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是没有对着梁天宁哭出来,向南珺极力克制,在电话挂断的那一刻,才放一滴泪划过面颊。
自从得知那支丢失在翠枝山的号码被余回补办回去,他再未敢发送过任何尺度过分的消息。
他从床头的抽屉里取出一个精致红布绒盒。掀开,置于电话镜头下,拍一张照片传送给那个号码。
画面里安静躺着一副深红色乳钉。
担忧心中所想是真,他打字的手指都在颤抖:「风哥,你上次都同意,所以我自作主张, 未让你睇过图纸,就将你送我那颗托帕石送去切割,打出这副钉来。想要打给你看,但你知我其实好怕痛。你要不要亲手替我戴上,那样我就不痛。」
不出所料,直至深夜,他依旧未收到任何回信。
很久未曾连续发送过两条讯息。可此时得不到回应令向南珺无法心安。
他便又发一条过去:「好久未见过,我都要忘记你侧腰那道刺青是什么样。你拍给我睇下,好不好?」
依旧没有回信。
几经犹豫,他从相册中翻出一条影片,传到余回号码上去。
影片内容有些私密,是之前那次几经犹豫后还是厚着脸皮拍下。但终究还是有胆拍无胆发,后来一直被他牢牢锁在电话里,无人知晓,仅供孤芳自赏。
等影片终于上传完毕,向南珺编辑讯息,语气似孤注一掷:「我知你看到我简讯。你如果再不理我,我就传这条片到外网。你不愿睇,有的是人愿。给你最后一个字时间。」
电话屏幕始终暗着,向南珺的心亦缓缓下坠,在即将触底的第四分五十九秒,对面终于传来一张照片。
余回似乎笃定他一定会等足五分钟,所以在前二百九十八秒里都保持着一种被偏爱着的有恃无恐。
而他当然都说到做到,在约定的倒计时数完前,从未想过要违背承诺擅自行动。
他当然不是真心想要传自己的私密视频到外网上去。
其实是他坚信自己早都将余回看穿,他无比笃定,余回中意他这件事,不过只差句口头上的承诺而已。
真正有恃无恐的应该是他。任性的是他、被偏爱的是他、讲好不再联系却屡次出尔反尔的统统是他——
但在爱的、在付出的不只是他。
向南珺点开那张照片,镜头正中是那道刺青,拍摄角度有些刁钻,还将周围的皮肤亦拍入许多。麦色的肌肤、雕刻般的人鱼线,一直延伸至镜头之外,没入裤腰。
初次见那处深青色的「Topaz」,边缘还有些新鲜的红痕。此时已恢复完全,他的名字与余回腹部肌肤紧密长合在一起,仿佛一块天生的胎记。
向南珺的呼吸瞬间变得粗重。
得到回应,他开始得寸进尺:「我可不可以致电给你?一分钟也可以,哪怕一句话都好。」
这次不等准许,便自行拨号过去。
忙音响过完整两圈,无人接听。他继续锲而不舍地打,直到对方似乎终于拿他无法,不得不无奈接起。
余回不讲话,向南珺只听得一片沉稳的呼吸声。
想安稳同余回讲上几句,然后再淡然挂掉。他只是想念,并未想要余回担心。
建设许久的心理防线却轰然坍塌,话在出口那一瞬就变了音:“风哥...”
不用听到余回声音。原来爱到深处,连呼吸声都可以敲得他心头一颤。
电话另一头传来好明显一声抽气,又重重叹出去:“嗯。”
“视频拍得好不好看?我找人打的钉好不好看?”向南珺强行按下喉头的哽塞,语气佯作轻快道,“要不要同我视讯,我亲手打给你看...”
余回声压好低,叫停他的话:“向南珺。”
向南珺却不理他,兀自地讲:“我是有些怕痛,但你陪我就都还好...”
余回没法,只能再叫:“宝宝。”
滔滔不绝的话终于在这一声戛然而止。
余回才又讲:“我以为你来质问我今晚的新闻。”
“我不会质问你,我知那是你故意。”向南珺沉默片刻,不再同他兜圈,索性将话摊开来讲,“我已知你同黎耀文真正的关系,所以不会误会你。”
轮到余回那边沉默。
“当初我讲会等你,不再干涉你做好的决定,是怕自己被黎耀文针对,成为你的拖累。”向南珺掌心握紧再松开,望住掐出的指印,双眼有些失神,“但我不是叫你独自去铤而走险啊,余回。”
余回的话却似哄:“我答应你,如果我的计划顺利,一定将对你许过的承诺全都还给你,好不好?”
向南珺却不再买账:“那你同我讲你的计划。”
余回却又沉默。
他还是不愿同自己讲。
向南珺便转而问其他:“你事情做完,会不会来找我?”
