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桥和春桥死了,这是夜桥的人都知道的。至于生桥的去留存亡,他们结合小道消息,又加以推测传播,最终变为飘渺谷的人为了裴焕生将生桥杀了,生桥以命偿命了。
不过在很久之后,有人在金州见到了生桥,陪在一个叫裴焕生的男人身边,和人亲近,看上去乖巧听话。于是那时的情形是,一个好消息:生桥没死;一个坏消息:生桥变成别人的跟班啦!
这样的事情引起的后果实在太多,其中一件便是对于杀飘渺谷的人的单子,甚至是和飘渺谷沾点关系的人,他们夜桥的人都会考虑考虑再考虑。
慧得知后,没想到竟然给飘渺谷的人间接性加了一道保护屏障,难道这也在裴焕生——还是那位来谈判的段慕谦的算计中?
在裴焕生有要醒来的迹象的时候,李萱儿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将祝升推了出去,示意他赶紧走,按照自己当初跟他说的那样做。
李萱儿这几日也算是对祝升有所了解了,听祝升说了些关于裴焕生和他之间的故事。李萱儿一听就皱起眉头,越听这眉头就皱得越紧。
不是……她哥哥怎么这样啊?
“他什么商量都不跟你打,遇到重要的事情就把你推开,要是每次都像这样一样,拿自己的命做赌注,最后让你为难,想死死不了,想活活不成,爱不能恨不得……他真是——唉!
“他求得一支下签不跟你说就去找你也就算了,他冒着生命危险去青凤岭投毒也就算了,但这次——真算不了。嫂嫂,你且听我说——”
祝升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她这句“嫂嫂”击中,整个人愣住了,惊讶地歪了歪脑袋表示自己的震惊和疑惑。
李萱儿自顾自地扶住他的肩膀,对他说:“这样,妹妹我有一计。我看裴焕生这日渐好转,马上就会醒了。这次你万万不能他说两句,和你迂回两句,你就对他心软。男人就看你好拿捏,他们就欺负你,你这要是被欺负一辈子可怎么办!到时候受苦受累受委屈还要乖乖听他话,有怨言也忍着把自己憋坏了怎么办!就应该让他吃吃苦头,体会体会你的心情!”
祝升眨眨眼,他费劲地想了一下,李萱儿说的话也并非没有道理。每次他都会被裴焕生搪塞掉,或者是对他心软。裴焕生不说,其实他就不会追问,他总觉得裴焕生有自己的理由。反正在裴焕生开口之前,他就为裴焕生找好了借口。
可这次他也的确是真的伤心难过,几度哭到晕厥,对裴焕生担忧得要命。若是每次裴焕生都这样冒险,不拿自己的性命当回事,又要他怎么办?
于是他郑重地对李萱儿点了点头,学着她说话:“妹妹,你请说。”
李萱儿忍不住笑了,她发现,祝升有时候真的挺好玩的。看上去冰冷,实际上被裴焕生养得挺乖的。
她附在祝升耳朵边,对他轻声细语,将自己的计谋说出。只见祝升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看着她,刚想摇头拒绝。李萱儿就先一步严肃地对他点点头:“听我的。”
裴焕生醒来的时候,还有些迷糊,他觉得脑袋昏昏沉沉的,难受得很。他稍稍动了一下,便觉得全身都酸痛无比,尤其是胸口,心脏每跳动一下,他都觉得呼吸困难。
还不如昏迷,至少感受不到这样的疼痛。
他醒来后看向一旁,没有见到祝升,让他有些紧张。只见李萱儿从远处走来,惊讶地看着自己。
“呀!焕生哥哥——你醒来了……”她似乎有些心虚,总是在眨眼,看上去有些手忙脚乱,拿起茶壶又放下,又拿起一只杯子要给他喝水,拿到一半发现里面没水,这才急忙忙又将茶壶拿起来倒水。
“呃……你醒了就好,你先喝水。”她咬着嘴唇,看了裴焕生的眼睛一下,又马上移开视线,立即起身,“我去找段伯伯来给你看看——你、你要不要吃些什么东西?你、你饿了吧——还是要喝水吗?”
