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方才松了力,他立刻将手抽出,一副其实并不喜欢同人亲密接触的模样。不着声色,却被向南珺看得清楚。
在这样紧张的事态下,他居然还能想起他同余回之间的那几个吻。每一次都好轻柔,余回指腹略过他的腰侧,似羽毛样轻柔,混着粗粝的砂。微痒、酥麻,两人都乐在其中。
余回从不抵触同他的亲密接触。
或许这是他的特权,又或者真的是因为这位年轻漂亮的荷官得罪了黎耀文,所以惹得余回十分不快,连一个虚伪绅士都不愿做。
黎耀文勾勾手,荷官弱不禁风,轻轻一推便踉跄至他面前,余回便退居他身后。他将荷官下巴捏在手里,眼神轻佻似对待件玩物,动作却又好轻:“你在我这里做事,是对薪水不满意?”
荷官眼神雾气迷离,下意识向闲家位置瞥去一眼,咬着下唇含泪摇摇头。
“那...就是有人指使咯。”黎耀文不紧不慢,似乎早已手握剧本,只按部就班将剧情徐徐铺陈开来
仍端坐在牌桌另一头的人身形一晃,眼看就要稳不住。
偏偏黎耀文的声音就这样追过来,悠闲语气却似厉鬼索命:“我说得对不对,周生?”
那人原本挺直的脊背瞬间塌得彻底,如软骨动物从椅中跌落在地。只一句话功夫,男人膝下黄金被毫不犹豫捣成一滩烂泥:“黎少,我唔是有心,我、我是实在没法了...求你放过我啊...”
故作镇定的一张脸猛然间涕泗横流,在其最落魄时分,向南珺才想起这几分眼熟的面孔是何方神圣。
才来港市不久,惊天巨闻见报,港市前实业大亨周氏不及产业成功转型,便猝然离世,驾鹤西去。家产被独子接手,谁也不料,只一年光景,便落魄成这副模样。
黎耀文忽视他的求饶,一脸人畜无害:“玩得又不大,不必要这样不给我面吧,周少。缺钱?缺钱同我讲啊,港市谁唔知我最热心做慈善,最出名的那几处基金会都挂我名下,你开口,不要讲十万,百万、千万,白送你都唔系问题喔。”
话尾声音渐渐沉下去,没有明显怒意,压迫感却十足:“可你不够醒目,偏选这最费事一条弯路。”
这话里传递的消息实在不好。昔日也是豪门少爷,如今却放下颜面跪地膝行,只求黎耀文阴晴不定的脾气今晚网开一面,放自己一条生路。
他急着辩解:“黎少,我...”
“啊我记得了——”黎耀文两手一拍,不听他讲,突地一副恍然大悟状,“家中老豆得病,是为治病,家财散尽了?”
周姓年轻人心知黎耀文是故意,却又不得不答:“他老人家...前年就离世了。”
“对对对,出殡当日占满媒体头条嘛,‘实业帝国风雨飘摇,周氏独子能否力挽狂澜’...对吧?”黎耀文食指敲敲太阳穴,装模作样费力思考,“整个版面都是黑白,同日我购入整栋恒润大厦的消息,见报都被压一头喔。”
他实在太擅长落井下石,看人越落魄他就越开心,接着又道:“看来,周少这个‘澜’挽得不怎么样嘛。”
向南珺在一侧看着,眉头轻皱。又是这样的语气,同初见时不将人放在眼里的不屑不遑多让。骨里带的劣根性,似生来就有。
什么样的人会因逝者的讣告占了新闻版面而这样阴阳怪气,将一则见者悲痛的消息视作同他抢风头?他根本不懂得一点尊重。
向南珺悄悄望一眼余回,他到底如何同这样之流混在一起。
“既然不是为老豆治病家财散尽...”黎耀文慵懒倚上靠背,夹烟的手臂轻架于扶手,“那就是同人拍拖咯。你条女败你家,要你养?”
千不该万不该,那个已然全身冷汗的所谓富少,不该在这个时刻福至心灵,同俊俏荷官默契对视一眼。
周姓男子似乎不欲否认。荷官便换上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一双看不出心机的眸子里又是水光一片。
“你既然这个时间出现在我条船上,大概也是为了明晚的拍卖会。拍卖会未开始,身家已经输咗?还是说...”黎耀文前一秒遗憾敲敲表盘,下一秒目光便钉过去,凌厉生寒,“周生一开始打的主意就是来我条船上行骗?”
拍卖会的与会人员都要提供有效资产证明才能被允许登船。黎耀文不缺钱,却不愿招待闲杂人等来白白吃喝。资本家都如此,不做没有价值的事。
不留...没有价值的人。
向南珺思绪没一刻安定待在原地,此时又想,对黎耀文而言,余回的价值是什么,值得留他在身边。
黎耀文很聪明,向南珺觉得余回身边的人没有哪个不聪明。
只一眼便够他看破真相。他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手指在周姓男人同荷官间点了又点:“你条女,没得,但你同他有一腿。我讲得可对?”
