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粉何郎那个何宴。
青史留名的美男子,也是魏武曹老板最喜欢的假子,魏文曹丕的塑料假兄弟。
荀柔在婚宴上见到了历史中,代表一个时代审美的美男子。
这位未来花美男,还只是一个小粉团,只是比一般团子,白一点,粉嫩一点。
拖一身灿烂的蜀锦衣袍,在院子里欢快奔跑,哈哈大笑,就是撞上人也不怕,扯着对方衣摆,仰头甜甜一笑。
幼童没有剃发,乌发披在两肩,杏核一样的眼睛,肌肤雪白,双颊粉嫩,灿烂蜀锦衬得越发雪玉玲珑。
荀柔以为自己不算太以貌取人,还是被甜得心尖一颤。
一身玄底红绣吉服的姜峻,得到消息,匆匆迎上前来,一揖到底,连声致歉又感谢,接着就介绍起他新得的假子。
假子就是继子,一向沉稳的光禄卿,竟喜形于色,慈爱之情溢于言表,荀柔看着好玩,伸手摘下佩玉,作为见面礼。
“原来是叔父。”何宴握着玉珏,站直乖乖拱手,“宴见过叔父。”
叔父?
大人们俱是一愣,荀柔询问的望向的姜峻。
“啊,想是阿鲤识错了,”姜峻拱手陪笑着,看向荀缉,“我们结作姻亲,从敬止算,我才当称太尉一声叔。”
荀缉的新婚夫人,正是姜峻侄女。
荀柔摇头,“哪能这么算,光禄卿万不必如此。”
各家要连五服姻亲都算辈分,攀亲戚,那不全乱套了。
况且,他也不想当谁家祖爷爷。
“不是!”小孩大声反驳,“不是如此!太尉义妹,当年是我祖母养女,如此,太尉不正是我家叔父?”
啊,荀柔终于明白,何晏说的是荀光。
阿光……的确原是何家婢。
他就说,姜峻怎么也不会将这么复杂拐弯的姻亲关系,解释给一个小孩子听。
反倒是何家,没了当家何大将军,大概少不得拿他这个太尉当后台。
望着虽然绷紧脸蛋,还是像一个白嫩元宵的小朋友,荀柔倒没什么,就是,发现姜峻剃头挑子一头热,有点惨。
这孩子,可不把自己当姜家人。
“这可不能算。”荀柔冲小孩笑着摇摇头,对露出尴尬的姜峻摆手示意,“还请光禄卿带某入席?”
“请、请!”都是场面人,姜峻举袖掩了一掩,情绪也就掩住了。
“此子聪慧。”荀柔道。
何家与他多少有点香火情,况且又已经败落,顺口一句,也是应该。
“太尉放心,我岂会计较一时言语,自然会尽心抚养之。”说完,姜峻无奈一笑,拱手一揖,“我已有孙,从未想过夺他人之嗣,只是想将他接到府中照顾,大抵也是未曾说明白,被小儿误解了。”
荀柔莞尔一笑,到底是西北大汉,性格比名门公卿直率朴实。
“不必如此,我如何不相信光禄卿人品?”他及席坐下,端起酒,“今日吉时佳期,姜君不用如此,自去忙碌,可不要耽误时辰。”
姜峻立陪饮一盏,这才道歉离开。
“多谢荀太尉。”何宴在案旁坐下,神色乖巧。
这小孩儿竟听明白了,也太聪明了,荀柔心中赞叹,温声道,“不用,光禄卿品行正直,小儿郎的确误会他了。”
何宴撇撇嘴,似不以为意,继而趴在案边道,“太尉方才为何说,不算我家叔父?”
“因为阿光并未上何家族谱啊。”荀柔耐心解释道。
“她一介贱婢,父母俱亡,如何能上我家族谱?”小孩高昂起圆润的下巴。
荀柔一笑,不同小孩计较,只是将何晏方才溜了几眼的葡萄摘了一枚给他。
正餐未上,案前摆着一盘葡萄,一只盛酒银壶,一碟各色果脯。
其中,自然以那一盘葡萄最珍贵。
紫色、青紫色、青色的葡萄,一大串横卧在盘中,颗粒饱满,附一层白霜。
虽说张骞出使,沟通西域后,葡萄便随之进入本国,已有三百年,但因为气候水土种种因素,并未大面积种植,至今仍旧只出现在贵族宴席上,而让它在这个时节出现,唯有冰窖保存一种办法。
这样一串葡萄,要上万钱,且多半是特意准备的,外面都未必能找得到。
就是何晏这样受娇宠的孩子,这时节也不可能吃着。
小孩捏着葡萄,看了他一眼,又一眼,这才低头,先舔了一口,又左右看看,保母站在一旁,被荀柔一看,就不敢过来。
何晏终于没法,用短圆的手指,艰难地抠起皮。
荀柔托腮盯着他看。
今年和他一道来的是荀缉,文若公务繁忙,大侄子不愿来,打发他还在新婚的儿子出来代替。
一则,是岳家么,二则,再过不久,荀缉也要去益州,此去南中,许久不能回京,更得趁机多与人攀攀交情,拉拉关系,好方便将来做事。
阿平也成熟啦,荀柔不时看一眼在人群中,左右逢源、文质彬彬的谦谦公子,已经不会轻易露出喜厌。
剥不开皮的小朋友,终于一怒将葡萄丢在案上,嘟起花瓣一样嘴唇,露出委屈之色。
真是太娇了。
荀柔摇头,伸手剥开一颗,露出翡翠晶莹的果肉,递过去,“小心吐籽。”
“谢谢。”还带着委屈表情的何晏,眼睛已经亮起来,双手接过,立即塞进嘴里。
嘶!
