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时舟缓缓垂下眼皮,灯光投在他的侧脸,更显得他肤色极白。
周延深抬手拢着谢时舟的下颌,眸光泛起温和的涟漪:“我不是说了吗,我相信你,就像你在翡翠号上相信我一样。”
那时,在汗蒸室内,周延深在谢时舟耳边低语:“你放心,尽管交给我。”
虽然他们在汗蒸室都没有明确地说出口,但二人却仿若默契相通,谢时舟也放心的将后背交给了他。
此刻,周延深浓稠深情的眸光如同令人踏实的秋风牢牢地托住他,他在用行动和语言告诉他——你的后背永远有我,同样,我也是你最坚实的后盾。
无声的沉默更加加剧了空气中的缠绵涌动。
最终,落地灯的灯光将谢时舟抬手拥住周延深的动作勾勒出来,在沙发后的白墙上落下一片阴影。
许是周延深也看出了他从高铁站出来后情绪就一直不太对劲,似有心事,他也环住谢时舟,在他耳边轻声询问:“怎么了?”
谢时舟枕在周延深怀里,其实就算是尼古丁,也只能缓解片刻。
他知道文樊在小区内等着,也知道他该前往高铁站了。
七零八落的思绪只来得及收拾几片便回了海市。
但眼下,他在他自己的家里,眼前人是他可以停歇休息的港湾,那些被封在心底的低迷和消沉仿佛突然解开了禁锢,争先恐后地要将他吞噬。
他闷闷地放缓呼吸,阖眼调节这种消极的情绪。
周延深也没有说话,他给足了谢时舟依靠的臂膀,同样也给足他自我喘息的空间。
周延深轻拍着谢时舟瘦削的薄背,过了良久,听到谢时舟沉闷的声音:“……FDP06是我父亲和他的研究团队提取出来的物质。”
剩下的,也不需要再明讲了。
温热的手掌抚摸着谢时舟修长的后脖颈,待他有所缓和时,周延深问:“要不明天调休一下?休息几天。”
谢时舟攥着周延深的衣服没说话。
“你不拒绝那就是答应了。文樊那边我去说,你先别想这么多。”周延深心疼这样的谢时舟。
这次出差,他肯定是在其他人那儿听说了一些事情,甚至有可能是他父母死亡的真相。
之前周延深就已经遣人调查谢时舟父母的事情,虽然没有结果,但因为这次的红酒回收也算是阴差阳错的窥视到了当年事件的大部分原貌。
他难以想象谢时舟在得知这一桩桩事件的苦楚。
是江震十数年的控制,也是恩惠仇恨的两难清。
他瘦削的肩膀承受了太多他不该承受的东西了。
见谢时舟还是没有回应,周延深又找了个理由:“家里总觉得少了点绿色,我男朋友养了这么多的绿植,不知道能不能带我也去挑几盆?”
感受到谢时舟抱着自己的手臂在逐渐放松,片刻后,谢时舟小声应道:“……嗯。”
周延深这才松了口气,他其实并不是一个特别会提供情绪价值的人——原话是梁沉说的。
梁沉能说出这话,也不是没有根据。
周延深刚出国的那几年,虽然是被送到了江河的朋友那儿,但江震暗中依旧在对周延深实施监视。从江震的角度而言,七八岁的周延深就算是听到了当时他和杜鹏的对话也不足为惧,没有证据,又是个小屁孩,江震想要拿捏他,易如反掌。
不过既然江河将他送出国,那他也退一步,不再赶尽杀绝。
是以直到周延深十五六岁,江震从周延深成天玩闹、不学无术以及那稀碎的成绩单确定周延深再无翻身的可能性后,便将监视的人全撤走了。
周延深装了七八年,卧薪尝胆七八年,总算是熬出了头。
自那之后他开始了自己的计划——他深知无法从江家、明正医药获得任何助力,白手起家是他扭转乾坤的唯一解法。
是以周延深全身心地投入创业。
除非应酬,他几乎没有任何玩乐的时间,更别提抽出时间陪伴侣聊天、和伴侣约会。
所以也不怪梁沉之前认为周延深不会提供情绪价值,这压根没有能提供的机会。
首先他得有个伴侣。
不过,话也不能说得这么绝对。
作为聚合的领头羊,除了基本的自律、领导力,最重要的也是团队的沟通协调,周延深如果在创业初期不具备这项能力,是无法带着聚合走到今天。
……
时间也很晚了。
周延深哄着谢时舟先去洗澡,又给他吹头发。
头发吹干后,周延深放下吹风机说:“去睡觉吧。”
谢时舟依旧没什么力气地窝在他怀里。
周延深瞧谢时舟这副堪称“小鸟依人”的模样,内心熨帖极了,他低头咬了下谢时舟的耳朵,低声问:“不动是等着我抱你过去吗?”
