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马匹的前肢踏入墙洞之中,他就完全被黑暗所覆盖,连一点城池的微光都无法照耀在他的身上。
飞奔之中,脸上一凉,似乎有某些液体滴落在他的面部。
副将的鼻尖嗅到了一股奇怪的味道。
不过,他并没有在意。
西麦尔人可以听见身后随他前进的马蹄声与脚步声——使用重石撞破墙壁时,身后的步兵已经赶上。
副将甚至可以隐约看见那墙洞前方的景象。
烟雾之后,西麦尔的副将好像看见了一双淬着蓝光的暗色眼眸。
眼中的凛冽让他不禁浑身一颤,手下缰绳下意识地就想刹停。
谢尔登敏锐的目光可以透过烟雾看见墙洞中西麦尔人的轮廓,耳中一直捕捉着对方的马蹄与脚步的声音。
快了,他们要到了。
眸光微闪,谢尔登当即高声道:“行动!”
手中长弓竖起,右手迅速从背后箭囊处抽出一根羽箭。
羽箭上箭镞是特制的,笼子形状的尖端内填充着易燃的油布,左手动作间,就将羽箭尖端往一旁准备好的油桶一浸而出。
早就有人站在另一侧,将火把高伸。
“呲!”
一声轻响,搭在弓弦之上的箭矢尖端就带上了流火,在黑暗中格外显眼,那簇火焰在箭尖上跳跃。
鲜艳的火光倒映在谢尔登的蓝眸之中。
城墙之上。
负责下放铁网的巴威雅人精神时刻紧绷,谢尔登的声音刚发出的第一个字,他们就已经将捆扎的结绳拉起。
话音刚落,手中准备的小刀狠狠用力,这才斩破那桎梏着铁网的结绳。
成卷的铁网失去了束缚着他的绳索,因为最下端绑着的石头而携带着强大的向下的力道。
“轰隆!”
墙上的巴威雅人在放下铁网之后,拔腿就跑,直到跑出墙洞所在的上方城墙,就跌坐在地上,口中大口大口地呼吸着空气。
汗水从额上凝出,然后顺着下颚滑落在地面,脸上沾满了烟尘。
但即使是外表再怎么狼狈,也掩不去他们坚决的神情。
巴威雅人相信。
他们相信,那铁网足够坚固,足以抵挡西麦尔的进攻。
他们也相信,那铁网是无敌的陷阱,足以将西麦尔人歼灭。
他们更相信,站在铁网之前的,是可以带领他们走向自由与胜利的领导者。
刚刚逐渐清晰的视野再次被乍起的烟尘所朦胧。
西麦尔的副将心感不妙,但是,身下的马匹已经不可能止步,距离越拉越近,前冲的速度无比的快。
下一刻,他的眼中就映入了触手可及的铁网。
当副将还没有察觉到发生了什么事情的时候,他浑身的血肉就已经不断地在呼喊着疼痛。
他眼珠一转,低头一望,这才发现自己身处何方。
身下的马匹早已被铁网上突出的尖刺所贯穿,因而骤然停步,身处其上的副将自然被骤停的力道而高高抛出。
铁网的尖刺从后背刺入,锋利的寒芒沾上血迹,副将一低头,就可以看见被这根尖刺挂在网上的自己。
“怒神……大人……西麦尔的……”荣誉。
副将最后所看见的是,那身前驾马止不住自己前行的速度,而与他相同地撞在尖刺上的身影。
踏入死亡边界的最后一刻,他的大脑兀然清醒。
到底,自己是为了什么而死去的呢。
臂上的圆形刀痕被鲜血所浸湿,在黑暗中好像散发着诡异的幽光。
谢尔登的眼眸倒映着墙洞内的一切,包括在源源不断的,冲到铁网尖刺上的西麦尔人。
弓弦拉起,犹如满月一般。
箭上火焰光彩夺目。
狂风在此刻迎面吹来,沙石随之翻起,谢尔登身后众人尽皆抬手,护住自己的双目,以免被如齑粉一般细碎的沙石迷入眼中。
但是,即使是狂风之中,也无法使那暗蓝如深海一般的眼睛动摇,也无法使那眼中熊熊燃烧的烈火熄灭。
就如同那坚定的内心一般,弦上之箭的火焰也不会被携带湿气的狂风吹熄。
弓弦蓦然一松,与空气摩擦发出“嘣”的一声。
径直朝着那铁网的空隙处,那墙洞无人的正中凌厉击去。
只是一箭,便状似千军万马。
作者有话要说:
三章了,肝硬化(捂住自己的肝
第37章 波澜乍起
一片的暗色之中,从北面吹起的暴风猛地向南刮去,经过墙洞之间,发出状似人声的呜咽。
火光曳尾,箭矢凌空。
流星一般的箭矢冲破暴起的狂风疾然扑去。
