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晚都要痛这一次,”向南珺扛不住腰间受力,便又倒回余回胸口,“现在难道不是最好时机。”
“不是。”余回顿一顿,短短几字似诀别话语,“跨过年才是。”
向南珺知他的意思。他旋身,抽一张纸巾,擦干两人指缝间的残留,而后盯住余回眼睛,一字一顿似宣誓:
“我可以不拦你,亦可以再不问多一句。只是你记住,你如果无法平安返来,我都觉得独自跨过这个年没什么意思。你如果出事,我不独活;你受伤,我一样可以伤害自己来报复你——我讲到就可以做到。”
余回眉头锁紧。
倔强的小孩从不听话,以为向南珺终于放弃同他共进退,到头来却是他自以为是。
“我不再劝你,但我自己的身体,我做得了主。你如果不会后悔,如果对我不会有任何一点点心疼...”向南珺在他胸口划圈,语气平淡似同他商讨醒来后食些什么做午餐,“那我就认命,愿赌总要服输。”
余回捏住他后颈,良久又是一声熟悉的叹息:“你都聪明成这个样,你怎么会输。”
天光大亮时分,余回从这间屋复又离去。只剩向南珺一人,靠住已被日光晒出温度的玻璃窗, 听电话中多出的一句语音。
“风哥,你讲一声爱我。”
“又胡闹什么。不是讲好等我...”
“我变卦啊,我不想再等,就要现在听。”撒过的娇即便是自己再听第二遍,向南珺依旧一身鸡皮,“你讲喇,一次就好。你同我讲,我就乖乖等你,好不好啊,风哥。”
良久无人开口,是他又催:“称呼也要,我要听你用普通话叫我。”
被他逼住的人经不起再三磋磨,只好快速掠过一句,字正腔圆:“我爱你...宝宝。”
很短促,语速同人的心境。向南珺却只觉这一生已修得功德圆满。
日出时分他再次吻上余回的唇,交缠许久,在余回的舌尖留下一排不轻不重的牙印,最尾终于肯放人走。
在圣诞节当日一早,晨光熹微时,余回轻叩响他的家门,似圣诞老人,送一个吻做他的圣诞礼物,匆匆来又匆匆走。
他同样以一吻送别,留低一处轻痕,至少在下一年到来之前不会好到完全,舌尖裹着津液舔过,针刺一般,微痛微麻。
他只想要余回感同身受,余回之于他,早都成为甜蜜又痛苦的存在。
那五个字他反反复复听,从余回落门离去,到楼底看见他车影,再到视野中复归空空,再无任何余回来过的痕迹。
同余回说过许多,其实他心中早已有定夺。这次轮到他同余回道歉,是他先不守承诺,对余回撒一个无关紧要的谎。
如果余回从未在意过他的单恋,要这一段故事由他独自开始,亦任他孤单结束,他不会有此时这般坚决心思。
是余回亲口讲他曾牵住他心,不久前才存于电话的新鲜语音,即便是艰难开口,他亦能听出十分真心。
余回的情意从不只是他的一场虚妄编纂,他又如何能够安心放余回独自前行,自己却在原地等得心安理得。
他不想听天命。偏想再试,哪怕余回亲口再讲出不中意,到他无力再欢喜,有人足够绝情,有人可以死心。
亦或是,一同死去,再转投下一世。
不至如此,他从未想过让这一份情止息。
他向来不爱有始无终。
圣诞当日的熹微晨光里,他传讯给梁天宁的号码:「阿宁,丽湾酒店的天台,你问我,如果是余回,我会怎么做。」
他敲击键盘,每一个字母都坚决:「如果是余回,我会亲自阻住他犯错。」
阻不住,亦无所谓同他一起犯错。
【作者有话说】
真正的渔夫,往往以鱼的形式出现...
是渔(余)夫还是鱼(余),傻傻分不清楚...