看着小脸皱成一团,眼泪花沁出来,沾得长睫毛湿漉漉的,荀柔都替他酸。
他们家的孩子,没这么不经逗的……嗯,现在倒也未必,听说隔壁家阿貘,经常被他姐姐教训得哭兮兮。
不过那也挺好,在家养得聪明,出门就不会胡乱说话。
荀柔又摘了一颗青翠的葡萄,笑容和蔼的向小朋友道,“还要么?”
“不……呜呜……不要了,多谢太尉。”
还是,这样可爱。
……
在奔赴各家宴会中,时间过得飞快。
宴席不同,祝辞不同,还不能重样,也幸好当年礼仪教育过关,他才一路将各种场合拿捏。
不过,随着宴席上各种攀请,出征随行人员名单逐渐膨胀起来。
司马懿、王凌、卢毓、法正、皇甫郦、盖祯、陈群……各家都用各种方式请托,希望将自家青年才俊塞进出征队伍。
军中正缺少文化人,既然他们愿意投军,他当然万分欢迎,来者不拒。
反倒成年组人员,早早确定。
华歆、刘晔为军师。
负责统筹上下的张范为长史,负责打嘴仗的郑玄弟子国渊为,以及负责军需后勤的徐奕为。
华歆与刘晔,才能足够,这次选作谋士,主要在于其熟悉南方地理、人物,及各派势力。
其余三人,一直都在荀柔帐下效力,张范、国渊常为使者,兼草文书,徐奕一直负责军需,这一次都小升一级,终于露脸。
至于军队这边,有姜叙、甘宁、依旧作亲卫长的典韦,以及张鲁之弟张愧。
张鲁本人结束了左冯翊的防守任务,只想回汉中温暖老家,他弟弟张愧却不似他无欲无求,还想拼一把封妻荫子,荀柔当然欢迎。
青年才俊们,都不是金玉其外的草包,各家显然也意识到,由文转武,这是最后一个当口,这才尽力请托运作。
而不得不说,司马氏历史中昌盛,不是没有理由。
其他几族,若非原本家族属武系,就是职位升迁困难,想入武职,搏一搏前程,只有司马懿,少年登科,名门之后,就是做文官,也是前途无量,却偏要转职冒风险。
野心不小。
动的人情也不小。
荀柔不方便拒绝,所以,只好委屈司马朗,还有他家其他兄弟了,除非司马懿其他几个弟弟,也都入武职,靠疆场厮杀一步一血印的爬上来,否则,大好前程就不用想。
谁让他看过《三国演义》,知道司马家兄弟人多,寿命长,特别能熬,千年王八熬成汤呢。
司马朗为文,司马懿为武,五十年后,那还不知道要荀家,还是刘家的不肖子孙,被洛水之誓忽悠瘸。
虽说,他铁定活不到那会儿,但想想头皮都发麻。
荀柔当即从书架上将几卷百官表翻出来,他现在记忆不如从前,再加上官吏数量增多,也不都是直接由他任免,有些位置人员就记不得。
于是,他让堂兄抄送一份官吏表来,每次升降、换人,标注上去,这样找起来也方便。
先前出于政治因素,司马朗任职河内,负责接洽河内士族,他能出任本乡,是司隶内特权。
荀柔摊开新文官表,对照司马朗现在职务,又打开现行中枢文官表,挑挑拣拣,总算给他找了个好位置。
“太常寺丞,从四品,位比郡守,恭贺兄长高升。”
使者刚刚离开,陈设简朴的司马府大堂内,三子司马孚高兴地拱手向司马朗称贺。
司马朗捧着印绶、符文,摇头苦笑。
官位虽升,可荀太尉主掌朝廷,一力务实,太常掌管祭祀典礼,几乎成了宫廷内官,毫无权利可言。
“是我思虑不足,连累兄长。”司马懿一脸愧疚,长揖一礼。
虽然是族中请托,毕竟当初他自己争取,想要从戎,并认为这是最后机会。
“唉,不算什么,太常卿年迈,说不得我再过两年便能紫绶金印了。”司马朗心中苦涩,但事至于此,显然已不可挽回,“日后,我一族兴盛,就倚靠仲达了。”
“兄长言重,小弟岂敢。”司马懿当即叩首,朗声道,“日后,弟当尽心辅佐兄长,绝无二志。”
司马朗闻此恳切之辞,不由动容。
“弟何言辅佐,我等兄弟,同心协力,我族岂能不兴。”
“阿兄!”司马懿亦抬起头,满脸感动。
【共和二年,春三月,太尉荀柔东巡。】
第297章 行道迟迟
春风嘉柔,吹我襟怀,黍离萋萋,君子秩秩。
君子秩秩,洵美且武,太尉兴师,君子从之。
显允君子,展也大成,太尉东征,万邦则怡!
