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这么多天相处下来的感觉骗不了人,他觉得皇帝只是把他当成了异世界的同类,穿过来的好兄弟,他们绸缪大事共谈曾经,又像今天这样,毫不设防不拘小节地躺在同一张床上睡觉,皇帝但凡对他有那么一丝半点的心动,又怎会在他身边这样沉稳地酣眠。
王富贵在这个夜里辗转反侧,皇帝对他的态度虽然说是有求必应,但很大程度上并不是因为他和别人不一样,而是因为他提的所有要求在一定程度上,皇帝这个身份能满足。
退一万步来讲,就算皇帝对他是不一样的,也只是因为他们来自从同一个世界,在这个陌生的异世界里惺惺相惜罢了。
王富贵暗自叹口气,收回了被子外面的手,等到他和皇帝共同扳倒了萧王,他又该何去何从呢?
是留下还是离开。
王富贵心有点乱,这一刻他觉得皇帝不是直男又胜似直男。
他哪里又能想到赵铁柱真的只是累了,繁忙的政务还有杂七杂八的琐事,应付燕重萧再加上还要跟他在一起商量事情,外加陪他玩游戏畅谈古今到深夜。
铁打的燕重云也经不起这么造。
王富贵也不知道是怎么睡着的,等他醒来的时候,昨夜躺在自己身侧得人已经不见了,连那床被子都是整理好的,平平整整地铺在一旁。
王富贵脑子还没完全清醒过来,明黄的床幔遮着光,叫他分辨不出此刻是什么时候。
待他完全清醒过来,伸手掀开床幔时,床边的炭火盆里烧着新炭,看样子是不久前有人进来添过。
屋子里也暖和和的,一点也不觉得冷,就是嗓子有点干。
他清了清喉咙,门外便有人询问:“娘娘可是醒了?”
听声音是迎春。
王富贵叫她进来,待衣装都穿好后,王富贵问:“什么时候了?”
“娘娘,快午时了。”
王富贵一惊,不是吧,他这一觉睡到快中午了?
又一想毕竟昨天夜里失了眠。
这一想不打紧,昨天夜里那些情绪又被回忆起来,王富贵又沉默了。
“娘娘不高兴吗?”迎春看他表情不对试探性地问了一句。
王富贵摇摇头,“回宫吧。”
迎春应声跟他一起出了庆阳宫。
今日下了雪,此刻外头飘着如丝如棉般的细雪。
王富贵站在庆阳宫门前伸手去接。
这是他穿过来后落的第一场雪,原本以为难熬的日子竟然也这么快就到了冬天,再过几天,就是新的一年了。
“娘娘,雪天路滑,车马不便,皇上便又为娘娘准备了轿子。”迎春在她身旁说话。
他顺着目光看去,一边的轿夫早已等候多时。
他们个个穿着蓑衣戴着斗笠,低着头就等着他上轿。
天寒地冻的,王富贵也不愿叫他们再多等,便上了轿。
轿子还没走多远,便听迎春叫人落轿,他准备掀开窗帘看的时候,迎春却为他掀开轿帘。
“娘娘,到了。”
王富贵从这被掀开一角的帘子中看不出什么,他只知道这里绝对不是重华宫。
不知道迎春到底在弄什么把戏,他还是躬身出了轿子,一出来便被风雪吹了满头。
待王富贵抬起头时,却看到满园的圣诞树,虽然那些装饰物只有颜色对上了,但王富贵依然很震撼。
他迈着步子往前走了几步,在几棵树之后看见了一身红衣背对着他的皇帝。
王富贵滚动喉咙,有千万思绪涌上心头,最后只是唤了一声:“皇上……”
那人闻声转过身来,原本俊朗无双的脸上此刻却贴着一副白花花的假胡子,却不显得滑稽可笑,叫他仿佛看到了皇帝老了后的样子。
皇帝站在那里冲他一笑,唤他:“阿澜。”
王富贵心中已然掀起惊涛骇浪。
他不过那日在吃火锅喝酒时随口一提,皇帝竟将他的话记住了。
——“说起来原世界那边应该要过圣诞了吧,真希望也有个圣诞老人能完成我的心愿啊。”
——“阿澜有什么心愿?”
