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对不起,西恩大人,我不应该那样说的。”
“我也。”
……
“等等,”谢尔登抬起手,止住了乱糟糟的道歉声,他用余光瞥了瞥阿斯佩尔那边,对着众人说,“你们对不起的不是我,等事情解决了,你们再去好好地道歉吧。”
“现在重要的是,你们真的听见了吗——有人说,‘看见钥匙从阿斯佩尔那里掉出来’这句话。”
有人乖巧点头,声音却有些底气不足,“我真的听见了,但是没有人说过。”
谢尔登摇头,“也许你真的听见了,只不过说话的那个人不在这里。”
“说话的那个人不在这里?”
有人不解,又重复了一遍谢尔登的话。
“是的。”谢尔登脑中又浮现出那丁脸上奇怪的笑意,心里大概有了底。
突然话风一转,“负责看管粮仓钥匙的人呢,他现在在哪里。”
盖文站得有些远,但是还是可以听见谢尔登说出的几个词语,他稍稍走进了一点。
“这个大概要问阿密尔。”
盖文是负责看守北城门,阿密尔负责后勤的部分。
“阿密尔吗。”
*
谢尔登嘱咐巴威雅之民们留守在城墙上,以用来看守夜晚的北城门,盖文作为总理事务的主事人。
但是,阿斯佩尔就要和他一起去找阿密尔了。
离着北城门很近,城内草草搭起的木屋中。
满头白发,皱纹满脸,但是足够精神矍铄的老人站在桌前,正神采奕奕地看着桌上的报表。
一边嘀咕着:“还得砍些木头去做箭,嗯,滚木也得安排上。”
正琢磨着后勤用度的时候,阿密尔兀然听见了门外传来的敲门声,下意识地就问:“谁啊。”
然后,他才恋恋不舍地把眼神从报表上移开,转到门的方向那里。
双手抱臂,暗金发色的青年倚在打开的门上,伸出的缠满绷带的手还屈指扣在门板处。谢尔登感觉自己的手有些发抖,不着痕迹地把手放下。
面上故作轻松:“阿密尔,南面的粮仓出了点事,要找负责人。”
“粮仓?”阿密尔刚刚还很是兴奋的表情突然就凝固了下来。
他肯定也清楚粮仓的重要性。
阿密尔说:“粮仓的钥匙被专人看管着,但是负责看管钥匙的人无法进入粮仓。”
“如果粮仓出事,那我们就得去找钥匙才可以进去。”
哗啦。
钥匙的圆环套在指上,修长的指间转动,即刻发出了特有的声响,把阿密尔的话兀然打断。
谢尔登:“持有钥匙的人,是值得信任的吗。”
阿密尔的眼神落在谢尔登指间的钥匙上,在下一刻又与谢尔登四目相对。
他们二人都心知肚明,那未曾说出口的话之中的言外之意。
如果持有钥匙的人不足以信任,那么他就是西麦尔潜伏在巴威雅的漏网之鱼。
与之相反的,如果值得信任的话,那么他现在大概凶多吉少了。
阿密尔的话语暗含悲伤:“那是在一直巴威雅的,我亲眼所看着长大的孩子。”
绝对,不可能是西麦尔人。
也正是因为如此,他才把看管钥匙的重任交给了那个人。
哗啦声骤然停止。
谢尔登把挂在指上的钥匙猛然握在手心里。
“那么,敌人会藏在哪里呢。”
窃取了钥匙之后,也无法进入粮仓,于是才去陷害阿斯佩尔。
借此来吸引众人的目光,应该会是……在寻求巴威雅之城内的守卫薄弱点。
“是在城墙附近吗。”阿斯佩尔稍微走前了一点,接上谢尔登的话。
“西北面。”眸色愈发深沉,谢尔登兀一转身,却猛地踉跄几下,差点摔倒在地,等他稳住身体堪堪站直。
抬起头就看见了围在他身旁的两个人。
阿斯佩尔略微心急:“你还是先休息一下吧,这样下去会撑不住的。”
他贴上了谢尔登的手,隔着绷带都可以感到那无法忽视的滚烫的热意。
阿密尔能看出谢尔登此时的不对劲,听见了阿斯佩尔的话,也能猜到发生了什么事。
“你今早是不是还没休息。”
“我没事。”谢尔登说完就想往前走,就被二人一个抓住了手,一个揪住了颈后的长围巾。
他有些无奈地回过头看着他们,语气生硬而执着:“我现在睡过去的话,巴威雅怎么办。”
“在睡梦中被人攻破吗,现在可是争分夺秒的时候。”
只是,阿斯佩尔和阿密尔巍然不动,仍旧直勾勾地盯着谢尔登看。
沉默片刻。
谢尔登才松了口,有些无奈,“我保证,等所有事情过去了,就算你们再怎么求我做事,我也不会动的。”
“所以,请让我任性一下吧。”
“……”
阿斯佩尔而与阿密尔对视一眼。
这才点头:“那就,请尽快解决吧。”
解决掉西麦尔混入城内的奸细,解决掉盘旋在城外不断觊觎着巴威雅之城的西麦尔军。
然后,获得喘息的机会,获得最终的和平。
*
巴威雅之城内,城墙下的守卫与墙上的守卫无二,都是那般的森严。
巴威雅的子民们身上套甲,手执长矛,目色坚定。
但等他们看见从远处走来的谢尔登的时候,都情不自禁地整理着自己的衣着。
坚定的目色瞬间转变,眼中闪闪发光,看见了自己心中最崇拜的偶像,是从黑暗中将他们带离的光。
“西恩大人!”
