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景烨。”顾正熙抱着最后一丝希望直视着两人,“凶手是景烨。”
纪雨一边上前去查看尸体,一边皱着眉吐出了令他浑身僵直的话:“景烨是谁?”
顾正熙感觉自己大脑的某个部分轰地炸开了。
他木然地望着两人围着尸体忙碌。凶器就丢在旁边,上面有指纹,还有田书雪的人证……
“警官,这次总算可以结案了吧?”年级主任小心地问,“唉,真没想到我们学校的学生会做出这种事……”
顾正熙又一次剧烈挣扎起来。
不!一定是他计划错了什么,事情不应该是这样发展的!
骆行之突然起身问蒋梦圆:“你们不是全体都在开大会吗?死者怎么会一个人出来的?”
“他说……他要上厕所,可能在路上耽搁了。”蒋梦圆说。
骆行之抬头望向教学楼,眼神阴晴不定,“好吧,段主任,请你通知学生们稍安勿躁,不要妨碍警察工作。我们要带他——”他朝顾正熙使了个眼色,“上去指认现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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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没有找到一间“电影院”的条件,但顾正熙显然已经顾不得那么多了。三人一走到看不见npc的走廊上,他就迫不及待地说:“我都说了,凶手是景烨!是和我们一组的评审员!你们都不记得了吗?”
骆行之皱着眉摇头,纪雨则问他:“哪有这个评审员?你不会又被角色控制了吧?”
顾正熙直接拉着他们到了高二一班的教室门口。“他和我一起进来的,拿到的角色就是我的同桌,昨天你们还——”
他的话音在看见教室里的景象时戛然而止。那个熟悉的位置还安放着他的书本,但一旁的桌子却是空的。
他像疯了一般冲上前去,用手摩擦空荡荡的桌面,又弯下腰去检查桌洞——桌面上甚至有一层灰,而抽屉里更是黑漆漆一片,仿佛要将他吞噬进去。
他最后只在自己的抽屉里拽出两张名单,高二一班和以前的高一四班,他记得景烨和自己的学号挨在一起——可现在,两个“顾正熙”下方接的都是陌生人的名字,“景烨”被悄无声息地抹去了。
顾正熙一下子跌坐在了板凳上。
他深呼吸着,不停抚摸着胸口,想让过速的心跳平息下来,但有关那个人的画面瞬间在大脑中决堤,让他根本无法做出合理的推测。
消失的怎么会是他呢?
他这种人无论走到哪里都是人群的焦点,无论何时都在尽力留下自己存在的痕迹……消失的怎么会是他呢?
“喂,”纪雨的影子居高临下地逼到了他的面前,“这回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我倒觉得,他说得有道理。”
这时,蒋梦圆拉着田书雪上楼来了,站在门口提出了疑问:“一组评审员有七个人,现在就算韩云霆死了,我们站在这里的也只有五个。还有一个去哪了?”
经她这么一提醒,所有人才像大脑过电一样突然清醒过来。
骆行之最先掏出了剧本:“不对啊,剧本上也没有记录这个名字。”
他们纷纷将口袋里的纸片找出来检查。每一次找到队友剧本上都会有相应的记录,可他们对来对去,上面的确只记下了六个人的名字。
“……我的有。”
顾正熙突然把一张揉皱的纸片摊在桌上,不过那不是剧本,而是被撕去了一半的双人票,上面白纸黑字地写着“【搭档:景烨】”。
四人盯着那个名字都陷入了沉默。
良久,蒋梦圆才开口:“我觉得,是不是可以考虑一下精神分裂的可能性?他扮演的角色只存在于你的大脑里,然后你刚才换成了他的人格来杀人……”
“不可能,没有他的参与剧情绝不可能走到这一步。”顾正熙面无表情地反驳,“你们不记得昨天的事情了?我们昨天还怀疑他袭击了田书雪。而且,精神分裂这个说法本来就是他先提出来的。”
蒋梦圆噎住了,田书雪则是摇了摇头表明自己根本不记得。
“你先别急,我们都知道现在事情有些不对劲,但我们对这个人真的没有印象。”骆行之冷静地说,“要不你描述一下你记得的剧情,让我们回忆回忆?”