两人的脸色均是白得不能再白。
“你睇睇,他到现在都不肯承认是自己孤注一掷,好赌才拖你下水,反而一句解释都无,要我们误会是你败他家。”黎耀文指尖挑起荷官下巴,对上雾气蒙蒙的一双眼,“你不够醒目,何必同他搞这些手段。跟我,都好过现在啊。”
小荷官终于抬眼,同黎耀文对视。他下唇被自己咬到血色尽失,一片苍白时终于开口,却仍在替跪在地上的男人求情:“黎先生,求你...不要为难他。”
黎耀文左手持雪茄,右手五指张开,轮流敲在牌桌上。他陷在座位里,而荷官站着。明明此时更矮上一筹,却只一个表情就令人喘不过气来:“现在还替他讲话,他是救过你全家?我看你不光不醒目,就是个傻仔。”
事已至此,阎王终于缓缓开出他的条件:“陪我一晚,我放他走。不陪,他留,你走。”
一簇烟灰从他指尖抖落,像不起眼的生命于无声处悄然流逝,无人在意。
“自己选啊,傻仔。”
【作者有话说】
带向南珺上船这件事,梁天宁是这个时候开始后悔的。
梁天宁:太他妈曹丹了,黎耀文这个人似乎一天不搞事情就会死。
新书又来到冰冷的前期...为了避免数据焦虑,九子回归设置存稿后即消失模式,评论可能回复不及时请见谅(当然也可能没有评论,哈哈、哈哈哈哈...)(这么明显的乞求语气,再不给一个评论窝真的会尴尬的!!)
哎,蒜了,莫强求,强扭的瓜不甜...(摇头、遗憾离席、一步三回望...)
第19章 改.“向少想玩什么?”
向南珺目不转睛盯在荷官清秀脸上。无人会不知在这样的局面前该如何选,自身都不保,哪里来第二种选择。
小荷官却不答,转头望向一跪不起的男人。那人簌簌抖成一团,甚至不敢抬头与他对视一眼。
一直困在眼眶里的泪突然掉了下来,滚落在牌桌,留下一团湿渍。了无痕,甚至没有划过他的面颊。
他的泪落得毫无痕迹,或许心碎也同样。
连哭都是无声,他终于低下头,肩膀抽动,眼泪一颗一颗往下砸,将牌桌的颜色都砸深一层。
连续抽噎偷走他好听的声线,再张口时尽是嘶哑,却依旧讲:“我答应您...黎先生。请您...放他走。”
向南珺双手垂在身侧,松了又握,似他被什么揪紧了的心。为什么爱人要爱到自我献祭,爱到明知塞壬是海妖,却依旧被他的歌声蛊惑。
傻仔,傻仔。
这是黎耀文一整晚说得最正确的一句话。
牌桌前后人皆沉重,唯有黎耀文一人,十分愉悦。他将房卡丢给面色惨白的荷官,又对地上的男人使个眼色:“大家都散去,各忙各的喇。”
牌桌又安静下来。
“无趣。”黎耀文瘾没过足,向后瘫倒在软椅中,同澳岛赌王公子交换过眼神,“只你同我玩,好没意思。”
却有人声在此时响起:“不如我来。”
向南珺敛去一脸惋惜神色,不等众人反应,已然落座于周生方才所坐席位:“黎少不会介意我败了你的兴吧?”
几道目光同时投在向南珺身上。两道担忧,两道玩味。梁天宁同余回同时转头,对视之间,似受到对方质问,为何把向南珺带到这来。
余回在黎耀文身边时长说短不短,大多时间都十分淡漠,无人能从他脸上读出情绪来。
此时面上却怒意分明。
他不过只是太子爷个跟班,无权用这样的眼神看梁家少爷。不够格。
那样会睇人眼色的人,此时似终于被触到逆鳞,有些压抑不住。
黎耀文愣了片刻,看清来人,脸上又是饶有兴致的神色。余回偏偏怕这样的表情,让黎耀文感兴趣,不知是多少悲剧的开端。
他递一个眼神给向南珺,向小少爷却根本没往这边看。人已坐在牌桌上,强行拉人下来,是不给黎耀文面子。在场的没几人能做这种事,他忍下来。
最担心的是黎少出尔反尔。之前说不中意向南珺太有主意,谁知会不会临时变卦,今日就点名这样最辣,合人胃口。
黎耀文做得出来,他才不管床上是不是已经有了一个。
谁会嫌床上美人少,双飞也几好。
好在他只是问一句:“好,向少想玩什么?”