穿过那铁网之中的缝隙,于墙洞之中触及敌人的躯体。
“滋——”
火焰与敌人身体沾染的燃油相撞,当即发出一声轻微的声响。
即使轻微,但宛若雷声乍现,落在在场的所有人的心底。
时间似乎在这一刻变得极为缓慢。
巴威雅人注视着箭矢的轨迹,眼神专注认真,眼见那箭矢刺入墙洞之中。
共同的声音回荡在他们的心中——
成功了吗。
西麦尔人困于墙洞之中,他们的最前锋被铁网上的尖刺所贯穿,身后的人被毫无光亮的墙洞之中的黑暗所遮盖双目。
后方的西麦尔人一直往前冲锋,就像是副将所怒喝的那样。
他们还以为进度不曾前进是因为巴威雅人的奋力抵抗。
突地,昏暗的环境骤然出现一束刺眼的光。
火光散发炙热的温度,就像锋利刀剑刻入眼底。
西麦尔人一瞬间还没有反应过来这束火光代表着什么。
下一眨眼,那冲破暴风而变弱的火焰,最外一层浅淡的光圈骤然放大一倍,火舌惊起,张牙舞爪地就将最近的西麦尔人完全吞噬。
只消一瞬,箭矢之上微弱的火焰便化作了惊天巨焰。
燃油从墙洞顶端滴下,没入焰中,那赤红的炎色便刹那间几近金红。
宛若太阳一般,墙洞之中自下而上冲天而起,在黑色的暗夜之中耀若明星。
那火焰顺着墙洞将所有可能吞噬的尽皆淹没,连带着那墙洞之外的因为前进而挤在一起的西麦尔士兵。
连给他们反应的时间都不曾拥有,就变作了火焰的燃料。
在眨眼的功夫灼烧掉所有的西麦尔士兵,一眼望去宛若火焰组成的巨龙。
“成功了!”
“真的成功了!”
巴威雅人高呼,他们兴奋地抱作一团,手掌与手掌相接,脸上笑意高昂,甚至还从眼角处落下过于激动的泪珠。
“你怎么哭花了脸。”
“你还好意思说我,你不也是吗。”
阿斯佩尔看着巴威雅人兴奋的模样,心里也是微暖,脸上带着一抹温润的笑意,他往前望去,就可以看见站在众人面前的谢尔登。
在金红色光芒的冲天火焰之前,青年的轮廓可以被清晰地勾勒出来,他就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阿斯佩尔抬腿就走到谢尔登的身旁,张口想要对他说什么。
但是兀然地。
下垂的手臂被人一把抓住,力道十分之大,让阿斯佩尔不禁骤然蹙眉,他下意识就向被扯住的地方看去。
衣物被强大的握力扯下,隐隐有撕裂的迹象。
阿斯佩尔一转头,谢尔登那苍白地近乎毫无血色的面目就映入了他浅灰色的眼眸之中。
“掩护我……不要让他们看见了。”
声音沙哑,如果不是因为二人的距离离得足够紧,阿斯佩尔几乎无法听见这细微的声音。
谢尔登手心上的伤口处不断地渗出鲜血来,借着灼烧的火光,才可以看见那已经被染得鲜红的绷带。
阿斯佩尔蹙起的眉拧作一团,他轻柔的声音也压低了,带着不许拒绝的强硬,“现在,你应该去休息了吧。”
谢尔登低着头,让人看不出他脸上的神色,半响,紧抿着的双唇才略微松动。
“……”好。
答应的音节只是轻微地说出了一半,还没有完全发出,就被猝然打断。
从东面飞奔而来的巴威雅人忽然窜到谢尔登的身前,单膝跪地以示尊敬,但是胸膛急剧起伏,语气无比迅速急促。
“报告西恩大人!”
“北城门情况危急,希望调动人数紧急支援!”
巴威雅之城西北面方才燃起的兴奋情绪兀然熄灭,欢呼的动作瞬间而止,他们的心情被这样的起伏惊得有些沉默。
所有人的目光落在谢尔登的身上。
等待着他们的领袖的决定与判断。
“城门……”谢尔登身形一晃,差点就要倒在地上。
手臂被人所稳稳扶住,谢尔登抬眼望去,就可以看见阿斯佩尔关切担忧的神色,以及眼中那隐约的制止之意。
不过,阿斯佩尔什么都没有说。
左手握起成拳,谢尔登的指尖还能触碰到绷带上的湿意,伤口被大力一按,痛感自手心一瞬间向全身蔓延开。
强忍着痛意,但是,谢尔登也因此变得清醒。
他重新站直,还可以看见远处仍然燃烧着的大火,暗蓝的凛冽眼眸似乎浮着一层水光。
声音沙哑,但仍旧响亮。
“传令下去!西北面人数一半留守,另外一半前往北城门支援盖文。”
“是!”