顾正熙忽然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他从来没有在这么长的时间里和另一个人一起行动。这些人怎么能忘记他?要是没有景烨,他都不知道这段时间的故事该如何讲述下去。
顾正熙尽量精炼地概括了重要的剧情关节,只犹疑了一下,那些无关紧要的小小插曲就从他喉间滑了过去:课间的纸条,被撕碎的感谢、他固执地带着自己见证的、迟来的正义……
他清楚地记得,在今天的太阳升起之前,他还在嘲笑景烨做的事情都是无用功。
那些也算是他、也算是这部电影的构成部分吗?
但是很快他便回想起来了——景烨这次的任务就是“保护顾正熙”。
顾正熙自嘲地冷笑了一声。现在这样……他的任务难道算是完成了吗?
“等等,我们这边的剧情完全不一样。”蒋梦圆困惑地摇着头,“你说的那些事,什么发现尸体、和同学冲突,打架……在我的印象里都是你一个人做的。”
顾正熙挑了挑眉:“我像是会做那些事的人?”
“兔子逼急了也会咬人嘛,所以我才怀疑你是精神分裂。”
“精神分裂可不至于会改变人的基本身体素质。”纪雨说,“前两个杀人现场留下的物证绝对不是你这个身高和体重的人该有的。我们之前推测你可能有一个帮手……这样和预告片的提示也对得上。”
“也就是说,这个叫景烨的人是真实存在过的,帮顾正熙杀了人以后,因为某种原因就在剧情里直接消失了?”田书雪也努力帮着推理。
纪雨突然瞄准了顾正熙脚上的运动鞋,从证物袋里抽出照片仔细比对:“但是你们的脚印又是一样的,就算是鞋子同款,穿在两个人的脚上留下的痕迹也不会一样。这个……”
“如果是这样的话,”顾正熙缓缓道,“那他在作案的时候,可能和我用的是同一副身体。”
这个结论又让所有人都震惊了半刻。
蒋梦圆连舌头都快捋不直了:“还……还能这样?那他算是什么?幽灵?魔鬼附体?可你说他之前在学校里都有档案记录,应该是有实体的人啊?”
“人……人只有死了才能变成幽灵吧,难道他和韩云霆一样,已经……”田书雪说不下去了。
“这样的话完全可以演灵异片。”纪雨说,“评审员演幽灵的情况并不是没有,也一般不会影响到评审员的记忆。像现在这样把所有记录都抹去的情况,只能理解为电影在故意告诉所有人——这个人从来就没有存在过。”
“档案记录只是人存在的一种方式而已。”骆行之意味深长地说,“同样,档案记录的消失并不意味着一个人的真正消失。”
他迅速从工具箱里翻出了一个证物袋,“这是在你家旧地址的门口发现的。在我的记忆里,我们是因为怀疑你才去调查你父母的事,至于找到这个之后发生了什么,我们也不记得了。现在想来,这估计也跟那想要抹杀一切的力量有关吧。”
顾正熙仔细盯着证物袋里结块的灰烬。虽然已经完全看不出形状,但他的大脑固执地认为,这是一辆赛车。
我喜欢赛车。
我讨厌白色。
床板底下的那些字究竟是谁写下的?或者说,是为了告诉谁?
他蹭地一下从座位上站了起来,要往门外走。
蒋梦圆一看见他的眼神就有了预感:“你知道答案了?”
“嗯,我要去找他。”顾正熙的声音轻得像蛛丝,可飘落在地上,又让人感到隐忍的悲哀,“现在,只有我能找到他了。”
第44章 雨夜
警车鸣着笛驶出校园的时候,不少被赶回教室的学生都不顾老师的警告,趴在靠近校门的窗口围观。
在他们无趣的、空虚的、被编造出来的生命中,这或许是唯一一次接触惊异事件的机会了。
在大多数人看来,顾正熙已经是板上钉钉的凶手,仅是这个故事就足够在附近流传好几年,至于最后的真相对他们来说已经不太重要了。
但是,电影到这里还没有结束。
顾正熙一脸无所谓地让骆行之给他戴上了手铐。被两个警察夹在防暴车的后座,他始终只是低头盯着证物袋里的灰烬,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骆行之曾经接触过一个高智商少年犯,因为长期遭受家暴,他布置了一个复杂的机关,用鱼线勒死了自己的亲生父亲。在调查阶段,他始终是一副云淡风轻的表情,顾左右而言他,直到他们终于将关键性的证据摆在他面前,他竟朝警察露出了一个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容。
他说:“难道那个人不该死吗?”