护夫珺:你是不是要撬地球啊?我去帮你找个支点——
第93章 “我姓简。”
年末最后一日,无人不盼住尽早落班,返屋去等新一年光临。连狗仔亦有懈怠,黎耀文一家乘坐私人游艇出海,无几人收风,更无几人跟住。
余回从操控室走出,摘下白色手套,将东西揣入裤兜。立于甲板,他远远望住渐隐于雾中的港市,突地就想起向南珺。
有没有按时饮水食饭,胃病是否反复,又痛至夜里无法入眠。
登船的前一夜,他独自在澳岛实验室的单人床上辗转,闭上眼脑中竟浮现那一副托帕石打成的鲜红的钉。
此时响起阵脚步声,有人从高层套房走旋梯落楼来。余回在船头的栏杆上用力一握,收了心思,隐入一处角落里。
“Mommy,你睇我为Daddy的生日都好用心的,这么重要的日子,你就不要再同我生气喇。”
余回循着声音,抬头望住旋梯。黎婧姗黑住张脸,行在最前,听黎耀文一番解释过后,面色未有几多好转。
“Mommy,我早都同你讲那张相是被有心人借位拍下,我从来都没中意过男人,又怎么可能同人接吻?我都讲实话,Mommy你不可以不信我的。”黎耀文牵住黎婧姗手,变回乖乖少爷,哄人的话亦是无需起稿,出口成章,“不然这样,你如果没异议,我现在就挑选良辰吉日,择日迎娶你心仪儿媳入门。我幸不幸福不紧要,要紧是不好再叫我世最好的Mommy心寒。”
黎婧姗一张冷面终于松动。在商场上再怎么雷厉风行,关了家门,终究还是个逃不过细路三言两语甜蜜轻哄的母亲。
黎父鲜少在公众场合露面,此时正紧跟在母子二人身后,缓缓行住。黎耀文依旧乐此不疲哄黎婧姗开心,他便笑着看,不做声。
几圈旋梯走完,一家人终于落至甲板。黎耀文从随身的雪茄盒中抽出一支含在唇间,一番假意摸索,突然定住脚步,虚喊一声:“啊!Daddy、Mommy,我忘记拿火机落楼,返去拿下,分分钟返来。”
黎婧姗回头望他一眼,语气有些淡,听起来并不支持,却是没有要拦的意思:“早叫你少食些雪茄。去吧,快点返来。”
黎耀文乖巧应一声,目送他们行至甲板尽头。确认人影不会再折返,他重新迈上落楼那处阶梯,面上喜色再藏不住——
其实火机带在身上,手中雪茄亦不普通。不过是要找个隐蔽角落,用卷入其中的大麻自嗨一下。
火都还未来得及点起,手臂却从身后被人捏住,一个用力生扯他落下三级台阶,差一点就崴到脚腕。
黎耀文欲要发作,识清来人那一刹,面色变过几变,终于还是切出不甚在意的语气:“阿回?你怎么自己出现在这里?难道你未收到风,不知最近不要出现才是最醒目做法?”
余回嘴角一勾,将他拉入楼梯下的隐秘空间。三角区域有些狭窄,余回需要躬下些身,才不至于撞上倾斜的天花。
一片暗色里,他幽幽开口:“怎么,刚刚躲在房间没嗨够,落了楼都要找一处再偷偷食多几口?黎少睇落去其实并不怕黎会长知道你食粉这件事。”
意图被人看穿,黎耀文语气也不似先前那样平和:“我警告你,少管我闲事。从之前那件事我就知,你就是条养不熟的狗。”
他推推余回肩膀:“让开。如果有人知道你偷偷上船,泊岸后要拉你至警署。我不会救你。”
余回顺从闪开。黎耀文不设防,经过他身边时,颈侧猝不及防被架上一把匕首。
余回持刀的手轻轻用力,极锋利的刃就压入颈间皮肉。落楼前才躲在屋内食下的大麻尚未酝酿出令人麻痹的快感,此时是五感都被放大的时刻,只要一点点的力就可以让他痛嚎,动都不敢动一下。
“话都未讲几句,不好惊动阿sir的。我当然知黎家神通广大喇,你通知到警署,他们一定都不会放过我。所以我早都将你做过这些事定时上传,就算生出变故来,我都好将功补过,你讲是不是?”
余回语气松弛,但越松弛,就越令人心生寒意:“黎少,我既然未得你允许上了这条船,当然就没打算同你再一起平平安安落船去。”
黎耀文眉心一跳。“一起”、“平平安安”两个词被余回咬得格外重,这人铁了心要同他分出个胜负结局,又或者是同归于尽。
“我对你不够好?”他浑身紧绷,目光落上颈部那处寒光,皮肤都因颤栗生出一层鸡皮,“你的居留证是我为你办,你落魄时都靠我拉一把。我几时同你有过要命的仇?”
“我同你没有,但你前次灌向南珺酒,险些害他穿孔,那他同你就有。”余回不紧不慢讲,“或许你同我也没有,但你Daddy同我有,四舍五入,是不是就等同于,你同我也有仇?”
一句话讲得弯弯绕绕,实在是拗口至极。
但黎耀文此时都无心可分,更无从追究谁同谁父亲有仇或是无有,他只抓住“向南珺”三个关键字,开口问道:“你是为他报仇?你对他居然是...认真的?”
“是啊。”余回此时应得爽利,连续重复很多个程度词,“我好好好中意他的。你害他这么惨,我替他讨返来,是不是都不算过分?”
黎耀文大气都不敢喘一下,尽可能往回缩住下巴,拉开皮肤同刀刃之间的距离:“你在我身边这么久的时间,从未同谁拍过拖,连露水情缘都没有过一次。倒是我大意了,从未想到过你同我反目居然是为了爱情。当真叫人刮目相看。”
余回似不打算睬他,未持刀的那只手虎口锁死他的颈口,竟越收越紧。
黎耀文渐渐呼吸都不畅,慌乱中开口,都无意识自己讲了些什么:“他不过是个半路天降的大陆仔,哪有我在你身上下的功夫多!你到底中意他哪一点?!”