刚说完这句话,谢尔登的嗓音就兀然哑住。
绷带上被浸透的血迹就滴答滴答地滴落在地上,被炙热的火焰瞬间烧干,化为一抹暗沉。
“你这样下去是不行的。”阿斯佩尔说,“虽然我无法阻止你,但是你这样出征的话,只会是将自己的性命白白送掉。”
……可是,如果谢尔登不出征的话,士气也会大减。
“我……将尽我所能。”谢尔登垂眸,他也不敢保证自己能拖着这样的身体上战场会发生些什么。
阿斯佩尔沉默了许久,显然陷入了自己的思考,过了好一会儿,才说:“我有药,这种药可以让人忘记自己身上的痛与病,但是,这种药的副作用十分大。”
“可能用完之后……再也不会醒过来。”
是西麦尔的特制药,为了战场上的战士可以发挥更强的战斗力去与敌人同归于尽。这世上成功研制出来的只有阿斯佩尔手上这一副。
从西麦尔的宫殿之中盗走的,原本阿斯佩尔以为这副药会用在他自己的身上。
阿斯佩尔说完,自己都感觉有些荒谬。这样的药和毒药又有什么区别,但是他却卒然听见一声轻笑。
谢尔登道:“给我吧,有副作用也好过我去战场上送死。”
阿斯佩尔的瞳孔骤缩。
西恩他……已经把自己的生死置之度外了吗。
不,他本来就常用自己的生命作为赌注。
“谢谢你,阿斯佩尔。”谢尔登说,“还可以让我有保护大家的机会。”
而不是,成为一个病患一样退隐幕后,只能看着各位在前方征战,在病床上等待着那好坏不知的消息。
蓝色的眼眸望向东面的天空,暗藏担忧。
“盖文……”
*
巴威雅之城的北城门是最关键的地方,同时,这边也是三处防守点中最难防守的地方。
只要敌方冒着伤亡惨重的风险,将攻城的粗木锤成功运到城门处,就到了巴威雅一方的劣势点。
北城门既没有西北面那浑然天成的陷阱,也没有东北面那只能依靠攀爬城墙而攻城的优势。
况且,这边的巴威雅人也未曾真正见识过西麦尔的攻城。
此时,箭矢铺洒了漫天,不管是从城内的方向射出的,还是从城外的方向射进的。
城墙之上,盖文一手手持盾牌,挡去那扑面而来的繁多箭矢,一手手执长矛,就靠在宇墙前将攀爬上城墙的西麦尔人一招刺落。
敏锐的眼神借助空隙,可以看见那穿梭在箭雨之中的搬运攻城锤的力士,他猛然爆喝:“投石机!投石机!”
“对准那攻城的鬼东西!”
下一刻又转回头,将又一个西麦尔人击落。
城墙之外,数根储存在北城门的带刀滚木已然用尽。
西麦尔人此时用的已不是白日的抓钩,而是借用城外森林制成的攻城云梯。上爬的速度无比地迅速。
盖文左眼处骤然一痛,他條忽转头,就看见那划破他血肉的铁刃,他瞬间暴怒,声音高昂,“你这个混蛋!”
手中长矛如游龙一般横向一扫,即将爬上城墙的西麦尔人被力气迅猛的长矛一撞而落,惊喜也化作了绝望。
盖文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原本宽敞的视线此时也变得狭窄——他的左眼自下而上的竖切而伤,从伤口中不断地流出鲜血,半张左脸都被血液所染红,配上狰狞的面孔,状似地狱中爬出的恶鬼。
“都说了——不要给我登上巴威雅之城的城墙半步啊!!”
满含怒火的爆喝戛然而止,盖文低头一看,寒光乍现的锋利刀刃贯穿他的左腹。
面上的表情狰狞得扭曲,他左手忽然甩开那手持的盾牌,就紧紧握住刀刃的刃面,强大的力气就拿刀刃一寸寸地从自己的身体中拔出。
当刀刃从身体中脱离的一瞬间,他就将刃面当作刀柄,以巨力将那持有刀刃的西麦尔人猛然扫落城下。
“我发过誓的!”
燃烧自己的性命,也要遵守自己的诺言,也要——成为你可靠的后背啊。
从城外凌空飞来一支箭矢,分明是很普通的一支流矢,在盖文的眼里却十分地迅速。
前击的目标直指盖文的眉心。
左腹上的疼痛蔓延至全身,盖文明明只要稍稍侧首,就可以躲开那飞夺而来的流矢,但是,他的身体却不听脑中的指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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