右手搭在腰间的剑刃之上,似乎时刻就可以纵然出鞘。
站在奴隶的最前方,显然是奴隶们的带领者,健壮的黑发青年看上去很暴躁,但动作上还是拦住了身后群情汹涌的奴隶们。
可是,从他口中说出粗暴的语气,听起来简直就像是在质问:“阿斯佩尔,你该怎么解释。”
在盖文的脚边,一串被圆环串起的钥匙静静躺在那里。
这是位于巴威雅之城城内最南边的巨大粮仓的钥匙,正是西麦尔人最开始潜入巴威雅之城内的目的之一。
烧毁粮仓,好让巴威雅人面对西麦尔军一触即溃。
因为避嫌而不再穿着巴威雅士兵的打扮,一身常服的阿斯佩尔看起来与巴威雅格格不入。身上充斥着止不住的贵族气质。
此时,银色的长发滑落在他的脸颊旁,浅灰的眼眸低敛:“这并不是我做的。我从来都没有作出过危害巴威雅之城的事情。”
奴隶似乎对阿斯佩尔说出的话反应很大,纷纷骚动着。
有人质疑:“可是你终究是西麦尔人。你就一点私人目的都没有吗。”
更有人说:“就算你之前是那样想的,现在呢。城下的可是你的亲人,所以你才会把钥匙偷走吧!”
阿斯佩尔只是站在那里,眼眸不曾抬起,低着头垂落的发丝所形成的阴影盖住了他大半张脸,根本让人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
盖文看了阿斯佩尔一眼,侧目间一直能看见奴隶们出于不满的反应。
他眉头皱得都要缠在一起打架,脑子里就好像要爆炸了。
谢尔登对于阿斯佩尔的信任他都看在眼里,谢尔登的判断和决定又怎么会出错呢。
谢尔登是正确的。
盖文对此深信不疑。
但是,盖文向来嘴拙,根本就不知道要如何说服这些怒上心头的同伴们,更何况,那串钥匙真的在阿斯佩尔的身上掉出来了。
这是大家所坚信的阿斯佩尔的最可疑的地方。
就在此刻,城墙下的那丁似乎瞥见了城内的骚动,驱马向前,高呼道:“阿斯!快点回来,回到哥哥身边来。”
回到西麦尔王国来,回到怒神大人的怀抱中来。
血红色一样的眼睛满溢着柔情,嘴角勾起浅淡的微笑。
这一声的叫声顺着风灌进巴威雅人的耳中,让他们的心绪更加为之牵扯,面上的表情骤变,看起来分外狰狞。
气氛变得无比的凝固,所有人的眼眸如同充血的兽眸一般狠厉凶恶。
只不过,就在众人突破那最后的临界点的同时,城墙之上凝固的气氛变得死寂。
突然传来一声清朗的笑声,如同打破了僵硬的冰面。
“喂,那丁,你在说什么呢。”
城墙上的人脸上狰狞的表情被这笑声兀然震破,脑中一瞬间变得空白,面上迷茫无知,他们睁着无措的双眸看着对方,有人窃窃私语。
“刚刚,我说了什么东西吗。”
“不知道,我不记得了。”
盖文更是被众多信息冲撞得脑袋快要宕机,他的耳中听见了突然而至的笑声,就好像是终于得救的曙光。
他迫不及待地抬头看去。
卸去重甲的青年把手搭在宇墙上,暗金色的短发被风向后掀,露出了寒潭一样的眸色。
虽然声音的语气很是轻松,但是脸上却没有半点笑容,凛冽的目光穿透阻隔着的一切,直直地往那丁的位置望去。
在看见那暗金发色的青年的时候,盖文呼出一口长气,就好像是心头的大石被放下。
只要有谢尔登在,什么困难都会迎刃而解。
盖文的心里不自觉地产生了这个想法。
“西恩……”
不说话的阿斯佩尔此时抬起了头,低沉沮丧的情绪压抑在灰眸之中。
一直被他视作巴威雅之城的救赎的谢尔登,会相信他吗。还是说,当他失去了利用的价值,就把他抛弃,用来提升巴威雅之城的士气。
不过这样也好,只要可以不要让无辜之人死去太多,就已经是他向来心怀的梦想了。
阿斯佩尔这样想着,嘴角慢慢扯出一抹温和的如释重负的笑意。
那丁眼中柔情一顿,笑意同时僵在脸上,“是你啊,西恩。”
一字一句地说着,状似咬牙切齿,“我当然是在呼唤着自己亲爱的弟弟,阿斯佩尔·潘西。”
“我完全不觉得,你这样是为了阿斯佩尔着想。”谢尔登说,架起一只手撑住自己的下颌,“你是在把他陷于死地吧。”