——“算啦,都是上辈子的心愿了,这辈子的话,我想活到大结局,来,干一个。”
在他愣神回忆之间,他又听到皇帝说:“阿澜,只要我在这里,你的心愿都会实现。”
第61章
王富贵站在原地任凭风雪拂了满身。
他此刻眼里只有这个为了实现他随口一提的酒话, 却将满园的树都装饰好,甚至连自己都努力装扮得像圣诞老人的男人。
从来没有一个人对他如此看重。
无论是上辈子还是这辈子。
他的心在这一刻仿佛像一个不断在吹气的气球,突破了可承受的零界点, “砰”地一声炸开来,那些装在里面的心动四散开来,占据了整个胸腔。
耳边似乎有个声音在提醒他:“你惨啦, 你坠入爱河啦。”
他认了。
这么多天里, 他向燕重云提过的要求,无论是想吃的零食还是火锅,想玩的飞行棋还是五子棋,因为不想闻木炭的味道提议修炕, 燕重云好像都有放在心上, 一一去为他实现。
就连他随口说的酒话, 他都记得这样清楚。
在这样应景的一个雪天,放下一个皇帝该有的威严和身份,用现有简陋的条件, 为他送上了这样一份独特的“圣诞礼物”。
王富贵觉得他来这个世界走一遭, 之前所受的所有苦难, 被针对被下毒被威胁被逼迫被谎言所骗,这所有的一切, 在跟燕重云相认后, 好像都变得值得被谅解了。
这个人知道你所受的苦难, 知道你一路走来实属不易, 所以他将你微小又不经意的那些话都记在了心里,将那些你所期盼过的, 憧憬过的, 惋惜过的事情, 尽他所能,帮你实现。
他没办法不对这样的燕重云心动。
赵铁柱看着快被风雪吹白了头发的长孙透,他站在那里,一双眼睛似有千言万语地望着自己,可他就是不说话。
赵铁柱尴尬地一笑,“是不是觉得我很傻。”
毕竟不是穿件红衣服贴两片假胡子就能让他变成圣诞老人,他也没有送给长孙透什么实质性的礼物,只是不费吹灰之力,动了动嘴皮子,说了两句听起来漂亮的话罢了。
阿澜想要的,也许根本就不是这些。
他需要的帮助和依靠,在过去这半年多的时间里,他都没有给过阿澜,他只给了阿澜自己的逃避。
在他被太后下毒的时候,被后宫嫔妃针对的时候,在行宫猎场被慕星颠下马的时候……那么多的艰难坎坷,都是他自己一步步化险为夷走过来的。
他到底什么都没有为他做过。
竟也敢夸下这样的海口,说出这样的傻话。
赵铁柱垂眸不敢再看他。
王富贵觉得燕重云这句话问得有些莫名,又觉得是不是因为自己这大半天没给反应所以才叫燕重云产生了怀疑。
“燕重云。”王富贵叫了他一声。
周围的宫人和轿夫们听了他这声称呼却吓得缩了缩脑袋。
澜贵妃怎会如此糊涂,在此时恃宠而骄直呼皇上名讳。
若是皇上怪罪,他们今天,都得留在这儿了。
哪知皇上并没有如他们所想降罪于澜贵妃。
赵铁柱只是闻声抬起了头,心中却依旧忐忑。
他见长孙透上前两步,又停在途中,问他。
“你冷不冷?”
赵铁柱无法形容这一刻他心中感受,明明只是最简单不过的一句问候,却驱散了他所有的忐忑不安,又好像往他心里注入了一团火,火苗逐渐变大,点燃了他的七经八脉,又涌向他的四肢百骸。
赵铁柱摇头答:“不冷。”
王富贵这时候冲他笑,才说:“你傻不傻。”
赵铁柱跟着笑起来,明明是刚才他所在意的问题,可现在听起来,赵铁柱却一点也没有了刚才的那份低落,他知道阿澜不是在说他的行为傻,而是在说他问的那个问题很傻。
说不出是什么原因,但是他就是知道。
两个人看着彼此笑了一阵。
赵铁柱见长孙透向他快步走来,并且露出了遮在披风下的一双手,三两步走到他跟前,伸手将他下巴上的胡子猛然撕下来。
痛的他一个惊呼。
周遭的宫人们头埋得更低了,每个人都提着心吊着胆,觉得自己头上悬着一把斧子,随时都会落下来叫他们人头落地。
他们怎么都没有想到,澜贵妃今日会如此大胆,竟然如此冲撞皇上。
“你轻点啊,这宫里的胶水质量怎么这么好,我下巴不会破皮了吧?”赵铁柱伸手轻轻摸了摸下巴。
“我给你看看?”王富贵听他叫得厉害,凑上去给他看,也伸手摸了摸。
“没有啊,挺好的,还是那么光滑,就是有点红,等会应该就好了吧。”
……
两人的声音逐渐变小,宫人们偷偷抬起眼皮,已然不见皇上和贵妃身影。
他们左右相互对视一眼,各自松了一口气,悬在他们头上的斧子并没有落下,这是今日第三次皇上如此纵容澜贵妃的举动了。
果然,在皇上这儿,澜贵妃永远都是最特别的,她可以不守宫规不顾尊卑,直呼皇上的名字,可以对皇上龙体动手动脚,也可以毫不拐弯抹角地问出:“你傻不傻”这种大不敬的问题。
这后宫里佳人众多,可皇上似乎是将这一生的宽容和疼爱都尽数给了澜贵妃。
这事自然而然在私底下就被传遍了后宫。
连太后都听宫里的婢女们说了。
太后将茶盏重重一放,那茶杯里温热得茶水剧烈晃动几下,无可避免地撒了些出来。
“放肆!”