这次的回答迅速而坚决:“会。”
“明日就是圣诞节。”向南珺提醒道,“今年能不能见到你?”
余回的声音犹豫,却似是早做好的安排:“可能...没法。”
“好。”难得向南珺不再纠缠,他语气平静地对那边讲,“风哥,你亲我一下。”
便又是两秒的短暂静默。
向南珺给足时间,而后问道:“你亲了吗?”
余回清清嗓子,竟也陪他玩这一场幼稚游戏:“亲了。在侧脸。”
向南珺指尖在脸侧轻抚,嘴角勾起来,语气却不满:“我衫都脱光,你却只亲下脸。”
另一边的呼吸乱了。
横掂是见不到脸,向南珺的勇气一向在这个时间最是放肆:“未见到我的时间,你有无想着我打过?我有。除了你我眼里心里都放不下别个,你如果再不见我,就是毁人一世幸福,除了你,我见他人都ED。”
话中警告余回听明,有些决绝没有商量余地,却亦有几分可爱。
他轻笑出声。
“我讲完了,”向南珺轻吻上电话屏幕,即便明知另一侧的余回看不到,“那我们明年见。”
“嗯。”对面应声,却迟迟未挂断电话,似在等他主动先挂。
向南珺一样舍不得按下红色按钮。又实在无话可讲,该试探的都试探过,余回倔起来同他都无分别,当下没有结果的事,再如何追问同样不会有结果。
于是再百般不舍,一通情意绵绵的电话也有终点。
“风哥。”他单手捂住收声筒,低沉的气音被无限扩大再扩大,从听筒到余回耳廓,再一路顺着血液流动至他的心脏,“我爱你。从前、现在、之后,一直一直都是。你不可以辜负我。”
向南珺这次挂掉电话的动作未有一丝犹豫。余回来不及出声,徒留张开了一半、来不及闭合的嘴型。
寂静的夜重归寂静,唯有握住电话的指尖涌过电流,留下一片温热。
心脏跳动的声音渐大,是房间内唯一嘈杂声源,被向南珺留低那句话中的某三字反复敲打,形成此生中从未有过的共振。
以为二十一岁那年的夏日,自己变得决绝,不会再将反悔二字刻进人生。
以为自此之后的人生路都早已铺好,尽头是悬崖,也终须他一个人行。
从未曾想过生命中某日却凭空出现一位小少爷。他觉得偶然,或许对上帝而言都是个意外。不会做饭、巴掌大的村子都要迷路、胃痛偏要饮酒、在脱缰的悬崖边主动吻上他的唇,处处都叫人放不下心。
却又在他以为不会再见的后来,从未放弃地寻觅他整整四年。
向南珺是他人生中唯一亦最后一个变数,变着变着,却莫名将他早都空空如也的心脏填充,满至酸胀。
那双屡屡向他伸来的手,他无法去握。一只脚已踏上断崖,牵住向南珺,会连累他亦粉身碎骨。
可他突然就想要一条回头路。
在完全黑暗的实验室里坐过半个钟,他甩下护目镜同实验服,抄起车匙、落楼,一路飞驰着驶上连接港市同澳岛的那座大桥。
如果迈出的一步收不回,他只想再见向南珺一面。
哪怕是最后一面。
就算是最后一面。
【作者有话说】
回自己说亲的侧脸,谁知道脑子里实际上想的是啥。
第92章 “你多勾人是不是不自知?”
