这么长时间没回去也需要交代一下,免得其他的红隼担心。
返回集群的途中,一直没怎么说话的朱云深突然开了口,“以后不必要跟别的鸟再说你是单身鸟了。”
安澄:???
“为什么?”
没做过多的解释,朱云深只淡淡地抛下一句,“没必要。”
安澄:……
难道鸟界也有催婚文化?因为繁殖季到了,所以不管认不认识他们都会给单身鸟介绍对象相亲?
恐怖如斯。
安澄虽然无父无母无经历,但也听过不少因为催婚名场面,个个无疑都让鸟感到窒息。
可他做人的时候没亲身感受过催婚,做鸟就更不想了!
“我知道了,”安澄郑重其事地开口,笃定且坚定地点头。“那我以后就一定跟他们说我已经有伴侣了!!!”
听到伴侣两个字,朱云深一顿,挺直的身躯僵硬了一瞬,眼睛也有些不自然地直视着前方,没再往安澄的身上扫。
这只珠颈斑鸠,接受速度未免有些太快了,果然早就对这个期待已久了吧?说不定以前就有在心里偷偷地用“伴侣”两个字来称呼他,所以现在才能够说得这么自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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