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
“回来了!陛下,掌印回来了!”“啊对!掌印下晌说想去看枫树林,带了几个人去看红枫了,现在人已经回来了!”“不用再找了,陛下!!”
“……”
四面八方的声音如同潮水一般层层涌进殷无秽耳中,将他从锥心之痛的极致痛苦中拉出,再从头淋了个透彻。
殷无秽这时候才讷讷心想,原来容诀是去看枫树林了啊,他并没有离开,也没有抛弃自己。巨大的狂喜如同蜜糖般浸透了殷无秽整颗心脏,他甚至完全不在意容诀没有告诉他就离开的事实,唇角立刻扬了起来。
好像刚才那个失态到魂飞魄散的人不是他一样。五官表情顷刻归位,殷无秽从冷峻阴沉重又变得温和有礼。
他赶忙从头到尾拾整了一下自己,对下人道:“孤先回房稍事休息,你见到掌印叫他过来。”
“是。”下人一礼,忙不迭快步去了。
殷无秽施施然回房,喝茶坐等容诀。
少顷后,门外传来了熟悉的脚步声,殷无秽唇角又是一扬,但被他勉力压下。
容诀走到殷无秽房门口,敲了下门,旋即推开举步而入。
可迎面对上的不是空气,而是殷无秽炽热的怀抱。容诀被他严丝合缝地抱了个满怀,不由地道:“陛下,你怎么……”
话音未落,殷无秽便埋首到他颈间,灼热的呼吸喷薄在容诀敏感的颈侧肌肤上,使得他身体一颤。
而更滚热的,是殷无秽的眼泪。
他竟是,哭了。
殷无秽原是不想哭的,可今日情绪大恸大喜,失而复得,他一下没有忍住,一见容诀就全化作了满腔的委屈,想要尽数宣泄在这个令他死去活来的人身上。
殷无秽什么都不想和他说了,直接从这里开始吻他。
容诀顿时闷哼一声,被青年抵在门板上重重地吮吻脖颈。他抬手按在青年肩膀处,还是要和他说清楚:“……陛下,咱家没走,只是出去透透气,傍晚便回来了。”
殷无秽动作停顿片刻,哭着咬了他一口。
然后继续亲吻。
容诀瞳孔微微涣散,也不知殷无秽听进去了没有,他手指无力攀紧殷无秽的肩,几乎陷入进去。
半晌后,殷无秽才稍微缓过来了一点,他把自己埋进容诀怀中,央着容诀抱他。容诀垂首,无奈收紧了手臂,抱住这个比他还要高大的男人。
这时,殷无秽哽咽地来了句:“孤不信。”
容诀险些被他给气笑了。又是给他亲,又是抱他的,耐心与他解释,结果却换来了殷无秽这样一句话,容诀狠狠剜了青年一眼。可低下头看到青年委屈至极在他怀中垂泪的模样,容诀又不禁心软,于心不忍。
……罢了,这就是命。
他既做不到狠心弃殷无秽于不顾,便只能耐着性子哄他。
容诀轻轻拍着他后背,无声安抚:“你要如何才信?”他人都在这里了,还不够有说服力么。
闻言,殷无秽唰地抬起了泪眼朦胧漆深放光的双眼。
容诀:“……”
原是在这里等着他。罢了,知晓他不过是想黏着自己,容诀也没与他计较,等殷无秽主动说。
然后他就听到了:“孤想要你,可以吗?”
容诀纳闷:“我们不是日日都在一起?”
殷无秽摇头:“不是那样,孤想要一整晚。”
容诀闻言骇然地瞪大了眼,他们明日还要启程回宫,殷无秽这又是要胡闹什么。
殷无秽一见他神色就知容诀误会了,忙道:“不是做一整晚,孤怎么舍得你辛苦。孤只是,想时时刻刻都被你裹挟着,只有这样,孤才有片刻的安全和归属感。”
容诀:“…………”
容诀瞬间头都开始痛了,殷无秽怎么这么——
见他为难,殷无秽登时泪珠一滚,抱着他的腰轻晃,不住保证道:“孤绝不动作,不影响你歇息,可以吗?”
