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在场的宫人们不在少数,想来她这一生所受之辱都敌不过冬至宴当日叫她心存记恨。
她夜夜梦魇缠身,就连照镜子时都怕再看到那几指红痕。
“娘娘,贵妃娘娘来看您了。”婢女在门外匆匆进来。
随后那人便踏入了殿中。
静妃慌忙上前行礼,“不知贵妃娘娘大驾光临,臣妾有失远迎,还望娘娘赎罪。”
她将头埋得很低,似乎是不想叫人看到她的模样。
王富贵进来时匆匆瞥了一眼,静妃脸色略微苍白,看起来似乎也未着粉黛。
王富贵伸手将她扶起来,让她坐下,随即自己坐在她身侧说:“妹妹脸色不好,可叫太医瞧过?”
静妃又侧过脸去,脸上没有半分表情,她言语之间都透着冷漠,“娘娘是来看臣妾笑话的吗?”
那日冬至宴上,说到底是因为澜贵妃所举刺痛了她的心,她心有不甘又听俞妃那般言语,才出言讽刺。
可她又不能将此事怪罪到澜贵妃身上,毕竟她才是皇上心尖儿上的人。
那日澜贵妃歌声算不上有多动听,声音也不如她曼妙婉转,可即便如此,她也能叫皇上为她大为惊喜。
皇上教过她许多歌曲,纵然是亲自教授,无论她唱得如何,就算能余音绕梁三日,皇上也从来不曾对她展露过那样的神情。
说到底,终究是她错付了。
也怨不得澜贵妃。
“妹妹怎会有如此想法?本宫知道你心里难受,本宫来忘忧宫,一是想来探望你,二是要告诉妹妹一个好消息。”
静妃转过脸来看向澜贵妃,这宫中于她而言,还有什么算得上是好消息?
“今日本宫在勤政殿同皇上说话,俞妃恰好在外求见,皇上叫她进来后她便怒目而视本宫,往日里她见本宫势单力薄,目中无人也就罢了,可在皇上面前,皇上又岂能容她如此放肆?本宫知道妹妹那日受尽了委屈,便将此事说与皇上听,皇上听了很是震怒,将俞妃禁足于秋月宫了。”
静妃听了先是一愣,随后又垂眸,冷冷地说:“只是禁足又有何用,贵妃娘娘回宫前皇上不也是将她禁足于宫中?短短一个月罢了,对她而言,又算得了什么。”
王富贵说:“这回可不是禁足一个月那么简单,往后未得皇上同意,秋月宫中任何人都不能外出了。”
静妃听言猛然抬头看向王富贵,“贵妃娘娘此话当真?”
王富贵知道她心中所想,冲她点了点头。
“本宫知道妹妹心中尚有不平,可如今她这番责罚也等同于被皇上打入冷宫无异。”
静妃脸色一变,“贵妃娘娘莫非还要替她做说客?”
王富贵叹气,摇了摇头,“她往日里眼高于顶目中无人,三番五次要害本宫,本宫岂能为她做说客?”
王富贵将脑袋凑近了些,低声道:“本宫只想告诉妹妹,皇上不允许秋月宫里的人外出,可不曾下令说不让人进啊。”
说完他便站起身来,“时间不早了,本宫该回去了。”
静妃是个聪明人,很快就明白了澜贵妃的意思。
“臣妾恭送娘娘,多谢贵妃娘娘好意。”
【作者有话说】
“我一生渴望被人收藏好,妥善安放,细心保存。免我苦,免我惊,免我四下流离,免我无枝可依。”
出自《有时女子》
第58章
静妃一改往日颓靡, 第二日便衣装打扮了一番,将太后送给她的镯子也戴在了手上。
这日下了些小雨,静妃乘轿至秋月宫, 还未落轿,便能听见里头的叫喊声和哭求声。
将将落轿,婢女为静妃掀开帘子, 将伞轻轻向前倾, 伸手去扶她们娘娘。
只见纤纤素手搭上她的掌心,那明晃又象征着身份的护甲微微抬起,紧接着便是静妃从轿中躬身走出。
她今日穿了件淡紫色的夹袄,披着同色披风, 脸上妆容精致, 用的口脂不算太红艳, 却显得精神又华贵。
静妃站在秋月宫前,望着那扇紧闭的宫门,里头嘈杂声音不减, 哭喊声越发刺耳。
她却低头一笑, 伸手扶了扶发间钗的步摇, 再抬头时身板已然挺得笔直。
光看背影,周遭的人都能感受到她身上的气场。
另外一个婢女上前去敲响了宫门, 里头声音戛然而止, 又轰然炸开。
“皇上!一定是皇上!快开门呀!是皇上来了!”
“吵什么吵!拉住他们!”