那表情就好像他根本无所谓自己的名誉和生命,只是想将警察也拉入这场猎杀游戏中而已。
顾正熙在上一部电影中的表现令他再次想起了那个少年犯目空一切的眼神——看似一意孤行剑走偏锋,实际在背地里运筹帷幄,将一切都纳入了他那不为人知的算计之中。要不是他最后才告诉了他死亡判定的规则,他甚至怀疑他会直接把他们所有人都变成丧尸。
能查到的资料显示他去年从津山大学医学系毕业,学籍状态正常,但没有社保记录,说明他至今无业,也很符合某些高智商罪犯的特征——他原本以为,这样的人应该是强大到了不介意被当做异类的。
但那些荒唐的污蔑,让他看到了顾正熙冷淡外表下的一丝裂痕。
而且不知为什么,那个被所有人忘记了的、叫景烨的人,好像正在慢慢把这条裂痕撕得越来越大。
警车缓缓停在了第一个现场旁——学校附近的补习班,王文秀被勒死的那条小巷。
骆行之将他带下来,越过警戒线,可以看见地上还隐约残留着描画尸体形状的白线。顾正熙站在人头的后方,深深吸了一口潮湿的空气。
“就在这里。”他缓缓说道,“王文秀应该是在这里纠缠我,我不想和她说话,景烨就出现了……麻绳是放在我书包里的,他顺手摸到了,就拿出来用了。”
三个女孩在车后座紧张地盯着他的表情。
“没有,他现在不在这里。”顾正熙沉默片刻后,扶着太阳穴摇了摇头。
“你倒是说清楚,他到底是……什么?”田书雪有些着急了。
“只有在特定的情况下,他才能借用我的身体攻击别人……”顾正熙瞟了她一眼,并没有正面回答,“我之前推测,这个条件和我被别人伤害有关,之前两起案子都属于这种情况。但现在看来,这种联系并不是基于我的命令……而是出自他的意愿。”
纪雨皱了皱眉:“你的意思是,他也可以选择不出现吗?”
顾正熙点头:“更确切地说,他现在选择了消失。”
“那他就跟你的召唤兽一样?”蒋梦圆还是觉得难以理解,“现在他能量不够,躲起来了?”
“也可能只是——对我失望了?”
顾正熙自嘲地笑道。
这话出口的一刻他自己都觉得有些不可思议。这些人不记得景烨,他可记得——狗皮膏药一样锲而不舍地贴在他身边,在危急时刻果断出手援助,一刻不停地如太阳一般灼燃——这样的人,也会对他失望吗?
可他转念一想,又觉得为什么不会呢?自己一直对他冷眼相待,一味否定他的想法,遭到袭击时竟第一时间怀疑他是凶手——他现在选择把自己抛下,不是再正常不过了吗?
他有什么资格要求他一直在自己身上浪费好意呢?
“他不用你的身体的时候,一般都在哪里?”骆行之问。
顾正熙指了指自己的太阳穴。
“在我大脑里的某个位置。可能是一段意识,也可能是我创造的某个幻境……我现在不能确定。”
“那……你现在要到哪里去找他?”
顾正熙扬了扬证物袋。
“我只知道,这个一定是关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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警车再次开进家属院的时候,门卫惊得下巴都快掉下来了。
骆行之没理会他的嚷嚷,一路疾驰到七单元楼下。黄昏已经悄悄地溜了过去,乌黑厚重的雨云聚集在他们头顶。顾正熙要求他把手铐给自己打开,却拒绝了他们一起上楼。
“这段的剧情你们不知道也无所谓。”他说,“这只是我和他之间的事。”
“那……凶手究竟是谁?”田书雪着急地问。
“你不是已经指出来了吗?”
顾正熙冲她丢下这句话,头也不回地走进了黑漆漆的楼道。
尘埃被他的脚步抛起,又在沉重的水汽中缓慢落回地面。
还未等他走到三楼,淅淅沥沥的雨声就已经响了起来。
顾正熙首先来到了401门口。走廊里光线很暗,焦黑的大门像一只怪兽扭曲的嘴。他想象着曾经有个人在这里被火舌点燃、吞噬……
他在门口站了一会,接着回到三楼,像在祭奠什么一样将证物袋里的灰烬倒在露台的入口处。
“喂,景烨。”他轻声开口道,“我来把这个还给你。”
从刚才开始就未曾平息的心跳再次加速,他多希望自己看到的至始至终都是幻影……可他又害怕在这里也听不到他的回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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