他都哭了,这教容诀怎么拒绝,当一个剥夺别人温暖港湾的恶人么。
可就这么答应他,容诀实在恼羞成怒。
一个巴掌狠狠扇在了殷无秽的手背上,容诀朝他翻了个白眼,兀自挣开他怀抱向内室走去。
这是殷无秽的房间,容诀却驾轻就熟地往里走,殷无秽便知他这是答应了,忙喜笑颜开地追了上去。
讨好地问他晚膳想吃什么,今晚他还可以做些点心,给明日容诀带着路上吃。
一想到夜晚即将面临的事情,容诀就什么心情都没有了,使劲支使殷无秽,提前把这口气给顺了。
他愈是麻烦,愈是折腾,殷无秽就愈发喜欢,愈有安全感,恨不能容诀一直这么下去,磋磨他一辈子。
这样的话,殷无秽即会获得由内而外无与伦比的充盈与幸福。
此一生,他都不必担心容诀会离开他了。
容诀并不知晓殷无秽内心的这些想法,但凡知道一点,那都是要即刻请太医来给他看脑袋的程度。
就这样,密不可分深埋其中的一夜过去。第二日,文武百官和大周军队一起回京。
当天一早,容诀罕见地出来迟了。
这倒不是殷无秽食言,而是他在里头待了整整一夜,早上才出来,容诀起床比平日多了一个清理的步骤,耽搁地有些晚。
今日,殷无秽贴心地给容诀备了马车,他没再拒绝,也实在是无力骑马。昨夜一直到后半夜才勉强适应异物在体的触感,沉沉睡去,一早醒过来精神困乏地很。
殷无秽见状懊悔不已,后悔昨夜过了火,令容诀睡地不踏实。
他在马车内垫了暄软的坐垫,另多准备了几个靠枕,务必叫容诀舒舒服服。
容诀上了马车坐好,里头的空间轩敞宽阔,小几上烹着他惯常喝的茶,还有几碟点心,一篮子新鲜水果,糖果蜜饯。
殷无秽策马在他马车旁:“要是累了就小憩一会,大军休整用午膳的时候孤叫你。”
“好。”容诀莞尔,放下帷幕。
彻底隔绝了和殷无秽之间的视线。
殷无秽策马往前,京畿的文官此时也各自上了马车,再待在这里就不合适了。不过殷无秽也没与容诀相隔太远,容诀如今位臻司礼监掌印,和内阁几位元老同等地位,并不逊于任何尊位。
须臾,便有文官过来请殷无秽的安,偶尔能和他搭上两句话,高兴地跟什么似的。
殷无秽间或与其谈论朝政,间或通过此官员熟悉朝廷官员派系,但大多时候,他都是随口将人打发了。
这样的官员不知凡几,从前他式微时不见殷勤,如今他手握兵权说一不二,倒是一个个都凑上来了。
殷无秽心里说不出的厌烦。
厌烦这群成日汲汲营营的官员,也厌烦即将到来纵横捭阖的宫廷生活。
不过好在,这样的日子并非全无盼头,没有光亮。
他侧首向后看,心情重又好了起来。
殷无秽御驾亲征的这一年多时间,虽有朝堂各部齐心协力,但仍积冗了不少政务亟需处理,因此,路上时间耽搁不得,官员和大军都在奋力前行。
从他们会和开始,朝堂行政体系的运作便重新开始运转。
只不过,这一次不再是各官员各司其职,而是由殷无秽统筹全局,掌管全部。
且不论殷无秽白日如何,是威严冷峻也好,是压力迫人也罢,一到夜晚,他总是要回到自己的温巢里去的。
如果是安营扎寨,或是住官驿,殷无秽便趁无人注意时去容诀房里,与他一起就寝;如果天气晴朗,就地歇息,殷无秽也要钻入容诀的马车,抱着他,让他枕着自己入睡。
他二人总是密不可分的,从前是,如今亦是。
昔日的东厂督主与少年殿下和如今的司礼监掌印与青年皇帝的身影重合在了一起。
许多事物在不断前行,悄然改变,但有些隽永深刻的东西反而随着时光,更加深邃。
又半月,队伍紧赶慢赶,终于回到了京畿,在烈日当空的下晌窥见庄严而又巍峨的皇宫。
在临近午门之前,各官员要先归家,拾掇整洁。
一收拾完毕后重要中枢大臣需即刻进宫面见陛下,听候时隔一年半载的传唤,不容怠慢。
文官的马车渐次分散开来,驶向各自府邸。武官和大军在接受了全京城百姓的恭贺洗礼后也回归了各自军队,并不全部进宫。
最后,直接进宫的人员只剩下小部分,容诀便是其中一个。
他从前就居住在皇宫内,不过如今擢升了司礼监掌印,按照官阶是可以出宫建府的,但殷无秽肯定不会同意,这件事断不可能,容诀也没有多想。
他想着,回去住从前的地方即可,他习惯了,且离殷无秽也不远,万事便宜。
直到,马车穿过午门,一路在往宫殿深处疾驰,沿途所遇到的宫娥和太监越来越多。
容诀察觉不对劲,他一掀马车帷幕,问身旁的殷无秽:“你要带咱家去哪里?”
到达内宫,殷无秽干脆弃马也上了马车,他进来理所应当地道:“当然是我们住的地方。”
容诀微不可查地蹙起眉梢,不明白殷无秽这是何意,难不成,他还想将两人关系公之于众?