紧接着这道砖红色的厚重宫门被打开了一条缝隙。
里头当差负责把守的侍卫见来人是静妃, 便将门打开, 给她行了个礼。
静妃颔首,走向前去, 她如今觉得自己进宫那日, 都不曾像今天这般庄重痛快。
俞妃听到婢女们高声大叫“皇上来了”顾不上外头下着小雨, 赶忙从屋中跑出来,欲要迎接皇上。
可当她看到那台阶之上,居高临下的人是静妃时,方才脸上高兴激动的神色尽数消失。
秋菊见状不再很侍卫们纠缠,赶紧回到了俞妃身边,一副警戒的模样。
“我们娘娘想跟俞妃娘娘说几句话,劳烦几位大哥在门口守候便好。”静妃的婢女上前去给侍卫首领塞了一个荷包。
那首领轻轻颠了颠,“姑娘放心,我们不耽误娘娘说话,走。”
秋月宫的奴才们见状都站在了一处戒备着静妃,他们都心知肚明,今日来者不善。
“你来做什么?”俞妃愤恨地问。
静妃听言粲然一笑,下了秋月宫的台阶,“俞妃娘娘怎么明知故问?”
静妃开门见山,如今俞妃在她眼前披头散发淋在雨中的狼狈样子,实在叫她痛快。
“俞妃娘娘冬至宴上不是仗着自己进宫时间久,家中势力雄厚使尽了威风么?怎么今日,倒在本宫面前如此狼狈不堪?被皇上关了禁闭罢了,俞妃娘娘从前也不是没被关过,如今何至于自暴自弃?竟也不梳妆不施粉黛了,连身份也不自持了,是知道皇上再也不会放你出去了么?”
静妃站在俞妃跟前不远处,看着细雨落在她身上,一点一滴地将她的发打湿将她的衣裳浸透。
“你也就如今敢在本宫面前放肆了,待本宫出去,第一个饶不了你!”俞妃双目怒视,言语间恨不得咬牙切齿。
秋菊赶紧从屋中拿了把伞出来,替她们娘娘打上。
静妃仿佛觉得自己听了天大的笑话一般。
“出去?俞妃娘娘事到如今还在做梦呢?”
俞妃恨不得上去撕了静妃的嘴,“你咒本宫?本宫的爹爹乃当朝丞相,皇上哪怕不原谅本宫,但看在本宫爹爹的份上,早晚会放本宫出去!”
俞妃回想起从前她做过的许多事,皇上向来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因为她爹是当朝丞相,朝中重臣,皇上不看僧面也会看佛面,从来未曾真的重罚过她。
静妃冷哼一声,“是啊,俞妃娘娘当日也是借着你爹爹的身份来羞辱本宫的,本宫倒忘了告诉你,如今朝中已有人弹劾俞丞相以权谋私,皇上已经着人调查此事了,若是你的丞相爹爹坐实了罪名,俞妃娘娘还能说出这样硬气的话吗?”
俞妃满脸不可置信,“你胡说!”
静妃冲她一笑,“本宫是不是胡说,俞妃娘娘自可叫人去查查,呀,本宫倒是忘了,如今秋月宫里,怕是一只老鼠也放不出去了,俞妃娘娘又如何去查呢?”
俞妃听了脸色大变,气急败坏便要上前去撕打静妃。
静妃却是一把就抓住了她扬起来的那只手,又抬起另外一只手重重地给了俞妃一个巴掌。
这一巴掌险些将俞妃掀翻在地。
秋菊等奴婢纷纷上前接住她们娘娘,才不至于叫她们娘娘跌倒。
俞妃捂着脸又将狠毒的视线射向静妃。
只见静妃只是呼吸起伏频繁了些,方才打她的那只手垂在身侧还在微微颤抖,她小拇指金色的护甲上却多了一丝血迹。
俞妃这才像意识到什么一样,慢慢拿开自己捂住脸的手,手中赫然沾染着鲜红色的血迹。
“你好大的胆子!竟敢伤了本宫!”俞妃从来没有受过如此大辱,她从小便是爹爹的掌上明珠,哪怕她闯了天大的祸,她爹爹都不曾这样打过她。
如今却被静妃这个女人如此折辱,俞妃根本无法接受。
只见她模样十分癫狂,声音都已经尖到刺耳,身子却还要向静妃扑去。
俞妃身边婢女不停叫着“娘娘”,拉着她想要将她拦下。
静妃神色冰冷,“大胆?俞妃娘娘在说笑话罢?你我同为妃嫔,位份一样,何来大胆一说?本宫只不过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罢了。”
她微微弯下腰来,看着面目狰狞的俞妃,轻声说:“那日冬至宴上,你可想过会有今天?”
俞妃牙齿都要咬碎了,又听她说:“本宫劝俞妃娘娘还是回屋去歇着吧,这天寒地冻的,免得哪天本宫就收到了俞妃娘娘病逝的消息,本宫会伤心的。”
静妃向前凑近些,“俞妃娘娘可得好好活着啊,否则本宫往后得少了多少痛快啊。”
说罢静妃对她一笑,最后用眼角扫了她一眼,走得优雅又从容。
俞妃亲眼看着静妃从她的秋月宫出去,当下怒火攻心,却是无处发泄,只喊出一声:“李姝静!你这贱人!”