雅竹赶紧上前去将茶水收拾,“娘娘莫要动怒,仔细身子啊,这茶水要是烫到了娘娘,奴婢罪该万死。”
太后冷哼一声,“那真正该罪该万死的人可还活的好好的,不是说病得厉害,怎么还有精神跟皇帝在御花园中嬉戏,藐视帝王颜面,竟敢对皇帝动手动脚,成何体统!她长孙透眼里还有没有宫规!”
说着声调越说越高,语气越来越重,看样子是真生气了。
“今日太医又去给澜贵妃看病了,说是昨日受了风雪,如今躺着起不来呢。”雅竹只好挑些能让太后下火的话听。
“哀家倒要看看她一把骨头,到底有多硬,你且去请皇帝过来,就说哀家有话要同他说。”
太后这头是找不了长孙透麻烦,准备说一说她的好大儿,好好敲打一番。
赵铁柱还是来了,没办法,虽然不是亲生的,到毕竟是讲燕重云养大的欧卡桑,哪怕有感情,但不多,他也是要来这一趟走个过场的。
他昨日跟长孙透在一起,全然只将他们二人当做是寻常普通人,就跟上辈子一样,只是芸芸众生中的其中之一。
但这是个封建社会,皇权至上,他是个皇帝,他昨日跟阿澜在御花园中所作所为不合这封建主义旧社会的规矩。
“儿子给母后请安。”
太后只是淡淡叫他起来,等他坐下以后,太后板着一张脸开始对他进行了“爱的教育”。说来说去就是说他不该如此不顾帝王之尊,纵容长孙透甚至陪他一起胡闹,又说传出去了像什么样子,叫她如何面对宗亲,再拔高点还给他扣帽子,说沉溺情爱误国云云。
反正各种夸大其词,硬是给赵铁柱一种他这样做会被天打雷劈的错觉。
面对这样的说教,他身为一个现代人,肯定是不服的,于是他开始跟太后辩论。
“母后说的儿子心中有数,但儿子希望母后明白一点,儿子在是皇帝之前,也是个凡夫俗子,难道朕处理了繁重国事后,连跟自己心爱之人在家中.共赏风月也是罪过,那朕宁愿做个罪人。”
太后听了血压顿时升高,她望着自己一手养大的儿子,眼里皆是陌生。
“皇帝!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赵铁柱对于太后不可置信的表情,倒是不意外。
虽然他的欧卡桑此刻一脸“寒叶飘逸洒满我的脸,吾儿叛逆伤透我的心。你讲的话像是冰锥刺入我心底。妈妈真的很受伤”的表情。
但他想说的话,还是得说。
“儿子自然知道,母后也不必如此讶异,只是儿子的想法跟母后的想法不同罢了,儿子知道母后担心什么,儿子可以保证不会因为感情误了国事,也请母后往后莫要再插手儿子的家事,儿子还有奏折要批,有空再来看望母后。”
说完赵铁柱头也不回的走了。
他这位欧卡桑插手他跟阿澜的事不是一次两次了,她那点心思燕重云明白的很,他反正是做不到的,也单纯不想再跟她浪费口舌了。
太后听了直接按住了胸口,倒把雅竹吓得半死。
这母子俩每回说起澜贵妃的事便都不欢而散,进半年来有些愈演愈烈的迹象。
雅竹赶紧给太后端了杯茶水,又给她顺了顺气。
“太后娘娘莫要生气了,皇上如今不再是从前那个二殿下了,他如今要如此待澜贵妃,您便随他去吧,这澜贵妃也没多久时日了。”
太后缓过劲儿来,怅然若失地看着茶盏中摇晃的水。
是啊,所以燕重云现在连她的话也不听了。
都是因为长孙透。
皇帝为了这么一个女人,便要如此忤逆她,顶撞她。
他今天说的话,字字句句都是为着长孙透的,还叫自己往后不要再插手他的家事。
简直是伤透了她的心。
太后将茶水放置在一边,她如今对这个儿子太失望了。
【作者有话说】
寒叶飘逸洒满我的脸,吾儿叛逆伤透我的心。
你讲的话像是冰锥刺入我心底。
妈妈真的很受伤。
《沙茶酱之歌》
第62章
王富贵回到重华宫里, 看起来波澜不惊和平时没什么两样,实际上脑袋里还想着刚才跟皇帝相处时的画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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