她说话如此没有逻辑条理,让裴焕生的心砰砰打鼓,他总有种不好的感觉。
他将杯子递给她。
“我不用再喝水、也不饿、你去找段伯伯之前,先把祝升给我找来,我想见他。”他神情认真,一句一顿地说着,替李萱儿理清思路。
李萱儿愣了一下,紧张地捏着手指,然后抓了抓头发,对裴焕生扯起个嘴角:“呃,好的,我去找段伯伯。你等会——”
“我说——”裴焕生急了,见李萱儿转身要走,他直接起身扑过来抓住她的衣角,险些扑倒在地上。
李萱儿吓了一跳,将他扶起:“你在床上,别牵动伤口了……”
裴焕生死死地抓着她的衣角,声音沙哑:“我说——去找祝升,我要见他。”
李萱儿没有回答他的话,而是逐渐收敛起情绪,将自己的衣角从裴焕生手里抽回来。她推开裴焕生,却被他再一次抓住。她像是赌气一般再次抽走……直到第三次,她实在是忍不住了,一边抽一边撇起嘴巴,像是要哭了。
裴焕生也没再抓回来,盯着她看:“到底怎么了?祝升呢?他回夜桥了吗?”
她没说话,只是摇了摇头。
“他在哪?”他声音温和许多,像是在劝说一个不听话的孩子。
“……我跟你说,你——你不要生气,也不要怨恨谁,更不要……想不开。”她小心翼翼地说着,还在观察裴焕生的表情,仿佛裴焕生下一秒如果有不对劲的情况,她就不会说了。
裴焕生猜想到了些什么,他提着一口气:“好。”
“嗯……嗯……”她自暴自弃一般,“我说不出口。”
“你说,我不会怪任何人、也不会生气……不会想不开。”
“好吧。”李萱儿抬起头,直视裴焕生,她不会放弃这个绝佳观察裴焕生的好时机,“那日你中剑后濒死,祝升以为你活不了了,当场决定随你而去——事发突然……”
她话还没说完,裴焕生直接甩开了她,光着脚就下了床,还没跑几步又折返回来:“在哪?他在哪?我问你——他在哪?”
他几乎是瞬间崩溃,崩溃到直接瘫坐在地上,眼泪大颗大颗地往下掉。
见他这样,李萱儿气不打一处来,她蹲在地上,看着他:“裴焕生,你真是好自私。你差点死了,却要他活着,不考虑他的想法。你到底想什么呢?想自己如果还活着,醒来后就看见他,看他因为你的付出而感动哭泣,然后原谅你的隐瞒吗?如果你死了呢?你到底想让他活着,还是和你一起殉情呢?”
“不……我只想让他活着。”
“你做这一切的事情,都只是你想的!你从来没有考虑他想要什么——如今人死了,他随你去了,可你没死。又怎么样呢?这是他想要的。”
她的话语太过于冰冷,裴焕生觉得自己仿佛被丢进了一个冰窖里,浑身冷得发抖。
“你们之间的约定是什么呢?但我想你们肯定都想对方活着,自己死了也没关系。现在呢?他为你死了,可如果他知道你还活着,他肯定也还是会想让你活着的,不希望你死。你打算怎么做呢?是如他所想,如当初的你所想那样活着;还是如当初的他所想,一起死去呢?”
“……我不知道。”他知道自己做错了,从一开始就大错特错,可如果再给他一次选择的机会,他依然会选择牺牲自己成全祝升。
“我觉得——你得多听听他怎么想。”李萱儿无奈道,“……你总是这样,有自己的想法,觉得自己这样做旁人就会受益,要因你而高兴。可对于祝升来说,你才是他最重要最在意的东西。若你每次做选择、行事之前都不同他打算交流,自己独得要命,那你把他置于何地呢?他不是你的附庸品,他也有自己的想法。你得……多听听他的想法,和他沟通谋划。”
她说到这个份上,裴焕生也意识到什么了。
他激动地抓住她的手,问:“他在哪?他现在在哪?”
“……你真是疯了。”李萱儿甩开他的手,“人都死了,你还要做什么。”
“那你跟我说这些做什么?不就是在告诉我要痛改前非吗?”他笃定道。
“我是让你遇到下一个的时候,要改改你这脾气性格,不然下一个也黄了怎么办?”
“没有下一个,就他了。”
裴焕生借着李萱儿的力站起来,又说:“你所说的,我听进去了,不会有下次。”
李萱儿撅着嘴,抱臂道:“跟我说又没用——嗯,你得亲自跟人说呀。”
李萱儿发现,裴焕生这人当着你的面认错改正的态度挺好的,真情流露时落下几滴美人泪,祝升抵挡不了也是正常的,确实会轻易原谅此人。
“你最好是真的痛改前非了啊。你把衣服什么的穿好了再出去,入秋了天气凉,再惹了风寒你真得上西天……”
李萱儿关切的话还没说完,祝升就已经打开门进来了。
李萱儿听到后面一声响,回头一看:……这个不争气的。
祝升在外面肯定听到了全部,他咬着嘴唇表明自己委屈又生气,站在那里逆着光看着裴焕生,可在裴焕生看来这分明是受了委屈在向自己撒娇。
他实在于心不忍,看见活生生站在他面前的人,终于是松了口气,走过去将祝升抱在怀里。他将脑袋埋在祝升脖颈间,撒娇似的对他嗲声道:“对不起……祝升,原谅我,好不好?”