周延深也不等谢时舟回答,一只手已然将谢时舟抱起:“卧室在哪儿?”
“走廊右边那间。”谢时舟是真的累,喑哑的嗓音也透着深深的疲倦。
周延深半抱着谢时舟来到卧室,将人放到床上。
他手按在谢时舟的额前,顺了顺他的柔软的发梢:“快睡吧,我还得和文樊说一声,再看看明天去哪儿。”
谢时舟望着周延深,床头壁灯将他利落挺拔、轮廓分明的侧脸照亮,也在他的黑发上落下一层稀薄的微光。
谢时舟忽然伸手抓着周延深的衣服。
周延深原本要关灯的手一顿,他在床边坐了下来,宽厚的手掌裹着谢时舟骨节分明的手,戏谑道:“舍不得我?”
谢时舟无声地看了他好片刻,才说:“你不是说,家里冷冰冰空荡荡的吗?”
周延深一愣,旋即笑了起来,还不待他开口,谢时舟似乎觉得有些难为情,抽出手,翻身背向他。
但他还往床的另一侧挪了挪身体,给他腾出了空间。
周延深顿时内心如数万只蚂蚁般爬过,泛起一阵余韵不绝的酥麻感。
谢时舟总是这样。
他总是会记得他所说的玩笑话,对他一些不甚在意的事情上心,然后便在他在意想不到的时候,再如同潮水般反过来悄无声息地撩拨他。
周延深知他内敛,情感也收着,可没想到收成这样流露出来的一点,都会让他如饥如渴。
周延深说:“我还没洗漱。”
他本来想回家洗漱再过来,哪知谢时舟听了这话,忽然起身给他翻找出一套睡衣,闷声塞到他怀里,又风轻云淡地掀开棉被,钻进了被窝。
全程都不带看周延深一眼。
但周延深心都要软化了。
他三下五除二洗完澡、熄灯、爬上床,从谢时舟身后圈着他。
暖意将被窝烘得热乎乎的。
谢时舟的肩骨抵住了他的胸口。
“谢时舟。”周延深喊他。
黑暗中,谢时舟应了声:“嗯?”
周延深继续轻声唤他:“谢时舟。”
谢时舟忍不住转身,面向周延深,问:“怎么了?”
周延深搭在谢时舟腰侧的手略收紧,让他更靠向自己。
“没什么,我就是想喊你。”周延深嗓音沉沉,含着意味深长的缱绻,他低头在谢时舟唇边落下一吻,“晚安,我的谢老师。”
月色如水,清冷地覆在花架盆景的每一处。
下一瞬,那摆在桌面上的盆栽鲜花就被扫落在地。
章昭朝那前来回禀的小伙使了个眼色,让人退下,他堆起笑容对处于盛怒下的江其帧道:“小江总您也别气,反正也是咱一张嘴的事情,一人一口唾沫都能将人淹死,还要什么照片?再说了,一计不成,还有另计。”
江其帧目光阴沉地觑向章昭:“你还有什么招?”
章昭已经深知自己开罪了Jason和谢时舟,也落不到什么好处,倒不如跟紧了江其帧。
此刻他献上一计:“我今天在海市本地的公众号上看到一篇文章,是说万青前不久回收的那批红酒,我们可以继续拿这件事造势。”
江其帧皱了皱眉:“可是这么做,会不会影响万青……”
“小江总不必担心,咱们就只说是万青流程管理有问题,把脏水往谢时舟身上泼就好了。小江总之所以要他和Jason暧昧不清的照片,不就是想让谢时舟身败名裂吗?”章昭脸上露出奸邪的笑容。
江其帧眼珠子一转,也想通了,火气顿时消了大半:“行,那这件事就交给你来做,务必给我办得漂亮。”
“是,小江总。”
江其帧瘫倒在沙发,翘起二郎腿,他似乎已经见到了胜利的曙光。
——谢时舟,这一局,我定要你输得彻彻底底。
第52章
次日。
谢时舟和周延深前往他常去的那家绿植店挑选。
绿植店离公寓不远,驱车过去二十来分钟。
店面坐落在一条商业街的末尾,虽然平时人来人往的,但因为隔壁皆是些琳琅满目、专卖服饰首饰的商品店,倒显得这家淡雅不甚起眼的绿植店有点格格不入。
不过能在这寸土寸金的商业街盘下一个门面,绿植店的女老板也是个精明强干的。听说是学设计出身,因为热爱花卉绿植便开了这家店,专做高档定制鲜花的生意。
推开门走入,装修风格偏现代简约,以木黄色和白色为主色调,给人一种明亮宽敞的感觉。
老板娘恰好在和一名女顾客介绍花卉,见到谢时舟二人便让他俩在一旁等一会。
复古花架上陈列着许多各式各样的绿植,周延深低声问谢时舟:“你经常来这里?”