谢尔登的话音传出那丁的耳中,即刻让他的双手攥紧了马上的缰绳,双腿不自知地稍稍蹬直,身下的马匹也随之原地发出骚动的马蹄声。
那丁面上的笑意彻底消失,他又怎么会想要阿斯佩尔死去呢,只不过是不听话的弟弟就要得到惩罚。
至于消逝的生命,怒神大人看在巴威雅之城的鲜血的份上,自然也会大发慈悲,赐予重生。
阿斯佩尔为了巴威雅之城作出的贡献,是有城内的奴隶看在眼里的,只要,阿斯暂时死去。
巴威雅之城的军心就会溃散。
“我是出自我的本心,阿斯他真正的归属只有西麦尔。”半是发自内心,半是想要挑拨,那丁这样说。
“不。”那丁还没说完,谢尔登就先打断了那丁的话,语气坚定,“阿斯佩尔他身上有一半留着的是菲茨帕特子民的鲜血。”
“在西麦尔王残暴的统治下,面对西麦尔军队的暴行,弃暗投明也是最正常不过。”
掷地有声,谢尔登的话语响彻在在场所有人的心灵之中。
“只要身处巴威雅之城的城内,心中怀有为巴威雅而奋斗的梦想。”
“我,身为菲茨帕特之王亲封的将军。谨代表王的意愿,宣布其皆为巴威雅之子民,皆为菲茨帕特之子民。”
狂风乍起,将垂在谢尔登身后的长围巾猛然掀飞,犹如黑色的披风。
场中的空气兀一安静下来,众人的目光紧紧跟随着高大的身影。
是子民,是城中的民众,而不是低贱的,任人揉捏的奴隶。
“我……是巴威雅人?”阿斯佩尔的眼睛乍然瞪大,与刚刚卸下重担正打算慷慨赴死的表情完全不匹配。
如同浮萍一般的内心突兀地安定,骤然而至的归属感铺天盖地一般的涌来。
“……虚伪。”那丁低低地暗语了一声,深红色的眼睛盯着谢尔登的身影,但好像突然想到了什么事情一样,突然笑出声来。
巴威雅之城中,可是还有着心向西麦尔的家伙。
谢尔登的眼神重新转回到那丁的身上,那丁唇边的笑意落在他的眸中,他略微皱眉,但是面上却没有表现出来半分。
如常说道:“我说,那丁。天已经黑了,你再不回去,是想呆在马上睡觉吗。”
天边的最后一抹鲜艳的蓝紫色也到了消散的尽头,此时的大地被黑暗所笼罩。
最为耀眼的是巴威雅之城的城墙上点起的一盏又一盏的油灯。
以及在那城外,西麦尔的众人手持的亮目的火把。
简直是最为适合练习射击的箭靶没有之一。
那丁身处的是未经训练过的巴威雅人的射程之外,但是谢尔登的射程还更要远上几分,足够够上那丁的马身。
只不过,如果谢尔登先发动了攻击,那么城外军营的西麦尔军队又会不知疼痛地袭来,但是城内的滚木还没有制作出新的一批。
暂时,还不适合进行守城的作战。
谢尔登的眼中沉淀着暗色,思考之中,宛若无声的深渊。
恰好,西麦尔的后方有人驾马而来,那名赶来的士兵凑到那丁的耳边,嘀嘀咕咕在说些什么。
随着士兵在那丁耳边停留的时间越长,那丁的脸色就越差。
最后,等士兵说完往后回退,那丁才又瞥了谢尔登一眼,只是,没等视线在谢尔登的身上停留半会儿,他就横向地扫视着城上的众人。
目光落在了自己的兄弟的身上。
“阿斯,我们时刻欢迎着你的归来。”
言罢,那丁一扬马鞭,转身就往回走,不再看城墙一眼。
被注视着的阿斯佩尔双手握成拳,向来舒展着的长眉紧蹙,似乎在刻意地忍耐。
因为那丁的话,谢尔登同时也把注意力放在阿斯佩尔的身上。
他眨眨眼,显然看见了阿斯佩尔的动作,说,“阿斯佩尔,你是不是有什么想要说的。”
出于意料之外的被人叫出自己的名字,阿斯佩尔蹙起的眉兀然松开,他扭过头就能看见谢尔登眼中的神情。
用力握拳的手在眼睛撞入一片暗蓝色的同时突然放松。
他抬脚向前走了几步,把自己的双手像谢尔登那样搭在宇墙之上。
此刻的阿斯佩尔完全忘记了身为贵族的礼节,就冲着城下大喝,呐喊声的迸出似乎也将捆在他身上的枷锁挣破。
“残暴不仁的西麦尔终将败亡!”
他,早就已经不再是西麦尔人,他早已经做出决定。
平日里暗藏柔色的灰眸被那双暗蓝眼睛所感染,此刻意外地坚决。
“胜利,是属于巴威雅之城的!”