雄壮的鼓乐,伴着合唱,在长安城南郊响彻,震荡原野。
荀柔立于将台上,左悬牦节,右挂彤弓,望着旌旗猎猎,兵戈如林的盛景。
清风浩浩荡荡,赤色冠缨飘拂,宽长袖摆、衣裾扬起,迎风而立,使人不亦快哉。
就人数而论,不过一万人的军队,远未及他曾统领过的最大规模,但是他征伐生涯中,最浩大、郑重、威严赫赫的出征仪式。
从军事讲,这是炫耀武功,震慑诸侯,以达到不战而屈人之兵。
(不止对外。)
从政治讲,这次出征,象征着大汉重归统一,天下不再战乱,百姓将回归平静生活。
而于荀柔而言,重整天下,包揽九州。
完成这样一件事业,带来的成就感,远远不是名、位这些东西所能比拟。
三牲齐备,鼓角齐鸣。
荀柔双手捧起秬鬯一卣,献之于天地。
长空无云,湛蓝如洗,大地辽阔,稼穑青青,所谓谁主沉浮。
卜士在台前占卜,得“吉”。
“万岁!”
“万岁!”
“万岁!”
众将士高举武器,击盾山呼。
绛衣玄袍的青年太尉,站在高台之上,衣带随风,神情肃穆,左立牦节央央,右侧彤弓荡荡,一摆手而呼声起,一挥袖则三军从,一时间,不知令多少人仰止,又令多少人心猿意马,以为“彼可取而代也”。
之后,便是起程。
是先“问候”刘表,还是回程时在前往荆州“探望”,荀柔曾与荀彧荀攸、及此行两位军师一起商议过。
荀彧认为刘表其人,“志大才疏,必不能守土。”
荀攸则曰,“刘表多疑少决,不识见变,不能服其众。”
最后,华歆补充,“刘景升父子相类,只知座谈招客,略无才器,太尉大军一至,其人必局促,束手无所为。”
既然大家一致认为刘表不敢反抗,荆州当望风而降,那他自然先去南阳问候,顺便借荆州水军一用。
行程伊始,荀柔有意先放慢速度。
每天走二十里,逢山开路、遇水搭桥,每日士兵休息,文吏、武官再被使唤得忙起,每天重申军规纪律,三不五时一次巡查,隔三叉五搞次活动,蹴鞠绳戏、篝火宴会、上山打猎,下水摸鱼。
主打一个上紧下松,团结紧张、严肃活泼。
所谓欲速不达。
张愧三千子弟兵,甘宁两千新水军,长安新募的良家子,太学新教出的青年武官,以及各种找关系塞进来的文吏、武士,就连两个军师,都是崭新崭新,锃光瓦亮。
这么些人,不是没跟从过他,就是没上过沙场,成分复杂,彼此更不熟悉,他不将他们盘圆润,将来得翻船。
况且,孙坚虽叫嚣得厉害,但袁术在扬州也经营数年,拉拢了许多地方豪族、豪帅、大盗匪寨,且也同其兄袁绍一样,对少数民族多番笼络,南方山越与之勾连,其势力兵马并不算少。
再加上扬州水系发达,水路交通纵横,易守难攻,纵使一冬无冻,孙氏占据优势,也只能一直僵持。
既不着急,荀柔就先往霸陵,看看昔日名门子弟的劳改情况。
“都在那一片住,太尉仁爱,许居于逃人所余里舍,平日卑下不许他们出田地外界,就是死人,都只埋田边,至今未使一人遁逃。”身材高大,腰腹十围的屯兵校尉赵融,殷勤在旁引导解说。
“赵将军辛苦。”荀柔看出他的殷切急迫,知道战事结束后,新兵招募暂停,赵融被闲置,大概有些心慌。
他其实不怎么担心人会跑。
方圆数十里,荒岭草泽,那些贵族子弟跑得出去,能不迷路都够呛,更别说山岭中还多野兽。
“岂敢岂敢,”赵融立即躬身道,“卑将闲居于此,不能为朝廷效力分忧,常自愧领俸禄,哪称得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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