很快,容诀就知道答案了。
只见马车缓缓地停在了一座宫阙楼宇前,那是,殷无秽自登基之后就居住的帝王寝殿,紫宸殿。
第123章
殷无秽率先下了马车,伸手接他:“下来吧。”
容诀难以置信,抿唇道:“你要咱家,住在这里?”
殷无秽理所当然地:“是啊。”
他们已经在一起了,同住一个宫殿合乎情理天经地义,这不是理所应当的么。
容诀却眉梢压紧,踟蹰地道:“使不得,陛下,这样不合规制。”
他们甫一回宫,无数双眼睛在暗处盯着,即便殷无秽是皇帝,也不能完全随心所欲,否则后患无穷。
殷无秽道:“不合规制的事情也许多回了,何必差这一回。孤对外自有说法。”
殷无秽态度坚定,是铁了心的。
他向来听容诀话不假,但在某些时刻、某些事上,格外坚定,这是容诀也撼动不了的。
容诀看着他,并不答话。殷无秽也不肯放弃,目光注视着他。一时间,两人之间的气氛陷入了微妙的僵持和凝滞。
容诀坐在马车上,视线要比殷无秽高上一截,他微垂着睫的眼神中噙着上位者毫不掩饰的居高临下以及审夺意味,在床笫之间殷无秽最是喜欢,每每见到都会格外兴奋。
但在此时,青年心头只有难以言表无从复加的委屈。
想和喜欢的人住在一起,有错吗?他都是皇帝了,偏爱纵肆些又有何不可?!
他不惜一切登上这高殿,手掌生杀予夺大权,不正是为了这始终如一的目的么。
结果,到头来,还是不行,还是做不到。第一个不情愿的,是他的爱人。
殷无秽的眼眶在对视中逐渐发红,眸中快速积聚起一层氤氲的水雾,欲落不落,却还透着宁死都不肯妥协的强硬倔强,直直看着容诀。
容诀被他看得心中发软,眸光柔和下来,唤他:“陛下。”
殷无秽抿了下唇,情绪非但没有得到缓解,反而愈发委屈了,连下睫毛都被水雾沾湿。
容诀叫他:“陛下,过来。”殷无秽就垂头耷脑地走了过去。
容诀把他拉上马车,放下帷幕,一隅空间之内只余他们二人。
容诀抚摸殷无秽脸颊,倾身吻了一下他的眼睛,温声地:“陛下即便是想这样做,也该循序渐进,不然岂不是把话柄白白送人手上了么。”
殷无秽一头扎进他怀里,亲昵地拱了拱,但仍坚持己见道:“那又如何,即使是政治场上的博弈,也该一下将利益筹码提至最高,然后再来讨价还价。孤是皇帝,他们,还没有与孤论价的资格,只有服从的份。”
容诀闻言顿感心惊,殷无秽对外和对他从来都是两幅模样,他这样说,倒在情理之中。
可也正因如此,容诀才更加担心,唯恐他掌控不住,遭人诟病。
不过殷无秽说的也不无道理,容诀一时陷入沉默。
殷无秽埋在他怀里迟迟未得回应,捏了捏容诀腰,咕哝问他:“你不答应,是不是还想着走,给自己留有余地?”
这确实像容诀会做出来的事情,他行事向来如此。
可此时根本不是那么回事,容诀蹙眉,一巴掌拍在殷无秽肩上,正色道:“胡说什么,这能是一件事么?”
殷无秽登时见缝插针理直气壮道:“你看,孤说你要走,你非但没有第一时间反驳,反而还承认了!”
容诀简直被他给气笑了,道:“咱家何时承认了,又何时要走了?”
殷无秽牢牢抱紧他,道:“你承认了这是一件事情,说明还是存在事件发生的可能性,除非——”殷无秽话锋一转,乌润的眸抬起紧紧盯住容诀,道:“除非你搬过来和孤一起住,夙夜都与孤在一起。”
容诀委实服了他的逻辑了,好笑地:“陛下成日看着咱家,就不觉腻烦吗?”
殷无秽不可置信:“怎会腻烦?还是说,你——”
他瞬间眼睛都瞪到了最大,容诀说这话是什么意思?他们才在一起,容诀就已经烦了吗?!殷无秽眸中涌起源源不断的泪水,唰地掉落下来,十分痛心地盯着容诀。
容诀被他突然的哭泣打了一个措手不及,忙给他擦眼泪,哄着:“没有!咱家不过玩笑,陛下怎得还当真了。”
说罢,在他哭红了的眼睛上落下一个轻吻。
殷无秽重新抱紧他腰,在他怀中贴蹭,讨好但笃定地:“那就这么定了!你若是不愿被人看见,孤就挡住你的脸,好不好?”
容诀失笑摇头,当真是拿他一点办法都没有。
他还没有答应,殷无秽就先用自己的披风将容诀从头盖了起来,打横抱起跃下马车,容诀顿时惊呼一声搂住他脖颈:“陛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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