驱马而行的那丁听见这一声,动作都似乎僵硬了片刻,下一眨眼又恢复了原状,藏在阴翳下的脸色止不住地低沉下压。
两句呐喊绕着巴威雅的城墙余音不绝。
明明只是两句话,阿斯佩尔就好像用尽了自己的所有力气,撑在宇墙上的手脱离开。
他向后踉跄几步,差点就摔倒在地上。
但是,预想之中的痛感没有到来,不知何时走到他身旁的谢尔登一把拉住了他的手,还轻轻地对他点头示意。
“做的不错,阿斯佩尔。”
“多谢夸赞。”阿斯佩尔借着谢尔登的拉力站直了,脸上的笑意看上去轻松了许多。
在表达完对阿斯佩尔的赞赏之后,谢尔登环视一周,最终把眼神落在地上。
那串自谢尔登开口以来,一直被忽视着的重要的钥匙。
“那丁的事情解决了,现在,就要处一下城内的事务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34章 漏网之鱼
天边的光亮已经落幕,只剩下一片的黑暗笼罩大地。
在城墙油灯的照耀之下,躺在地上的钥匙串反射出莹莹的微亮。
谢尔登往前走了几步,弯腰捡起了那串哗啦作响的钥匙,放在手掌上摊开,对着众人问:“是谁第一个看到这串钥匙的。”
巴威雅人们都互相对视了一眼,似乎还没从刚刚的迷茫中回过神来。
然而,摊开的手掌上,先前受的伤还显示出长长的一条痕迹,甚至隐隐地渗出鲜血。
谢尔登也不急,静静地看着他们。
突然地,他的衣角被人扯了扯,谢尔登向旁边看去。
顺带着,下意识地把身体撑在了盖文的手上。
盖文站在谢尔登的旁侧,眉头还紧紧地皱着,他低着头,故意压低了声音,说:“喂,你怎么还不去处理伤口。”
语气生硬,但是也能很明显地听出话语中的担忧。
过了好一会儿,他还没有等到谢尔登的回应,盖文不禁抬头去看谢尔登,脸上不耐烦极了。
抬头间,一入目就是谢尔登那毫无血色的脸。
过于迟钝的他现在才发现那被撑住的肌肤处传来炙热的温度。
从来都没有产生过的想法忽然灌进脑海,盖文达额声音突兀地放大,“你——”生病了。
那样如同神明降世一般无所不能的谢尔登,居然也会生病。
只来得及把第一个字说出口,盖文就被谢尔登狠狠瞪了一眼。
谢尔登的声音很低:“我没事,你不要乱想。”
虽然大脑产生了些热意,但是并没有失去理性。
还可以继续坚持。更何况,现在的巴威雅之城根本就不能没有他。
怎么可能不乱想。
盖文的脑袋一片嗡鸣不断。
“就算没事,也至少稍微处理一下吧。”
谢尔登抬眸,就看见了从一边走来的阿斯佩尔,他的手上拿着一捆绷带和伤药,当谢尔登的眼睛望过去的时候,阿斯佩尔回以礼貌的微笑。
谢尔登沉默了一会儿,轻轻点头。
成串的钥匙被谢尔登顺着撑住的手传到盖文的手里,谢尔登顺手就接过那罐伤药,草草在手上一倒。
随意地缠上绷带。
他拍了拍盖文的肩,“相信我。”
不管是什么,都无法把他击倒。
暗蓝色的眼睛望向另一边,那团在一起成群的巴威雅民众,他们还在嘀嘀咕咕些什么。谢尔登就一边把绷带往手上缠绕,一边趁着他们争执的时候混入其中,变成了圆圈中的一员。
有人说:“这不可能,明明我之前就听见有人说是从阿斯佩尔身上掉出来的。”
又有人说:“可是我们没有人说过这种话,我还怀疑是你说了然后现在否认的呢。”
“你说什么!”
两个同伴说着说着,突然爆发出激烈的冲突,拳头已经握起,准备砸到对方的脸上,就在那互相的拳头触碰对方的短暂一瞬间。
一个声音惊得他们兀然顿住,整个人僵在原地。
“嗯嗯,原来这里没有人发现,钥匙是从阿斯佩尔的身上掉出来的。”
两个同伴在意识到谢尔登说话之后,就立刻放下了攻击的意图,站直在原地,另外的民众们也同时退开半步,对着谢尔登低头。
“西恩大人。”
谢尔登还用那缠上绷带的手捏着下巴,认真地思考着,就听见了民众们的问好,连忙摆手,“你们当我不存在就好了,继续聊。”
虽然谢尔登这样说,但是在场的众人显然没有把这句话当真。
众人沉默了很久,突然,藏在人群中的一人微微低头,又踏前了半步,看起来有些惭愧,他是对待阿斯佩尔最为激进的一人。
“西恩大人,对不起。我也不知道……我刚才是怎么了,好像就是被一层雾塞住了脑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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