“情啊爱啊,同你讲有什么意义,横掂你都不明。”余回压低声音,“你这个人、你周围、整个港市,都是黑的、冻的,但他是亮的、暖的。望住他,我一边觉得自己好糟糕,另一边又觉得自己没那么糟糕了——这样讲够不够明?”
话音落了,他未再同黎耀文废话,利刃轻轻在压住那处划过,登时留下一道血痕,往外渗出血珠。
不等黎耀文喘口气,余回调转匕首,用刀柄那头对准他小腹,猝不及防予以重重一击。
黎耀文闷哼一声,痛到嘴唇都发白,只觉五脏六腑都移了位:“余回你今日是不是疯了?!你只要对我动手,不管你是想不想活,你在港市都不会再有好日子过!”
余回不理,只兀自讲:“你挨这一拳,都不及向南珺犯胃病时十分之一痛,但他当时一声都未吭。黎少,你叫这么大声,睇落去倒像是我未用够力。”
“住手!”黎耀文近乎求饶,“求你,不要再打!不可以再打!”
余回活动活动腕子,又开口,这次终于是绕回他先次那个问题:“我都同你讲,我上这条船来,就没想过再完好返去。你出了什么意外都算我赚,大好机会,不抓住倒是我不醒目了。”
说话间那把匕首在他掌心又再次调转了方向:“第二刀...”
颈上留下那道刀口不宽,却不知道余回从哪里掏出瓶早都装好的海水,扭开瓶盖,一点一点浇在那处新鲜的伤口上。
海水的盐分渗入刀口,留下钻心的痛。黎耀文忍不住要张口大叫,却在出声前被余回捂住嘴巴。
而后余回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不带一丝感情,刀尖随着话音落在他脸上,轻拍了两下:“第二刀不然就落在这里,算你还我,怎么样?”
黎耀文眼底满是惊惶,疯狂摇头,企图朝黎婧姗所在方向呼救,却因为一张嘴被死死按紧,徒劳发不出一丁点声音。
余回的第二刀亦没有丝毫犹豫,用力、按压,收刀的动作都利落,伤口平整到似件艺术品。
而后湿咸的海水又浇到黎耀文的脸上。
黎耀文去久未返,直到黎婧姗终于耐心耗尽,起身去寻,才见到他踉跄从楼梯下的阴暗空间跑出,满脸惊恐,成身凌乱伤口,往外渗着血,嘴里不停喊着“Daddy、Mommy救我”。
饶是黎婧姗总看什么都淡然,此时亦变了脸色:“谁将你搞成这个样?!”
余回缓缓从阴影里行出。凶器甚至就握在手里,不曾丢掉。
他耸耸肩,道:“黎少见得多,同之前见过的比起来,他身上那些只是皮肉伤,都算不上什么。放心喇黎会长,我没想要他的命。只是个教训,不用担心。”
黎婧姗仔仔细细检查过黎耀文,确认余回所讲不假,才又抬起头来同他对视。
“港市第一女强人”的称号绝非浪得虚名。此时她望住余回,神情又冷下来:“你是哪位,睇落去好似见过。阿文同你有什么恩怨,你同我讲,我为你做主。”
余回不搭她话,却顾左右而言他,听似是对黎耀文讲:“黎少,你只知我改过名,那你知不知我更名前叫什么?”
黎耀文凝眉望住他。
“我姓简。”
黎耀文顿住两秒,脸上疑惑神情铺开,似是忘记了痛。质询未及开口,简德明从远处甲板姗姗来迟,甫一睇清眼前一幕,亦在原地愣住几秒。
余回视线移过去,轻轻一声,笑得不咸不淡:“好久不见——”
待几人目光都在他身上定住,他嘴角扬得更高,终于吐出那一声称呼:“爸。”
【作者有话说】
回:闲来无事,小疯一下。
这一集的别名叫《有仇的报仇,有冤的报冤》。
第94章 “逆子,你怎么还没有死!”
简德明手臂抬起,有微微颤抖。他指指黎耀文,而后又指向余回:“你、你、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阿文变成这样,是你害他?”
“怎么能叫‘我害’?他做过什么事你们是不是都不知?不过是自作自受,这都可以同我扯上关系?你还真同当年德行一模一样。”余回两指抹去刃上血迹,漫不经心抬头看他,眼神却利过手中的刀,“你的报应都一样要到喇,简生。”
“啊——”他似突然想起什么,补充道,“我忘记是你上赶住做人家赘婿,横掂港市无人称会长一声‘简太’,是不是倒该叫你声‘黎生’才算合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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