祝升垂着眼帘没回答,他答应了李萱儿要端腔的,要让裴焕生长长记性,可他做不到。于是他只能看向李萱儿求助。
李萱儿对上眼神就冷笑着避开了:呵呵。此生最恨你们这种有情人。
她懒得再多说些什么,撅着嘴摆摆手,大摇大摆地走出去了,关门之前还对他们说:“你们别给我搞什么小动作,等会段伯伯就来给你把脉!说你呢——裴焕生,别在祝升屁股上摸来摸去了!”
她说完也不等两人的反应,直接将门“啪嗒”一关走了。
第61章 心疼
裴焕生将祝升抱在怀里,他感觉祝升瘦了好多。祝升身形本就单薄,想来这几日操劳忧心过度,劳累了身子。
他抱着他,将人哄着,轻声问:“这些日子,你有没有好好吃饭?”
祝升垂着脑袋不作回答,他不想撒谎,但也不想让裴焕生担忧。
偏偏是这样,裴焕生一下就知道了答案,心疼地将他抱紧了些,可怜似的:“都是我不好,将你害惨了。”
在他怀中的祝升轻轻地摇了摇头,他终于开口:“没有。是我心甘情愿的。”
“祝升,我知道错了。是我不好,没有提前告知你,怕你担心。以后不会再犯这样的错误,不会将自己的性命置于不顾,好吗?”
裴焕生搂着他,撒娇似的摇晃着,还埋在祝升怀里哼了两声,仗着祝升会对他心软就放肆起来。
“你先回床上躺着。”祝升推开他,看见裴焕生委屈巴巴地看着自己,无可奈何地拉起他的手,牵着他走到床边。
裴焕生乖乖上了床,却还是要对祝升撒娇,拉着他的手不松开,对他继续说:“我知道错了啦。以后不会抛弃你,好吗?绝对不会了。”
祝升幽幽叹了口气,就像当初见到裴焕生在吊脚楼走廊里时那样,看见裴焕生那样无助地哭着,他就会莫名其妙的心软。
他那时以为是白日里青瓦楼的酒醉人,如今看来是酒不醉人人自醉,他只要遇见裴焕生,看到他可怜兮兮,哪怕是假装的也好,他就是会沉溺进去。
“裴焕生。”他也恨自己不争气,软下心来,握着裴焕生的手,坐在床边让他靠着自己,“其实你醒来了,还活着,我就不想怪你了。”
就像李萱儿说的那样,他对裴焕生总是这样没脾气,一退再退,放纵了他,被他牵着走。
“可如果……你死了,我就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所以你怎么忍心让我为难呢?”他轻轻地问,想要得到一个答案。
“我千不该、万不该,就是抛下你。我把你从夜桥那带走,让我千辛万苦,我怎么也要活下来,带你回金州。来日吊脚楼的正门为你开、雨天回来时的姜茶为你留。将吊脚楼变成你的家,将青瓦楼和来香园,也变成你的。我也是你的。”
他给他编织一个关于未来的美梦。
可祝升知道,那日裴焕生濒死时说的话,并非假的,那时的他一定做好了赴死的准备。如今却又对他说,自己怎么也要活下来。
“裴焕生……这不是我要的答案。”
裴焕生默了默,不知道是不是这几日祝升和李萱儿呆久了,变得人精了。
“祝升,我年长你七岁,若是走在你的前头,也是应该的事。”裴焕生认真地对他说,他也是第一次和祝升认真地讨论这件事情,“所以如果我死了,是万万不需要你殉情的。那时你在金州,或是来飘渺谷,也许要去哪里,都是可以的。只需要等你百年之后,与我埋在一起,就好了。我会等你的,一定会。”
他们本身就相差七岁,若是要同生共死,这对于祝升来说本就不公平。他可以先一步走,但不允许祝升舍弃生命来陪他。他可以在下面等着,等到他的祝升来见他。
“可如果没有你……”
“有意义的。”裴焕生打断他,“说不定那时候金喜、时夜他们都在。兴许金喜早已经膝下儿孙满堂,我们抱几个逗来玩玩,弄哭了再还回去。说不定你与旁人的羁绊感情会多一些,那时也就没有这么舍不得我了。人世间的牵挂有千千万万种,我们之间的感情不过是其中之一。”
祝升看着他,笑了一下,点了点头。
可他却想,他只需要和裴焕生的这一种就够了。
“如果你想让我多和别人交流接触,我也是愿意的。这样可以融入你的圈子里,成为你生活的一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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