“西恩大人!”
有人鼓起了勇气,问:“西恩大人,您到这里来有什么用意吗。”
谢尔登的手上也拿了一根长矛,等他站立不动的时候,那根长矛就被他的力气狠狠扎入泥土中。
在旁人察觉不到的地方,微微颤抖着。
但是,他笑着回答:“我来看一下而已,你们继续原地守卫。”
能与一直憧憬的人说上话,鼓起勇气的子民就像是打了鸡血一样,整个人精神愈发抖擞:“是!”
阿斯佩尔站在谢尔登身旁,灰眸映入了那微颤的长矛杆身,却没提及这个。
反而说:“这么多人,你打算怎么找出那个家伙。”
一眼扫过去,城墙下站立着驻守的巴威雅人因为穿着同样的服饰的原因,从而看起来毫无差别。
要在其中找到那个家伙,实在是太难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35章 急于浮出水面的家伙
空气中能闻见火把燃烧的气味。
在寂静的一片中,还能听见火焰中燃油灼烧的噼里啪啦声。
谢尔登能听见阿斯佩尔的声音,“这么多人,你打算怎么找出那个家伙。”
火光映在谢尔登的脸上,他低垂的眼眸间睫毛轻颤,“气味。”
谢尔登抬眸,望向阿斯佩尔,“你没有发现,城墙上有着奇怪的味道吗。”
“气味?”阿斯佩尔的眉头微微皱起,他把自己的手背凑到鼻尖轻嗅了两下,然后说,“我什么都没有闻到。”
他是呆在城墙上最久的人,如果城墙上拥有气味,他的身上也会沾染上。
“城上的各位说,‘他们的脑子好像被人糊了一层雾’,而且表现与平时里的完全不一样,反而更要暴躁与癫狂。”
谢尔登的脚步没有停下,把手中的长矛当成拐杖一般拄着,他们仍然向着城墙的西北侧前进,那处破了大洞的地方。
“我凑近他们旁边的时候,闻到了与西麦尔人身上一样的味道。”
阿斯佩尔的眸光一闪,恍然道:“西麦尔因为侍奉怒神的原因,所以身上被其打上标记,染上怒神的气味。”
阿斯佩尔不禁摸上自己手臂,那处被强硬刻上去的圆形刀痕。
“标记越是接近致命之处,身上散发的气味就越是浓厚。”
“愿意潜伏进巴威雅的人对于怒神的信仰坚信程度怎么样。”谢尔登说。
西麦尔的标记与刻印着的致命之处也是有着关联的。
“大家都是怀有必死的决心,才会进入巴威雅之城的。”阿斯佩尔回答,他当然知道谢尔登不是真的疑惑,而是在确定些什么。
“是吗,那么那个人身上的味道肯定很明显。”谢尔登此时更是坚定了他的想法,但又同时问道。“那种气味,是不是会使人的理智减少。”
“理智?”阿斯佩尔只是抓住臂上衣物的手开始收缩,衣料间皱作一团。
“……的确,怒神的气味会让人变得失去理智。而且离得散发气味的人越近,就越会被影响。”
谢尔登敛眸。
那些不顾自己的性命也要去袭击东北面城墙的人就是这样的原因吗。
怒神需要鲜血,所以不管是巴威雅的鲜血也好,还是西麦尔的鲜血也罢。
这样想着,谢尔登的脚步突然停下来。
他们已经到了巴威雅之城的西北面,抬起头就可以看见墙壁上破开的大洞。
大洞并没有进行修缮,只是在靠近外墙的那一边建起了薄薄的一层石砖,以用来掩人耳目。
“如果他在这里的话,一定看见了。”谢尔登的眼睛望向破开的墙洞。
“这么明显,他应该会发现是陷阱吧。”阿斯佩尔说。
那处墙洞完全没有经过掩饰,光明正大地安置在那里,铺在地上的流纹泥沙也已经被清理干净。
“不一定,被信仰侵蚀了脑子的家伙,可能不会很清楚这是陷阱还是我们的漏洞。”