便昏了过去。
秋月宫中这一刻呼喊惊叫和哭求声更胜之前,又变得嘈杂喧闹起来。
但没有人会在意了。
俞妃在勤政殿被皇上关禁闭一事,被殃及池鱼的宁妃也好过不到哪里去。
她费尽心思回宫争回来的暂管六宫之权,如今随着俞妃这个向来没脑袋的东西一起被皇上收了回去,最终还是落入了长孙透的手中。
这简直是让她花费了这么久的心思全都付诸东流了,宁妃将自己关在寝殿中咬牙切齿地拿出了那个早就千疮百孔的草人。
她在烛火得映照中将一根根针拔下来又重新狠狠地刺进草人的身体中。
那暗黄的烛火将她的影子映在床幔之上,所有动作都放大了数倍。
“长孙透,本宫就不信,你的命便真就这么硬?”
宁妃的声音不算大,但能够叫人听得一清二楚,这声音像毒蛇吐信,阴毒又冰冷。
负责伺候宁妃的贴身奴婢阿玉这天夜里来了葵水,疼痛难忍一时无法起身,便只好请宫中另外一位婢女文鸳去帮她给娘娘送养颜汤。
文鸳行至娘娘寝殿外的窗边朝殿内看了一眼,本想着如果娘娘歇下了,她便手脚再轻些,可不曾料到会看到如此一幕。
娘娘的模样在烛火的映照之下显得十分狰狞又叫人心生恐怖,特别是娘娘身后床幔上被放大的动作,叫文鸳胆战心惊,吓得已然动不了脚步。
娘娘在行巫蛊之术!
这是宫廷禁术!被人知道了是要杀头的!
文鸳顿时脚底生寒,浑身发冷汗,端着托盘的手都有些抖,她努力屏住呼吸,生怕发出什么声响会被娘娘发现。
如果被娘娘发现了自己撞破了她的秘密,自己一定会死!
文鸳一颗心都跳到了嗓子眼,又听到寝殿内传出了娘娘淬毒刺骨的声音。
“长孙透。本宫要你不得好死!”
娘娘要咒害的人,是澜贵妃!
文鸳内心的恐惧被放大,她不敢再多待片刻,她怕自己站不住了,被娘娘发现必死无疑。
求生欲.望叫她双腿活络了起来,她艰难又小心地离开了此处。
回到小厨房的文鸳觉得自己浑身都被冷汗浸湿了,才放下托盘喘了口气,身后又传来一个声音。
“文鸳,你怎么还在这,不是让你帮我把养颜汤给娘娘送去吗?”
是阿玉的声音。
文鸳来不及多想,一把将案板上的渣子抓起快速撒在了汤里。
“阿玉姐姐,夜里起风了,我才走出去没几步,汤里边便不小心吹进了灰尘,我哪儿敢将这吹进了灰尘的汤给娘娘送去呀,所以就折回来了。”
文鸳眼神有些躲避地将托盘端起给阿玉看。
阿玉脸色受腹痛影响有些苍白,眉头也锁着,看样子还是不大舒服,她低头看了一眼汤中,确实有些灰尘。
“罢了,你去忙吧,还是交给我吧。”阿玉吩咐她下去。
文鸳便赶紧放下托盘,低着头应声走了。
阿玉也没当一回事,以为她是怕这汤落了灰尘一事,自己责罚她。
文鸳回到自己的住处,迅速关上了门,随即酱身体贴在门上,双手顺了顺自己的胸膛。
娘娘寝殿中的场景在她脑海中迟迟不能散去,她如今想来都觉得遍体生寒。
第59章
近日多雨, 一下就是一整天,路不好走,轿子不太好用了, 赵铁柱就又想法子给阿澜配了辆马车。
这事宫里以前从未出过先例,后宫里的宫人和嫔妃们私底下都议论纷纷,又都不敢乱说, 怕传到了皇上耳边, 惹来祸事。毕竟皇上如今宠爱澜贵妃比从前更盛,澜贵妃已然得到了皇上的专宠,只怕她开口要天上的星,皇上都会想法子给她摘来。
宁妃听了此事心里更是郁结, 那一腔怒火和不甘却又憋在心里找不到出口, 如今后宫众多妃嫔中, 已经无人再能同长孙透抗衡。
包括她自己。
这后宫里的天,终究还是变了。
从前她还能利用俞妃和惠妃,伙同她们起来斗一斗长孙透, 如今她们二人死的死, 关的关。
全然不能再做指望。
她也不是没想过要去拉拢静妃, 可静妃当日在冬至宴上那番向着长孙透的话又叫她犹豫了。
且宫人们都在传,静妃那日去看过俞妃, 同她说了几句话后, 俞妃便因淋了雨至今卧床不起。
想必静妃已经站了队, 她不能莽撞行事, 否则又将给自己带来麻烦。
眼下只能另寻他法,先求自保, 待时机成熟再斗长孙透不迟。
宁妃打定主意, 冒着大雨去了一趟永寿宫。
纵然长孙透能在后宫中一手遮天, 但太后尚在,总有人能治她一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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