余回暂时松一口气。
向南珺这晚并未扎发,有碎发从额边落下,遮住他的视线。他双手捋到脑后,取下腕间黑色皮筋,随手绑在一起:“复杂的我不识,怕搞没了黎少的兴致。不如简单些,猜点数,接近者赢。”
梁天宁无声移至他身后,低声斥责:“你几时识得玩这些?上什么头,他如果兴致来了同你赌大的,你家底败光都赔不起啊。”
警告未完,黎耀文却先应下声来:“好啊。这样玩,看来向少不想玩钱。那玩什么,你讲。”
这问到向南珺的心坎,他打算顺水推舟将那幅画请上牌桌。
“不过向少登我条船,恐怕不只是想同我玩两把这么简单——是为了拍卖会还是...”不及他开口,黎耀文回头看一眼余回,轻吐一口烟雾,又讲,“‘认错’的老朋友?”
向南珺面上冷静应对,实际上仅仅听到余回被提及,心就足够漏跳一拍。
“黎少这样问,好像我带着目的来——”向南珺笑笑,面上不见惧惮神色,“那我同你讲实话,我想要明晚拍卖会上那幅画。朋友提点我,提早同黎少讲声,能少行好多弯路。所以我就不请自来了。”
“画?什么画?哦——你说我从外站拿来那幅...不巧,阿回对那幅画也有兴趣,我已在登船前就赠给他。”黎耀文思索片刻,指尖抖落雪茄烟灰,隔一层烟雾,眼神不明地在向南珺和余回之间逡巡两圈,道,“你们两个...还真有缘。”
向南珺没想到会得到这样一句答复。
照梁天宁的话说,于黎耀文而言,那不仅是一幅画、一件拍品,一旦拍出,他更能抽走定价80%的巨额利润。
至少标价八位数的拍品,就这么被他云淡风轻转送余回。豪掷千金,博君一笑,现在难不成已跃至这样的戏码?
八位数,要他掷也并非掷不起,只是还要同向明华打过招呼,由家中的户头开出一张支票。
但他也知,八位数是他目前能给出的极限。向明华和魏凌馨宠他,不等同可以放纵他倾家荡产,只为博美人一笑。
更何况美人性别为男。
或许是他高看了自己,黎耀文说话间说给就给的东西,他却要斟酌好久,又或者根本拿不出。
梁天宁刚刚也提点他,若黎耀文同他玩真的,他赔上家底,也未必能玩得过港市大佬。
黎耀文是港市呼风唤雨的铁腕,他是什么,G大金融系大二学生。说出来像个笑话,一个天上一个地下,怎么作比。
更何况,若他固执己见,绝不染手家中企业,做一位孤独艺术家,或许连独立收入八位数的能力都不见得有。
“如果阿回没意见,那我就暂时借来做赌注——”他又偏头去问余回,“阿回?”
余回似在犹豫。若向南珺还未上牌桌,他大可以借机拒绝,再私下将那幅画赠予向南珺。
但偏偏人已就位,今晚骰盅不响,这场筵席便不会散。他若拒绝,这幅画做不成赌注,黎耀文大可以要求向南珺换一个。
但很明显,登船者就是为那一幅画而来,目的明确。换了赌注,即便赌赢,也是一场空。
他只能回一个“好”字。
【作者有话说】
向南珺:你爱咋说咋说吧,反正你说我为余回来我就说是为了画,你说我为了画那我就是为了余回,反正我的心思你别猜。
第20章 改.“我要你颈上那块护身符。”
向南珺的视线终于投到余回身上。眼神有些复杂,似质问他为什么对这幅画感兴趣,或者只是单纯感谢他的慷慨。
得这一声回应,黎耀文有来有回,也提他的要求:“如果向少输了,我要你颈上那块‘护身符’。”
向南珺一怔。黎耀文要什么都可以,为什么偏偏盯上自己颈间的那条红绳。
「护身符」,是他对外的说法。因为看起来与他的身份实在不够相称,公共场合不止一次被问起,后来愈发频繁,他不堪其扰,只好编纂一个虚假故事。
护身符的真相,只有他同余回才知道。其实只是再普通不过的一块佛牌。若黎耀文不够客气,大可以唤那块佛牌一声“垃圾”,怎么在这时候入了他的眼。
向南珺嘴角的笑有些僵:“我点名要黎少八位数的画,只用这条来换,价值未免太不对等...”
“不重要。牌桌上玩得尽兴,就是最大的价值。”黎耀文终于舍得灭掉手里那支雪茄,双肘撑上牌桌,交叠垫起下巴,“既然不是什么珍贵东西,向少却这样宝贝...难道是向少同人的定情信物?如果是这样,那我不好要的。”
向南珺一时语塞,只觉答什么都不对。讲不是,他就要拿去做交换,一不小心输掉,就再不属于他;讲是——
是...
他想起那晚在元州街,余回同他讲,未成年时听过的那些话不再作数,然后转身同美女翻云覆雨一整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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