挂掉同余回的通讯,向南珺一眼瞥到时间,本打算拨给梁天宁的电话转成一条语音短讯。
“阿宁,我大概可以确认,余回原本就是要在年终最后一日动手。重点查下黎耀文那一日行程,或许就会有结果。”
而后电话滑落手边,他又披一张薄被在身,踱至落地窗前。那日便是在这一处看完余回送他的生日烟火。
当然不会抱不切实际的期待,灯塔的微光都不见,又从哪里再燃起一场无名烟火。
他单手将薄被拢在胸前,另只手印上玻璃,用体温拓出一个掌印。同余回情至浓时亦在窗边做过,他被人按住双手抵上落地的玻璃窗,楼底无人街景同落潮时的坚尼地湾,一览无余。
余回五指插入他指缝,湿热的呼吸打在他后颈、耳根,从每一寸毛孔侵入他的身体。
口中不自觉叫出余回的名字,原来那浑身不自觉的颤栗,是早已留低的本能反应。
站久累了,向南珺坐上冰凉地板。丝滑薄被总想从身上滑落,拢得次数多了便懒得再拢,毕竟都无几人经过,便更无人有空仰头望一望头顶的公寓有谁在做什么。
于是被终于还是跌下肩头,露出光裸脊背。腿动一动亦逃出覆盖范围,从脚腕至大腿根露个尽光。
造价昂贵的蚕丝被兢兢业业一整晚,最尾也逃不脱沦落至一条遮羞布的命运,堆成一团,堪堪拦在向南珺腰间。
有点凉有点冰,他只是懒得再动。
失眠,又失眠。一动不动盯住坚尼地湾,似生出一双夜视眼,连起伏的白浪都看清。涌上来又退下去,他看什么都可以想起余回。
便更无困意。
直到远处天色变白,破开遥远夜幕,似条鱼被人从腹部剖开。
他醒过整个平安夜。
公寓大门在此时被叩响。他终于起身,触动腿间麻筋,踉跄几步跌坐在床边。
想不出是谁一清早来叨扰,或许是哪一户邻居前一夜狂欢酒水饮多,敲错他家屋门。
撇低薄被,换一身睡袍,将衣襟拉紧,收至领口。腰间系带亦要系出个结,一丝不苟,才肯将屋门打开。
无人出声,向南珺却在抬眼睇清来着面容之前,就已确认对方身份。
身体本能比意识更先一步,他落入个风尘仆仆的怀抱,从澳岛至港市,划破夜色,一路奔袭而来。
他的脸被人捧起,电话里落于颊边的吻,在此刻终于落上他的唇。
眼眶突然热了,他任人胡乱吻着,嘴上却不饶人:“大老千,又骗我。”
落下来的吻便分成无数个细密的吻,从唇边移开,到鼻翼、睫毛、耳垂。
向南珺的脸被余回的唇蹭出一路淡红。
几个钟前的电话他坚持要问清余回的计划,余回也一如既往不肯给他个准确答案,两人一起固执、对峙,他的语气都近乎坚硬,剑拔弩张,却依旧不妨碍四目相对那一刹那再复归温情。
门在余回身后落锁,借一丝晨光,他将额头抵上向南珺额头:“你又去查我。”
向南珺一身松弛,将成身重量全交付在余回的臂弯,笑着同他对视:“没有。我发誓,这次真没有。是被我委托的朋友太细心,不小心发现新信息,及时同步给我。”
余回一手揽住他,另一手五指插入他发间,胡乱地摸。摸至颈后,又顺着落入睡袍丝滑衣领:“查到几多?”
这次的见面来得仓促,向南珺心知不会维持太久。若不是将余回谋划猜个大概,他迟早要怀疑余回身份,会不会其实是警署安插在黎耀文身边的卧底。
简风就是阵风,他要走,强留不住。
于是向南珺亦无负担,伸臂于余回颈后交握,勾住他的脖子:“所有。现在你我之间真的没有秘密。不过我是自愿话给你知,你却是有意瞒我——但你运气好又不好,最尾还是被人睇穿,但所幸睇穿的是我。”
余回低头,望穿他眼睛:“要拦住我?”
向南珺双臂却猛然收紧,将自己在余回身上牢牢挂住,不肯再放手:“若我拦得住你,你就不会来。你下定的决心,有几人可以劝你反悔。”
余回偏头,脸埋入向南珺颈侧:“你问我不见面时我是否挂住你。这个问题还有什么好问——自己追人好生猛,那么一往无前,到头来却连这点自信都没有?”
温热的气息突然顿住。余回深吸口气,向南珺才缓解不多秒的颈侧又痒起来:“但我未想着你自己弄过。”
有些挫败。向南珺松开双臂,换抵住余回胸口,要将人推开。
却被一双手掐紧侧腰,重新带到温暖怀里:“你多勾人是不是不自知,我哪是不想,明明是不敢。一旦开始,还怎么可能停得下来。”
余回的掌心带几分粗粝,厚重的茧布上一层又一层,儿时做过农活、念书时勤勉锻炼,后来又为黎耀文持过刀、揸过枪,不曾有一日得闲。
自己的身体总归是自己最了解,却奇怪无论怎样自我安慰,都从未比得过余回给他的快乐。
他亦不知原来他有这样一副敏感身体。
喘息漏出来,话尾亦被颤音装点:“你想好多,还不够坦诚。装什么,像我想起你时,就从来不会停下。原来我精心拍下那些照片视频,对你竟然无用。”
伸手握住余回,他决心要余回在这个圣诞的清晨不必停下。
余回喘息跟着粗重起来,却未推拒他的动作,只似哄他般,任他胡作非为。
不知怎么就从玄关双双倒入被里。
天光都四起,却不妨碍屋内风景乍暖,似一日回春。
小别亦胜新婚,何况他们别得太久。
两手潮湿叠在一起,余回另只手钻入丝绸睡袍,手臂贴紧皮肤,将向南珺揽在怀里。
向南珺想起什么,想要起身:“要不要看那副钉...”
未起一半又被人按下:“不必。我怕弄痛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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