谢时舟俯身挑拣着几盆多肉:“来过两三次,算不上经常。”他边解释边拿起一盆白牡丹和吉娃娃问,“你喜欢哪个?”
周延深打量了两眼,摇头。
“都不喜欢?但这两盆多肉都很适合新手。”谢时舟见他不太感兴趣,便放下小盆栽,让周延深自己选,“那你喜欢什么?”
他现在和周延深是邻居,又住在一块,如果挑了个难上手的,他也不是腾不出时间照料。
“唔……”周延深装模作样地思索几秒,意味深长道,“我喜欢剑兰。”
“……”谢时舟忍俊不禁,“你别养死了。”
“不会,这不是有你教我吗?”周延深自信道。
“我们店里也有剑兰。”老板娘和顾客聊完,正好听到二人的对话,走过来接待,她朝谢时舟笑了一下,又看向周延深,“这位先生瞧着面生,第一次来店里吧?你是谢先生的朋友?”
未等周延深自我介绍,谢时舟便已扣着他的手心说:“他是我男朋友,我带他过来挑些绿植装点客厅。”
“啊……”老板娘恍悟,领着谢时舟走到另一排花架,“那你们可得看看我最近新进货的品种剑兰,像这株一帘幽梦可是我们店内的爆款。不过剑兰盆栽一般都不多,我个人还是比较推荐切花瓶插。”
谢时舟见周延深从方才就一直在发怔,屈起手肘推了推周延深,周延深这才从怔愣中回神。
他嗯嗯啊啊了几声,意识到是让他挑选品种,便说:“只要是蓝紫色的就行,我不挑。”
谢时舟知道周延深是因为那蓝紫剑兰花头像,只抿唇笑着。
老板娘很热情:“一帘幽梦就是这颜色,或者我再给你们搭配几束吧?”
谢时舟颔首:“那便麻烦你了。”
“不麻烦。”老板娘摆摆手,走到一旁忙活去了。
谢时舟问周延深:“你刚刚为什么走神了?”
周延深手握成拳抵在唇边,又瞧了眼四周,悄声说:“你想知道?”
他一副仿若做贼心虚的模样倒是真的勾起了谢时舟的好奇:“嗯,想知道。”
周延深唇角勾起一个弧度,深不见底的眼睛此刻也沾染了笑意,他顺势握起谢时舟的手,手指顺着指缝嵌进,十指相扣。
他举起手,在谢时舟眼前得意地晃了晃:“在想这个。”
谢时舟无言几秒,落下两字:“幼稚。”
但语气却未有任何嗔怪的意思。
他走神,其实是因为谢时舟向老板娘介绍自己是他的男朋友。
他莫名的就是很喜欢这样的感觉。
谢时舟又挑了几盆绿萝和吊兰,因为待会还有别的安排,就和老板娘先预定了空闲的时间再将绿植送上门。
回到车内,周延深第一时间开了暖气。
初冬时节,街道两边的树木大多凋敝,寒风湿冷又彻骨。
所以周延深今天约会的地点选在了海市新开业的度假山庄,叫什么“泉山汤谷”,说起来他也算是半个老板,这家山庄也是他投资建设的。
泉山汤谷傍山而建,在春夏之际,高大笔直的树木遮天蔽日,光线斑驳稀疏,是极佳的度假场地。等冬季来临,园区更会开放以森林系列为主题的主题温泉。
周延深预订了一间山庄酒店管理的独栋大别墅,别墅内配备相应的餐饮食材和廊下汤泉。
冰箱每天都会有人更换新鲜的食材,如果有其他需要,可以联系专人专送。
在温泉之行开始之前,周延深还特地没收了谢时舟的手机。
说是没收,其实也是希望他能够安安心心的用这一天半的调休时间好好放松休息。
什么工作信息,统统都不要看了。
谢时舟起初有些踌躇,但在周延深的“威逼利诱”下,只好妥协将手机设置成了免打扰模式。
恰逢泉山汤谷开业,为了庆祝和吸引游客,度假山庄特地邀请了有一定名气的乐团在中心泉池那边举办音乐狂欢节,全场酒水免费,夜间更是准备了盛大的烟花秀。
不过不用想都知道中心泉池那儿定是人山人海。
是以周延深领着谢时舟在山庄修建的林荫小道上四处闲逛,期间也不知道怎么就溜达进了如同西欧中世纪设计的圆拱形玻璃花房,玻璃花房内温度适宜,谢时舟兴致盎然地和他讲解着这些盆景植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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