谢尔登十分清楚西麦尔人的情况,自己的生命可以置之事外,连脑子也不用就往巴威雅之城上进攻。
自然,也会做出一些玉石俱焚的行为。
于此同时。
身着巴威雅制服的青年,站在远处城墙下站岗,眼睛一动也不动地看着谢尔登的方向。
有旁边的人拍了拍那个青年,调侃着:“你别看西恩大人了,我们还有自己的任务呢。”
青年的声音低沉:“可是,我想再看他一眼。”
这样,才可以找到最合适的时机,将这个巴威雅之城的主心骨杀死。
“不行,我们都很崇拜西恩大人,可是要完成任务。”那个人还在唠叨,絮絮叨叨地说着,结果刚转过头,就看见了那凶恶的眼神,乍然一惊。
“别阻挡我,否则,杀了你。”
青年的眼眸如同充血一般红,发出的声音犹如猛兽的低吼。
“喂……”你这是怎么回事。
巴威雅人只是不服气地发出一个发音,但是在下一刻就把剩下的话吞回腹中。浑身打着冷颤。那双兽眸一样的眼睛还在盯着他。
让他深刻地清楚青年说的话不是假的。
*
突然间,谢尔登说到一半的话戛然而止。
阿斯佩尔敏锐地发现了谢尔登的不对劲,特意把声音压小,“是发现了什么吗。”
“是直觉。”谢尔登垂眸,“有人对我产生了杀机。”
谢尔登这样说着,手持的长矛扎在泥土间的深度越下。
杀机?
阿斯佩尔心里漏跳一拍,下意识就想扭头往附近四周扫视,但下一刻意识瞬间回笼,他止住了自己的动作。
只是用气音对谢尔登说:“是那个漏网之鱼吗。”
埋伏在巴威雅之城中的西麦尔人,敌暗我明。
而且,还把觊觎的视线放在了巴威雅之城的转折点上。
“西恩,去……”找点人跟在你身边。
阿斯佩尔明显看见了谢尔登手中的动作,他向前半步,就想要用自己的手去搀扶谢尔登。
然而,伸出的手被一下拂开。
阿斯佩尔有些错愕地看过去,撞入了暗蓝色的双目。
“你现在离我远点。”谢尔登对上他的眼睛,说,“在表面上离我远点。”
“远点?”阿斯佩尔表达着自己的不赞同,温和的目色此刻变得有些执着,“按照你现在的状态,你身边可是离不开人。”
“更别提,按照你所说的,有人对你产生了杀心。”
“用我作为诱饵,是把他吸引出来的最佳办法。”谢尔登不在乎自己是否会处于危险的境地,只在乎是否达到自己的目的。
“他和巴威雅人相处久了,就会把自己身上的气味也传染到别人身上,让我们的人也开始失去理智。”
“只是凭借气味,就胡乱指认别人,只会让大家的心被分离。”
刚刚凝聚的人心不可以被这种事情打得涣散。
阿斯佩尔沉默了一会,灰眸中存有疑虑,但还是在嘴边挂上了一抹微笑,他习惯性地用上温和的语气,“你已经决定好了吗。”
“嗯。”眼眸中的暗蓝在毫无血色的脸庞上显得更加如深海般浩渺。
“只有勇于下注的人,才能取得棋盘上的胜利。”
阿斯佩尔垂首,隐去了自己的关切与担忧,把自己的信任交托,他支持谢尔登的任何决定。
“就像我先前所说那样,我坚信,胜利是属于巴威雅之城的。”
“是属于你的。”
*
巴威雅城外,西麦尔军营之中。
几乎是看不见一丝月光与一颗明星,红发红眸的青年站在军营外,抬头看着巴威雅之城天空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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